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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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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的鐘聲響了,百官魚貫入內,直到眾人站定,皇帝坐上了龍椅,朝議才正式開始。

原本今日的朝議,是要討論由南疆石原城迎回皇上後,太師陰厲建議應至太廟祭天,敬謝王朝列祖列宗的保佑,同時祈求國泰民安,永世昌隆。然而最大的變量,淩庭卿出現了,因此所有人的焦點全集中到了他身上。

「威盛王,你今日進宮為何大張旗鼓?」李敦業不滿他的驕傲,諷剌地道︰「你雖立了大功,但該守之制,仍是要守,須知早朝神聖,不是可以顯擺的時候。」

「微臣明白。微臣因家中逢難,如今大張旗鼓,卻是請罪來了。」淩庭卿表情淡然,但該做的表面敷衍仍是會做。

畢竟,口中說請罪,事實上他可是來找碴的,而他大概是這王朝裏唯一敢在朝議上找碴的人。

「請罪?」李敦業冷笑,「朕怎麽不知你有何罪可請?」

淩庭卿帥氣地撩開衣擺,單膝下跪,語聲鏗鏘地道︰「是,微臣因為立功,反遭致禍事,微臣以為或許是自己鋒芒太露,得罪了某些人,故懇求皇上收回此次南征的賞賜,明珠公主微臣亦不敢高攀,另外,微臣願辭去定南大將軍一職,請皇上允準。」

退回賞賜可以算是不識擡舉,拒絕賜婚更是削了皇帝面子,至於辭去定南大將軍,則是令王朝少了一個主心骨。淩庭卿很明白自己的重要性,只是李敦業或許被這次的戰勝沖昏頭了,一些佞臣們又直鼓吹這是皇上英明導致,讓他完全忽略了自己被擄在先,因此對於淩庭卿的話很是反感。

「你、你這是在威脅朕?」李敦業不由得更加忌憚他。此人的確功高震主,都敢直接在廟堂之上放肆。

「微臣不敢。只是很顯然這次微臣家中損失慘重,朝中卻沒有任何調查,連縣衙都沒來查看過,微臣即使知道幕後黑手是誰,也只能徒呼奈何。」淩庭卿一副很無奈的樣子,目光卻是若有似無地掃過一旁臉色鐵青的李昀碩。

李均碩自然明白他的暗示,身子一動就要發難,卻被身旁的李敦業伸手一攔。

「你知道兇手?」李敦業沈著地道︰「威盛王,說話可要憑證據。」

「微臣立刻獻上證據。」淩庭卿起身,拍了兩下手。

一頂軟轎隨即擡了進來,上頭臥著一個身著黃色衣裙的女子,當殿中百官看到此人時,皆是倒抽一口氣,難以置信地直瞪著她。

因為女子從頭到腳都包紮著,有些地方甚至還滲出血跡,看起來傷重非常,能夠撐到進大殿,眾人都覺得是奇跡了。

「這便是你的證據?」不只李敦業納悶,大殿中的百官也是一頭霧水。

「是。」淩庭卿指了指那黃衣女子。「她便是蘇蓮,她能證實是誰下的手。」軟轎上的蘇蓮聽到他說的話,也虛弱地開口了。

「民女參見皇上,請皇上恕民女不便起身下拜。」

群臣這才知道這個傷得奇慘無比的女人,竟然就是巾幗英雄蘇蓮,紛紛低聲議論起來,雖然眾人皆有耳聞威盛王府遭剌客闖入一事,卻不知道竟有這麽嚴重。是朝廷刻意淡化了這件事,還是另有隱情呢?

