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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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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符離偏過身子, 小聲對莊卿道, “看來債主認出你來了。”

莊卿拿起湯盆中的骨勺, 給自己舀了碗熱湯。湯至嘴邊,朦朧熱霧遮住了他的雙眼, 他低下頭喝了一口,味道一如當年,絲毫不變。

他見符離正瞪著眼睛看自己, 放下碗問:“這湯手藝很好,你不嘗?”

“嘗。”符離一口氣喝下半碗,點頭道:“好喝。”

兩人用完餐, 莊卿付了賬便離開,他沒有提出見老板一面, 而老板也沒有出來。他踏下石階, 山中已經升起薄霧, 為鬼市添上幾分似仙似妖的神秘。

有小鬼提著紙糊的紅燈籠在人群中穿梭奔跑,毫無血色的臉上, 也能看出幾分天真。如果不是因為這裏有些妖還維持著一些本體特性, 或許就算有普通人類誤闖此處,也只會覺得這是個神奇的桃花源, 而不是鬼市。

“帥哥, 我們這裏有深山純天然野果醬, 沒有人類社會的化學藥品,遠離汙染源,自己喝或是送朋友, 都是上上之選。”一個女妖把傳單塞進符離手裏,並對他妖媚一笑,“你一定要來哦。”

不過當她看清符離身邊的男人是誰後,臉上的笑頓時收了起來,低下頭匆匆跑開。

符離把傳單塞進莊卿手裏:“你幫我看看果醬是不是真的新鮮,我去買袋幹果。”說完,他匆匆往回跑去。

莊卿盯著手裏毫無排版可言的傳單,眉頭皺成了山丘,剛吃完東西出來,還要吃幹果。本體那麽小,東西都吞到哪兒去了?

夥計把碗盤收進後廚,看著鯨魚妖蒼老的面容,有些擔心道:“老板,鬼市已經過去大半時間,這會兒也沒多少食客了,要不我們收店吧。”

“這家店我開了一千五百年,每年都開至天明。”鯨魚妖看著外面空蕩蕩的大堂,在木凳上坐下,“也不知道這家店還能開多少年。”

他老了,突破不了元嬰出竅期,壽元將盡。能開靈智化妖,對他而言已是幸事,只可惜天資不夠,唯有止步於元嬰。如今人類大興,有些人甚至大肆捕殺鯨魚,他若是死了,誰還能護住那些懵懂無知的鯨魚?

夥計心裏有些難受,想起剛才那個看起來身份不凡的食客:“老板,剛才的那個客人好像在妖界極有勢力,您若是與他有幾分交情,不如拜托他幫你找分神丹……”

“傻孩子,分神丹價值連城,哪有那麽容易得到。”鯨魚妖起身擦幹凈竈臺,“他不過欠我一頓飯,給的這包報酬,已經足夠他吃一千五百年。”

當年首次來鬼市開店的他,遇到闖入鬼市的龍族,因為一時心軟,沒有追究對方吃霸王餐,或許也是緣分。

“老板在嗎?”

鯨魚妖與夥計站起身,見剛才過來吃飯的那位俊美公子又走了回來。鯨魚妖看不透對方的身份與修為,十分謹慎地站起身,“不知公子有何見教,可是小老兒的飯菜做得不合胃口?”

“飯菜味道很好,不知道老板可否再幫我燒一道剛才的魚,我帶回去吃。”

“做好的魚不可久放,這……”鯨魚妖有些猶豫,壞了味道的東西,就是砸他招牌。

“沒關系,我的乾坤袋中可保新鮮與味道,你盡管做就好。就是速度要快些,我的朋友還在前面等我。”

鯨魚妖暗暗心驚,竟有如此稀罕的乾坤袋,這位公子究竟是何等來頭?他手腳很快,刀光在空中飛舞,原本還活蹦亂跳的魚,已經變成了薄薄的魚片,在熱油中翻滾著。

魚肉很快做好,符離在身上掏出一個很小的錦盒,遞到鯨魚妖手裏:“多謝。”

鯨魚妖還沒看清對方給了什麽,對方已經化作青煙消失。

夥計楞了兩秒:“吃霸王餐?”

