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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合,她還真是完敗得可以!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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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試試。”不自在的轉開腦袋,錦瑟雙眼望天:“找不到別怪我。”

“不會不會,謝謝你!”紅藕激動的抓著她的胳膊,若不是周圍人多,她估計都能跪下了。

“這個……”錦瑟努努嘴,示意自己懷裏的七弦琴:“先幫我拿一會兒。這可是駱嬪主子要用的,半點岔子都不能出。”

“好,記住了。”紅藕殷勤的接過她懷裏的琴:“錦瑟,我的命就靠你了。”

“我盡力。”鄭重的點點頭,錦瑟轉身向明月宮疾步跑去。

……

紫藤樹的另一面,君臣後妃們在百年老樹下的十級長階上分賓主做好,晚宴已經開始。

明亮的月光透過枝椏的縫隙映上垂掛而下的紫藤花串,仿佛朵朵香氣氤氳的柔軟浮雲。皇帝坐在最上首,太後和皇後坐在他的左右下首,而後是貴妃和賢妃,再往下則是一幹美人。

由於晚間只宴請了天子寵臣,故只有二三十人。席間雖有青年才俊,可大多卻已經年過半百,況大周的風氣一向開明,因此誰都沒提避嫌的事兒。

麥寶兒身著金粉齊胸長裙,外面又披了個厚厚的褂子,半點春光都沒露。此時已近十月,晚間很是寒冷。後宮這群不見雨露的女人們個個都坦胸露背盡力展現自己的窈窕身姿,她穿得如此臃腫,倒是格外引人註目。

坐於寵臣之首的左相麥朗瞇起眼來盯著皇帝身邊面無表情的女兒,情不自禁嘆了一口氣。

“喲,左相大人這是怎麽了?”他對面的學士駱煒撚著胡須冷笑。雖說他已致仕,可皇恩浩蕩,再加上女兒還算得寵,當今天子還是把他請了來。

這等長臉面的事,他必須炫耀炫耀。更何況對面那個是他一生的宿敵,該嘲笑的時候決不能手軟——不對,是嘴軟。

“老東西,看你還能蹦跶幾天。”懶懶瞄他一眼,麥朗不願與他多說。徑自倒了杯陳年佳釀,一想到深宮中的女兒,他的心肝脾肺腎就一陣絞痛。

“粗人就是粗人,得沐皇恩還擺出這晦氣的死樣兒,當真掃興!”

“你才無聊!”麥朗被他纏得心煩:“虧你還是過氣大學士,得理不饒人,主考官瞎了眼睛才會點你做狀元!”

“不但我是狀元,我的門生也是狀元,將來我門生的門生還是狀元!”駱煒得意洋洋的偏過頭:“墨涵,你可得給我爭氣。”

掛著“駱大學士得意門生”名頭的尹墨涵理所當然被安排到了駱煒身邊。這是大喜的日子,他著了深灰色繡暗色流雲紋的錦袍,低調華貴又不失莊重。與平日的白衣翩翩相比,又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儒雅氣質。

中秋晚宴允許重臣協同家眷,故席上還有不少妙齡少女。尹墨涵風姿出眾,氣質沈靜,眼見前途無量,倒是得了不少少女的青睞。

駱煒有意把嫡次女許配與他,可他的小女兒駱芳菲卻並不買賬。不安分的端坐在駱氏身邊,她頻頻向上首的皇帝處張望,對尹墨涵極為冷淡。

“你這門生倒是比你強了不少。能培養出這樣一個徒弟,也是你的造化。”瞇起眼睛端著酒杯懶洋洋的倚在座位上,麥朗半點朝廷官員的威嚴樣子都沒有:“大好兒郎,奈何跟錯了郎,錯跟了狼啊……”

“老不休的,說什麽呢!”駱煒吹胡子瞪眼:“有本事你也去找個狀元來啊!”

