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757！”情急之下，初瑤想也沒想就叫出了那個名字。

“瑤瑤。”陸澤一動不動站在原地, 眼眸閃了閃, 開始對著她笑。

初瑤深深地看著他，凝眉成川。

她怎麽都想象不到, 眼前這個笑得純良無害的男人，前一秒其實還揚著鐵棍, 神情暴戾狠絕，不管不顧就想要了同學的命。

她並沒有讓自己神游太久, 確認陸澤不會再繼續瘋下去之後, 她便沒再看他, 而是繞過他的身側，走到了邱銘身邊。

她必須得在教務處的老師到來之前, 擺平這一切。

邱銘當時正吃痛地捂著胳膊半躺在地上，他當時已經嚇破了膽, 看到初瑤過來之後, 他立馬拽著她的裙邊, 說：“初瑤, 他就是一條瘋狗，你能制住他, 所以請你......”

邱銘話說了一半便沒有接著往下講，因為他很快註意到，女人看向他的眼神非常淡漠，她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視線相撞的那一刻, 他甚至覺得，也許此刻在她的眼裏，他才是那一條瘋狗。

而且還是一條，喪了家的瘋狗。

邱銘咬了咬牙，用盡最後的一點尊嚴，松了手。

初瑤耷著眼皮，就那樣直直地看著他，半晌，突然問：“認識宋書麽？”

邱澤楞然。

沒有得到回應，初瑤也不急，又說：“他是你學長，不認識的話可以去打聽打聽，他真正出國的原因，現在都沒幾個人知道呢。”

邱澤自然聽說過宋書，但其出國的原因，卻一直在學校裏傳得撲朔迷離，此番初瑤提起，絕不可能只是心血來潮，因此他很快問：“真正的原因是什麽？”

初瑤淡淡笑了下，說：“自然是得罪了人，被趕出去的。”

“得罪了誰？”

這個問題，初瑤沒有回答，她只是蹲下.身，一動不動看著邱銘，壓低了嗓音說：“如果你還想好好待在國內做邱家大少爺的話，今天的事情就當沒發生過，不然我可以向你保證，以你家裏的那一點勢力，你只會比宋書更慘。”

邱澤擡頭：“你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不信你可以回家問問你父親。”

言至於此，初瑤拍了拍裙角的灰，起身就走了。

她自始至終都沒再瞧陸澤一眼，哪怕後面陸澤追上前來想要跟她解釋，她也只是冷漠地拂開他的手，對他說：“你讓我很失望。”

你讓我很失望。

不知何時，就開始對你抱有幻想。並且當幻想被毀滅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感覺到的竟不是心疼，而是哪怕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都要為你將麻煩全部擋下來。

***

初瑤開始不再理會陸澤，沒有理會他的第五天，她在宿舍樓下碰見一個人：王鑫。

王鑫像是在外面等了很久，看到她之後，伸手朝她打了聲招呼。

初瑤頓了頓，再然後，朝他走了過去。

“初瑤，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的手機號碼，所以才來宿舍門口找你的。”王鑫搓了搓手，模樣看上去有些拘謹。

初瑤點了點頭，輕聲說：“找我有事麽？”

王鑫將手搓得更急了些，說：“也......也沒......就......”

初瑤擡頭看著他，安靜地等他說完。

興許是她的神情太過冷漠，這次王鑫有點急了，說：“初瑤，你去看看澤哥吧，他......他最近狀態有點不太好。”

狀態不好。

怪不得這些天舍得消停了，再也沒有蹦到她的身邊，也不再給她打電話。

“是麽。”初瑤淡淡地說：“他怎麽狀態不好了？”

王鑫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說：“他這幾天都沒去上課，實習也不去了，我去出租屋找他的時候，看見他在......在......”

“他在幹什麽？”初瑤擡起眼瞼。

王鑫咬了咬牙，說：“他的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壞了，這幾天他一直待在出租屋裏，什麽也不幹，醒了之後就......初瑤，我知道這很奇怪，但是你要相信我，澤哥他可能只是受到了一些刺激，所以才......才......”

