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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合,她還真是完敗得可以!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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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君莫離撩開珠簾:“我們從側門走吧。”

麥寶兒點點頭,再看一眼,轉身離去。

就在她剛剛離開,關好暗門後,“竹”字間的門被人推開,老鴇子親自領著一個玄衣男子走了進來。

“呀,客人離開了。”看著空空的室內,老鴇一楞之後,勉強扯開嘴角:“這位爺,實在不好意思,那二位已經走了。”

“恩。”玄衣男子擺擺手,“你出去,我要獨自在這裏待一會兒。”

老鴇不敢應聲,悄無聲息的退下後,輕手輕腳的關上了門。

男子安靜的走到小幾前,跪坐在了麥寶兒剛剛坐過的席子上。

在他的面前,是一張斷了弦的七弦琴。

隨手撥弄著琴弦,“叮叮咚咚”,曲不成曲,調不成調。

曾經,他也如此手把手的教她學過七弦琴——

白雲蒼狗,世事難料。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小室的門再次被人推開,一個白凈面龐的男孩子怯生生走了進來。

“陛下……我們該回宮了。”

“恩。”

收起面上的惆悵表情,楚洵面無表情的長身而起:“今夜之事不必張揚,朕只是……隨便走走,然後忽然想起了一位故人。”

“哦。”小宦官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皇上大半夜的想逛街就夠詭異,舍棄小劉總管帶自己來更詭異……

有些事,能裝傻就絕對不能挑明。既然陛下如此說,他絕對會管好自己的嘴。

推開紅木小門,楚洵留戀的最後望了這間小室一眼,壓下心底怪異的感覺,擡步走下花樓——

是時候回宮了。

☆、欽差回朝(捉蟲)

秋狩的第八天,皇帝一行擺駕回宮。

因為原定的是15日,現在卻只過了一半,儀仗等物多有不備。奈何皇帝此次的回宮決心非常堅定,隨行的禮部官員和掌事太監劉德福勸阻無效,再加上陛下傷寒未愈,只得輕車簡從,馬車代步。

楚洵和麥寶兒坐在當先一輛紫紅色的精致馬車裏,二人沈寂無言;夏美人和駱嬪坐在後一輛樸素的青布小車裏,也是無聲;錦瑟和另幾個有頭簾的大宮女坐在最後一輛裝貨物的大車上,一路上說說笑笑,倒很是熱鬧。

馬車繞過鬧市區,取道城郊,繞行至皇宮後門。看著窗外的蕭蕭木葉,麥寶兒的眼神有些悵惘。楚洵皺著眉頭,指尖無意識的劃過小幾上的白瓷茶杯,若有所思。

“貴妃,”輕咳一聲,他終是不能釋懷:“你昨夜可出行宮?”

這話問完,他就覺得不妥。且不說行宮之中守衛森嚴,就算麥寶兒真要出宮,也不會去如玉樓那種下三濫的地方——

他真是糊塗了。

“我身子不爽利,只想休息,怎麽會自己出宮?”麥寶兒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陛下何來此問?”

“沒什麽。”楚洵扭過頭,心潮起伏。麥寶兒只有一個,他們的關系已經如此……

那麽,他是不是能找到一個與麥寶兒一樣的女子,重新開始呢?

這想法荒誕無比,他卻魔怔一樣,越想越覺得可行。

馬車甫一入宮,他就召來了昨日隨侍的宦官:“你去如玉樓,務必要將昨日彈琴的人找出來。”

那宦官不敢猶豫,立刻點頭答應下來。待拐到僻靜的角落,他卻腳步一轉,徑自去了乾清宮。

先到一步的劉德福正在指揮小太監重新打掃寢宮。

“劉總管。”諂媚的笑著,他湊上去把皇帝的吩咐說了一遍。

“這個啊,”沈吟片刻,劉德福拉他到角落:“陛下這是想女人了。甭管誰彈的琴,你只要能帶來一個差不多的女人,準沒差。”

“那可是如玉樓啊……”宦官躊躇:“宮裏何時有過風塵女子?”