“本相忙於朝政,可沒到‘化作春泥更護花’的時候。”輕嗤一聲,麥朗幹脆不再多言,只與交好的武官喝酒聊天。

看他這模樣,駱煒也不拿熱臉去貼冷屁股,只與其他重臣互相寒暄。被他拉來同坐的尹墨涵初涉官場,又與這些權臣不熟,更不可與女眷隨意交談,一時倒被孤立起來。

平康郡主的世子程宏高坐上首,冷眼旁觀尹墨涵被冷落卻沒露出尷尬的神色,不覺輕哼了一聲。註意到他的動靜,安親王楚烈順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還以為你在看哪家的小姐,倒讓本王白白好奇一場。”

“我哪敢跟王爺比呢!”程宏收回目光,輕笑一聲。他的語氣隨意,顯見二人平日關系非常不錯。

“別瞎扯。”楚烈微微勾唇:“同是在朝為官……還是多擔待些吧。”

他雖然沒參加過科考,對其中的同門關系卻也了解幾分。雖然與程宏、林謹義這種貴胄打小一起長大,可他也真是欣賞尹墨涵的才華氣度,不希望看著他受人壓抑。

“王爺這話說的,我又不是女人,自不會對誰小氣。”程宏一笑,卻沒做什麽承諾。他自來順風順水,頭一次主動邀請人卻被尹墨涵婉拒——哼哼,這筆賬他會一直記到棺材裏的。

無奈的搖搖頭,楚烈也沒多說。目光偏轉,他朝楚洵身側妃嬪的方向望了過去。

此刻,賢妃正舉杯笑吟吟的對著鞏太後說著什麽。她今日梳著高高的隨雲髻,穿著鐵銹紅撒亮金刻絲蟹爪菊花宮裝,莊重清美,皎皎照人。

楚烈看著看著,忽然覺得眼底一陣酸澀。那是他的皇嫂,永遠都是,就連死後都要葬在帝陵裏陪伴皇兄長眠。就算二人曾經有過什麽,現在也早已經煙消雲散。

他是天潢貴胄,他是“大周第一公子”,可他偏偏落到一個女人手裏,再也逃不出她的掌心,並且甘之如飴。

這大抵就是麥丞相口中的“犯賤”吧……

心底一滯,他只覺得滿嘴苦澀,居然有種掉頭離開的沖動。煩躁的掃過嬪妃的席位,他正要轉頭,哪知卻與一道淩厲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那正是穿著臃腫的麥貴妃。

楞怔一瞬,楚烈心底暗暗警惕。他鐘愛的女子入宮為妃,而麥寶兒正是心上人的死對頭。恨屋及烏,他對這位貴妃自然也沒什麽好印象。

只是……她望向自己時那刀子一樣的眼神是怎麽回事?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一瞬竟似響起了金石碰撞的鏗鏘之聲。只是片刻,二人便各自調轉眸光,仿若無事。

淡淡端起一杯清酒,麥寶兒垂下眼簾,若有所思。錦瑟與安親王走得頗近,可那小子卻絕非良人——

若有什麽苗頭,還是盡早扼死在搖籃裏的好。皇家的男人全是一個德性,個個兒都是熱不起來的白眼狼。

觥籌交錯間,就到了嬪妃展現才藝的時候。這是每年的例行公事,楚洵今兒的興致正巧也好。本就鬥志昂揚的嬪妃們見狀,更是牟足了力氣,會跳舞的跳舞,能唱曲兒的唱曲兒,力求在陛下心底留下一個好印象。

這種在外臣前拋頭露面的表演在麥寶兒眼中簡直與低等樂姬無異,她自持身份,對這些賣弄的女人從來都是不屑一顧;她對面的賢妃身份高貴,當然也不會像猴子一樣在大庭廣眾下雜耍一樣表演。故在場的妃嬪裏,只她二人表情鎮定,絲毫沒有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意思。

月亮東移,低等嬪妃們幾乎人人都演藝完畢。楚洵的心情不錯,賞了幾個姿容出眾的,還特地問了兩個采女的名字。其他人羨慕嫉妒恨卻也無法,誰讓人家合了皇上的意呢?

重頭戲過去,整場筵席幾近結束。駱湘定定神,暗暗在心底盤算一遍,笑盈盈的起身向皇上一舉杯:“皇上……”

“陛下!”