鯨魚妖打開錦盒,看到躺在裏面的丹藥,楞住了。

“分、分神丹?”夥計看到盒子裏的東西,半晌才結結巴巴道,“這是不是分神丹?”修真者靠丹藥堆修為雖是下下之策,但若是壽元將盡,用丹藥是唯一的延壽方法。

鯨魚妖捧著錦盒的手微微顫抖,他忽然明白,剛才那個俊美公子回來,並不是真正為了一條魚,而是察覺到他壽元將盡,才給了他這個。

“老板,他為什麽給你這個?”夥計此刻的感覺,就像是給了對方一粒花生,對方卻回了他一車金磚。

鯨魚妖站起身,走到店門口朝遠處撐著傘的青年行了一個大禮。

他回過身,拿出莊卿給他的錦囊,倒出裏面的靈石與珍珠,一粒褐色的丹藥也跟著滾了出來。

這是一粒分神丹,與剛才那個俊美公子給的一樣。

天上下起蒙蒙細雨,符離撐開一把玉骨傘,遠遠見莊卿站在果醬鋪外,加快腳步上前,順便把傘移了移,剛好也遮住了莊卿的腦袋,“果醬新鮮嗎?”

莊卿擡頭看遮在自己頭頂的傘,點頭:“還不錯。”

果醬鋪的鬼修快要哭出聲了,自從這位龍君站在他店鋪門口後,其他客人都不敢過來了,這叫什麽事啊。

“那我們買些回去?”符離嘴上在問莊卿的意見,眼睛卻已經盯著果醬不放。

“嗯。”看他這副模樣,莊卿就知道說不買是沒什麽用的。

“你跟我各五罐,部門裏其他同事每人一罐……”符離算清部門有多少人後,便讓老板拿貨。

莊卿想說自己不愛吃這些東西,不過看符離算得這麽認真,也懶得跟他計較這些。反正不過幾瓶果醬,也花不了多少錢,總比他一路走,一路扔賞錢好。

符離的乾坤袋就像是無底洞,再多的東西也塞得進去,把買好的果醬扔進乾坤袋後,符離再次撐開傘,把兩人的頭遮住:“走吧”。

細雨飄落在傘頂,竟沒有一絲雨飄落在莊卿身上,他這才發現符離手裏這把傘的怪異之處。傘面上是很簡單的刺繡,但是卻帶著祥瑞之氣,難怪四周的鬼,都不敢靠過來。

傘柄潤澤如玉,卻又不是真正的玉,反而像是某種動物的骨頭,上面還帶著幾分動物生前留下來的煞氣,這個煞氣很熟悉,像是……龍族特有的?

莊卿神情略有些怪異,他與一只兔子,打著一把用龍骨制成的傘擋雨,似乎哪裏都不太對。

角落裏,一位戴著面紗的女子拉著悲泣哀傷的二胡,雨水打濕了她的裙擺,她卻恍若不知,用二胡譜寫出一個悲愴的故事。有失意者,聞曲而悲;快樂者卻帶著笑,匆匆走過。

女子的對面,一對鬼夫妻表演著情景劇,逗得路人哈哈大笑,贏得掌聲無數。

符離看了看左邊,又望了望右邊,手裏的銀子一拋,兩邊討賞碗都多了一錠銀子。

莊卿忍不住開口道:“你不該叫符離。”

“啊?”

“改名散財童子更合適。”

符離:……

人群中,魏倉扯了扯師兄張柯的袖子:“師兄,你看前面那兩個湊在一塊兒打傘的,像不像老大跟符哥。”

“你說符哥來湊這個熱鬧我信,老大怎麽可能。”張柯身上穿著長袍,頭發卻是板寸,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不過這裏不倫不類的鬼不少,他在人群中並不突兀。反而是玉冠錦袍,玉樹臨風的貴公子更引人註目。

魏倉越看越覺得像,畢竟不是誰都能在擁擠的街頭,讓四周空無一鬼的。雖然符哥一身錦袍,背影好看得讓女妖們神魂顛倒,但他還是能夠確定,那個白袍公子肯定是符哥。

“師兄,真的是老大跟符哥。”

“師弟,別開玩笑了。”張柯嘆口氣,“你剛來還不懂老大的習慣,他從不會去鬼市。就連跟了他一百多年的楚餘,也說從沒見過老大在鬼市上現過身,又怎麽可能跟符哥打一把傘來逛鬼市……”

張柯說話的聲音越小越小,最後直接消失了。

“哎喲我去,那不會真是老大吧?!”