“這天下都是皇上的,更何況一個小小的女子?”劉德福在心底暗罵他不開竅:“照我說的辦,出事兒了你來找我就行。”

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那宦官一咬牙,下定決心,出宮而去——

……

宮中的生活照例千篇一律。麥寶兒沒心思爭寵,因為她一直在等父親的消息。

要說真有什麽新鮮事,那麽楚洵在回宮之後的第三日把一個出身清白的民間女子接進皇宮定要算上一件。

得到皇帝的授意,麥寶兒每天早晨都會帶著錦瑟按時去給皇後請安。在遇到那名新晉的宋婉儀時,她著實驚訝了一把——

宋思音,居然是如玉樓的思音姑娘。

她猜不透楚洵與思音間的緣分,正如她想不到一切都是因為她隨手而彈的一首古曲。既然打定主意要放下,她就會學著慢慢撇清幹系。

宋婉儀看到她時並沒什麽特別驚訝的表情,看來她還沒有認出自己。這讓她心裏的底氣更足了些。

溫皇後愈發蒼白孱弱,就連一向淡漠的楚洵去鳳儀宮的頻率都比往常多了一倍。新進宮的宋婉儀非常得寵,比之當初的駱湘有過之而無不及。照這個態勢,她封嬪封妃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唯一值得欣慰的,或許就是駱嬪獨自受寵的局面被打破了。

麥寶兒日夜盼著爹爹從江南傳來消息,可半個月過去,卻是半點動靜都沒有。錦瑟替她著急,私下去找劉祺打探,卻發現乾清宮中已經沒了劉祺這個人。

皇上與貴妃在行宮中遇刺,極可能是身邊的人洩露了私密的消息。作為皇帝的近侍心腹,劉祺首當其沖。劉德福趁機打壓,將他貶到禦花園去掃落葉,幹苦力。現在接替他位置的,則是劉德福培植的另一個心腹,羅宇。

錦瑟暗地裏擔心,偷偷去禦花園中看過劉祺兩次,好在他對此非常豁達,並沒多少愁悶的情緒。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劉祺只讓她稍安勿躁,一切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

主仆二人關起門來,在明月宮中安安靜靜的等消息。一個月後,就在大家覺得宋婉儀應該封嬪時,陪同麥相前去江南的另外兩名欽差,程宏和尹墨涵,卻先一步趕了回來。

麥寶兒心急如焚,遣錦瑟來打探消息。沒有劉祺的幫忙,錦瑟在禦書房外轉著圈圈,十分苦惱。程宏和尹墨涵已經進去兩個時辰了,禦書房的門卻還是緊閉著,半點打開的意思都沒有。黎明前黑暗的等待令人煩躁,無端心焦。

錦瑟坐在禦書房旁邊一處荒僻的亭子裏,雙手托腮,眉毛糾結得都要打成了死結。如果非要問出點什麽來,她也只能厚著臉皮去求與自己有過數面之緣的狀元郎,尹墨涵了——

……

禦書房裏,二人剛剛向皇帝匯報完工作。

“你的意思是,丞相斬了貪官十數人?”食指輕敲桌面,楚洵的表情既欣喜,又苦惱,還有些不可思議:“為什麽朕一點消息都沒聽到?”

