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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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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居住在仁壽宮,齊君慕到的時候,她正斜靠在暖座之上,神色懨懨的,仁壽宮的大宮女如燕正在給她捶肩,其餘服侍人安靜的站著。

如燕是太後跟前得寵的宮女,如今在宮裏走到哪裏都要被高看幾眼的。

太醫院的禦醫白封已經為太後把過脈了,正在一旁述說病情。皇帝到來,眾人自然都要停下手中的事物,第一時間向皇帝行禮的。

齊君慕並沒有第一時間讓他們起身,而是走到另一張暖座的另一旁坐下,他木著一張清俊到極點的臉,人因此顯得有些呆呆的:“母後怎麽就病了,是不是宮裏的人照顧的不周?”

齊君慕剛登上帝位時,太後和他舅舅林蕭都告訴他,他身份已不同,不能如往日一樣,要時時刻刻端著,這樣顯得有威嚴。

現在他心裏就算有千萬種心緒,臉色還是如同以往。

齊君慕這話說的平常,但在其他人耳中就是非常嚴肅的,四下裏伺候的宮女太監都慌忙跪下請罪,請皇帝饒恕他們。

太後輕皺柳眉,看向齊君慕聲音有些懶道:“跟他們沒關系,是我明知這天氣變冷了,還貪涼,冷著了胃。”

太後林氏,閨名明珠,人如同名字一般,長得是明媚艷麗。

她十五歲入宮為婕妤,十七歲便為景帝生下雙胎,男孩就是齊君慕,女孩名為扶華,扶華為景帝第一個女兒,是為長公主。

因生育龍嗣有功,她被封淑妃。

太後也是幸運的,當年順利產下一男一女,這乃是龍鳳呈祥之兆,雙喜臨門之事。若是生下雙女,也是喜事值得慶幸,但若是一胎兩個兒子,那便是不祥之兆。

自古以來便有雙子為不祥,有克父之稱,別說皇家就是尋常人家都有些忌諱。如果真的一胎生下雙子,瘦弱的那個必然是要被遺棄或者溺死的,以免妨礙父運。

從這來說,太後、齊君慕和扶華都是幸運的。

太後如今也就三十五歲,因保養得當的緣故,人看起來也不過是二十多歲的模樣。放在這鶯鶯燕燕的後宮裏,也跟正盛開的花骨朵一樣漂亮。

太後現在過得的確舒心,當初景帝後宮佳麗無數,他性子古怪陰晴不定的,今日受寵的明日就給忘在了腦後。就算是有了龍嗣的妃子他也不會刻意多看幾眼,後宮妃子伺候起來都如履薄冰。

景帝眼中是揉不得沙子,後宮中那些腌臜的手段,他發現了便是重罪,是要株連九族的。當年景帝發妻王皇後害怕有孕妃嬪爭寵,殘害皇嗣。

景帝查證後便直接廢了皇後,前朝王氏一脈全部遭受牽連,王氏男子充軍為奴女子為仆,一夜之間王氏從高高在上的皇親變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骯臟物,王皇後聽聞此事後在冷宮自裁身亡,留下年幼的大皇子。

從那之後,後宮再也沒有皇後,景帝不願意立後。

景帝手段強硬又蠻橫不講情面,後宮人人自危,倒是平靜了很長一段日子。

景帝對後宮妃嬪沒有特別偏愛,寵了也不愛,就算是有了身孕生下子嗣的妃子,在景帝心中也是一樣。

在景帝那裏,沒有人能恃寵而驕,誰的枕頭風都吹不到他耳朵裏。當然,就景帝那性子,也沒人敢在他耳邊吹風就是了。

除卻夭折的孩子,景帝一生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

齊君慕上面還有兩個哥哥,大哥齊君宴,比他大一歲,乃是王皇後所生,天生愚笨又受王皇後之事牽連,為景帝不喜。

十六歲出宮建府,為睿郡王,齊君慕登基後,開恩加封為睿王。

二哥齊君佑,相貌堂堂,滿腹經綸,母親出自簪纓之家,家世顯赫,入宮為昭儀,生下齊君佑後被封為賢妃,齊君佑十六歲出宮建府便被封為平王。

宮中兩位公主,扶華公主與齊君慕是一母雙胎,她要早出生一點,是為姐姐,二公主樂清,比扶華小一歲,母親婢女出身,後被封為美人。

最後便是齊君灼,他是景帝最小的兒子,比齊君慕小上兩歲,是四皇子。

他母親為異族,入宮便被封榮妃,生齊君灼時難產而亡。他天生雙眸是淡金色,被人成為妖冶之色。當初他出生後世人皆說不詳,是會給大齊帶來天災的存在,還有人尚書想要逼迫景帝賜死他。

