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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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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微殿東側的猗竹館的墻隅, 盆栽了一簇鳳尾竹,乃是自南方移植而來, 因不耐北地寒冷, 猗竹館的宮人們最是小心伺候。

此時宜州公主霍曲柔身旁的宮娥菱角,正立在這簇鳳尾竹的盆栽旁,細心地聽著宮人的回稟,思索了一時, 才道:“……娘娘此時在大殿裏瞧著宮人裝點,哪裏有時間去管這些閑事,既有爭端便好好地同那一位的身邊人說一說,不至於要鬧到娘娘跟前兒去,沒的敗了娘娘的興致。”

那宮人苦著臉細訴:“誰說不是呢, 只不過那木樨委實欺人太甚,又有國夫人為她撐腰,便抖摟了起來, 沈姑姑不敢驚動貴妃娘娘,才讓小的同二殿下討個主意, 好歹別下了咱們宣微殿的臉面。”

菱角心知那沈璧姑姑最是個愛惹是生非的, 憑著自己是打小便跟著貴妃娘娘的情誼,素來得理不饒人, 平日裏有娘娘拘著她, 這些時日娘娘日日受著恭賀,宣微殿裏來客絡繹不絕,便也沒時間管教與她, 今日便惹出了麻煩。

“眼下娘娘正是鮮花著錦的時候,還是少生些事端罷。叫沈璧姑姑忍一忍,以待來日。”

這宮人若是聽了菱角的一番勸,老實回去請沈璧算了也罷,偏她一定要與菱角纏雜不清,便將二殿下從屋子裏引了出來。

霍曲柔這幾日氣都不順,她從小便以為,父親獨寵大姐姐,不過就是因著大姐姐是嫡長女,可眼看著她將要成了滴公主了,可父皇對大姐姐的寵愛不減反增,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大姐姐竟然沒有一絲兒鬧騰的意思。

她手握著這一份即將要來的榮耀,卻炫耀不出去,心裏堵了一口氣:“大姐姐到底憑的是什麽?”

她在窗子裏完完整整地聽完了宮人同菱角的對話,終是按捺不住,慢慢地走出來,清麗的面容上蒙著一層薄怒,淡聲道:“我去瞧一瞧。”

菱角一怔,試圖勸阻殿下:“不過是下頭人起了些爭端,何至於要您出面……”

霍曲柔斜睨她一眼,有些瞧不上她的小心謹慎了。

“沈璧姑姑乃是母後最應手的人,沈木樨算是哪個牌面上的人物,敢欺負她?母後今晚宴請命婦,那國夫人頂著一品國夫人的誥命,這般責罵咱們宮裏頭的人,豈不是帶頭不服母後?我倒要去親眼瞧瞧她們是個什麽嘴臉。”

菱角將話咽進了肚子裏,默默地跟在殿下的轎輦後出了宮,因同在東六宮,不過行得半刻,便到了那未央宮門前。

迎面正逢上周夫人偕著兩位兒媳自宮裏頭出來,周夫人不慌不亂,姿態恭謹地向著二殿下問了安。

霍曲柔一向有個嫻雅的名聲,她心中雖氣惱,面上卻不顯,只笑的含蓄,問向周夫人:“今夜貴妃娘娘宴客,夫人卻進了未央宮,不知有何用意啊?”

周夫人出身將府,懶怠去應付話語裏的機鋒,肅容道:“殿下是在指摘臣婦不尊宣微殿,只認未央宮麽?”

霍曲柔萬沒想到周夫人這般直白,像是要同她吵架一番,到底是才十四的小姑娘,心裏便慌了一慌。

她迎著周夫人的眼光道:“那夫人到底尊不尊宣微殿呢?”她頓了一頓,正見木樨恭敬地立在周夫人之後,心中惱怒。

“哦,想來夫人是因著大姐姐的緣故罷。可惜了,大姐姐瞧不上國公府,選婿那一日公然折辱江指揮使也便罷了,聽說前些日子,還罰身負重傷的指揮使在雪中站了一夜,險些丟了性命……周夫人心裏難道一點兒芥蒂都沒有?”

她輕輕柔柔地說完這樣一番話,停了一下,看了看周夫人的表情。

周夫人肅著一張麗容,波瀾不起。

霍曲柔沒有得到預想的結果,便有些意興闌珊。

“看起來周夫人並不在意這些。”她眼光越過人群,往後看去,見沈璧陰沈著臉跟在最後頭。

周夫人靜靜地聽完二殿下的話,嘴角牽出一絲兒莞爾。

“君臣之間,何談折辱?大公主既罰他,自有罰他的道理,便是大公主當真叫他去死,那也是非去不可的。”

她收起笑意,雙目有些淩厲的光閃動,“國公府世代英風,忠心不二,絕不會心懷芥蒂。殿下此言,莫不是要叫臣婦一家做了那反賊去?”

