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借著初瑤生日的由頭, 季浩又專門請了周振東過來家裏做客。

周振東自然知道季浩存的是什麽心思, 前一晚他裝糊塗蒙混過去了，結果後一晚那老狐貍接著纏, 他拿人手短沒辦法，這才硬著頭皮赴約。

晚宴過後, 季浩留周振東一人下來喝茶再走，周振東沒有拒絕, 趁著煮茶的功夫, 他對季浩說：“你我也相識十多年了, 我在江城能有今日，心裏明白著呢, 浩總的忙，自然能幫就幫。”

季浩提起剛剛煮好的茶壺, 一邊斟茶, 一邊笑著說：“周局能有今日, 全靠自己的本事, 跟季某人沒什麽關系。是我總是屢次叨擾你了，還請包涵。”

說著, 茶已斟好，遞到了周振東的手邊。

周振東那杯茶喝得有些心事重重，斟酌許久，才開口，說：“A大李懷瑾的案子, 一直有人在暗中調查，現在差不多要查到周寒了。這件事情倒好處理，只不過李懷瑾背後涉及的非法研究......”

“周局但說無妨。”季浩跟著輕輕抿了口茶水。

“要看查到什麽地步。如果只是發現非法引入和斥資，這事情倒是好處理，可大可小。但如果有證據指向人體試驗，並且發生過命案......”周振東頓了頓，神色嚴肅，“浩總，現在外頭風聲緊你也是知道的，特殊時刻，把必要的人解決掉就行，至於其他的事情，我們來日方長，緩一緩再說。”

“緩一緩？周局認為是我心太急了？”季浩好像聽到了什麽笑話，哈哈大笑出聲，“周局真會開玩笑，我季某人不是個莽撞之人，我已經緩了十二年了，也不在乎多幾年，可是您知道嗎？我愛人已經緩不了了。”

季浩並沒有騙周振東，早些年間的遺體冰凍技術並不高，能夠完好留存十二年，已經是極限了。淺淺多等一天，芯片移植手術的覆活率便會降低一分。

周振東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便通過家族的關系認識了季浩。後面參加工作，也得浩瀚傳媒私下幫助，平步青雲，混得風生水起。他耳聞過季浩年輕時的那點子情史，之後梁淺意外身亡，他也見證了季浩的瘋狂，一開始還以為只是一時性情罷了，直到親眼所見這麽多年的堅持和執著，他才確信，季浩就是個變態，是個瘋子。

周振東不可能傻到把自己苦心經營幾十年的仕途搭在一個瘋子身上，可浩瀚傳媒未倒，表面功夫還是要做。於是他說：“浩總，還是那句話，現在外頭風聲緊，做什麽都得悠著點。我雖然有點職位，但人已經老了，很多事情做起來都力不從心。要不你先說說，你想讓我幫什麽吧？”

季浩笑說：“其實也沒什麽，就是三天之後，我們公司在城北廢棄鋼廠那帶要舉行一場大型晚會，到時候還請周局抽點人手過去，替我鎮鎮場面。”

“哈哈哈，浩總真會說笑，我已經不管人事很多年了。”周振東跟著笑，眼角的褶皺明顯，像兩把展開的扇子。

季浩笑容頓住，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瞇了瞇。

周振東看他一眼，又說：“要不這樣吧，我到時候知會一下那邊的人，讓他們繞開鋼廠，盡量不打擾到你們，你看如何？”

季浩不言，略作思忖。半晌，他才重新笑起，說道：“好，有勞周局了。”

“小意思。”

兩人舉杯相碰，以茶代酒。

等送走了周振東，偌大的觀瀾別墅內，又開始恢覆成了死一樣的寂靜。

初瑤一直坐在二樓臥室裏，聽完一樓書房裏季浩和周振東的交談之後，默默摘下了竊聽的耳機。

三天後。原來一切要結束的時候，可以來得這麽快。

房門很快被敲醒，來的人和她想的一樣，是季浩。

他習慣性地坐在她的床沿，進來之後也不說話，只是一邊抽煙，一邊透過煙霧盯著她看。

初瑤任他看著，自己也抽出一根煙相陪，在他將煙遞到嘴邊的時候，她靠身過去，用他的煙頭點燃了自己的。

季浩微微一楞，似乎沒有想到她會如此做。

他一直看著她的臉，良久，才說：“小瑤，你長得太像淺淺了。”

“是麽。”初瑤仰著脖子，淡淡吐了一口煙霧出來。

“就是沒她對我好。”季浩又說。這是他第一次在初瑤面前袒露自己的心事，興許是覺得，她快回來了。

“你覺得她哪裏對你好啊？”

“她哪裏對我都好。”季浩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似乎陷入了回憶，“她沖我笑的時候很甜，吻我的時候也是輕輕的，就像一片羽毛一樣。她還會在我面前拉大提琴，專門拉給我聽。她不喜歡下廚，可是有一次我病了，她......”

