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未隆當然記得符離在緣月酒店當過保安的事情, 但他怎麽也想不到, 黑蟒竟然長了那麽大的蛇膽, 連管理處的人都敢動。不對，應該說黑蟒怎麽那麽缺德, 竟然指使他去幹送死的事。遇上這樣的同類，也真是倒了幾輩子的黴。幸好龍君與符離道君明察秋毫，沒有把他當成同黨。

“事情我們已經了解清楚了。”符離見四周有女孩子偷偷往這邊望, 好心地提醒佘未隆：“你好像被人認出來了？”

“啊？”佘未隆還沒從撿回一條命的喜悅中走出來，莫名聽到符離這麽一句話，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那是小蛇啊！”

“啊啊啊, 真的是小蛇。”

人群中發出驚喜的叫聲，佘未隆丟下一句告辭, 拔腿就跑。然而動物園今天的人實在太多了, 再長的雙腿, 也躲不過眾腿，沒跑出多遠, 佘未隆就被一群人圍住了。

小姑娘們雖然情緒很激動, 拿著手機拍來拍去，但還是用纖細的身體, 擋著後面往前沖的圍觀群眾, 免得傷害到佘未隆。

“請大家不要擠, 註意安全。”佘未隆扶住一個被擠得東倒西歪的小姑娘，大聲道，“註意四周有小朋友, 希望大家不要因為我，造成其他人的困擾。”

粉絲們聽到這句話，竟然十分配合地維持現場秩序，也不那麽鬧哄哄了。

符離原本也擔心會發生踩踏事件，但是見佘未隆處理得這麽熟練，他就不去湊熱鬧了：“這條小蛇好像真的很喜歡做明星。”

盡管在他們面前又慫又面，但是在粉絲面前卻完美無比，就連那張錐子臉都發著光，現場的那些小姑娘大概也是真心喜歡著他，現場那種氣氛，充滿了信仰的味道。

人類註定是多情的生物，他們今天可能喜歡這個藝人，明天就有可能喜歡那個明星。但是在當下這個時刻，被喜歡的人是真心被喜歡著，付出感情的人也毫無保留，對於雙方而言，都是一段美好的記憶。

莊卿見符離突然笑了起來，問：“你在笑什麽？”

“我這是欣慰的笑容。”符離一本正經道，“就算是老父親看到兒子懂事了的笑。”

“我怎麽不知道，公兔子還能生出一條蛇？”莊卿站起身，“坐了這麽久，我們去下一站，熊貓館。”

“好啊好啊。”符離點頭，他最喜歡毛絨絨圓滾滾的動物了，可惜管理處登記在冊的熊貓妖，有且只有一頭。前兩年這頭熊貓妖為了蹭吃蹭喝，混進了熊貓基地，天天在熊貓直播頻道賣萌過日子，直到基地準備帶他去配種，它才趕忙報告管理處與妖盟，讓它成為野生放養計劃中的一員。

聽說現在他又變小了原形，假裝成他自己的兒子，臭不要臉地混進了熊貓基地。這種不思進取，驕奢淫逸的熊貓妖，管理處與妖盟也沒辦法，念在他也沒惹出什麽大事，而且還給人類帶來歡樂的份上，只好睜一眼，閉一只眼了。

熊貓館外面排著長長的隊伍，看不到熊貓的人類舉著手機，對著門口的熊貓雕塑也能拍上幾張照片。

莊卿面無表情地掏出放在衣兜裏的工作牌，掛在脖子上，在一眾人艷羨的目光下，帶著符離走進了熊貓館。裏面的小孩子很多，有些小孩子趁大人不註意，便在裏面亂跑，大人跟著在後面追。

一個小孩兒撞在了莊卿的腿根兒上，莊卿還沒怎麽樣，他倒像土豆似的往後滾了兩圈，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莊卿：“……”

他愁得腦袋上的熊貓耳朵都開始打晃了。

小孩子的爸爸忙跑過來把孩子抱起來，他看了眼莊卿與符離，發現兩人穿戴不俗，抱怨了兩句後，也不敢真的跟他們吵起來，抱著孩子就走了，趴在他肩頭的孩子，還扯著嗓子在幹嚎。