清亮羞澀的少女聲音自階下傳來,正正打斷了她。駱湘一楞,蹙著眉頭轉眸望過去——

卻是駱煒的嫡次女,駱芳菲。

心思一轉,駱湘無聲的重回座位,波瀾不驚,仿若無事。

駱芳菲自幼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驕橫跋扈,說一不二,極難伺候。駱湘寄住在駱大學士府上時,沒少被她刁難。此時眼見這位小姐不顧旁人的目光施施然上前兩步跪在皇帝的禦案之下,她便直覺沒有好事兒。

駱湘尚且如此以為,了解自己妹妹的駱宛如更是如此——她的眉頭簡直都要打成了死結。

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能有多少心思?看她雙目迷離兩頰酡紅的樣子,駱宛如用腳趾頭都能猜出來她想幹什麽。

先不說駱芳菲的容貌,但依父母對她的寵愛,就會是自己的勁敵。當今陛下寵愛自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的家世,可如今來了個更受寵的棋子,焉知自己就不會成為棄子?

更何況,同為女兒,卻也有手心手背之分。母親疼愛妹妹,若是二人一同入宮,家人對她自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全力以赴;若是日後姐妹二人因爭寵而反目……

她簡直不敢再想!

☆、自請休棄(捉蟲)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一起捉蟲。

氣氛忽然變得僵持而怪異。

楚洵雙眼微瞇,表情莫測,卻並沒有強烈的反對;駱煒夫婦完全被這變故驚得呆住了;唯一還算清醒的駱宛如則攢著眉頭,眸光罕見的淩厲起來。

“臣女駱氏芳菲,陛下萬歲萬萬歲。”叩頭行禮後,駱芳菲擡起臉來,毫不避諱的直視天顏:“臣女喜舞,尤擅霓裳羽衣。今日有幸得見天子,臣女願獻舞一支,聊作娛樂。”

看著臺階下少女的臉,楚洵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恍惚。兩年前的麥寶兒初次覲見身為帝王的自己時,又是何種模樣?

與這丫頭有些相似吧……

下意識揉揉眉心,他在心底暗暗警醒以後決不能貪杯。於他而言,後宮女子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只不過這是賢妃的嫡親妹子,若是共夫,未免有悖倫常。

駱宛如是陪他一路走來的皇子妃。雖然不是最愛,可他對這個聰明識大體的貴女總歸有幾分舊情。

淡淡盯著座下少女嬌艷的面孔,他剛要開口,哪知賢妃卻一拂衣袖,徑自從長桌後走出,跪倒在了禦案之前。

“妹妹性子魯莽,今日又貪嘴喝多了果酒,故言行不妥——嬪妾願自罰禁足一月,還求陛下寬宥!”

“姐姐!”駱芳菲瞪圓眼睛,滿臉不可置信:“我沒喝……”

“住口!”駱宛如偏過頭去盯著她,目光刀鋒一樣凜冽。下意識退後半步,駱芳菲渾身一冷,居然險些在她的眼神裏跪伏到地。

“宮人全是死的嗎?還不拉小姐下去!”揚聲高喚一句,駱宛如重又轉過身子跪到了禦案之前:“求陛下寬宥!”

“無妨,也是真性情。”淡淡勾起唇角,楚洵虛扶她:“年少輕狂,誰還沒幹過幾件荒唐事?賢妃快起吧,地上寒涼,小心寒了身子。”

“謝皇上寬宥。”恭恭敬敬的再次行了跪拜之禮,駱宛如才肅著臉龐回到自己的座位。

“賢妃的妹妹還真是活潑可愛,你這做姐姐的一直藏著掖著,我居然今日才見。”

略顯淡漠的女聲冷冷響起,居然是一向不理後宮宮務的麥貴妃。

“嬪妾的妹妹魯莽愚鈍,口無遮攔,我怕她沖撞了娘娘。”駱宛如對著她微微欠身,很是恭謹。

“怎麽會?真性情呢。”麥寶兒漠漠的勾起唇角,似讚賞似諷刺:“自古以來便有娥皇女英的佳話——呵,賢妃書讀萬卷,自是比我這粗人更明白這道理。”

聞聽此言,本來因為一句“荒唐事”被扶下去的駱芳菲重又抖擻了精神;剛剛長舒一口氣的駱煒夫婦卻又緊張起來。

似是突然想起什麽,駱煒轉過頭來尋找尹墨涵。他本就有意將女兒許配與他,臨時出了這種岔子,更是想快刀斬亂麻,讓皇上連同群臣在此做個見證,就此把這親事定下來。

不過——他人呢?