景帝冷笑,命人直接杖刑提這話的老臣,世人不敢再開口,齊君灼才活下來。

齊君慕同齊君灼的關系是極好的,景帝對子嗣並不特別關註。裏的妃子,他的子女,他都不是特別放在心上。只要他們活著就好,至於怎麽活的,他根本不在意。

皇子間相互陷害爭奪只要不被景帝抓住把柄,那就是他們的本事。

也因此,後宮之人即便是封了妃,做了嬪,有了皇子,也沒人敢仗勢欺人。景帝的後宮是平和的,是有秩序的,也是最壓抑的。

齊君灼沒有母妃照料,外家又遠在大齊之外,沒有人特別照看他。他自小被宮人照料,除了不把他餓死,宮人照料的並不是很仔細,以至於他三歲還不會開口說話。

宮裏妃嬪不會殘害他,但也不會特別關照他,任由他生他死。齊君慕六歲時在冷宮處遇到了被宮人欺淩的齊君灼,把他帶回了淑妃宮中,給他吃了一塊點心。

從那之後,他身邊多了條小尾巴,後來齊君灼為了他受了很多苦,齊君慕是真拿他當親弟弟看的。

景帝在位時,並未立下太子,他對四個兒子都是一樣的態度,完全都沒看在眼裏,誰也不知道皇帝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幾個皇子心裏無論怎麽想那個皇位的,私下裏有什麽小動作,面上卻都沒任何表示。

景帝病死的突然,是誰都沒想到的。更沒讓人想到的是那錦盒裏放著的遺詔上面寫的會是齊君慕的名字。齊君慕自己也沒想到,他還以為自己要坐上那個位置是要見血的。

畢竟他上頭有兩個哥哥,一個蠢笨些,可另一個卻是聰慧至極家世又好。

宣讀聖旨的是景帝身邊的內監和林蕭,自然有其他朝臣表示不信。可遺詔是景帝親筆書寫,上面有朱紅色的印章。

再者說他的外家也是有權勢的,這些年在私下裏給他不少支持。現在又有景帝遺詔,他在眾人覆雜的目光中就這麽登上了帝位。

如今想想,這事還是挺出人意料挺讓人樂呵的。

齊君慕斂下眼眸,活了這麽兩輩子,他還沒想通景帝到底是怎麽想的,為什麽會把皇位傳給他。

不過很快他就不再繼續想這些事了,不管他那父皇是怎麽想的,他現在是大齊的皇帝。

這些事在齊君慕的心裏轉念而過,半分沒有流出,他望向白封。白封很年輕,而立之年,入宮以來便給齊君慕和太後診平安脈,現在身份也是水漲船高,很得太後賞識。

白封眼皮是極為活絡的,對上齊君慕的視線,他忙把太後的病癥說了下,不外乎就是貪涼涼著了胃,喝上幾貼藥日後避免吃涼物也就是了。

白封的話齊君慕是信的,他轉眸望向太後道:“母後,這怎麽能是你的錯,說到底還是你這宮裏的奴才不上心。”

說完這話,他語氣一沈,目光沈沈道:“今日看在母後的份上就饒了你們,下次再不好生服侍,都去行刑司受刑吧。”

齊君慕的表情有些陰鷙扭曲,斜躺著的太後有些訝然,她坐直了身體,塗著豆蔻的指甲在身邊的小桌子上敲了敲:“皇上今日這是怎麽了?在自己宮裏發那麽大脾氣還見了血,來到我這裏心火又這麽旺盛。白封正好在,就讓他給你把把脈去去這心火吧。”

言下之意便是乾華殿他杖斃太監的事她知道了,而且有些不滿。畢竟景帝剛剛病逝不久,宮裏見血總不是什麽好事。

太後對齊君慕的感情很覆雜,疼愛又嚴厲,有時嚴厲的過了頭,疼愛的時候入骨,嚴厲起來時自己仿佛不是她親生的。

太後對女兒扶華長公主倒算疼愛的,琴棋書畫都親自教導,還請了名師教導她讀書寫詩,扶華公主在大齊是相當出名的才女。齊君慕有時會覺得她們母女才是真的親人,一直以來他心底是非常羨慕扶華的。

不過在太後這裏,也不是扶華最受寵,而是他舅舅林蕭的長子,林家表弟林恩最得喜歡。林恩比齊君慕大半個月,兒時為了救齊君慕被火燒到了半邊臉,傷勢好了之侯便一直帶著半張銀色面具生活,至今也是如此。

太後對林恩非常感激,對他也特別的好,曾對著林蕭說道,林恩無論何時都是齊君慕的恩人。這些年她還有意把扶華指給林恩,只是現在景帝剛過世,不好提起這事罷了。

從這事來說,太後對齊君慕又十分放在心上,要不然也不會這麽待林恩的。許就像是太後說的那樣,齊君慕是男子又是皇子,能得到權勢親情只能放在次要的地方。

為君者,太重感情就顯得懦弱。

她對齊君慕的期望很大,這宮裏的女人沒有不想成為太後的,一直同林家在暗地裏為齊君慕運作,好讓他能成帝。

在齊君慕真的成了皇帝後,她自然是相當高興的。

齊君慕登基為帝的第一天,他舅舅林蕭便問他,日後想要當個人人稱讚的千古明君,還是人人懼怕嫌棄的昏君。暴君這詞兒是專門形容景帝的,太後和林蕭是不敢提這個詞的,有些大不敬。