符離摸了摸肩膀，覺得那裏有些發寒。

這時莊卿突然扭頭看著他：“以後不用帶孩子真好。”

“啊？”符離有些意外，“你們龍族的繁殖能力挺不錯的，你以後可能會有很多孩子。”

莊卿腳步一頓：“不會。”

“什麽？”

“我說我以後都不會有孩子了。”莊卿盯著園區裏面，躺在地上悠閑啃嫩筍的熊貓，“所以不會有這樣的煩惱。”

符離看了看熊貓，又看了看莊卿，若有所思。據說熊貓雖然很厲害，但是繁殖能力卻十分微弱，現在很多熊貓的繁殖，都靠人類來完成。難道莊卿的繁殖功能，與熊貓有相似之處？

只要是雄性，誰願意承認這方面不強呢？莊小龍願意在他面前說這些，說明把他當成了好兄弟。想明白了這點，符離伸手拍了拍莊卿的肩膀，“現在科技在飛速發展，現在不能辦到的事情，也許再過幾百年幾千年就不是問題了。”

莊卿板著臉，任由他一臉安慰的模樣，在自己肩膀與胸口拍來拍去。

出了熊貓館，符離與莊卿又發現了一只虎妖，這只虎妖吃得膘肥體壯，懶洋洋地趴在地上，無視了外面小孩子們驚奇的尖叫聲。

在莊卿與符離路過時，他終於有了反應，起身朝莊卿與符離叫了一聲。

“外面兩個哥們，動物園待遇很不錯，你們要不要跟著一起混日子？”虎妖道，“人類實在太可怕了，竟然發明了能讓人暈倒的槍，你們要小心啊。”

他聞到了莊卿身上特別的氣息，雖然一時間看不出對方原形是什麽，但是他還記得是符離帶他去妖盟登記。

老虎的咆哮聲，嚇得小孩子們哇哇大叫，有膽子小的，竟然當場哭了起來。家長們一邊哄孩子，一邊不忘拿手機拍老虎咆哮的樣子還有自家孩子嚎啕大哭的醜態。

這個四處充滿著攝像的世界，家長們對待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的喪心病狂。

符離看到虎妖，忍不住笑了。他記得這頭白虎，當時他把這只虎妖帶去了妖盟，怎麽轉眼跑到動物園來了？心裏有些好奇，他便用傳音術多問了幾句。

“別提了，人類社會想要活著實在太難了。”虎妖的腦袋往下垂了垂，“什麽都要文憑，最後我被餓暈在路邊，被救助機構送到了這裏。”若是往日，吃掉一個人類也能飽腹了，可是他在妖盟上了人間界常識培訓班，知道亂吃人的妖修會被管理處打死，所以只能忍了。

他低頭舔了舔前爪上的毛，“不過這裏也挺好的，不用擔憂吃飯問題，人類還盡心盡力當我的仆人，天天圍著我打轉。”

符離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麽好，現在人類對野生動物的保護意識越來越高，本來是件好事。沒想到妖族這些竟一個比一個不上進，仗著人類有保護意識，天天只知道吃喝玩樂，墮落至極。

嗚呼哀哉，妖修界的未來在何方？

符離扭頭看莊卿，還好還好，至少有個靠譜的領頭妖。

伸手拍了拍莊卿的後背，符離搖頭感慨：“你也不容易啊。”

莊卿：“……”

逛完整個動物園，符離手裏抱著一個碩大的熊貓玩偶，走到動物園出口才想起一件事，他今天是跟著莊卿來巡邏的哦？

有些心虛地看了眼莊卿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符離幹咳一聲：“晚上我申請加班。”

莊卿挑眉看他。

“黑蟒不老實，我晚上隱身過來收拾一下他。”符離道，“你怕蛇就不用過來了。”

莊卿伸手捏了一下熊貓玩偶的耳朵：“好。”

符離看著莊卿突然笑了，莊卿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笑，楞了楞，還是回了一個有些僵硬的笑。