看著身邊空空如也的座位,他忽然發現這位掛著自己名頭的新科狀元似乎離開很久了。

容不得他多想,安親王已經皺著眉接過了話頭:“貴妃此言差矣。若是姐妹共事一夫,豈不亂了倫常?”

“皇恩雨露乃是求不來的恩澤,何來亂了倫常一說?”麥寶兒冷淡的盯著他:“王爺還未娶親,再則此乃家事……王爺性子跳脫,還是莫要插手這些瑣碎事務的好。”

安親王被她嗆得一口氣上不來,噎了半天卻沒找出話來反駁。好在,鞏太後“呵呵”笑了幾聲,打破僵局:“貴妃這話不錯,小烈年紀不小,也該娶個王妃了。”

“我可不要!”神色一變,楚烈忙苦著臉擺手:“母後,您就別嚇我了!”

“這怎麽能是嚇?”太後嗔怪的瞪他一眼:“你這性子,也該收一收了……”

“不要不要不要!”楚烈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竟然隔著座位撒起嬌來:“太後,我知您最疼我——再讓我自由兩年吧!”

“這叫什麽話!”一直冷眼旁觀的楚洵微微翹起唇角:“娶個王妃而已,又不是讓你去蹲大獄。”

“麥丞相說的好,人不風流枉少年!”靈機一動,楚烈轉頭去尋麥朗:“您老快來幫幫我啊!”

“天家之事,老臣一介粗人,自是不敢置喙。”麥朗對著楚烈遙遙舉樽:“王爺,對不住。”

“您……您怎麽能袖手旁觀!”楚烈吹胡子瞪眼的好笑神態倒是惹得眾人一陣哄笑,氣氛也緩和下來。

“駱嬪剛剛想說什麽?”楚洵微微偏頭,笑容和煦如春風,恍若無事。

“嬪妾前兒學了七弦琴,略有小成,想把成果與陛下分享一下。”駱湘款款起身,笑得嬌俏:“嬪妾記得陛下曾說我駑鈍,一輩子都學不會的——”

“你倒是記仇。”楚洵好笑:“怪不得人家都說女人的心眼兒只有針尖兒大。”

“皇上如此笑話人家,哪兒還不容人反駁?”鞏太後笑著替駱嬪說話:“駱家的女兒個個玉雪聰明,哪有笨的?”

“母後這是有了兒媳忘了兒子了。”楚洵佯裝惱怒:“既是如此,駱嬪就彈給朕瞧瞧吧。”

“嬪妾遵命。”笑意盈盈的一福,駱嬪款款自桌案後走了出去:“錦瑟,拿琴來——”

……

急匆匆的抱著麥貴妃的冰玉琴跑回錦繡園,錦瑟簡直累斷了氣。

這冰玉琴乃是由極北之地冰玉所造,琴身沁涼,琴弦瑩亮,舉世難尋。氣喘籲籲的繞路跑到紫藤樹下,皇帝一行的儀仗已經依稀可見。深吸一口氣,錦瑟正打算來個最後沖刺,剛跑兩步,哪知斜刺卻忽然轉出一個人來。她閃避不及,猛的撞到了對方懷裏——

“哎喲!”