“他在幹什麽？”初瑤又問了一遍。

王鑫豁出去了，閉著眼睛說：“他最近一直在用膠水沾手機！”

初瑤不出聲了。

入秋的天氣，偶有風刮過，她覺得有些涼。

“知道了。”她輕聲說。

王鑫等了一會，見初瑤沒有什麽表示，說：“所以，你......可以去看看他嗎？”

說完，大概覺得有些唐突，王鑫立馬說：“初瑤，其實......其實大家都看得出來，澤哥他很喜歡你，他只是不會表達而已，所以你......你能不能......”

王鑫說得沒有半分底氣，畢竟他聽過太多關於眼前之人的謠傳，這讓他很難相信她會去幫陸澤。他也是沒有辦法了，才想著過來試一試。

然而，最後他還是等來了初瑤的搖頭。

她一分情面都不留，拒絕說：“不能。”

王鑫忐忑的心終於沈了下去，變成了心寒。

初瑤拒絕王鑫的提議之後，便背著背包去到了學校門口。

這次是孟凱過來接的她，看到她的第一眼，便說：“喲，初瑤小姐今天臉色不太好啊？”

初瑤閃躲了下眼睛，禮貌一笑，拉開車門坐到了後座。

他們一路都沒有再交談，回到觀瀾別墅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有男人的聲音從一樓書房裏傳出來。

具體內容聽不太清，但卻能夠知道，裏面的人交談並不愉快。

“怎麽了？”換好鞋後，初瑤側頭看向孟凱，“最近公司出了什麽問題麽？”

孟凱尷尬一笑，聳肩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進去看看吧，初瑤小姐你先到客廳裏等等。”

“嗯。”

孟凱走進了書房，沒過多久，季浩跟他一起走了出來，而他們的身後，還有一個人——初瑤的暑期實習輔導老師，周寒。

初瑤感到有些意外，直到周寒已經走到客廳正中，她才想起來打招呼，走過去說：“周老師，你好。”

周寒牽強地笑著點頭，末了謹慎地看了季浩一眼。

季浩的臉色有幾分陰沈，他正抽著煙，這讓他整個人都朦朧了起來。

“周老師，今天不早了，我們就聊到這裏，你早點回去休息吧。”季浩說。

周寒連連點頭，快步出了門。

孟凱跟著走了出去。

初瑤一直安靜地在旁看著。商場上的很多事情她都不懂，但是這麽多年過去，基本的察言觀色倒是學會了一些。眼前的氣氛雖然詭異，但她並沒有多問什麽。

孫阿姨算準了時機，從廚房裏端出飯菜，再然後退到了一邊。

直到客廳裏開始只剩下她和季浩兩個人，季浩才緩和了些臉色，對她招了招手，說：“先吃飯吧。”

“嗯。”初瑤點頭，坐到了餐桌上。

她和季浩面對面開始吃飯，期間也沒有交流。

飯後，季浩從茶幾的抽屜裏拿出一份蓋好章的文件，遞給初瑤，說：“看看吧。”

初瑤將文件接過，看過一眼，就放到了一邊，說：“不去。”

季浩丹鳳眼瞇了瞇。

“說說看。”他又點了一根煙抽著。

初瑤覺得有些無力，她並不是第一次拒絕去浩瀚傳媒，之前也解釋過很多次，可是現在，她突然就覺得有些累了。

“我不想去。”她又說了一遍，神情很淡，可目光卻很認真，“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不想去就是不想去。”

“小瑤。”季浩的煙手頓住。

初瑤沈默地看著他。

僵持良久，季浩緩和了些語氣，說：“去浩瀚傳媒上班怎麽了，合同、崗位、導師，我統統都給你安排好了，你到時候一畢業，過去上班就行，不論薪資還是待遇，都給你最好的，你好好想想，這難道不比你獨自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強？”

初瑤安靜聽著。

“小瑤，你還太小，並不知道社會的險惡，大多數人闖蕩一輩子，頭破血流也咬牙堅持，可結果呢？”季浩冷哼一聲，朝自己的腰處比了比，“結果就是，站起來，連這兒都達不到。”

他說得十分自信，說完，再次將初瑤扔開的文件放到了她的跟前。

“我看過的比你多，經歷的也比你多，我知道怎麽選擇才是對你最好的，所以......”

