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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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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龍椅上的齊君慕如同往日一樣, 平平靜靜, 波瀾不驚。

朝堂上嘩然之後便是極度的寂靜,寂靜過後便是轟然的吵鬧。很多人在同左右同僚小聲嘀咕著什麽, 一句話都能帶著北境、常勝、鎮北侯這些字眼。

很多人都把目光放在沈念身上,懷疑的,不敢相信的,惡意的,當然也有冷靜自持的。被種種視線包圍著, 沈念一直平行的看著穩穩坐在龍椅上的皇帝。

他在想, 皇帝是不是早就知道常勝會消失,又或者是這事根本就是皇帝一手安排的。皇帝不信任常勝, 自然是把人除掉永絕後患的好。

常勝在北境不管是死了還是失蹤,消息傳來都會引起北境和西境之間的矛盾,皇帝坐在朝堂之上便可以收漁翁之利。

到時候北境和西境因這事爭論不休,彼此攻擊, 相互不信任, 皇帝便可以把兩軍都握在手中。

而當初他就算不提出那樣的建議,皇帝心裏也是這麽想的。他提出的建議讓這事變得更加順理成章起來。

沈念忍不住想, 當時他說那些話在皇帝心中是不是一場笑話, 一場由他親口說出的笑話。

手握兵權的將軍同野心勃勃想要掌控兵權的帝王, 本就是不可能和平相處的。

皇帝趁著常勝去北境的事要了他的命, 最後的埋怨只會落到北境將士頭上。而他這個鎮北侯是脫不了幹系的, 如果現在這情形一樣, 所有人都會懷疑他, 即便有人心中認定他無辜,還是會趁機踩他一腳。

在皇帝拿定主意前,他替北境軍抗下這一切。有些事是不能想的,越想身上越冷,心底越寒。

仔細想想,如果換他是皇帝,大抵也會這麽做。

沈念雖然極力這麽想,但人心不是說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

他一邊在說服自己,一邊腦海裏在想自打見到齊君慕發生的一切。尤其是最近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一遍一遍的在他腦海裏閃現。

皇帝說的那些話,皺起的眉頭,讓他宮中沐浴,陪他入樓閣看風景,是不是皇帝知道今日會來臨,所以提前做出的補償?

想到這個可能,沈念的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在擠壓揉捏,像是要把它捏碎捏爆,他渾身上下又疼又難受的。

他很想弓起身體把自己蜷縮在一起,抵擋這份壓抑難受。可就像剛才說的那樣,人心不由腦袋控制,他最終能做的就是筆直的站在朝堂之上,冷眼聽著其他人的猜測。

林蕭是眾多朝臣中第一個反應過來的,這事當初齊君慕和他提過。

但事情有點出乎人意料,常勝是齊君慕派去北境的,人在北境失蹤,這就引起了一系列的突發情況。首先最關鍵肯定會有人懷疑,常勝在西境呆的好好的,為什麽突然會出現在北境。

畢竟常勝身份在那裏,無詔不可能隨意離開西境的。

這事兒處理不好,怕是要給皇帝招來非議。最關鍵的是很多事往往有風險也有利益,要是此事處理得當,對皇帝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林蕭自然不允許第一種情況出現,不過他並沒有最先開口。有些時候事情發生了,第一時間開口是先發制人,有些時候卻是落後於人。

對這事第一個開口的是禦史石老頭,當初就是他第一個開口彈劾沈念的人,不過後來靠著眼皮活躲過了一劫。

他手下的關寒卻是死了,至今沒有查找到確切死因。

石老頭年紀大了,平日裏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事情他只當做不知,這次事件不同,弄不好兩軍之心都不安穩。

於是他板正著一張臉正色道:“皇上,臣請求徹查常將軍為何私自離開西境之事,無詔擅自離駐軍之地,乃是動搖軍心的大罪,更何況他從西境入北境,一路路途遙遠,竟然無人知曉此事,臣覺得此事非同一般,望皇上發詔徹查。”