一頭紮到對方胸前,淡淡的檀香繚繞,錦瑟只覺得鼻梁撞得生疼。胳膊一顫,手中的七弦琴險些摔在地上,還是對方伸手扶她一把,她才勉強立住了身形。

“錦瑟?”對方首先出聲,似是有些驚訝。錦瑟擡眼——卻正是與她有過幾面之緣的學士尹墨涵。

“對不起對不起,”著急趕時間,懷裏又抱著這個重東西,錦瑟只是低頭道了兩句歉,就悶著腦袋繼續往裏沖。

“等等。”尹墨涵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這是……”

“貴妃娘娘的琴找不到了,托我拿來。”錦瑟眉頭微皺,心底既疑惑又不耐:“尹學士……”

手腕一顫,尹墨涵漠漠垂下眼簾。月光明亮,他的長睫微顫,在臉上投下一片秀美的暗影,無端靜謐。

“是我逾矩了。”心思飛轉,他終是退後兩步,微微欠身:“姑姑慢走。”

雖然在心底對他的態度暗自奇怪,但錦瑟也沒磨蹭,一溜煙跑向了群臣宴飲的紫藤樹幹處。戍守的侍衛本要攔她,可看到她懷裏抱著的冰玉琴後,相互交換個眼色,並不詢問就把她放了進去。

可惜,這一切錦瑟都沒瞧見。

待連跑帶趕的走到禦宴的紅毯之上,錦瑟才察覺到不對——這些人都看著她做什麽?

下意識縮縮脖子,她豎起七弦琴,將頭臉掩在了琴面之後。

而在錦瑟前方的十步之外,紅藕卻抱著一把殘破的七弦琴,顫著身子跪在紅毯之上,面如死灰;在她身邊,麥寶兒脊背挺直的站在楚洵身前,背影堅毅得仿佛能夠撐起半片天空。

時間還要回溯到半柱香之前——

駱嬪喚了句“錦瑟”,卻沒人應聲。接連又喊了兩遍,才有個穿著碧色紗衣的宮女慢吞吞的步上紅毯,抱著把殘破的七弦琴跪在禦案之前。

“奴婢是明月宮紅藕,陛下萬歲萬萬歲。”恭恭敬敬對著上首的主子們行了跪拜之禮,她轉向駱湘:“回駱嬪主子的話,錦瑟姑姑將這琴交給我後,就急急忙忙去了明月宮。”

此言一出,舉座嘩然。盯著她懷裏殘破的七弦琴,楚洵雙眼微瞇:“這琴面看著倒是熟悉。”

“……是禦賜之物,您親自送我的。”雙唇微顫,駱嬪的面色瞬間變得蒼白,似是受了極大的打擊:“我明明讓錦瑟……她去明月宮中幹什麽?!”

聞聽此語,心思活絡的忍不住偷偷望向了麥貴妃。年錦瑟是貴妃從丞相府帶來的心腹,這一點幾乎人盡皆知。雖說如今去了清漪宮,但誰能保證兩個人之間不會藕斷絲連裏應外合呢?

五指一緊,酒樽中的佳釀輕輕搖晃。麥寶兒面無表情的坐在原位,用一種看戲的眼神盯著駱湘與紅藕,很有“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的架勢。

“我沒有弄壞禦賜之物!”似是被嚇到了,紅藕的聲音驀然高了起來:“錦瑟姑姑把琴給我時,它就是這個樣子了!”

眉頭一皺,楚洵又惱又躁,所有的好心情一瞬間都被破壞殆盡:“說!”

“錦瑟姑姑剛剛把琴給我時,便說她要回明月宮一趟。”紅藕咬著唇,身子簌簌發抖:“她,她說駱嬪娘娘那幾下技藝也敢拿來獻醜,真是羞死人了……她,她還說,貴妃娘娘也會彈琴……她定要將貴妃娘娘珍藏的那把絕世好琴搬來,以搓搓駱嬪主子的威風……”

沈默。

長久的沈默。

仿佛開啟了某個無聲的禁制,喧囂的筵席突然間安靜下來。

囁嚅著望向淡定自若的貴妃娘娘,駱湘嘴唇顫抖,眼中蒙上一層水光,仿佛隨時都會有淚珠滴落。良久,她才抖著嘴唇開了口:“娘娘……”

似是不知應該說些什麽,她又轉向楚洵,重重跪在了禦案之前:“陛下,都是嬪妾的錯……嬪妾,嬪妾不該由著性子……”

“你有什麽錯?”

