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樣的可能性？”路希十分挑釁地朝他勾勾手指頭，“這麽自信不如說出來讓我反駁一下。”

“我不！”管理員十分叛逆地雙手插兜，“偵探，我也是你的粉絲哦。說起來，還是我先看過你的小說，才推薦給祝星夜的，要論起資歷，我才是推理小說界的前輩。推理小說裏，先提出推理的一方一定會陷入被動，先說的都是充當拋磚引玉那塊磚。我才不幹，你先說你的推理，我要後發制人。”

路希居然要被他這一套道理說服了，她摸了摸下巴：“居然還有點道理。”

她看了一眼祝星夜，他盯著那把兇器出神，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神色晦暗不明。

路希稍微有點擔心他，想想還是快點解決這個案件比較好，她清了清嗓子：“那麽就由我先來吧，不過話說在前面，讓我先來你可能就沒有表現機會了。”

管理員誇張地張了張嘴：“哇哦。”

路希：“我個人認為這是一樁有預謀的謀殺案，兇手應該是希望把一切塑造成一件意外事故——斷電時大家陷入慌亂扯翻了桌布，桌上的刀意外殺害了葉夫人。”

管理員看了看頭頂的燈：“斷電是因為用電量過大，看起來是挺像意外的。”

“只是看起來而已，這完全是人為的事故。”路希帶著他們朝外走去，“這個案件手法也並沒有太高明，細究起來有相當多的破綻。”

“我剛剛檢查過了，張刻舟只是烘幹一件外套，但把整個洗衣服所有的烘幹機都開到了最大功率，那個房間溫暖得像個蒸拿房。他為了能夠撇清嫌疑，所以會造成斷電的最後一環並不是由他進行的，他把這件事交給了其他人。”

管理員歪了歪頭：“啊，你認為兇手是張刻舟啊。如果是這樣，那他只能整個晚飯全程緊繃，隨時等待著斷電了。”

“他確實很緊張。”路希笑了笑，“而且他能夠知道什麽時候會斷電，至少能知道大概的斷電時間。你們忘了嗎？他進門的時候特地交待了蔡阿姨，烤派的時機。”

管理員饒有興趣地拍了拍手：“啊，他讓蔡阿姨在趙詩情開始拉小提琴之後開始烤派！”

路希點了點頭：“我當時只覺得他是個有點嘮叨的操心鬼，現在想想，這確實是最適合他動手的時間點。如果是在他拉小提琴的時候燈就滅了，他距離葉夫人的距離太遠，而且也沒辦法在摸黑的情況下找到兇器。”

“而在趙詩情開始拉小提琴的時候，他就可以借由給大家切羊肉摸到那把兇器，如果他給祝星夜切完羊肉之後還沒有斷電，我想他也會接著給馮嚴、趙詩情切肉的。而且這樣，萬一之後兇器上檢查出來他的指紋，他也可以推脫說自己切羊肉的時候碰過刀。”

祝星夜擡起頭：“但是刀傷沒有指紋。”

他終於開口，路希稍微松了一口氣：“對，因為這只是萬一的保險。如果一切順利按照他的計劃進行，那麽那把刀上就應該是像現在這樣，一點指紋都沒有的。”

“我剛剛觀察過了葉夫人傷口的位置，是在腹部肚臍下方，說實話這個位置相當靠下，刺殺起來是很不順手的，除非對方當時的姿勢就很奇怪。比如……”

路希鉆到了桌子下，她比劃了一下高度，又伸出個腦袋：“管理員，能變個桌布嗎？”

管理員打了個響指，一塊嶄新的桌布落在了桌子上。

“你看起來像個好稱職的酒保。”路希誇讚他。

管理員摸了摸鼻子：“你這是誇人嗎？”

路希沒理睬他，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把餐刀，左手把餐刀伸到桌布外面，用餐布包裹住餐刀柄擦了一遍，然後松開左手右手持刀：“這樣，既不會留下指紋，還會把刀傷原先的指紋也擦幹凈，身上還不會濺上血，傷口的位置同樣也對得上。”

“回憶一下燈亮時候張刻舟的位置，他確實是鉆在桌子底下的。而現場弄得這麽一片狼藉，我想也是個意外，他多少有點緊張，刺殺的時候太用力才會把整張桌布掀翻，意外砸到了跑過來的祝星夜的腦袋。”

“至於殺人動機，我想葉夫人這樣的說話方式，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說是有殺人動機的。”

管理員笑容滿面拍了拍手：“哇，雖然看你通過那麽多關卡，我就覺得你應該是個厲害的家夥了，但沒想到這麽快你就找到了真相。”

