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志城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未回頭, 她自己就貼了過來。

“餓了？待會就好了。”

“知道了，”宋明寶目光落在旁邊放著的那碗水上, 端著來還是溫的, 就知道是為她準備的，她咕嚕咕嚕喝了半碗。

錢麗收拾好房間, 走到廚房門口, 腳步一頓，果斷轉身，嘀咕了兩句還是回房間再收拾收拾。

打掃好的邊邊角角, 錢麗拿著抹布又過了一遍，宋明寶吃著她親娘帶來的零食, 沒心沒肺地跟在她屁股後頭, “媽, 那裏你女婿已經打掃過了。”

其實她也幫忙打掃過，只不過嘴一禿嚕沒提自己。

錢麗頭都不擡, 角落裏有個破損的塊, 黑乎乎的, 她手指摁著抹布使勁擦, “給你懶的，啥都女婿女婿，去，拿塊抹布來，媽教你咋幹活。”

******

陸志城出門去熟悉周邊的環境，順便有空去機械廠看看, 下樓走了一段距離，迎面走來一個三十多的婦女，一手拎著菜籃子，一手抱著孩子。

兩人錯身而過，葉麗香走了幾步，又抱著孩子往上顛了顛回頭望了一眼，手臂上的重量讓她回過神來。

紡織廠在前方那條路過去十分鐘路程，陸志城繞著周圍逛了一圈，腦中已經閃現附近的具體圖形。

時間還早，這個點年輕人都去上工了，路上人影稀疏，陸志城不著急回去，慢慢逛著，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瞧著像是廠子的門口。

正巧，一個穿著藍色工裝的中年男人左手拿著一張大紅紙從裏頭走出來，嘴裏咬著一根毛筆，毛筆的尾巴都黏成塊了，另一只手拿著一瓶黑色的小罐子。

他將黑罐子放在地上，擰開，將毛筆擠進去沾一沾，爾後展開大紅紙，塗抹在上面，胡嚕幾下拿著大紅紙貼在墻上。

過了一會，那男人剛站起身，從裏頭跑出來幾個年輕男人，擠在那看，交頭接耳的。

陸志城本來想要離開的，目光不經意落在其中一人的袖口上，他腳步一頓，瞇著眼睛久久沒有移開。

陸志城大步走過去，還未靠近就基本得知了公告的具體情況。

“汽車專員？一個月工資四十，這麽高？！”有人驚訝。

“誒，你也不看是給誰開車，給市裏工程所的那些人開車，得隨叫隨到，你看看下面，人家不但要會開車還會修車。”有人耐心地看到底。

“我會開車，但不會修車啊！”

“而且市裏工程所那幾個人，時間跟咱們完全不一樣，說不定還在家裏暖著被窩呢，就要叫過去。”

陸志城眸光一閃，他心動的不是汽車，而是工程所。

公告下面的時間顯示，是從今天開始，截止日期是五日以後。

面試地點是在？陸志城掃了一眼，記住位置後慢悠悠往裏頭走。

圍在那的還在那看，討論要不要花個一兩天去學個修車技術。而有人在他們之前去報名了都不知道。

“你是來報名的？”趙科長喝了口熱水，驚訝地放下搪瓷杯，他這才叫人貼出去多久啊，這麽快？看來他們汽車廠能人還挺多的啊。

“嗯，什麽時候可以開始？”

“那你跟我過來吧，小劉？小劉你準備一下，看看老李的車有沒有開回來。”

被喚作小劉的人很快跑出去了，又跑回來，“科長，車在外頭。”

“那行，你跟我過來吧。”

趙科長所要求的，往往比公告上寫的覆雜，既要會開會修，還要考驗臨時應變能力。

遇到緊急情況時，一般無論別人怎麽處理，一旁在看的人都會緊張，趙科長眼睜睜看著眼前的年輕人躲過迎面而來的車，原本一顆心提起來了，下一秒看到他淡定而輕松的表情，趙科長難得將心落了回去。

他哪知道，陸志城單手搭拉在既陌生又熟悉的方向盤上，眸光都變了，變得隨性而不知所畏。

來來回回各式各樣的考驗，足足一個多小時，趙科長才決定定下來。

一張寫滿字的紙拍在陸志城面前。

“保密協議你簽一下，還有，戶口證明和糧食關系證明你帶了嗎？”

說實話，趙科長之前以為至少要三天才能搞定的。

陸志城眸光已經平靜下來，他將帶的證明遞給他，隨手翻了保密協議，掃了一眼具體內容，在底部簽了個名。

看到他的戶口關系證明，趙科長驚訝了一下，只能感嘆高手在民間。

陰差陽錯，從汽車廠裏頭出來，陸志城將工作都換了。

那沸騰的心口一冷靜下來，原本的機械廠工作還得向宋縣長交代，他揉了揉眉頭。

原本想回家的，陸志城換了個方向。

錢麗回到家接近五點了，她揉揉酸痛的肩膀，門從裏面開了。

“嗯？今天怎麽這麽早？”平時都要六點多才到家了。

宋縣長擡手揉太陽穴，“我有個事要跟你說，”