楚洵還沒張口,她的話卻被貴妃淡漠的打斷。

“我的丫鬟不懂規矩,我與她串通一氣坑害與你,更是毀了禦賜之物——你只是想給陛下表演一曲,又有什麽錯呢?”

語聲輕柔的自條案之後站起,麥寶兒的目光轉向楚洵:“嬪妾恃寵生嬌,還請陛下處置。”

沒想到她居然這麽輕易便認了錯,連辯駁都不肯,駱湘的神色僵滯一瞬,五指更是忍不住輕輕顫抖。

她今日布的乃是互傷之局。無論結果如何,陛下對她肯定都會有所冷落。誰都不想在聖眷正濃的時候行如此愚蠢之事,可為了家人,她卻不得不這麽做。

麥丞相馬上就要啟程去江南,她已經沒有時間了。

素聞麥貴妃高傲狂妄,堅毅果敢,從來不屑為自己辯解。雖然之前曾與她有過幾次交鋒,可駱湘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女人。

身為後妃女子還能如此硬氣,說不敬佩是假的。不過眼下,她不解釋反而更好——她與陛下關系詭秘,楚洵待她絕對與一般嬪妃不同。那舉動落在眾人眼底是失寵憎惡,可若是先前不喜愛,又哪裏來的憎惡?若是她軟聲哀求兩句,哄得陛下變了顏色,她的計劃可就不好開展了——

“麥氏,你實在太過分!”一向看不慣貴妃的鞏太後勃然大怒,手中的酒樽都扔了出去:“身為後妃就當賢良淑德,你看看你,倒是占了哪一樣?如此大庭廣眾之下你想的依然是爭風吃醋……你可真是給皇家長臉!”

眼見太後如此生氣,麥寶兒幹脆繞過長桌,走至禦案之前跪了下來:“我一向如此,自來就與皇家不般配……嬪妾既是惹得太後娘娘不快,就請您休了我,放我出宮吧。”

“砰”,麥朗桌上的銅質酒樽翻倒在桌面上,淡金色的酒液灑了一地。

他心中暗叫糟糕,剛要起身求情,哪知錦瑟卻突然氣喘籲籲的闖了進來——

☆、明月粼粼(捉蟲)

雖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可長眼睛有腦子的人一看就明白,定是出了岔子。

下意識縮縮脖子,錦瑟硬著頭皮躲在冰玉琴後,一步步走到禦案前麥寶兒的身側跪了下來。

楚洵的臉色太過冰寒,他眼中的利芒險些把錦瑟整個人凍僵在原地。把想說的在肚子裏又過了一遍,她才斟酌著開口:“奴婢知錯,還求陛下、娘娘及各位主子們寬宥。剛剛紅藕姐姐令奴婢去明月宮中尋冰玉琴,奴婢一頓好找,便忘了時間……”

“姑姑,你在說什麽?!”

她的話被滿臉驚懼的紅藕一口打斷:“明明是您把駱嬪主子的七弦琴給我保管,而後自己匆匆要去拿的啊!”

楞怔一瞬後,看著她情真意切淚水漣漣的臉,錦瑟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臥槽,又被這賤人騙了!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紅藕這死東西看她老實好欺負,還真把她當傻子耍了?!

心神稍定,錦瑟也不和她胡扯。對著楚洵叩首一拜,她聲音淡定:“奴婢所言句句屬實,還求陛下明察。“

她的想法很簡單、很明確也很理智。這大庭廣眾的,吵架多失面子?與其和這喪心病狂的家夥吵吵,還不如直接報備大boss楚洵。反正二人現在各執一詞,一時間也辨不出孰真孰假,幹脆把事情鬧大,徹查一番好了。

按理說,這事就該如她想象這般發展。可惜人心都是偏的,若是一開始便存了執念,任是再多理智再多證據都無用。

“明察?你個賤丫頭也有資格求陛下明察!”鞏太後滿臉嫌惡的盯著貴妃主仆:“主子跋扈,奴婢也惡毒。當初就該把這吃裏扒外的東西幾板子打死,落個幹凈!”