這石老頭一開口,林蕭眉心便跳了下。

石老頭這話除了懷疑常勝擅自離守,身為將軍無詔離還含沙射影到了北境有人生事,最後更是在暗示性的詢問皇帝知不知道這事。

這次沒等林蕭開口,同沈念一直不怎麽對付的京兆尹蘇仁站出來,他道:“皇上,微臣認為此事既然在北境發生的,鎮北侯難逃幹系。”

“此話怎麽說?”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皇帝語氣不喜不悲,蘇仁心下卻是難得有些喜悅。在他心裏,皇帝定然是看不慣沈念的。若是能順著皇上的意把沈念給搞下去,那絕對是功勞一件。

於是蘇仁順著自己的想法道:“臣想無論常勝是有何緣由出現在北境,他人是在北境失蹤的,無論如何先找到他人事情才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北境之地,鎮北侯最為熟悉,常勝出現,北境軍不可能不知道。鎮北侯手握北境兵符,北境軍皆聽從他的號令。臣想,這事鎮北侯定然不會一無所知吧。”

說完這話,他朝沈念那麽皮笑肉不笑的哼了聲。很多朝臣都隨聲附和著蘇仁的話,溫卓自然也在其中。

自打溫耀在沈念手底下吃了虧,溫卓時時刻刻都等著找沈念的麻煩。

現在大家都覺得沈念有罪,他自然要跟著踩上兩腳才是。

沈念站在那裏面色平靜的很,並沒有因為蘇仁的質疑而辯解一句。

齊君慕如果想要護著他,那他說不說話都一樣,齊君慕如果想放棄他,他就算是把那顆寫滿忠心二字的心挖出來遞上去,也不會有人多看一眼的。

“眾愛卿都是這麽認為的?”齊君慕的目光掃過眾人,掠過沈念時,他停頓了那麽下,不過很快又離開,並沒有讓人察覺。

皇帝問完這話,朝堂一片靜然,無人替沈念說一句話。

偶然有武將臉上閃過遲疑之色,但在對沈念有力的證據之下也不敢輕易開口。眾所周知,這文臣抓字眼的水平他們這些粗人是完全跟不上的,一個弄不好因為一句話,好事就會變成壞事。

齊君慕看著文武百官,又看向一直沈默的林蕭道:“左相覺得呢?”

林蕭心裏閃過幾個念頭,他是百官之首,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自然要比尋常人有力的多。

林蕭近來一直覺得自己捉摸不透皇帝的心思,他沈吟片刻道:“皇上,京兆尹等人說的有道理,臣覺得北境要細查,鎮北侯掌管北境為了避嫌調查鎮西將軍為何失蹤之事他不可參與。還有便是鎮西將軍若是無詔離駐守之地,等同謀反,無論是何緣由,把人找到,皇上都當嚴懲。”

林蕭的話落音,朝堂上靜默了下,很快有人說應該先查常勝到底在北境出了什麽事,是如何失蹤的,也有人說應該先查常勝為何離開西境的,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這期間倒是沒有人認為沈念是無辜的。

齊君慕難得好脾氣聽他們吵來吵去,大臣與大臣爭吵起來的模樣,根本不像是平日裏彬彬有禮的朝廷命官,倒同大街上的潑婦一般,能吵的面紅耳赤臉紅脖子粗,都想摁著頭讓別人接受自己的想法。

皇帝就看著他們這般爭吵,直到眾人沒力氣了,恍然想起了龍椅上的皇帝,才各自面相皇帝,請求皇帝做主。

大殿寂靜下來,齊君慕冷笑一聲,聲音裏是毫無遮掩的嘲諷和譏誚。文武百官都恢覆了往日的風度,假裝聽不見皇帝的嘲諷,都默立在朝堂之上等候皇帝開口。

齊君慕懶洋洋的說道:“鎮北侯呢,難道就沒有話說?”