李敦業見情況不太對,連忙清了清喉嚨,讓殿中安靜下來,才冷著臉道︰「蘇蓮,說出你的經歷。」

「全都可以說嗎?」蘇蓮刻意反問。

「朕在這裏,你不必有所顧忌。」

她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不著痕跡地看了看淩庭卿,直到他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她才開口說道︰「那日深夜,民女已然歇息,突然闖入兩名黑衣人。那兩名黑衣人手持大刀,或許覺得民女必死,便大言不慚地說要讓民女做個明白鬼,他們背後的主子認為民女的存在影響了威盛王爺娶明珠公主的意願,若威盛王爺當不了駙馬,那麽以王爺的勞苦功高,未來恐怕威脅到他們的主子……」

蘇蓮聲音雖小,在大殿上卻聽得清清楚楚,淩庭卿當不了駙馬,威脅到的人是誰已經很清楚了,眾臣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偷貓向太子。雖然淩庭卿是皇帝私生子一事沒人敢點明,但對李昀碩這個位子不太穩的太子而言,這一點點可能性已經足夠成為心頭剌。

見了群臣的反應,蘇蓮似乎越來越有信心,而淩庭卿關註的目光更令她有恃無恐,越加賣力地裝可憐道︰「當他們殺傷民女後,甚至得意地說,去掉王爺這個大患,接下來他們的主子要榮登大位,就只是時間問題,說不得主子等不及了,施點手段還能讓時間提前呢……」

「大膽!」李敦業都還沒有反應,李昀碩卻在這時候跳了出來,破口大罵道︰

「蘇蓮你竟敢在大殿上胡說八道!」

被她這麽一點,再傻的人都知道她暗指的是誰,要將榮登大位的時間提前,除了弒君還能有什麽方法?李昀碩知道自己若再不開口打斷她,他堂堂太子就要被她在文武百官之前抹黑了!可是他一開口,又等於自己對號入座,所以明知是陷阱,他也非跳不可。

「蘇蓮所言句句屬實。」蘇蓮也十分強硬,因為她底氣足,李昀碩的反應完全在某人的算計之內,而那某人正站在她身後,於是她一個民女,豁出這條命與太子損上。「太子殿下有何證據說民女是胡說八道?」

憤怒極了的李昀碩想都沒想就回道︰「因為你根本沒受傷……」

「民女的確受傷了,那黑衣人臨走時,還卷走了王府大批財物,說要獻給他們主子完成霸業……」

「胡說!胡說!明明就沒這回事!」李昀碩簡直氣壞了,他知道事情的所有經過,所以更明白她在指桑罵槐、血口噴人!他氣得跳腳,整個人由椅子上站了起來,直指著她罵道︰「你根本沒有受傷,那入侵王府的人什麽都來不及做,闖了空門就被發現,馬上逃之夭夭了……」

等的就是李昀碩這句話!這時候不待他再多說,一直沈默著的淩庭卿,接下了蘇蓮的話,挺身質問。

「噢?太子殿下倒是挺清楚的,殿下親眼看到了?」

「本宮……」李昀碩一股氣硬生生被堵回來,因為突然語窒,胸口憋得難受。他開始覺得,自己的響應似乎有些沖動了……

完全不給他思考的機會,淩庭卿冷笑著,突然拉下蘇蓮蒙住整顆頭的包紮布帶。

「沒錯,蘇蓮沒有受傷,那入侵者也確實空手而返。」

李昀碩一看,心裏一陣得意,再度高聲指責,「那你們還敢上朝妖言惑眾!」

「敢問太子殿下,這些隱而不宣的事實,除了微臣及幾個親信,根本沒有人知道,太子殿下又是如何知曉?是殿下派了眼線監視本王府邸,抑或那背後主使人……和殿下你很熟?」淩庭卿雲淡風輕地反問,他今天挖了這個大洞,就是要李昀碩自己跳下去。

只不過蘇蓮的表現比他想象得更好、更勇敢,即使事前她顫抖得有如風中柳絮,在轎子裏坐立不安地都快把轎底磨穿了,如今看來他還是小看了這個小妮子。

「你……」李昀頭這下徹底無言,因為淩庭卿對他的兩項指控,他,項都不能承認。

「請皇上聖裁。」淩庭卿向臉沈如水的李敦業一揖,轉而將這爛攤子丟給他。

淩庭卿雖然沒有明說,但再笨的人也知道幕後主使者是誰了,威盛王不愧是當朝第一人,這麽裝神弄鬼的來一齙,那覽手就自己跳出來承認了,能夠戲弄朝廷同時倒打太子一把的,除了他再沒有別人辦得到。