“她最後嫁給了我父親。”

季浩張著嘴，臉上動容的神情，剎那之間，徹底凝固。

“她最後嫁給了初瀚文，嫁給了你表哥。”初瑤側頭，一字一句說道：“她拋棄了你。”

“她沒有拋棄我！”季浩雙臉猛然漲起，怒目猩紅，“她只是迫於家庭的壓力，不得不選擇跟你父親在一起而已。我實話告訴你吧，我和淺淺，一直都在一起，一直。你聽懂了嗎？”

季浩伸手端著初瑤的下頜，讓她被迫看著他。那一刻，他的冷峻沒了，沈穩也沒了，剩下的，只有一顆片刻都得不到安寧的心臟，在耳邊砰砰跳動著。

初瑤開始沖著季浩笑，可笑著笑著，眼淚便落了下來，滴落到他的手掌上。

連眼淚都是那樣滾燙，可人怎麽就是那樣冷淡，一點都養不親呢。

怪只怪，她姓初。

淺淺終究太過謹慎了，明明愛的是他，偏偏要跟另外一個男人生孩子。

偏偏還要長得那麽相像，像到他下不去手，也無法視而不見。只能十二年如一日的，把所有好的都給她，將她帶在身邊，養大成人。

如今剛好一輪的時間過去，是時候報答了。

季浩漸漸又恢覆成了一貫喜怒不形於色的樣子，他在初瑤喘不上氣的前一秒松了手。

初瑤趴在床上，不住猛咳，緩和一陣，突然聽到季浩說：“你不是說要把欠我的都還給我麽？行，我成全你。”

他從床頭站起身，頭顱長仰著，只留給初瑤一個高傲的背影。

“三天後，你隨我去一趟城北地廢棄鋼廠，到時候約上你一直茍且的男人一起，只要他也到了那裏，這十二年的養育之恩，我就當你還清了。”

“如果我拒絕呢？”初瑤定定地看著他。

季浩低沈一笑：“你可以試試。”

他說完踏腳就走，皮鞋踩在地毯上，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等等！”初瑤快步上前，擋在門口，攔住了季浩的去路。

她的臉上寫滿了擔憂和惶恐，季浩看了，又是幾聲嗤笑：“現在知道怕了？早些時候幹什麽去了。”

“我沒有怕。”

“那你為什麽攔著我？”季浩垂著眼瞼，自信十足道：“想求我是麽？這個你也可以試試看，興許我心軟了，到時候可以留他一個全屍。”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

初瑤不知道從何說起，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她走馬觀花一般地在腦子全過了一遍，最後才擡起頭，看著季浩的眼睛，認真說：“浩哥，你小心孟凱，還有宋氏集團那些人。最近公司的財務是不是出了問題，他們很有可能趁機而入，將公司......”

“趁什麽機啊？”季浩伸了一只手出來，饒有興致地欣賞著自己的手指，“再說了，公司怎麽樣，你一個連進都不屑進的外人，又有什麽自信會覺得，你比我這個董事長都更清楚？嗯？”

“浩哥，我......”

“你後悔拒絕加入浩瀚傳媒了是麽？現在反悔雖然晚了些，但我願意給你最後這個機會。”季浩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正常的笑意，這麽多年的陪伴下來，雖然更多的是不甘和失望，但不可否認，初瑤於他而言，也有特殊的感情在裏面。

他總是對她很大度，一次又一次縱容她犯錯，接著一次又一次給她機會。

然而女人卻不知好歹，她想也沒想，就說：“我不後悔。”

她至今都不後悔。多麽可笑。她輕飄飄地就將別人一輩子都渴求不來的機會拒絕了。

終究是應了一個詞：恃寵而驕。

季浩冷笑開來，耐心徹底沒了：“那我就祝你，永遠都不後悔。”

他說完就撥開初瑤，沈著臉想要出去。初瑤眼疾手快拽住他，終於還是將那件事情說出了口。

“你一直在做非法研究，是不是？”

季浩頓步回頭。

“你從哪裏聽來的？”他的聲音無比冷沈。

初瑤沒有答他，繼續說：“你想用人工智能讓我母親覆活，是不是？”

“你到底聽誰說的？”他狠狠地盯著她，就像要從她的身上刮下一層肉。

“誰都沒說，我自己發現的。而且我還發現了另外一件事，人工智能是假的，你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天方夜譚，人死了就是死了，不可能......”

話沒說完，初瑤便被季浩掐住了脖子。

他的怒火徹底被激起，緊緊掐著她，直步逼近，最後將她頂到了身後的房門上。

他用了不小的掌勁，掐得女人面色漲起，他才俯下身，盯著她的臉，說：“是不是假的，三天後就有答案了。我一定會讓淺淺活過來，我們到時候走著瞧。”

他在最後一秒才松下力道，手臂一揮，將初瑤扔到了地上，就像扔一只惹怒他的寵物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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