齊君慕一直有個開創盛世的心,他當然選擇當明君。太後當時很滿意,林蕭也很支持他。畢竟景帝太過殘暴,性子太過扭曲,讓人總是精神高度緊張,心身疲憊。

林蕭說,想要當個明君,便要有容忍之心,便要允許身邊有不同的聲音出現。對上要恭敬,對下要禮賢,要能聽取大臣們的意見,哪怕那話說的刺耳。

上輩子齊君慕照做了,有時候是真的憋屈,心裏不爽還要表現出自己的英明大度,他贏得了朝堂上朝臣的稱讚,也得到了很多人的喜愛。

可結果也不過是三年後突然中風癱在床上,最後被人活活悶死在寢宮裏。

想到臨死前自己無助絕望的掙紮窒息,齊君慕現在都覺得喉嚨裏堵了什麽,呼吸困難。現在他想通了,當個明君是這結局,他還不如當個暴君當個昏君呢。

活的像父皇景帝那樣,眾人連擡眼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更何況是悶死他。

上輩子的事不那麽美好,這裏是太後的仁壽宮,齊君慕到底是克制住了心底種種情緒。現在是他明敵暗的時刻,他也不想太打草驚蛇。

於是對上太後這話,他便有些靦腆小聲道:“母後,今日兒臣午睡時被夢魘著了,還沒回過神那奴才便犯了錯,兒臣一時沒回過神便把人給杖斃了。”

當然,這話他也就嘴上說說,反正事實不會改變,該死的人還是要殺。

“這種笨手笨腳的奴才打發了便是,哪裏用得著見血,這不是臟了你那乾華殿的宮門嗎。”太後神色略松道。

她是知道的,齊君慕每次夢魘都是因為夢到了景帝。

景帝在幾個皇子心中很有分量,換個詞可以說是很有陰影,他一句不輕不重的話能讓人心底發寒。況且她也聽說了,齊君慕最近一段時間總是做噩夢,半夜三更還因此摔了幾套上好的瓷器。

現在既然話說到了這,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白封心思深沈,看太後和皇帝明顯是有私話要說便趁機提出前去偏殿寫方子。

太後揮揮手,讓他和宮裏其他人都退下。

太後現在是這整個天下最尊貴的女人,用不著奉承誰,用不著跟人爭寵,就連齊君慕都要敬著她,天下人都要巴著她,這日子過得可比她當妃子的那些時日爽快。

人爽快了,心情也就好,人也就顯得格外年輕漂亮。

她望著齊君慕正色道:“你是皇上,按道理說我不該幹涉你的事,但你到底年輕,且要記住,有些事開了口子便把持不住。你是君,你做什麽別人都不敢評論,但後世史書筆墨不會對你留情的。”

齊君慕微微一笑:“母後的教誨,孩兒記住了。母後是知道的,孩兒生性敦厚膽小,突然見了這些血也是怕的。”

太後:“……”她覺得這孩子有些皮笑肉不笑,可拿眼細細看了一番,眼前的齊君慕還是那副木墩墩努力想要嚴肅沈穩的模樣,便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太後心想,齊君慕大概是許久不笑,這想要笑時表情就略僵硬了些。

她冷靜了下還是忍不住開口道:“既然心裏怕,為了還要宮門敞開了看呢?”乾華殿殿門敞開,皇帝端坐在裏面看著那內監被活活打死的事,應該很快就會傳遍皇宮。

齊君慕垂眸局促道:“孩子最近總是夢到死去之人,便想親眼看看人死之時是什麽樣的。”

太後:“……”她覺得齊君慕怕是有些糊塗了,往日他絕不會說出這樣昏庸的話。

太後心底有些上火,只是還未開口,便見齊君慕又擡眼朝她那麽笑了下:“母後莫擔憂,孩兒說笑呢。”

太後終於忍不住了,揚聲喊了白封前來給皇帝把脈。

白封匆匆離開又匆匆回來,他的手剛搭在齊君慕手腕上,便感到熱騰騰的體溫,他一臉震驚道:“太後恕罪,皇上這是病了,身體都起熱了。”

太後臉色頓時一變,神色有些驚慌、擔憂,她忙讓人把齊君慕扶到側殿躺著,讓白封給他好好把脈。

聽到白封說皇帝只是偶感風寒,喝上幾副藥便會好的,太後這才放下心來,呵斥了服侍齊君慕的宮人後,她才喘口氣。

她就說今天齊君慕很不對勁,結果還真的是病糊塗了。她本來想問問齊君慕有關沈奕的事,為何要讓沈奕回京,現在也只能作罷。

躺在側殿裏的齊君慕在幔帳中睜著眼睛,他臉上有著扭曲的快意。這場病他是知道的,也是算計好的。皇帝性情突然有所變化,總要有理由的。

起熱人燒糊塗了是最好不過的借口。

暗中的敵人不會因此太過警覺,不過這都是暫時的,早晚有天他會做到不用找借口,自己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也用不著向任何人做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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