群臣心裏佩服的同時,也知道朝廷似乎要變天了,全噤聲不敢說話。現在就看皇上如何抉擇了——是要懲罰太子,讓李昀碩大失臣心及民心;還是保住太子,硬是要淩庭卿將此事吞下,令群臣及百姓齒冷。

李敦業見李昀碩如此不肖,心火已然大起,但要他向淩庭卿服軟,是絕不可能的事!既然淩庭卿都直接在朝議上與太子翻臉,完全不給他這個皇帝面子,那麽他若不好好震懾一下這個驕臣,日後如何駕馭百官。

「威盛王,這件事朕會好好調查,在太廟祭天之後,給你個交代!」

龍騰王朝每當新帝上位,天有異象,或是創下功績時,都會在太廟舉行祭天大典,一方面有宣揚國威的意思,另一方面,也等於告訴祖宗們後人沒有替他們丟臉。

因此,太廟在龍騰王朝是一個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地方,因為它見證了龍騰王朝的興衰。更有一說,太廟之所在便是龍穴之所在,開國元勳的牌位便安放此處,以鎮住龍脈,使得王朝百年不衰。

上一次祭天是在八年前,淩庭卿大敗鬼頭族那次,盛大的祭天典禮過後,還有長達了一個月的慶祝活動,整個京師熱鬧非凡,淩庭卿也在此役成了龍騰王朝第一勇士。而這一次,同樣的理由,卻因為某些政治因素,立功的人成了被救回來的李敦業,淩庭卿不過是因為一個威盛王的名頭,得以站上主祭臺罷了。

時辰一到,萬鐘齊鳴,鼓盤錯落,太師陰厲立在一旁,誦禱著讚美天地祖宗的詩歌,李敦業立在主祭的位置,其後一整排是嬪妃,其餘二品以上官員依職餃分別站在兩旁,剩下的百官只能站在臺下,眾人隨著詩歌的起伏不時下拜,整個場面莊重而肅穆。

然而在淩庭卿被拘束在太廟的祭天大典時,遠在京師另一隅的威盛王府已被京軍層層包圍起來。

明明立了大功,又沒犯什麽錯,王府甚至被剌客闖入,但李敦業仍毫不留情地派兵滅門。即使淩庭卿已做了準備,有數百名淩雲軍駐在府內,再加上暗衛的協助,整個王府可說是固若金湯,但他萬萬沒想到,這次李敦業已然決定鏟除他,派來的軍隊數量之多,幾乎可以摧毀一個小型國家。

就在王府大門被破之時,京軍首領衛方才正要踏入,卻被一陣刀光給逼了回來。

「王府重地,你們竟藐視王法圍困攻打,意欲為何?」大傻與二傻如兩個門神,威風凜凜地擋在大門前。

「奉皇上旨令,蘇蓮在廟堂之上汙蔑太子,其心可誅,我等便是來捉拿她問罪!」衛方拿出一份絹布,上頭赫然是李敦業親自書寫的旨令。

「胡說八道!蘇蓮是剌客入侵王府的受害者,什麽時候有罪了?皇上才在百官之前承諾要給我家王爺一個交代的!」大傻名字雖有個傻,但他可不是真傻到什麽都不知道。

衛方臉色有些難看,他也知道此事皇室不講理至極,但皇上命令都下了,他能不遵守嗎?「這我不管,總之蘇蓮必須與我回去,否則今日就算踏平了威盛王府,也在所不惜!」

衛方撂下了最後一句狠話,京軍全動了起來,而王府裏預留的軍隊也極力反抗,不一會兒,王府外便成了激烈的戰場。

「全給我住手!」突然間,一個尖銳的叫聲由王府中傳出,這個聲音聽起來就是毫無內力的普通女子,但語氣中的堅定卻是不容置疑。

隨著她的叫喊,刀光劍影暫停下來,王府的大門中走出一個裊裊婷婷的身影,那便是此次事件的主角蘇蓮。

即使她已做足了心理準備,但看到圍困王府的竟有這麽多的人,也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小臉更是沈了幾分。