沈念定定的看了皇帝一眼,然後他走出道:“皇上,微臣身在宮中,對北境之事毫不知情。對此事微臣無話可說,全憑皇上做主。”

他這話看似沒有辯解,但還是為為自己說了一句話。

他等著齊君慕開口,其他大臣也在等著皇帝開口。

齊君慕因為沈念的話那麽笑了下,到沒有什麽譏誚之意,他道:“人人都認定鎮北侯有罪,你倒好,連一句辯解的話都不肯言。”

沈念因他這話心中一動,他楞怔怔的望著皇帝,心裏升出些許希翼。

也許事情沒有他想的這麽糟糕。

齊君慕的聲音隨著他的想法響起,大殿之上只聽皇帝鎮定開口道:“鎮北侯既然不開口辯解,朕倒是可以為他說上兩句。常勝入北境,乃是朕的旨意。”

大殿之上靜寂無聲,林蕭猛然擡眼望著皇帝,眼中神色來回浮動,最終沈寂下去。

石禦史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道:“皇上此話怎講?”

“朕本有意讓四方各境換守駐地,鎮北侯常年在京城,常勝資歷已夠,他入北境倒也合適。睿王等人是帶著密詔入西境的,無人知曉此事。常勝出現在北境倒也合理,只是朕不明白,他為何失蹤了。”

“這般大事,皇上為何不發明旨。”石禦史道,臉色還有些鄭重:“邊境換將,皇上竟然一意孤行……”

“當年沈奕入北境帶兵也是父皇一意孤行的,幾萬人馬盡然掌握在沈奕之手,石禦史覺得父皇錯了?”齊君慕不鹹不淡道。

當年沈奕還是背叛景帝之人呢,結果景帝知人善任,還不是照樣把北境守的死死的。

提起景帝,無人敢敵,也就無人有話可說。

石禦史苦笑了下,恍然站在那裏。

齊君慕讓他退下,然後道:“常勝在北境消失之事肯定有古怪,朕會派人細查,至於鎮北侯的確要避嫌,好在他在宮中當值,朕親自看著他當無事。眾卿若是沒有其他事,便退朝吧。”

消息來得太突然,眾人也得回去細細思考一番到底是怎麽回事,同時在考慮一下各自的利益,聽聞皇帝這話,大家都退下了。

林蕭也沒有留下,唯一沒有走的就是沈念。

皇帝離開大殿,沈念跟在他身後。

皇帝坐著轎輦回乾華殿,沈念一路跟著走去的。

到了乾華殿,齊君慕讓宮人退下,然後他看著低垂著腦袋的沈念道:“沈卿這是怎麽了,朝堂之上臉色那般難看,難不成以為朕會借著機會要了你的兵符,殺了你?”

沈念擡眼看了皇帝一眼平靜道:“皇上要兵符,微臣雙手奉上。當時事情出現的急促,微臣的確是這麽想的,這畢竟是個絕好的機會。皇上挑起北境和西境的矛盾,可以同時掌控兩軍,乃可一舉兩得之事。更甚者借此機會向微臣發難,殺雞儆猴,自此之後,無人敢質疑皇上決定,這豈不是最好不過之事。”

他這話說的頭頭是道,齊君慕聽得皺著眉頭,他走到沈念跟前帶有不解半是認真半是玩笑道:“沈卿,你今日是不是心情不好,和平日不一樣的緊,嘴裏含了刀子吧,在朕跟前說話這麽無所畏懼,拿氣往朕身上撒呢?”

沈念感受到齊君慕的氣息,他擡頭望著眼前之人,眸子裏情緒覆雜。

有傷心有難過也有憤恨和掙紮,齊君慕被他這眼神看的一楞,臉上先是疑惑不解而後蹙眉不語。

沈念斂眸輕聲道:“微臣告退。”

他說罷這話,便躬身行禮離開,轉身之際,齊君慕沈聲道:“沈念,你站住。”

皇帝上前一步把人抓住,沈念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齊君慕拉了他一把,把人拉撞在懷裏。

沈念身體一僵,他擡眸望著帝王震驚到難以掩蓋的眼睛,而後緩緩垂眸。

他扯了扯嘴角,慢慢退開兩步,退出帝王的懷抱,他低著頭道:“皇上,微臣還有事要忙,就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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