“丞相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回話的是尹墨涵。一月未見,他依舊白衣翩翩,雖說有些消瘦,卻並沒有匆忙趕路後風塵仆仆的痕跡:“丞相怕消息傳回京都,人心不穩,故而一直封鎖。”

楚洵點點頭,面容重新變得嚴峻:“確該如此。你們做得很好。墨涵,程宏,你們果然沒有辜負朕的期望。”

“臣受之有愧。”尹墨涵起身行禮,程宏則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

“程卿家似乎有什麽心事。”畢竟同是皇族,楚洵與他說話時,不自覺放松了許多:“江南一行,你的脾氣倒是變了不少。”

“臣長了見識,自當有所收斂。”吭哧半天,程宏終於冒出了這麽一句話。他長睫低垂,平日裏風流瀲灩的桃花眼此刻卻顯得有些暗淡,仿佛蒙了一層霧。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臣先前妄自尊大,簡直如井底之蛙一般……總之,先前是臣淺薄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看著他虔誠的樣子,楚洵恍惚間有一種自家孩子長大的錯覺。收斂心神,他揮手示意二人退下:“長途跋涉,好好休息兩天。以後有的忙——朕準備今年再開一次恩科。”

弓著身子倒退出禦書房,二人避開往來的宦官宮婢,沿著禦花園之側慢慢前行。

平日裏爭奇鬥艷的百花大都雕零,只餘了幾只墨菊依舊盛放,頗有種“我花開後百花殺”的蕭索肅殺。

“我剛剛的話都是誠心的。”沈默片刻,還是程宏首先開口,打破沈默。他平日裏與尹墨涵一向不對盤,若是相熟的人看到他此刻的窘迫樣子,定會大吃一驚。

尹墨涵站定腳步,安靜的看著他,並沒有開口的意思。

“我先前自以為身份高貴,對你諸多失禮……還望海涵。”程宏盯著花圃裏雕零的牡丹,語氣別扭:“我只以為你是平民,並沒多想……”

“尹某的確只是一介布衣。”尹墨涵打斷他,聲音微冷:“尹某只是平頭百姓,承蒙陛下恩眷,得以入朝為官——其他,再無。”

“尹家乃是江左第一氏族,我居然沒有多想。”程宏懊惱的拍拍額頭,自說自話:“你來自江南,行止有度,一看就非普通商家……我居然都沒看出來。”這實在不應該。

“我與尹家並無幹系。”尹墨涵微微皺眉,“程大人休得胡言。”

“你何苦把上一輩的恩怨強攬在自己身上?”程宏對他的態度很是不解:“無論你承不承認,你身上都留著尹氏的血——況且,尹家對你的態度十分殷勤。若是有家族作後盾,你的仕途會更加順利……”

“程大人休得再說。”尹墨涵微惱。二人雖然不親厚,可相識已久,程宏這還是第一次見他發怒,趕忙閉嘴噤聲。

“每個人都有所堅持。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並不認為自己與尹家有什麽關系,也無須外力來施與幫助。”語聲微緩,尹墨涵不動聲色的後退半步,拉開距離:“我不想聽到什麽關於尹氏的流言——程大人還請慎言。”

他的語聲不急不緩,聲調柔和溫潤,卻莫名有一股讓人信服的力量。既然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又看過這溫潤之後的鐵血手段,程宏再也不敢小覷他:“好好好,尹學士放心,我一定把嘴閉得緊緊的——倒是你,不會因為先前的事怪罪我吧?”

唔,原來他還在擔心這個。

尹墨涵不說話,只是高深莫測的盯著他。程宏被他看得渾身發毛,心越來越涼,也不想再聽答案,急急忙忙匆匆告辭:“忽然想起府中有事……我先走一步了。”

看著他逃一樣的背影,尹墨涵唇角微翹,又往前走了兩步,逛到了一棵沒有雕落的碧綠的華蓋樹下。

“跟了這麽久,閣下可以出來了。”

從走出禦書房的那刻起,他就覺得有人在跟著自己。這宮裏有誰會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呢?