「你們的目標是我,我隨你們走便是。」她沈下聲開口道。

「蘇蓮……」大傻與二傻想阻止她,卻見她搖了搖頭。

「不要再制造無謂的傷亡了,他們使用人海戰術,我們淩雲軍再精銳,最後也只會落得全軍覆沒,我如何眼睜睜見著諸位弟兄為我喪失性命。」蘇蓮一臉的堅毅,已下定了決心。

「誓死保護蘇蓮!」此時,頑抗的淩雲軍們突然同聲一喝,一時間氣勢淩天,所有人都自覺要豁出了這條性命,他們對蘇蓮已然如同對淩庭卿一般,真真正正地將她當成了親人、當成了兄弟姊妹、當成了未來主母。

蘇蓮環視著每個護衛著她的人,鼻頭一酸,眼淚撲簌簌地不受控制的落下。原來,被這麽多人關心的感覺,是如此的溫暖與動人,光是大家維護她的心,就足夠她付出一切來償還。

「你們想保護我,而我,也要保護你們呀……」

「不!蘇蓮你快回府,有我們守在這裏,你不用怕!」大傻忍不住替眾人喊出心裏的話。

在淚光之中,蘇蓮淒楚又堅定地一笑。

「王爺不會讓我有事的,我相信王爺,我們都要相信王爺!」

相對於王府中的劍拔弩張,太廟卻是莊重平和,很快的整個典禮就到了尾聲。當——大鐘第一百零八次擊響,百官叩首,祭天就要結束,想不到此時一陣迅捷的馬蹄聲突兀地由遠而近傳來,負責保護百官與皇帝的侍衛們,很機警地擋住了來人,想不到那人雖停下了馬,卻是拿出一張大弓,接著拉弓一射——

當——箭矢重重地射在了大鐘之上,自然也引起祭天臺上所有人的註意。尤其是淩庭卿,見到了百步以外馬上的那個身影,整顆心都揪緊了,臉色也跟著難看起來。

那是大傻,他特地留他在府裏保護蘇蓮,如今他以這種急如星火的方式出現,足見王府裏出了大事。

果然,大傻一個翻身下馬,運起真氣卯足全力地吼道——

「啟稟威盛王爺,皇上派重兵圍困王府,蘇蓮被擄!」

緊繃的氣氛一觸即發,淩庭卿一人面對著祭臺上的幾十人,甚至祭臺下的幾百人,以及護衛著這群官員的軍隊,氣勢卻是絲毫不輸。

「皇上,這便是你要給我淩某人的交代,擄走了我的女人?」他再不留任何顏面,也不以官餃自稱。

「哼!淩庭卿,你為何不說,你在京城王府中屯兵,又意欲為何?」李敦業淩厲地反問。

淩庭卿將一部分的淩雲軍安排在王府裏,自然是為了王府護衛,然而如果旁人要從上面作文章,也可由扭曲的一面去解釋——私自集結重兵,自然是要造反了。

「前些日子我的王府才遭賊人入侵,如今我不在王府,布以重兵護衛又有何錯?」淩庭卿冠冕堂皇的回答。

「何況,淩雲軍的存在,穩定了龍騰王朝,我如果想謀反,早八百年前就可以這麽做了,你如今才以此質問我,豈非秋後算賬?」

淩雲軍在建軍之初,便是他瞧不起龍騰王朝正規軍的軍力以及訓練方式,甚至在外作戰,指揮軍隊還要透過兵部,一點效率也沒有。而淩雲軍成立後,大殺四方為朝廷添了不少功績,也獲得朝廷的認可。