太後發怒,周圍眾人俱是噤聲,大氣都不敢出。似是火氣來得太猛,鞏太後以手扶額,身子略顫兩顫,眼前一陣陣發黑——

“太後娘娘!”她身側侍候的宮女嬤嬤忙擁上前來扶住她:“您怎麽了?可有哪裏不舒服?”

“母後!”畢竟是親媽,楚洵也坐不住了:“宮人呢?都死了嗎?快傳太醫來!”眼角瞄到始作俑者,他怒急:“都杵著幹什麽?來人,送貴妃回宮,沒朕的允許不許再出來!”

這下可好,連問都不問便直接定罪了。麥寶兒心底憤怒,卻也懶得辯解,更可況現在也不是掰扯這些的時候。餘光一瞥看到錦瑟懷裏抱著的冰玉琴,她更覺郁悶。幾步上去奪過琴來狠狠一摔,錦瑟下意識縮起脖子——

“錚!”

瑩白的琴身撞上鋪著紅毯的地面,發出了刺耳的巨響。慌亂的宮人們俱都一楞,場面瞬間安靜下來。

“既然它是禍亂之源,幹脆毀去好了。”冷淡的環目四顧,麥寶兒伸手一指紅藕:“來人,把這賤婢拖下去,杖斃!”

宮人們面面相覷,楞了一瞬後,終是上來兩個太監。就算被禁足,麥寶兒也是貴妃,一樣是只用一根手指就能把下人捏死的主子。更何況……左相可還在下面看著呢!

“慢!”一直充當隱形人的溫皇後突然揚手制止了宮人,“貴妃這是幹什麽?”

“我的宮人,我自有處置的權力。”麥寶兒冷冷淡淡:“皇上可還沒廢了我呢。”

“此事疑點甚多,還待從長計議。”溫皇後的面容雲淡風輕:“貴妃若是此刻處置她,難保不會被人議論心中有鬼,於名聲有礙。”

“勞皇後操心了。”麥寶兒唇角一翹,似嘲似諷,最終卻沒說什麽,徑自甩袖當先離開。

“你們先下去。”溫皇後淡淡望著錦瑟與紅藕:“日後本宮自會差人召你們前來問話。”

“謝皇後恩典。”二人叩首一拜,就要退下。躊躇一瞬,錦瑟還是撿起了被麥寶兒擲到紅毯上的冰玉琴。雖然不記得這東西的來歷,但既然是從丞相府帶來的,意義定是非比尋常。今兒貴妃一著急摔了它,難保日後就不後悔。

不知這琴壞沒壞,她還是先收起來的好。

趁著混亂,駱湘緩步退回了自己的座位。雖然出了點偏差,可一切還是盡在掌控。她慢慢斟了杯清茶,但手卻抖得厲害,居然連杯子都端不起來。

她終於還是邁出了這一步,主動觸怒天顏……日後是福是禍,且看天意了。

……

太後被氣病,這一年的中秋晚宴最終不了了之。帝後協同賢妃禦醫等人先一步回了慈安宮,其餘低階妃嬪各回各殿。悻悻的走出錦繡園,後妃們嘴上雖然沒說什麽,面上卻都帶出了幾分掃興。難得皇帝註意到她們,最後居然這樣……

下一次露臉的機會在哪裏呢?

又要苦苦等待了。

大過節發生這種事,重臣也不好再聚。自麥相第一個告罪後,餘人也都三三兩兩陸陸續續的離去。看這樣子,宮中又要掀起一片血雨了。他們還是趕快回府,早作打算的好。

今日這事,長眼睛的都能看出另有蹊蹺。可因為太後,皇上卻問都不問就定了貴妃的罪……麥丞相就這一個寶貝女兒,入宮前更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中怕化了。他那小心眼的人,怎能眼睜睜看著自家閨女吃這暗虧?