他還真是有點好奇。

寂靜一瞬,枯葉被踏碎的輕響在身側響起。

秋風拂過,碧綠的裙擺在視線一角隨風輕揚。

楞怔間,有暗香盈袖。

作者有話要說: 可以休息一天了~

☆、一支發簪(捉蟲)

錦瑟原本不想偷偷摸摸跟蹤的。奈何尹墨涵與一位自己不認識的官員一起出來,她又不好貿然上前,便只能鬼鬼祟祟的跟在二人身後,等那官員走了再來問麥相的消息。

她正躲在樹後躊躇自己見到這位炙手可熱的天子寵臣後應該怎麽辦,就被對方雲淡風輕的揪了出來。

“尹大人。”窘迫的低垂著腦袋福了一禮,她咬緊下唇,一時不知應該說些什麽。

尹墨涵微瞇著眼睛安靜的盯著她,面容平靜無波。不知為何,他也沒有說話的意思。

秋蟲啼鳴,葉落有聲。

尷尬的沈默蔓延開來。

錦瑟雙頰漲的通紅,卻像鋸了嘴的葫蘆一樣,什麽都說不出來。瞇著眼睛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好幾遍,尹墨涵才轉開視線,佯裝無意:“你找我有事?”

“恩。”下意識點點頭,錦瑟被他牽著鼻子走:“我,我來替貴妃娘娘打聽消息。”

“麥相?”隱憂自眼底一閃而過,尹墨涵最終只是安靜的微笑:“請貴妃娘娘放心,麥相一切安好,並無問題。”

“哦。”錦瑟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的擡起腦袋:“尹學士南下千裏,一切可好?”

“還好。”尹墨涵矜持的點頭:“我聽說——陛下與貴妃娘娘在行宮裏似乎發生了一些事情。”

“是啊。”不知不覺又被他帶偏了話題,錦瑟簡要的把前幾日的意外說了一遍:“直到現在,也沒查出幕後之人到底是誰。”

“宮中居然會出這種事。”尹墨涵眉頭微皺:“你……和貴妃娘娘,最近都要小心。”

“我又不是什麽大人物,用不著小心翼翼。”說了這麽多話,錦瑟也放松下來。唇角一抿,她的臉上現出兩個淺淺的梨渦:“既是麥相無事,我也放心了。貴妃最近日夜心焦,我也終於能給她個確切的交代。”

“你與貴妃娘娘真是主仆情深。”尹墨涵負手而立,距離不遠不近,恰不逾矩,又不會讓人覺得生疏:“不過,宮人俱是各為其主。人往高處走,你就沒想過……換一位主子?”

尹墨涵城府極深,輕易不會表露態度,這話對他來說,簡直已經算是露骨了。

“沒有。”錦瑟搖搖頭,絲毫沒聽出他的深意:“沒有人會比貴妃娘娘待我更好了。雖然我只是一個奴婢,卻也知道以誠待人,以心換心……我不會背棄她的。”

沈默一瞬,尹墨涵微微嘆息:“你說得對,是我小人了。”

“您也是為我著想……”錦瑟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拒絕得太直接,壞了人家的好意:“你說的對,我會考慮的。”

尹墨涵搖搖頭,這事的確是他唐突了。

遲疑片刻,就在錦瑟覺得自己差不多應該告辭離開時,尹墨涵卻忽然走近兩步。

“你幹什麽?”錦瑟反應敏捷的後退。她倒不覺得尹墨涵會對自己做什麽,只是單純的本能反應。

“呃,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發簪是什麽樣。”尹墨涵果真盯著她的頭發:“我在江南給友人買了一支發簪,本來覺得她會很喜歡——不過看到你的,我忽然覺得她可能更喜歡你這種樣式簡單,婉約大方的。”

“哈哈,尹學士真會說話。”聽他解釋原委後,錦瑟爽快的把簪子從頭上拔了下來。這是一根光滑的銀簪,只在簪尾墜著一只小小的蝴蝶。

“我這不是樣式簡單、婉約大方,而是寒酸,女孩子鐵定不會喜歡的。”不過她身為宮婢,打扮得再華麗也沒用,所以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平。

“沒有,我覺得你這發簪的式樣正好。”尹墨涵誠懇的臉看起來非常可信:“我覺得她一定會喜歡這根。”

“是嗎?”被他這麽一說,錦瑟也動搖起來:“我從來不覺得這東西是什麽寶貝——既然你覺得她會喜歡,我就把這個送你好了。”

“那我怎麽好意思。”尹墨涵推辭:“畢竟是你的私人物品……”

“沒事兒,我還有其他的。”

“君子不奪人所好。”尹墨涵偏頭作思考狀:“不然……”

“恩?”要不要這麽麻煩?