如今李敦業卻以此來鞭笞他,可說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但對於李敦業而言,淩庭卿的存在就是要讓他利用的,如今淩庭卿的勢力威脅要脫出控制,自然要重重地壓下去,即使毀了淩庭卿他也在所不惜。

「淩庭卿,你手擁重兵,行事驕恣任性,連朕賜婚給你,你都敢公然違抗,甚至還唆使蘇蓮公然汙蔑太子,如果朕不讓你看清自己,恐怕你就要上天了!」李敦業一點一點的指出淩庭卿的罪狀,雖然這些罪狀都是他李家皇朝的人先挑釁的,淩庭卿只是不得不反擊,但高高在上的人,如何能容許一點反骨。

他的話才說完,祭天臺下突然喧嘩起來,接著一名士兵竟押著蘇蓮走上臺來。

瞧著人質在手,李敦業更是冷笑出聲,他知道蘇蓮對淩庭卿很重要,所以她才會成了談判的籌碼。

蘇蓮方才被押在暗處,早就將李敦業與淩庭卿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也終於明白自己成了淩庭卿的累贅,這是她最不希望發生的事。

「王爺!你不要管他們!蘇蓮不怕……」蘇蓮視死如歸地道,她是真心這麽想,無論如何,她都不希望自己的存在阻了淩庭卿的路。

到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自己這麽愛他,勝過於自己的生命啊……

啪!那名架著她的士兵,在李敦業眼神的示意下,狠狠地賞了她一巴掌,她水嫩的臉頰立刻浮起紅印。

李敦業是在警告淩庭卿,他可是什麽都做得出來。

淩庭卿的冷眸射出厲色,壓抑住自己沖過去殺了那名士兵的沖動,沈住氣。

「所以你捉了蘇蓮,意欲為何?」

「如果你能以實際作為證明你無謀反之心,朕自然不會為難蘇蓮。」李敦業得意地笑了起來,「第一,你要交出手中暗衛控制權,其次,淩雲軍劃入龍騰正規軍,由兵部指揮;第三嘛……自然是你必須成為明珠公主的駙馬。」

瞧著淩庭卿越來越凝重的臉色,李敦業心中有說不出的舒暢。這個孽子為臣一向驕傲,連面見自己這皇帝時都是一臉冷酷,從來也感受不到他的恭敬,如今為了一個女人,還不是得跟他服軟。

想著想著,他甚至失了皇帝的莊重,揶揄起淩庭卿,「哼哼,明珠公主可是被稱為京師第一美人,對你也頗為鐘情,你只要娶了她,蘇蓮這丫頭你就看不上了。」

淩庭卿突然狂笑起來,不羈地看著李敦業。「皇上,你知道嗎?你這是以蘇蓮為要挾,逼我謀反。」

這一場君逼臣反的戲,可謂驚心動魄,而淩庭卿的瘋狂更令在場綱官都變了臉色。

威盛王真要謀反了……不不不,是皇上逼得太過分,他不得不謀反,只差最後一步就是……可是這樣一來朝廷動蕩,皇上這步棋是否下得太驚險了?

在場的眾人沒有人敢發出一點聲音,因為情況的演變關系到的,除了他們的官運,還有國運啊!沒有人想做亡國之臣……

這種彼此心照不宣的想法,便是顯示若是淩庭卿真要謀反,沒有人看好李敦業會贏了這場鬥爭,只不過群臣不敢說,而李敦業頗為自負,更完全不覺得自己會有輸的一天。

因為他有人質在手啊!