張柯與魏倉想上前一探究竟,忽然整個鬼市上空突然想起沈悶的鼓聲,一聲又一聲,聲音又急又大,像是發生了什麽緊急事件。

“怎麽了?”魏倉看張柯,張柯神情十分難看,“有人強闖鬼市。”

聽到這個鼓聲,街道上的行人有些直接原地消失,有些化為動物,倉皇逃走,閣樓宅院變成了頑石或是樹木,喧鬧的街頭在眨眼間,變成了沒有人煙的荒山。

由喧鬧變為寂靜,這種落差太大,符離有瞬間沒有反應過來。

莊卿見他還一臉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便道:“可能是外敵入侵,陰差對付不了,所以通知大家離開。”

擺攤開店的妖鬼離開,他們用法力變出來的東西,自然也會恢覆了原樣。符離發現了不遠處的張柯與魏倉兩師兄弟,朝他們揮著手:“你們也來玩……也來巡邏?”

張柯偷偷看了眼玄袍玉冠的莊卿,拉著師弟湊到符離面前:“符哥。”

忽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張柯緊緊拽住魏倉的手,免得被風吹走。幾個冥界衙役不知道從哪兒被吹了過來,摔在符離等人面前,好半天都爬不起來。

符離擔心他們又被吹走,拋起手中的玉骨傘,傘忽然變為巨大的華蓋,把所有人都遮在了華蓋中。華蓋也仿佛自成一個世界,風雨再大,也吹不進來。

一個人有些狼狽的從巨風中飛出,落地後連退好幾部才站穩身體,他一眼就看到了華蓋下的符離,雙眼頓時亮起來,連滾帶爬躲進華蓋中。

“符道友,真巧。”櫟胥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塵土,向符離行禮道,“沒想到又見面了。”

“外面發生了什麽事?”符離見櫟胥這個鬼差長都如此狼狽,往風吹來的方向看了好幾眼。

指尖狂風中,出現一只巨大的鳥,這只鳥長得巨大的人臉,腳下還踩著巨大的青蛇,看起來駭人萬分。他翅膀一扇,便能帶起黑色狂風,四周的草木頓時枝枯葉黃,失去了性命。

“那、那是什麽?”陰差看到如此怪異的生物,還有滿地枯死的植物,眼神中溢滿了驚恐。眼見著怪物朝妖鬼們逃離的方向趕去,櫟胥神情凝重,罵道:“去他娘的,老子宰了他!”

符離一把抓住櫟胥:“你不是他的對手。”

櫟胥急道:“可是山上這麽多妖與鬼,若是被他追到,哪還有命在?”

符離表情十分難看,他快速掐了一個手訣,華蓋多了一層結界,待在裏面的人,除非他同意,不然誰也出不去。

“符哥,那是什麽?”張柯是見過酸與跟朱厭長相的,但就算是這兩個,也沒有眼前這個怪物樣貌可怕,尤其是他腳下騰飛的兩條青色巨蟒,格外的可怖。

“那是……”符離額頭滲出汗,“那是你們人類口中的神。”

“神?”張柯看著空中那個幾乎與怪物無異的怪鳥,“神難道不是拯救世人嗎,為什麽會……”

“你們人類不是有首歌,裏面唱的是從來沒有什麽救世主,也不要靠神仙皇帝。”符離右掌攤開,紅鞭出現,“所謂的神,也不過是一種說法而已。你們人類叫他風神、海神,還有……瘟神。這是他出生便有的能力,在妖界他還有一個名字,叫禺疆。”

“那我們……”

“你們都不是他的對手,包括你。”符離看了眼莊卿,忽然便飛了出去,他手中的紅鞭突長,化作網蔓試圖把禺彊攔下來,然而禺彊耳朵上掛著的兩條蛇突然張大嘴,用毒牙咬斷靠近的紅繩。

“卑微的生物,給我滾開。”禺彊傲慢地看著符離,或者說在他眼裏,任何生物都是低賤的。

符離沒有說話,他一甩手裏的鞭子,再度纏鬥上去。出了這座山,外面有個人口密集的城市,常住人口將近八百萬,如果讓禺彊把瘟疫帶到這個城市,後果不堪設想。

被結界攔在華蓋裏的莊卿神情十分難看,他知道符離在與妖打鬥的時候,有先報家門的習慣。唯有今天,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這個叫做禺彊的神,是不會聽任何話的傲慢生物。

妖與神相鬥,又怎麽能有勝算?