兩人頭上的熊貓耳朵搖啊搖，就像是跳動的心臟，不斷地擺來擺去。

秋冬季的夜晚有些寒冷，蛇類館裏的蛇類，都懶洋洋地趴在暖烘烘的石頭上，舒舒服服的睡覺。對於蛇類來說，秋冬季都是他們睡覺的好時機。

身為修煉多年的妖精，黑蟒早就擺脫了冬眠的自然規律，他幾乎每晚都要跟身上的禁制做鬥爭，然而也不知道那個可惡的保安做了什麽手腳，他不僅全身修為被廢，連化人形的能力也失去了。

若是它能夠恢覆修為，一定要把那個可惡的妖修給吃掉，連一根頭發都不留。他夜夜咒罵符離，每日都盼著自己的詛咒實現，才能一解心中的怨氣。

“不要說臟話，文明你我他。”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黑蟒面前，對方身上穿著八十八塊淘寶包郵還送襪子的睡衣，腳上的兔子毛絨拖鞋沒有真正接觸到地面，晃悠著十分悠閑。

“是你。”自己上一刻罵著的人出現在面前，讓黑蟒十分警惕地往後退了退，“你想幹什麽？”

“沒什麽，我就是想來看看你。”符離見黑蟒的身體出現攻擊狀態，往後飄了飄，“你別靠我太近，我對你們蛇類過敏。”

黑蟒：“那你還不快滾。”

“但是聽說你在動物園裏不太聽話，我又忍不住想來看看你。”符離皺了皺眉，“你為了修煉，以童男童女與妖丹為食。我念你修煉多年不易饒你一命，只抽取了你的修為。你不知悔改，反而心生怨恨，這是何道理？”

“我就算吃妖丹，吃童男童女又如何，你憑什麽管我？”想起自己這些日子以來受到的侮辱，黑蟒心中的恨意不絕，“你不過是個妖，管得未免也有太多了。”

“我喜歡多管閑事啊。”符離理直氣壯道，“你打不過我，當然只有聽我管教。按照現在的規矩，你違法了修真界管理條例，我懲罰你沒有錯。按照以前的規矩，你打不過我，任由我處置，也是妖界的傳統，哪裏有問題了？”

“我不服！”黑蟒恨意濃濃，“我修煉了這麽多年，這麽多年！”

符離歪了歪頭，皎潔的月色照在他的臉上，讓他看起來仿若從天宮裏走出的仙人。

“不服的話，你就在石頭上撞死自己吧。”符離十分正經，眼神滿是無辜，“反正你也拿我沒辦法。”

“啊啊啊啊，我殺了你！”黑蟒被氣得狠了，張大嘴沖過去，想要卷住符離的腰。

“速度太慢了。”符離拽住他的七寸，往地上一扔，忙從乾坤袋裏掏出一瓶水，沖了沖手，蛇身上的寄生蟲很多的。

黑蟒趴在地上，心生湧出無限的絕望。

早知道有今日，他那天晚上絕對不會走進那家酒店，更不會挑中這個神經病來討封。當時他為什麽會選中這個人呢，明明他身邊還有其他的人類，還是比較天真的女人？

那時候他好像鬼迷心竅般，覺得這個神經病就是氣運最旺的人類，從他身上討封，就會得到更強大的力量。哪知道他根本不是人，而是靠著天道機緣化形的妖，還是有神經病的妖。

“你到底想幹什麽？”知道自己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贏，黑蟒幹脆破罐子破摔地躺在地上，蛇臉上寫滿了生無可戀。

“沒什麽，我就是看你精神改造得如何了。”符離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修煉一途，有很多讓你走捷徑的誘惑，你若是走錯了路，早晚都會為這條捷徑付出代價。你若是想得明白，就好好改正自身，爭取早日重新走上修煉之道，若是你還想不明白，也不知哪天就會為此沒了性命。”

“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符離看了眼黑蟒，身影消失在空中。

“嗤。”黑蟒冷笑一聲，卷起被符離扔疼的尾巴，把頭搭在了身子上。迷迷糊糊間，他忽然想起了幾百年前的一件事。

那時候他正在化形的關鍵時刻，天上驚雷滾滾，他慌亂之下，躲進了一棟民屋內。發現他的是個小孩子，他以為小孩為尖叫引來大人，沒想到那個小孩兒竟然沒有叫，反而扔給了他一塊糕餅。