在他的眼神暗示下,那名押著蘇蓮的士兵將架在她頸項上的刀子用了點力氣,她潔白纖細的脖子被利刃一逼,滲出了鮮血,看來怵目驚心。

這只是對淩庭卿大逆不道的態度一個警告罷了!李敦業立於上風,更進一步地威嚇道︰「別忘了你的王府還在朕控制之中,你要真敢謀反,那麽朕即刻血洗王府,蘇蓮也當場革斃!」

此計對於李敦業而言,可謂兩全其美,若是淩庭卿答應了他的條件,威盛王從此不再是威脅;若是淩庭卿不答應,只好將他廢了,雖然王朝的武力可能會因此掉落一個層次,但他並不會讓淩庭卿死,只要留著淩庭卿,龍騰王朝仍舊有著威盛王的名頭可以震懾四方,畢竟王朝才剛大敗鬼頭族,短期內鬼頭族不會卷土重來,他就不相信幾年內他培養不出幾個不錯的武將。

這是一場很自私的賭博,拿整個龍騰王朝的安危下去賭,淩庭卿或許是龍騰王朝不可或缺的武將,但相對於社稷安危,李敦業更在意的是他皇位的穩固,以及皇室血統能純正地延續下去。

「不!淩庭卿,你不能答應他!」突然,李敦業身後沖出一個人影,硬是朝架著蘇蓮的那名士兵撞了過去。

這突如其來的一撞,那名士兵的刀也隨之一歪,覷著這個機會,淩庭卿的反應十分迅速,鬼魅般的身影隨之欺上,迅速地將蘇蓮拉到自己懷裏。

「瑾妃!你大膽——」李敦業看清楚了攪局壞了他好事的人,竟然是他最近又開始寵愛的瑾妃,他火冒三丈,抽起身旁士兵的刀,就往瑾妃身上剌下。

「不!不要!王爺,快救姑姑,救救我姑姑——」蘇蓮眼睜睜看著李敦業對瑾妃下毒手,激動的在淩庭卿懷中掙紮起來。

然而淩庭卿原意便是救她,如何能讓她掙脫。

於是在淩庭卿分身乏術之下,李敦業無情的一刀,直直地剌進了瑾妃的胸腹之間,也剌碎了蘇蓮的心,她幾乎覺得整個天地都變色了,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就即將消失了……

突然間,她好恨,恨帝王無情、恨世間無常,更恨這個抱著她不讓她救姑姑的男人,他不是武功蓋世嗎?為什麽連救她姑姑都做不到?為什麽?

鮮血由瑾妃身上流出,四周膽小的嬪妃們都驚聲尖叫退得遠遠的,李敦業在沖動之下剌出一刀,洩了憤之後才發現,他似乎沒有這麽恨瑾妃,沒有想置她於死地……

瑾妃的身軀軟軟地向後倒去,李敦業本能地上前一步接住她。

「皇上……臣妾知道,就算王爺答應了您的條件,您也不會放過蘇蓮的……」瑾妃用著最後的力氣交代著她的遺言,她仔細地想看清楚李敦業的臉,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

「臣妾……願以自己的性命,換取蘇蓮的性命……能死在皇上懷裏……臣妾不悔……」

最後,她轉向蘇蓮與淩庭卿,露出一個絕美的微笑。「姑姑走了……王爺,你要好好照顧蓮兒……」

話聲未盡,人卻已逝,瑾妃終是香消玉殯在李敦業懷中,而李敦業只是楞楞地看著含笑而逝的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姑姑!」蘇蓮心頭大慟,猛地噴出了一口鮮血,將淩庭卿的胸口都染紅了。她好想過去摸摸姑姑,她不相信姑姑已經死了,這一定是騙人的,這一切都是個騙局,這不會是真的……

可是,淩庭卿緊緊箍住了她,不讓她離身半點,他雖然亦是內心悲痛,卻清楚地知道仍在險地,他不能讓蘇蓮再次落入敵人之手。

「姑姑、姑姑——你放手……我要救姑姑……你不救讓我來救……」蘇蓮哭喊著,槌著淩庭卿的胸膛,卻如何都到不了瑾妃身邊,她這才發覺自己有多沒用,練了好幾年的功夫,就是為了保護瑾妃,到頭來卻是瑾妃保護了她,她救不了自己最親的人,甚至連想踫觸一下瑾妃,都辦不到。