“所以什麽啊？”初瑤擡起頭。

“所以，”季浩又將筆遞了過來，“聽話，簽了它。”

初瑤垂著雙手沒有動，半晌，她笑了下，說：“好啊，你如實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簽。”

“什麽問題？”季浩跟著笑了下，以為女人即將要松口。

初瑤悠悠地說：“我想知道，你想讓我進浩瀚傳媒的真正原因。”

季浩楞了楞，而後吐出一口煙，說：“我之前就說過了，我比你知道怎樣才是最好的選擇。”

“不，不是因為這個。”初瑤肯定地說。

季浩的笑意凝住，說：“那你覺得是什麽？”

初瑤低下頭去，捏起文件，起身走到季浩的跟前，將文件還了回去。

季浩的視線一直跟著她。

眼前的女人五官柔和，並不具有攻擊性，可唯獨那雙精致的杏眼，眼尾天生下耷著，笑或不笑，看上去都很淡漠，怎麽養都養不親熱。

“你什麽意思？”季浩看著她問。

初瑤笑得意味不明，半晌，彎下腰，湊在他的耳邊說：“其實我都知道，你想讓我進公司，只是想要更加方便監視我而已，你說我猜得對麽。”

“初瑤！”季浩沈沈喊她一聲，站了起來，“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初瑤開始放肆地笑：“浩哥，原來你還記得，我姓‘初’啊？”

話語一落，男人震顫了下，緊接著，怒火中燒地拍了下桌子。

初瑤應激性地閃了閃眼，說完之後才發覺，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到頭來，不過是傷人傷己罷了。

她姓‘初’，可卻是由季浩一手拉扯帶大。

她的父親名叫初瀚文，十一年前，浩瀚傳媒雖然還沒有現在這樣的規模和勢力，但在江城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一家公司。

浩瀚傳媒是一家家族企業，幾代積累下來，到了初瀚文和季浩手裏，涉及到的投資脈絡已經相當龐大。

他們本該都有一個美好的前景，奈何樹大招風，因為一場商業角逐，浩瀚傳媒得罪了當時同樣資金雄厚的輝騰地產，輝騰地產的老總手段狠絕，在絕對的利益刺激面前，暗中找了一夥人，雷厲風行就將當時任職浩瀚傳媒董事長的初瀚文一家滅了口，而初瑤則因為那天正好外出參加大提琴培訓，僥幸逃過一劫。

那一年，初瑤才十歲。

十歲的年紀，小姑娘什麽都不懂，卻又好像什麽都知道。

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家了。

是季浩給了她一個家。

初瑤已經記不太清當時季浩把她接回家時的情景，她只依稀記得，在他把她接回家後不久，他便立馬給她找了個阿姨，而之後的很多年，不管她做多少努力，他都不與她親近，直到某一次學校聯歡晚會，他應邀出席，瞧見她正在臺上大提琴獨奏......

那一年，初瑤十五歲。她當時坐在臺上，手裏捏著琴弓，第一次發覺，季浩看向她的眼裏，有火在燒。

從那往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可最初的那份感激，這麽多年過去，卻是一點都沒有變。

兩廂無聲對峙，季浩怒目一直盯著，初瑤最先垂下了頭。

誰輸誰贏，立馬見了分曉。

季浩終於別開了眼，半晌，他轉過頭，沖廚房裏一直默默候著的孫姨說：“孫姨，把爐子上鮑魚湯端過來吧。”

孫姨聽了命令，連連點頭。她恭謹地將鮑魚湯端到桌上，看了初瑤一眼，提醒說：“小姐，湯要趁熱，涼了就不好喝了。”

初瑤微微抿唇，季浩重新點了根煙，在她一旁吞吐著煙霧，像是在等著什麽一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小姐......”孫姨無措地又叫了聲。

初瑤長睫顫了顫，最終端起湯碗，大口喝了下去。

再然後，轉身快步上樓。

再再然後，樓上大提琴的琴聲響起，曲子拉到一半，突然又停了下來，緊接著，變成一陣又一陣刺耳的摔砸之聲。

孫姨眼皮嚇了一跳，圍裙擦了擦手，拿出安醫生寄過來不久的安神藥，說：“少爺，我給小姐送些藥上去。”

孫姨說著就要上樓，這時一直站在旁邊的季浩突然攔下了她，說：“哼，她自己一天不想通，神仙藥都沒有用！”

“那......”孫姨又擔憂地望了眼樓上，試探著說：“我去勸勸小姐？”

“不用，”季浩的面目依舊帶著餘怒，說：“讓她瘋。”

瘋夠了，也就平靜了。

接下來，她還是會站在他的身邊，乖乖聽他的話。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