“我用我買的和你換。”尹墨涵從袖中掏出一支碧色玉簪。即便不懂得分辨玉質好壞,看著其上自然形成的素色流雲紋樣,錦瑟也知道這絕非凡品。

猶豫的看著自己手裏寒酸的銀簪,她有一種自己是奸商的感覺:“這不好吧……拿你那個和我這個換,你不太合適……”這倆相差的簡直是天壤之別啊。

“送東西最重要的是心意,禮輕情意重。只要對方喜歡,再寒酸的東西都能變成無價之寶。”尹墨涵不由分說的從她手中抽出銀簪:“這個就給我好了。”

暈乎乎的從他手裏接過碧色流雲玉簪,錦瑟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一時卻又想不出來。遲疑半晌,她把玉簪放在發上比劃著,因為沒有鏡子,所以不敢隨便亂簪。

“你覺得這樣好嗎?”她轉向尹墨涵,在頭上比劃:“會不會很怪?”

“不會。”尹墨涵微微掀起唇角,語聲放輕:“我來幫你?”

“……恩。”躊躇一瞬,她終是點頭。這差不多算是她到古代以來收到的除賞賜之外最貴重的禮物——雖然這禮物不是送給自己的,不過她還是很雀躍。

尹墨涵接過發簪,輕手輕腳繞到了錦瑟身側。少女身上淡淡的熏香氣息縈繞鼻端,他屏息靜息,垂下眼睫,將碧玉簪給她戴好後,有意無意撫過她的頭發,才慢慢退回原位。

“很漂亮。”他雙眼微瞇,似是承受不住絢麗的秋陽:“你果然很合適。”

“是你眼光好。”錦瑟摸摸頭發,有些不好意思:“你用這麽貴重的東西和我換,我總覺得占了你的便宜。”

“你多慮了。”尹墨涵微笑:“相識一場,我本來也應該給你帶禮物的。就算是把它送你,也不為過。”

這是說,他把自己引為朋友了?

錦瑟一楞,而後搖頭:“我不敢高攀。”

尹墨涵眉頭微挑,沒有多言。他蹲下身子在樹根下找著什麽,幾息之後對錦瑟招手:“你來。”

錦瑟不解其意,懵懂的蹲到了他身邊。

“你看。”食指一指樹根——原來是一大一小兩只螞蟻。

錦瑟皺著眉頭盯了好一會兒,也沒猜出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兩只螞蟻在螞蟻王國中同是臣民,區別只是一只大一點,一只小一點。但本質上,它們都是螞蟻——我們也是如此。”

天子臣民,不分高低,沒有貴賤,生而平等,所以不必怯懦。

錦瑟懂了他的意思,點點頭,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來到古代後,他是第一個對她說“我們本質上都一樣”的人。就算親厚如麥寶兒,她們的關系也是半主半仆,大多數時間裏,她都在充當婢女的身份來服侍她。

這個人,居然從心裏肯定了她的價值。錦瑟扯扯唇角,心底感慨、感激又歡喜,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起來吧。”尹墨涵扶住她:“不要自輕自賤,沒有人生來就該低下。”

錦瑟垂著腦袋點點頭。她覺得自己都快要哭出來了。

“貴妃娘娘不是還在等嗎?你先回去吧,我不耽誤你了。”尹墨涵重新退回原位:“許久沒回都城,我想再看看墨菊。”

錦瑟點點頭,轉身快步離開。目送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尹墨涵才收回目光:“王爺。”