淩庭卿承受著蘇蓮的撻打,她加諸於他身上的痛,根本不到他內心悲痛的萬分之一,因此他一點感覺也沒有。

瑾妃的作為真真實實的震懾了他,他以蘇蓮為餌,想釣出太子這條大魚,想不到最後魚釣出來了,卻等於將蘇蓮推上了危險的第一線。

瑾妃卻是真心實意的為蘇蓮著想,她用她的生命證實了這一切,而他口口聲聲說要保護蘇蓮,卻讓她落入敵人之手,甚至成為敵人威脅他的籌碼,相較起來,他所謂的真心是如何的卑劣,他的自信根本就是自以為是。

他愛的人兒或許從這一刻起,會成了最恨他的人啊……

而他,愛了她這麽多年,受得了嗎?

淩庭卿不敢再想,蘇蓮沈痛的哭嚎聲幾乎撕裂了他的心,而蘇蓮已然不知該如何發洩內心的痛苦,只能用盡力氣地哭,用盡氣力地叫,她甚至一口咬在淩庭卿的胳膊上,留下了深深的牙印,她嘗到了鹹鹹的血味,卻無法化解那幾乎是毀天滅地的痛苦。

終於,蘇蓮哭累了,沒有力氣了,在她悲慟欲絕要昏厥過去的前一刻,卻是漠然地瞥了一眼自始至終抱著她沒有放手的淩庭卿,以往的迷戀與羞怯,已然看不到一絲痕跡。

上天為何如此殘忍,在她發現自己深深的愛上他的同一天,又狠狠的被他把心傷透……

淩庭卿承受了她那無愛無情的一眼,如同千鈞般的壓力突然壓上心頭,他不由得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惶恐,是否在救她的同時,他或許也失去她了呢……

瑾妃死了,李敦業突然有種萬念灰的感覺,他這才發現自己對這溫婉的女子並非沒有真情意,只是被功利與權勢蒙蔽了眼楮。

如今,蘇蓮已被淩庭卿救走,他沒有了威脅淩庭卿的籌碼,還得罪了一個國之棟梁的重臣,更重要的是他的妃子還因此被自己一怒之下殺了,這場算計到了最後,他似乎成了最大的輸家。

「淩卿……」李敦業茫然地看著淩庭卿,心裏千頭萬緒,想著該如何扳回劣勢。「瑾妃已然身亡,關於朕的要求……」

淩庭卿慢慢擡起了頭,當他的目光由昏厥的蘇蓮移到李敦業身上時,眼底的柔情轉變為完全的冰冷。「你將我困在太廟,派人包圍我的府邸,還擄走我心愛的女人,以此威脅我,甚至還殺死瑾妃,令我心愛的女人傷痛欲絕,你認為你憑什麽跟我談條件?」

李敦業心知如今威脅是沒用的,他只好動之以情,放下了身段,「無論如何,我們的作為都是為了王朝的永續傳承,你我不論君臣,也有五倫的另一層關系,朕其實並不想針對你,畢竟你也算是皇室血脈,只要你答應朕的條件,依你的身分,絕對能安樂終老……」

「你當我是傻子嗎?你連我是你親生兒子這種事都不敢承認,眾人心照不宣的事,你卻避於開口,不就是認為我的母親身分不高、我的血脈不夠純正,會汙了你龍騰皇室的顏面。」淩庭卿怒極反笑,這或許是他最後一次和李敦業說話,因此一反平日的寡言。

