他這一番品酒實在是太正式、太講究了，仿佛十分鄭重其事地在進行一個極其神聖的程序，搞得從未見過人這般喝酒的林丙清夫妻都不覺地緊張了起來。

“老爺爺，怎麽樣？”林悅等到老人連喝了三口之後，才笑吟吟地問道。

老人點了點頭：“嗯，還不錯，味道甘醇，香氣動人，裏頭還加了一些藥材，應該有些養身的作用。”

林悅微微偏頭：“那缺點呢？”

老人略怔了一下：“缺點？”

“是啊，”林悅笑瞇瞇地道，“老爺爺您剛剛喝完之後，輕嘆了口氣，很是遺憾的樣子，那肯定是還有一些缺點的，老爺爺您幫我們指導一下，以後我們也好糾正。”

老人再次一怔：“你們想釀這個酒？”

林悅輕輕一扯父親的衣角。

林丙清會意，接話道：“是啊，老大爺，我們村有很多竹林，所以我們也想試試能不能釀出這種竹筒酒。”

老人問：“你們以前釀過白酒？”

林丙清微微搖頭：“只釀過普通的黃酒，白酒還從來試過。”

老人呵呵笑道：“年輕人，這釀白酒和釀黃酒可完全是兩回事啊，這用竹筒釀酒更是另一回事，就是老頭我，也不一定只憑這些竹筒酒就能研究出人家是怎麽做的。”

林悅插口笑道：“老爺爺，我們也不是自己親自釀，到時候釀出這個竹筒酒的師父會過來幫我們釀的。”

老人明顯地起了興趣：“哦？你們把這釀酒的師傅也請來了？”

說著，雖然剛才進屋時並沒有看見其他人，還是下意識地張望了一下。

“現在還沒來呢，要過一段時間。”林悅笑瞇瞇地，明眸中微帶狡黠，“老爺爺，您剛才喝了我們的酒，總得跟我們說說這酒還有那些地方需要改進吧？”

老人一把年紀了，哪能看不出林悅的那點狡猾，不過他自然不會跟一個小姑娘計較這個，而且這酒確實也是他自個兒再三求喝的，並不是人家逼他喝的，便也爽快地點評。

“若按照一般人的口味而言，這竹筒酒其實也還算可以了，只是老頭我釀了多年的酒，嘴巴難免刁了一些。在我看來，這釀酒的原料還是過於普通了，這藥味也融合的不夠好，入喉之後略澀了些。還有，這酒在竹筒之中發酵的時間應該也不夠久，遠遠未能將竹子的清香徹底地融入其中。”

林丙清敬佩地道：“老人家真會品酒，像我就只覺得好喝，怎麽個好喝法卻說不出來。”

老人的學生驕傲地插口道：“那是，我們老師可是著名的工程……呃……釀酒大師，他老人家釀的酒那可是全國都有名的。”

“哇，老爺爺這麽厲害呀，難怪一下子就喝出了這麽多問題。”林悅也是滿眼的崇拜，心下卻沒有錯過老人學生那一個停頓。

那兩個字的後面應該是個“師”字吧？能在酒類研究這個大工程中被稱為工程師，那可絕不是普通的釀酒大師能有的稱號，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年代，含金量可是非常重的。

“是啊，老大爺真是太厲害了……”

林丙清由衷地再次表示敬佩，正想再說些什麽，老人的學生看了一下手上的腕表，忽然低聲提醒：“老師，時間差不多了，該回去喝藥了。”

林丙清一楞，後頭的話就不好再說下去了。

老人笑了笑，便準備在學生的攙扶下起身：“唉，老咯，變成藥罐子咯！”

“老爺爺，您等等！”林悅忽然道，而後去翻籮筐，從裏頭拿出一個用報紙包著的根雕，“這個送給您！希望您長命百歲！”

“這是什麽？”還未完全起身的老人又坐了回去，親手打開了報紙，發現裏頭竟然是一個老壽星雕像，目光頓泛驚訝之色，忍不住將其托在掌心之上細細欣賞，“哎呀，這老壽星雕的好啊，看這雕工，很是返璞歸真，大巧若拙啊！咦，還是用竹根做的，不錯，真是不錯！”

“是啊，這就是用竹根雕的，老爺爺喜歡不？”林悅眨巴著眼睛，把期待都寫在臉上。

“喜歡是喜歡啊，”老人又看了幾眼根雕，眼裏都是笑意，之後卻將根雕放回到桌上，“只是這無功不受祿啊，這麽好的東西，老頭我可有點不好意思拿啊。”

林悅一彎月牙，露出了一排潔白的牙齒，半開玩笑地道：“嘿嘿，老爺爺您要是真覺得不好意思，那回頭我們家釀酒的時候您就幫我們指導一兩句唄。”

“哈哈哈，你這小姑娘，原來是想打老頭我的主意啊？”老人先是一楞，而後不由地笑了起來，看起來卻並不生氣。

林悅吐了吐小舌頭：“您可是釀酒大師呀，我們不向您請教，還向誰請教啊？”

“這個嘛……”

老人剛笑著說了三個字，老人的學生就已一臉嚴肅，毫不留情地果斷拒絕：“絕對不行！老師這次之所以大病一場就是因為以前一心撲在工作上，從而忽略了自己的健康。這一次難得回鄉清靜療養，醫生再三強調說絕對不能讓老師再操什麽心，更別說還要勞心勞力地研究什麽竹筒酒了！”

見弟子一點面子也不給地直接給人家擺臉色，老人頓時有些尷尬，不由輕咳了一聲，想要婉轉地回寰。

但老人的學生顯然很知道他的脾氣，不等他開口，已再次肅然地道：“老師，我這次被大家推舉來烏縣可是身負重任的，領導們和師兄弟們可都說了，到了老師您這裏，一切都要以老師的身體為重，任何有可能影響老師身體的事情我都是有權利代您拒絕的。所以，不好意思了，這件事情我們老師幫不了你們。”

最後這一句話是直接對著林丙清說的，那眼神非但很是冷漠，很不恥他們罔顧老人健康的行為，還明顯地暗含警告，好像一眼就看穿他們一家的齷蹉心思一般。

他這眼神實在是太明顯了，簡直就像是一把劍般直刺過來，林丙清父女倆的臉色頓時都齊齊一變。

林丙清是滿臉羞紅，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女兒確實有想借機跟老人攀交情的小心思，當下只能忍著羞，誠懇地道歉：“老人家，實在對不住，都是我們沒想周到，這位兄弟說得對，您現在身體不好就該靜養，是不該再為別人勞心的。”

說著，輕喚了女兒一聲，“囡囡，快給老爺爺和叔叔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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