“居然被你發現了。”

楚烈懶洋洋的聲音從樹上傳來。

“開始時沒發現,但後來通過影子看到您了。”尹墨涵後退兩步,仰起頭:“打擾您在此休息,真是不好意思。”

“要怪也該怪那死丫頭。”樹葉“撲簌簌”的落下,一身深紫繡五爪銀龍暗紋的楚烈從樹上跳了下來:“嘖嘖,你們居然能聊到一起去——”

“碰巧遇到而已。”尹墨涵面色不變:“我從禦書房出來,恰恰碰見她正在打探麥相的消息。舉手之勞,我說一切安好,勿念。”

“你的人品我自然信得過,不到時候的話,你一個字都不會多說。”楚烈湊近他,笑得暧昧:“不過——你打算買簪子送給哪個紅顏知己?你可是連花樓都不去啊……”

“哦?我有這麽說嗎?”尹墨涵的神態大方自然,反問得一本正經:“王爺想必聽錯了吧。我在江南時看它漂亮,順手買了下來。今天遇到年錦瑟,因為之前相熟,所以順便送給了她。”

“啊?”看著他誠實度很高的臉,若不是親耳聽到,連楚烈都要懷疑是自己出現了幻覺:“即便如此,送就送,你幹嘛拿走她的銀簪?”沒記錯的話。男女互贈發簪好像是定情的吧?

“貿然贈送貴重之物,她必定不會收,我才編了那套說辭,王爺多慮了。”

“一個宮婢而已,你送她禮物她必定樂顛顛接受,說不定還會自己貼上來,哪用這麽麻煩?”楚烈不屑:“你就是太過小心。”

“她不是這樣的人。”尹墨涵無意多說,拱手告辭:“尹某先行一步,王爺繼續休息。”說完,轉身就走。

“尹墨涵。”

楚烈突然從身後叫住了他。

“現在這種敏感時期,你犯不著為了一個宮女而和麥相一黨攪到一起。自古純臣不得善終,你‘駱學士門生’的身份很安全——若是你喜歡美女,我自會送你幾個,保證各個都比年錦瑟美。”

眼眸微沈,尹墨涵腳步一頓,不言不語,徑自離開。

☆、門當戶對(捉蟲)

心情莫名變得很明媚,錦瑟腳步輕快的回到了明月宮。

麥寶兒正在樹下的躺椅上貌似悠閑的曬太陽。

“回來了。”揮退身邊的宮人,她打個呵欠,懶懶坐了起來:“看你氣色比出去時好了不少——打探到什麽了?”

“麥相一切安好,娘娘勿念。”錦瑟抿抿唇,收斂了笑意:“您總算可以放心了。”

“這一聽就是忽悠外人的官方說辭,虧得你信。”麥寶兒撇撇嘴,一眼就看到了她頭上的碧玉簪。眉梢一揚,她只是意味深長的看著錦瑟,並沒直接問及:“你這消息是從哪聽來的?”

“前朝官員。”錦瑟縮縮脖子,受不住她探尋的眼神:“……尹學士。”

“哦——”麥寶兒神色暧昧的點點頭。錦瑟本來沒做什麽虧心事,卻被她這聲“哦”說得無端心跳:“娘娘,您在看什麽?”

“看你——越來越漂亮了,女大不中留。”麥寶兒用宮扇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彎彎的眼睛:“尹學士剛剛回朝,就能被你碰見……”唔,猿糞啊。

“我特地在禦書房前等他的。”錦瑟不自在的仰起頭,盯著側前方金色的樹葉:“我與他,之前有過幾面之緣。除他之外,我實在想不到其他可以尋求幫助的人了。”

“墻倒眾人推。”麥寶兒的反應倒是很淡然:“既然尹墨涵不肯告訴你實話,就只能等了。”

“您怎麽知道他說的不是實話?”不知為什麽,錦瑟心裏有些不舒服。麥寶兒這麽說尹墨涵她不舒服;但一想到尹墨涵騙她……

更不舒服。

“‘一切安好’是什麽意思?爹爹到江南後,什麽消息都沒傳回來,這還叫一切安好?”麥寶兒搖搖頭:“身為前朝官員,他有他的立場和堅持。我們貿然相詢,的確有些強人所難。”

錦瑟咬咬唇,低垂下頭,不再多說。道理她都懂,但是……為什麽,心底這麽難受?