「你利用我,因為你身邊沒有可用之人,而當我真正立功了,你又擔心我會威脅到李昀碩那白癡的地位,甚至擄走蘇蓮想逼我就範,你究竟有什麽立場要我答應你的條件?」

「你……好!」李敦業見他敬酒不吃吃罰酒,也不再和他作戲了,「你別忘了,如今你孤身在此,還要保護蘇蓮,朕大可直接將你們拿下,也甭和你說那麽多。」

「是嗎?」淩庭卿冷笑,突然抖手放出一顆煙火信號,突然地面一陣晃動,眾多淩雲軍由四面八方湧入,來了個反包圍。

李敦業臉色大變,「你想造反?」

「我承認我曾經想過龍騰王朝的皇位,我也自信一定會做得比你們父子好。」淩庭卿的目光由李敦業慢慢轉到了李昀碩身上,直到後者不知為什麽心虛地別過頭,他才冷笑轉回。

「但你千不該、萬不該算計於蘇蓮,明知她對我很重要,還拿她來威脅我。我如今對你已仁至義盡,你既然怕我爭這江山,那我就爭給你看!」

淩庭卿身形一動,他手中的蘇蓮已交到近前的大傻手上,騰空一跳,遠處淩雲軍破空扔來一把大關刀,他利落地接住,威武地舞了一朵刀花,接著直指中宮,刀鋒對準了李敦業。

李敦業大驚,後退了好幾步,祭天臺上的侍衛連忙沖上前,層層疊疊地包圍住他,想不到淩庭卿竟是刀勢一轉,改往一旁的李昀碩劈去。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快救我,父皇救我……」李昀碩嚇軟了腿,直接跪在地上,無法動彈,甚至褲襠都濕透了,而祭臺下的侍衛們想沖上來,卻被淩雲軍給牽制住,臺上的又全護住皇帝,一時間眾人都覺得,李昀碩死定了……

想不到那猶如鬼門信使的關刀,竟只在李昀碩腳上一劃,廢了他的腳筋,而在他痛得大叫,毫無形象的涕淚橫流時,刀鋒又是一轉,硬生生到了離得最近的太師陰厲身上,橫刀一抹——

「啊——」陰厲即使已拿起令牌阻擋,又如何敵得過淩庭卿的巨力萬鈞?只見杖折人倒,胸前一片血紅,已是出氣多入氣少。

不過就是躍起然後劃了兩刀,淩庭卿轉回原位時,眾人只覺得是眨兩下眼的工夫而已,祭臺上卻一重傷一殘廢,而李敦業已嚇得臉色蒼白,什麽話都說不出。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這些針對我的計謀,都是你這老匹夫獻的策!」淩庭卿冷冷地看著陰厲,要讓他在咽氣前做個明白鬼。

「至於李家人,我暫時不殺,我會讓你們親眼看到你們的龍騰王朝如何毀於我的手下!」

李敦業瞪大了眼,如同看到惡鬼般大吼︰「淩庭卿!你真敢謀反……」

「是你逼我的!你這龍騰王朝,我不希罕,我會靠自己打出我的江山!」

說完,淩庭卿往祭臺下一躍,在眾人驚恐的眼神中,他突然再次揮舞起那把大關刀,硬生生地往太廟的柱子砍去。

砰砰砰——的幾聲巨響,四根要兩人合抱才能環住的柱子,竟被淩庭卿幾刀砍斷,而太廟也嘩啦啦地由屋頂開始落下瓦片,最後轟然一聲,這座代表著龍騰王朝的建築物,居然就這麽倒下了。

所有人都被震懾了,太廟倒塌,龍騰運竭,李家的祖宗再也鎮不住這龍脈……淩庭卿的舉動在在說明了他親手毀掉這王朝的決心。

可是,沒有人有能力阻止他,或者說,沒有人敢阻止他,他在眾人心中是個戰神,無可匹敵的形象早深植人心。

李敦業這才知道自己真的錯了,而且這個錯可能會讓他一蹶不振,甚至賠上整個王朝……

淩庭卿面無表情的收刀,接著由大傻手中抱回蘇蓮,就這麽殺氣騰騰、威武不屈地轉身而走。他那頂天立地、剛強凜然的背影,或許在這一刻後,會成為龍騰王朝每個人的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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