後來……

後來他成功地躲過了雷劫，化身為人。至於那個小孩子……他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不明白為什麽這多年過去，自己還記得這件小事。

幾天後，符離坐在辦公室裏看社會新聞，裏面有一個報道十分有趣。一天前，有個家長抱著孩子在動物園玩耍的時候，不小心把孩子掉進了黑熊生活區，就在黑熊準備吃掉小孩的時候，一條從蛇類館裏逃出來的黑蟒嚇退了黑熊，保住了小孩的性命。動物園工作人員十分感動，然後把黑蟒抓回了蛇類館，並且給它安排了一個高級單獨間。

新聞下面，有網友在批評粗心的爸爸；有網友說，這個小孩子應該拜這條蛇為幹爹；還有網友調侃，說這條蛇好不容易抵抗了蛇類冬眠的天然習性，歷經千辛萬苦才從館內逃出來，結果為了救一個孩子破功了，肯定是條快成精的善良蛇。

符離看了一些熱門評論，打開了新聞鏈接裏提供的視頻。

在眾人尖叫聲中，黑蟒攔在小孩子前面，張開大嘴與黑熊對峙，相互僵持了將近一分鐘，黑熊退縮了。工作人員趁著這個時候，把小孩兒趁機救了出來，順便把黑蟒也給逮住了。

看著黑蟒那張生無可戀的臉，符離趴在鍵盤上笑出聲。

“符哥，你笑什麽呢？”楚餘放了一杯茶到他桌上，伸頭看了眼屏幕，這不是一條蛇嗎？

“沒什麽。”符離坐直身體，端起茶杯向楚餘道了一聲謝。

楚餘坐回自己位置上，掏出手機跟聊天軟件討論組的幾個朋友發消息。

天下第一魚：你們看網上的新聞沒有，老大跟符哥戴熊貓耳朵的背影照？

女皇專用釵：看了，你想說什麽？

傾國傾城媛：老大跟符哥前兩天去動物園約會了？動物園有什麽意思，怎麽也該去什麽高級消費場所嘛，老大也忒摳門了，約會都不願意多花錢。

絕世好劍：老大跟誰約會？符哥？他們為什麽要約會？

帥氣柯：劍哥，老大跟符哥紅地毯走了，手牽了，連拍賣環節的樹雕，都花一百萬拍下了，如果這都不算愛，算什麽？

絕世好劍：什麽，他們是一對兒？

傾國傾城媛：不然你以為呢？

絕世好劍：可是符哥本體太小了，睡起來會不會……

女皇專用釵：咦，沒想到你竟然是這麽汙濁的劍。【嫌棄臉】

絕世好劍：……

符離見幾個同事低頭玩手機，臉上還帶著微妙的笑容，無奈地搖了搖頭，現在這個社會，不管是人還是妖，都是手機族，離開了手機大概會瘋。

他覺得自己跟這些手機族格格不入，幹脆起身去找莊卿。這麽多年輕妖裏面，也就莊卿比較適合他這個老年妖。走到門口，符離正準備敲門，聽到裏面傳出莊卿的聲音。

“我理解你們想要解決旱災的心情，但是當地沒有任何妖怪作亂，也不能由妖修去降雨。你們也不用擔心，不出幾天就會下雨，大家先克服一下。”

“錢？”

“為人民服務，怎麽能提錢的事兒。”

“那我安排部門裏的道修走一趟，看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

“你太客氣了，妖人一家親，共建和諧地球，是我們修真者跟人類共同的美好未來。”莊卿面無表情地跟手機那頭的人閑扯了幾句，見符離站在外面，快速與那邊的人結束談話。

“進來吧。”

“你剛才……”

莊卿嘆口氣，轉身眺望著窗外的遠方：“為了給部門多申請一些經費，也不容易。”

符離點頭：“你辛苦了。”

部門裏養那麽多人修妖修，還要養鯤鵬、蚣蝮這種只懂吃喝不幹事的大妖，莊小龍這個老大當得實在太不容易了。

作者有話要說： 某相關部門：老子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龍，把摳錢手段說得如此偉光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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