歪著腦袋猶豫片刻,她轉身就走。

“餵,你去哪兒?快用午膳了!”

“出去一下,娘娘且稍等!”

看著她匆匆跑走的背影,麥寶兒皺皺眉,慢慢拿下團形宮扇,本就不快的神色更加緊繃。

這丫頭,她……

還真是會挑麻煩。

……

同一時刻,賢妃娘娘的菊芳宮中。

今日恰是每月一次的省親。

駱夫人今次帶了幼女芳菲一起來覲見賢妃娘娘。

駱宛如身著金紅色正裝端坐於主位之上,揮退了宮人。由於最近六宮事務都是她在統領,宮人們對她格外敬重,因此菊芳宮比之往日,更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威嚴。

駱夫人對長女的心思越來越摸不透,不敢肆意,端端正正行了跪拜之禮。駱芳菲自小受寵,一向天真刁蠻。加上座上之人是自己的嫡親姐姐,一雙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禮也行得馬馬虎虎。

駱宛如將這一切收入心底,並不多言,只是淡淡受了二人的禮。

這次,她沒有行家禮的意思,駱夫人也沒有大咧咧的坐到主位。三人按賓主做好後,駱宛如淡淡給駱夫人斟了杯茶:“我閑暇時差人收了應季菊花來制成茶喝,圖個新鮮。娘親與妹妹也來嘗嘗。”

“還是姐姐心靈手巧!”駱芳菲乖巧的甜笑,正等著她給自己斟茶,哪知駱宛如給駱夫人倒好茶水後,卻徑直放下茶壺,半點理會她的意思都沒有。

唇角一扁,她暗自氣悶,心底恨恨,卻也沒有多言。自己今日來的目的多半還要看這位姐姐的態度,她此時不宜放肆招搖。

“娘娘的手藝自是極好。”駱夫人客氣的微笑:“沒想到今日居然有此等口服,真是難得的福氣。”

聽出她的奉承,駱宛如卻並不搭言。茶過三巡,點心都吃了兩盤,駱宛如卻只拉著她們扯些有的沒的,半點不問來意。駱夫人本來穩如泰山,此時不由也有些急,在駱宛如第二次提到禦花園的墨菊時,她終於出言打斷:“娘娘,妾身有一事相求。”

重頭戲來了。

駱宛如慢條斯理的將身體前傾,懶懶靠上了小幾:“娘親與女兒怎的還如此客氣?有事盡管說,能幫的我一定不會推辭。”

她說得誠懇,駱夫人也暗自放了心。畢竟是從自己肚子裏爬出來的,她不信自己掌握不住這個女兒。

“你妹妹自從宮宴之後,對皇上念念不忘。”反正是一家人,她索性攤開了說:“如今皇後身子不爽利,說不定什麽時候……麥相又出了大問題,放眼後宮,夠格問鼎那個位置的也就只有你。為了給你添個幫手,也是為了保得我們駱家的百年興盛……”

“我也正有此意。”駱宛如瞇起眼睛,笑微微的打斷她:“我們居然想到一塊去了。”

聞聽此言,駱芳菲立刻喜形於色;駱夫人則狐疑的盯著她,眼中滿是警惕。

“尹學士乃朝廷新貴,前途不可限量,我與爹爹對他都極為看好。如果能用姻親拉攏到這個人,也算是為我家族增添一個助力。”看著駱芳菲臉上震怒的表情,她笑得愈發歡暢:“而且,據爹爹派去的探子回報,他的出身也很是不凡……”

“夠了!”不等駱夫人開口,駱芳菲便氣勢沖沖的站了起來:“你們一個兩個都像推脫貨物一樣把我往外送,我不嫁不嫁不嫁,死都不嫁他!”