他把手放在結界上,試圖沖破結界出去,然而也不知道符離布結界時用的何等手法,他竟無從下手。

禺彊見面前的小妖竟如此不識趣,當下大怒道:“本王不過沈睡數年,你這種卑劣的生物竟也敢攔在本王面前?!”他腳下的兩條青蟒張開滴著毒液的嘴,卷著毒煙,朝符離咬了過去。

青蟒的速度太快,快得仿如一道閃電,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其中一條已經把符離吞入了腹中。

華蓋傘下,莊卿一聲龍嘯,雙手化為龍爪,渾身冒出龍鱗,試圖用蠻力撕開結界,不過短短幾秒鐘,他的龍爪便滲出血,把整個結界都染紅了。

張柯呆呆地看著空中得意飛翔的青蟒,雙目赤紅,竟掉下男兒淚來。他站起身走到莊卿身後,一抹臉上的淚,把全身法力渡到莊卿身上:“老大,我助你一臂之力。”

魏倉沈默的跟在張柯身後,學著張柯的樣子,也把法力渡給了莊卿。

櫟胥苦笑一聲,伸手把掌抵在莊卿背後。

莊卿根本顧不得有多少人靠近了自己背後,他身體龍化越來越明白,五指龍爪血流不止,結界終於有了一道裂紋。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只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身體叫囂張要殺死那頭青蟒,把它的胸腹剖開。

“可笑。”禺彊註意到了黑風中的華蓋傘,扇著翅膀就要踏平華蓋傘。

忽然他腳下的青蟒發出嘶嚎聲,瘋了般墜落在地,痛苦的打起滾來。然而打滾並沒能拯救他,他的腹部仿佛被什麽腐蝕了一般,一點點化為灰燼,最後整條青蟒都化為了一團黑灰,消失在巨風中。

“我的愛寵!”禺彊發出一聲怒吼,再也顧不上華蓋傘了。

符離被青蟒吞下的那個瞬間,覺得自己周身都在發熱,他以為是青蟒的胃酸在消化他,沒想到竟是青蟒消失了,難道他身上還有某種神奇的力量?

他抖了抖身上的毛,讓掉在地上的本命紅鞭融入自己體內,一個後蹬腿,把另一條沖過來的青蟒踢飛。

“吼!”學著白虎當年在山中長嘯的模樣,符離張開嘴嘯了一聲。他身體雖小,但自認這樣叫的時候,還是很有氣勢的。

果然被他蹬開的青蟒聽到這聲吼叫,竟嚇得不太敢上前。

一蟒一兔,一個在天,一個在地,竟有幾分龍爭虎鬥的肅殺感。

“長官,那位道友沒死啊!”有陰差神情激動的指著結界外,“他變成兔子了!”

兔子?

聽到這兩個字,莊卿瞬間擡起頭,就看到那只巴掌大的兔子,竟然主動飛身上前踹青蟒,而青蟒……被他踹飛很遠。

“我的天老爺,符哥這是暴力金剛兔嗎?”張柯傻楞楞地看著外面這場小兔子暴揍大青蟒的大型玄幻劇,連法力也忘繼續傳了。

眼見自己養的兩只寵物都死在符離手中,禺彊暴怒,他指著符離道:“低賤的畜生,本王要懲罰你。”他張開雙翅,天空中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整個山林飛沙走石,龍卷風平地而起,狂嘯著朝符離襲去。

神,怒了。

哢嚓。

結界終於被莊卿打開,他化為金龍,龍嘯山林,四海皆有感應,回饋靈氣於體。龍身暴漲,盤旋著擋在符離身前。

天空中烏雲翻滾,似有雷電即將出現。

符離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金龍,擡頭望向了天空。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禺彊的說法跟傳說有很多,不同的書籍記載也略有不同,所以我稍微綜合了一下,主要以山海經為主。

符小離【來,預備唱】: 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人類的幸福 全靠我們自己

我們要奪回勞動果實 讓思想沖破牢籠

快把那爐火燒得通紅 趁熱打鐵才能成功

這是最後的鬥爭 團結起來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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