路希看向管理員：“現在你可以解釋一下了嗎？我認為這樣的案件並不會成為懸案，而且也沒有多少疑點。我很好奇，你說的另外一種可能，是哪種可能？”

管理員笑了笑，他看向祝星夜，問他：“你覺得還有其他可能嗎？”

祝星夜閉了閉眼，他低聲說：“有的。”

路希有點意外地看著他，祝星夜目光閃躲了一下，避開了她的視線：“還有一種，沒那麽多設計，更單純的答案。”

“……如果兇手是我。”

路希抿了抿唇，神色覆雜地盯著他，她其實已經想到管理員要提出這個可能性，畢竟根據前面他的種種反應來看，不難猜測他是覺得這個案件和祝星夜有關。只是她沒有想到，這個最後的可能性是由祝星夜本人提出來。

祝星夜笑了笑，只是笑意到不了眼底，看起來反而更加悲傷：“現在，請允許我向你告罪，偵探，我殺了我的媽媽。”

稱呼一路從路老師到路希，現在已經變成偵探了。路希原本覺得經過這麽久的相處，她跟祝星夜已經算是相當熟悉了，只是自從進入這個案件，祝星夜又一下子變回了那個遠在雲端的影帝。

路希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她再次睜開眼睛，目光澄澈沒有動搖：“要推翻我的推理的話，讓我看看你的水平吧，我不會那麽輕易被說服的。”

祝星夜擡起頭：“就算沒有張刻舟，我也可以讓房間斷電的。當時所有房間的空調也開著，熱水器的定時開關是晚上七點半，我跟蔡阿姨說好了晚飯接近結束的時候烤一個蛋糕給我吃。”

“所以，如果不是他碰巧帶了個派，然後多開了幾個烘幹機烤衣服，之後也會斷電的。”

路希沒有簡單被他說服：“你們家是中央空調，把所有房間的空調都開著也沒什麽奇怪的。熱水器定時就更是正常操作了，你說之後你讓蔡阿姨烤蛋糕，但你也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

管理員笑瞇瞇的補充：“蔡阿姨的口供裏可沒有蛋糕這一條哦。”

路希瞥他一眼：“你這個人怎麽跟個墻頭草一樣，你到底站哪一邊啊？”

管理員咋舌：“什麽墻頭草，會不會用比喻啊你，我這是正義的天平的化身，哪邊給出的證據更足，我就偏向哪一邊！”

祝星夜看向地上那把刀：“刀上沒有指紋，只是因為我手上綁著繃帶，除了我以外，現場沒有人戴了手套。傷口位置偏下，是因為我身高不夠，只能刺到那裏。我是後腦勺被飛出來的盤子砸中的，你不覺得這個位置有些奇怪嗎？如果當時我因為正在作案所以正面對著媽媽，就說得通了吧。那把刀上，雖然沒有留下指紋，但刀柄的縫隙處還殘留著一點松香粉末，白天你們都看到我用過松香。”

“偵探，這不是設計好的案件，這麽多的巧合，你真的覺得只是巧合嗎？”

路希沒有正面回答他：“你的殺人動機是什麽？”

祝星夜垂下眼笑了笑：“我說了個謊。我告訴你們下午我給媽媽拉了一遍琴，她誇了我，是真的。但是之後，我跟她吵了一架，我說我不打算拉一輩子小提琴，我也不想以此為生。”

“她對我說了很多過分的話，我懷恨在心，所以策劃了這場謀殺。”

他露出一個悲哀的笑臉：“我是個壞孩子，偵探。”

“我計劃在斷電後謀殺我的媽媽，但因為張刻舟的原因，電提前斷了，所以我只能在慌亂中拿起刀沖向我的媽媽。我刺中了她，但是不知道誰因為害怕把桌布扯翻了，我意外被飛出來的盤子砸昏了過去。”

“我之前還很奇怪，我為什麽會出現在櫃子裏，偵探解釋之後，我大概理解了。大概是一片漆黑裏，我的媽媽並不知道是我動的手，她只知道我在她身邊，她想要保護我，然後把我塞進了櫃子裏。只是她應該沒想到，自己保護了真正的兇手。”

管理員笑起來：“也有可能她知道呢？就算她知道，也想保護你。”

祝星夜神色動了動，他低聲說：“也許吧，但我並沒有機會問她了。”

路希看著一唱一和的兩個人，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抱歉。”

“雖然你露出一副要讓我到此為止的表情，但我還是沒有辦法認同你的推理。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打算要自己抗下這個罪名……也許是覺得這件事是你的錯，也許是出自某種奇怪的補償心理。”

“但我堅持要證明你的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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