“說啥啊？”錢麗難得見他嚴肅的表情，沒忍住笑出來，又反手關上門。

“行了行了，你說吧，”錢麗跟著他在沙發那頭坐下來。

宋縣長又跟她說了一遍，那回避開她，他跟陸志城提的條件。

錢麗昨天就知道了這事，“怎麽了？工作有變了？那你再給女婿找一個。”

“女婿自己找到了一個，我給他找的，他準備讓給咱們閨女。”

錢麗聽了這麽久，忽然嘀咕了一句，“你說女婿好像啥便宜也沒占咱的，除了進城咱們幫過他一下……”

是，這就是宋縣長糾結的地方，他又想抽煙了。

“行了，別多想了，人小兩口好著呢，你要給明寶找工作那就早點找，或者把那啥的工作換一下，換個簡單的給閨女，別想太多。”錢麗今天去看了一遍他們居住的環境，一點兒也不比家裏差，現在是完全不擔心了。

宋明寶在家，從中午等到天黑，附近又沒熟悉的人，她只能只能窩在房間看以前帶來的書。

聽見客廳的動靜，她扔了書跑出去。

“吃了嗎？我給你做飯，”話說到一半，陸志城聞到空氣中的飯香味，“吃了？”

“沒吃，等你呢，”宋明寶早就做好飯了。

但，不知為何，看著他臉上那溫和的表情，宋明寶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跟著他進去廚房，陸志城已經在熱晚飯了。

兩口子吃完洗澡就躺床上準備睡覺了。

“陸志城，”

宋明寶一句話還沒說完，旁邊的人一把將她摟過去，她壓在了他身上，陸志城大手撫著她的後腦勺，輕吻著她的唇。

接下來的事就不受宋明寶控制了，第三回 ，也是她忍不住哭得最多的一回。

她所感覺的不對勁，最後化作狂風驟雨。

******

無論什麽年代，都不能小看一個人的調查能力，一夜之間，趙科長將該調查的都調查好了。

其中有一項，趙科長擦了好幾遍眼鏡，這個小夥子竟然是縣長的女婿？嘩啦嘩啦翻了幾頁，趙科長坐下來，“小劉，進來。”

“誒，科長，什麽事？”

“你現在帶那個陸同志去工作，對了，先開老李那輛車，他回來了要是不樂意了，你就說我說的。”

“誒！好，”小劉聽完立馬跑了。

“陸同志你好，我叫劉先鋒，你以後可以直接叫我劉同志，我現在帶你去工作那邊。”

“劉同志，你好，”陸志城禮貌地握住他的手。

陸志城第一天的工作就這麽開始了，所謂的工程所，是幾幢不起眼的房子，遠離人群，大門門口未設一個牌子，有幾個年輕的在那站崗。

他們一進門就攔住了，劉先鋒及時拿出介紹信，守門的都是懂幾個字的，確認了紅章和名字後才放他們進去。

送他到了門口，劉先鋒停下來，“陸同志，送你到這我就先回去了。”

陸志城，“嗯，”

目送他離開，陸志城環顧四周，大概他自己也從未想過，靠近這熟悉是地方，還要如此輾轉來回。

淩晨七點多的時間，所裏已經忙得熱火朝天，若仔細一看，院子裏別有洞天，就說那高高的墻壁，外頭不一定爬得進來，就算爬進來了也不一定下得來，墻底下，蹲著兩只一百來斤的狼狗，眼睛冒著綠光。

時間還早，陸志城在屋檐底下曬著太陽，渾身散發著慵懶舒適的氣息。

很快，屋裏出來一個頭發亂糟糟的四十多的中年男人，手裏拿著一沓資料。緊跟著一個小夥子跟著出來。

“小劉呢？車在哪？”蔡國民拿著資料，四處望。

“誒？換司機了？”上了車，蔡國民和旁邊的助手隨口說了一句。

助手何保點頭，“是的，前天趙科長跟我提過幾句，”

中年男人問了幾句便不再說話了，低頭翻閱手裏的資料，像是自言自語，“何同志啊，待會問問老顧，這個步驟哪裏錯了，我看了半天沒找出來，再這麽弄下去，明天還得白瞎一天。”

助手笑了笑沒說話，他這個助手就是半瓶子水，咕咚起來挺響的，但實際幫不上什麽忙。

何保笑著笑著，不經意擡頭，擡眼看見了駕駛座上的人，男人剪了一頭幹脆利索的短發，下頜線條流暢，修長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動作不急不緩，看他開車倒是一種享受，何保暗自嘀咕了一聲。

路不平穩，車子時不時顛簸兩下，中年男人看資料看得頭暈，幹脆仰頭休息。

車子四十分鐘後停在另一所院子前，依舊是沒寫名字，陸志城下車掃了一眼，小學？

嘩啦一聲，一張白紙從他面前飄過，陸志城擡手拽住。

“誒，蔡老，資料掉了，等一等。”何保眼看著那張紙從自己眼前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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