駱夫人見她失禮,大怒,正要開口訓斥,卻被駱宛如揮手止住:“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哪有你個姑娘家置喙的道理?”

“你的婚事不就是自己謀劃來的?!”駱芳菲不服氣:“你可以,我為什麽不可以?”

“自己謀劃?”面容一肅,駱宛如的鳳眼透出淩厲:“誰對你這麽說的?”

賢妃若是發怒,就連宮裏有資格的老太監都受不住,更何況是駱芳菲這個沒見過世面的黃毛丫頭?下意識望向自己的母親,她後悔自己過於沖動,一時不再作聲,緊緊閉上了嘴。

“來人!”無視母親難堪的臉色,駱宛如揚聲呼喚:“把駱小姐請到禦花園去散散心!”

甘草低低應聲,福著身子來“請”駱芳菲出去。

宛如一只洩了氣的皮球,即便再不願,她也不敢違抗。耷拉著腦袋隨著甘草走出菊芳宮,看著自己身前的一群宮婢,駱芳菲忽然又有了脾氣。狠狠跺跺腳,她剜了她們一眼,徑自提著裙子跑出了菊芳宮。

於是,她偏巧碰到了繞道禦花園、正往宮門方向前進的、家族為她挑選的準未婚夫婿,尹墨涵。

……

錦瑟跑出明月宮時氣勢沖沖,待跑回禦花園時,什麽人都還沒見到,氣勢就先弱了一半。

自己……到底是想要幹什麽?

她這麽急匆匆的想要找到尹墨涵,難道就是想就麥相的事情討個說法嗎?

下意識扯扯衣領,她心煩意亂,連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可理喻。想要馬上掉頭返回,可一想到貴妃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又無端尷尬。

……算了,來都來了,怎麽都要再問一問,再次確認一下才好。

慢慢繞著禦花園的小徑一步一步往前挪,每走一步,她的信心就要減掉一分。到底,要不要繼續走下去呢?

不然,現在就回去吧……

她掉頭往回走了兩步,想了一瞬,又轉了回來。來來回回的糾結幾趟,她幹脆蹲下身子抱住腦袋裝鴕鳥——

“砰”,小石子打中了她的後腦勺。

錦瑟悶哼一聲,捂著腦袋扭曲著表情側過身子:“哪個……”混蛋!

“你在這裏坐什麽?”在她身後,楚烈意態悠閑:“你一個人來來回回的,到底想幹什麽?本王觀察你好久了。”

“沒,沒什麽。”畢竟是王爺,錦瑟整整衣擺,起身一禮:“奴婢參見王爺。”

“你在找尹墨涵?”審度的盯著她,楚烈揚揚眉,眼底深處藏著一抹嘲諷:“如果你要找他的話,我碰巧知道他在哪。”

“啊?”錦瑟一楞,她的心思有這麽明顯嗎?

“我看到你們剛剛在一起說話。”楚烈簡單的解釋一句,轉身就走:“想找他就跟上來吧。”

錦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這麽好心,心底疑惑,卻還是乖乖跟了上去。二人穿過幾條碎石小路,慢慢挪到了禦花園西北側的邊緣。

站定在一棵茂密的常青花樹前,楚烈轉過身子:“呀,看,他現在在忙。你若想找他,還是等一會兒吧。”

不用他說,錦瑟也看到了不遠處小亭裏的兩個人。

白衣翩翩的男子和一個華貴又張揚的美麗少女。

“那是賢妃娘娘的嫡親妹妹,駱氏家族的掌上明珠。”楚烈在一旁“好心”解釋,“駱氏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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