毋庸置疑,今日之事定還有後續沒了。

抱著冰玉琴先走一步的錦瑟並不知道後面發生的種種事故。不願多看紅藕這種背信棄義的小人,她腳步一轉,徑自向錦繡園深處另一條僻靜的岔路走去。

本應是合家團圓的大喜之夜,她卻打心底裏覺得寒冷疲憊。剛剛紅毯之上浮光掠影的一瞥,她看到了寵臣之首的麥丞相。彼時他正緊皺眉頭為了女兒心焦,連眼角都沒給她一個……

也是。年錦瑟只是丞相府的婢女,又有什麽能耐得到當朝丞相的青眼?

麥寶兒恣意妄為,囂張任性,她在深宮中也能活得張揚,就算犯了錯兒也有左相爹爹為她憂心……

那麽,她呢?

眼前光芒忽然大盛,錦瑟下意識瞇起眼睛,恍然回過神來。

錦繡園東北角有一汪活水,因為位置偏僻所以極少人來。剛剛她心思不屬漫無目的的游蕩,居然就來到了這裏。

今夜的重頭戲是夜宴,宮婢侍衛們都調去那裏守衛皇上,這裏比平日更冷清了幾分。此時,月上中天,漫漫銀輝輕紗一般籠著水面。螢火蟲在湖面草叢間四散飛舞,時不時有魚兒浮頭而上,居然也是一番別樣的景致。

撩起襦裙隨意的坐在草地上,錦瑟抱著冰玉琴淺淺嘆了口氣。白日時她謹言慎行,仿佛帶著面具一般不敢表現自己的真實性情;此刻月朗星稀,靜謐唯她一人,明明不用再偽裝,她卻已經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樣。

冰玉琴到底是冰玉琴,被麥寶兒狠狠一摔後仍是完好無損,連琴弦都沒斷。叮叮咚咚胡亂彈了幾下,錦瑟悶悶把它放到一邊,兀自盯著眼前的一汪小湖發呆。

“唉……”

想起前世的父母親人,她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在這花好月圓的日子裏,爸爸媽媽是不是也在望著這同一輪明月呢?

從衣袖中掏出個幹癟醜陋的紅色小紙船,錦瑟下意識望了望四周。許是第一次幹壞事,周圍明明沒有人,她卻還是莫名有些心虛。宮婢私自放紙船要按私相授受處理……算了,管他呢,誰知道呢!

一骨碌起身蹲到小湖邊,錦瑟又吹又捏,終於讓自己的紙船看起來齊整了些。把小船托在掌心,她鼓著腮幫皺起眉頭:“我一向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不過有個念想總是好的……既然你能幫我實現願望,那我一要父母身體健康,萬事如意;二要基友天天開心,心想事成;三……三要麥寶兒重獲盛寵,要楚洵那個混蛋看清駱湘的真面目,要他放棄整個森林,獨寵一棵樹木;四……”

怔怔盯著掌心的小船,她忽然覺得鼻子有些酸:“四……這輩子恐怕都不能實現了……只希望我能在深宮活得長一些,最好能平安順利的挨到出宮,然後找個本分的男人傳承香火……最好再賺點錢,頓頓有肉吃……”

絮絮叨叨自言自語嘀咕了半天,她終於放下小船。只是,聽宮人說要在船上燃起蠟燭才能靈驗——她現在要去哪兒弄蠟燭來?

眼見螢火蟲一閃一閃的在她身周浮動,錦瑟腦筋一轉,忽然有了主意。放下紙船伸出雙手,她瞪大眼睛屏息靜氣,半晌之後,終於有只不長眼睛的可憐蟲子搖搖晃晃撞上了她的掌心——

“抓到你了!”

扣緊雙手歡呼一聲,錦瑟卻又犯了難。她想把這螢火蟲放到小船裏充當蠟燭,可現在兩只手都占著,她上哪兒去找那第三只手?

瞪大眼睛蹲在地上,她望望自己合起的雙手,又看看身邊草地上的紙船,咬著下唇很是掙紮。螢火蟲在她掌心又撓又撞,蹭得她的心都直發癢——

“把螢火蟲的翅膀沾濕,它就飛不起來了。”

清淡的男聲忽然自身側響起,錦瑟心裏一顫,“啊”的驚呼一聲,手一松,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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