霍曲柔哪裏能料到這周夫人是個這樣直白的性子,一言不合便聊到了反賊上去,怕了怕了,她急著離開這裏,便也不再接話,昂首往未央宮裏去了。

周夫人垂目,悄無聲息地翻了個白眼,領著兩個兒媳揚長而去。

木樨看著二殿下去了未央宮,心中著急,追了幾步向周夫人頷首道謝:“奴婢感念夫人解圍。”

周夫人點了點頭,有些冷清的面龐上露了一分牽強的笑。

“不必。”

木樨知道周夫人新寡,心緒不佳,也不再叨擾,匆忙告辭:“公主在仁壽宮裏小睡,未央宮的一切尚需奴婢打點,便不送您了。”

周夫人頷首,木樨這便匆匆進了未央宮,去瞧瞧二公主到底要作甚。

兩個兒媳跟在周夫人的身後,偷偷對視了一下,大兒媳閔氏便悄聲向著婆母打趣:“咱們這三個嫁進來的,母親護犢子也便罷了,只是沒想到,沒過門的媳婦,母親也要護著。”

她笑著看了三弟妹一眼,酸溜溜地繼續說道。“倘若公主過了門,母親還不知要疼成什麽樣子呢。”

周夫人知道這兩個媳婦都是性子爽利之人,此時得了大兒媳的打趣,也不著惱,只默默地分辨了幾句:“才剛二殿下說的,你沒聽到?大公主瞧不上遲兒,想來是沒這個緣分了。再者說了,倘若尚了公主,遲兒可是要隨著在公主府裏頭過的,我這個老婆子哪裏挨得上呢。”

三兒媳程氏點點頭,微笑著說是。

“小叔的性子是該磨一磨,從前那副鬼神不怕的樣子,任誰看了都生畏……”

她話音將落,周夫人的眼風就掃過來,罵道:“你相公難道就是個好相與的?要我說,咱們這家裏頭,茲要是姓江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沒良心。”

她倏地想到了死去的江燕安,眼圈登時紅了。

一時間三人都黯然了,默默地行路不提。

而那未央宮裏,霍曲柔在正殿的寶座上輕輕坐下,環顧著這座孝貞仁皇後曾居住的宮殿。

她死去十數年,這殿中卻還依照著她生前的陳設擺放,那個令人毫無記憶的先皇後生前看過的書,臨過的帖,甚至鸚鵡架,都還保留著,而霍曲柔此刻所坐的寶座之側,還擺放著先皇後的畫像,其下則供奉著她曾經佩戴過的鳳冠,穿過的朝服。

霍曲柔忽然覺得意興闌珊。

皇後住呀哪裏,哪裏便是皇後寢宮,何必要來這未央宮呢?

母後做了皇後,宣微殿自然是皇後寢宮,這裏如此晦氣,不要也罷。

更何況,大姐姐那般兇悍,哪怕是徐徐圖之,恐怕也不容易。

她想通了這一節,便也釋然了,靜靜地坐了一時,剛要起身,便見殿外緩緩走進一人。

暮色蒼茫,她像是從一幅山水圖裏走下來,有些靜謐的美好。

霍曲柔不禁去看了看身側那幅先皇後的畫像。

畫像中的女子眉目清絕,纖塵不染的樣子,那不是活脫脫一個大姐姐?

不過,霍枕寧卻比畫中人多了太多的明艷,就像此刻她面對自己的樣子。

霍枕寧心裏頭憋著一口氣。

你,憑什麽坐在我母親的寶座之上?

她安靜地走來,克制著自己的脾氣。

爹爹既已經立了後,她不願讓爹爹為難,故而在面對二妹妹時,也克制許多。

可此時霍曲柔端坐寶座之上的樣子,卻刺痛了她。

“現在下來,我就不打你。”她盡量和緩了語氣,用她自以為的克制,“否則,我就將你的耳朵揪下來。”

霍曲柔心裏發虛,卻不願意服軟——從前忍你,不過是因了你是那唯一一個嫡公主,如今她也是,憑什麽?

“你以為我稀罕?”她強撐了一分底氣,端坐在寶座上俯視她,“不過是把破椅子罷了。”

她在說完破椅子之後,還用手拍了拍寶座之側的扶手。

霍枕寧果然氣極,冷笑著問她:“不稀罕?我看你稀罕的很。”她冷冷地戳破霍曲柔歲月靜好的假象,“阿桃,我的東西,你都很想要吧?”

霍曲柔內心最深處被戳痛了,反而將身下的寶座坐的更加結實了。

“大姐姐以為我嫉妒你?”她清麗的面容上顯出譏誚的表情,嘲諷道,“我的母親過幾日便要登臨後位,屆時我便是大梁的嫡公主,我有什麽可嫉妒你的?”

“原來你最在乎的是這個。”霍枕寧忽的笑了,仿佛看透了她,“那麽些年,瞧著我這個嫡公主耀武揚威,二妹妹難受吧?”

霍曲柔心事被戳穿,冷笑數聲,俯視著她。

“未央宮一向為皇後寢宮,封後大典之後,我同母後便會住在這裏。”她撿了霍枕寧最為在乎的東西來說,心中報覆的快感沖上頭頂,使得她口出狂言,“大姐姐難受吧?”

霍枕寧瞧著她坐在寶座上,滿臉都是譏誚的表情,直氣的手直抖。

木樨在她的身後扶住了她,小聲地說:“公主,她逞一時口舌之快,您萬莫放在心上……沒得惹陛下操心……”

依著霍枕寧從前的性子,這會子怕是要撲上前,去同霍曲柔打起來了。

可如今她卻猶豫了一下。

可心中的怒火愈發的旺盛,就在她要上前揍她的時候,殿外有內監高聲唱道:“東宮駕臨。”

葵兒?

霍枕寧心裏一驚,轉頭往殿門看去。

果見十三歲的太子霍齊光沐著晚霞進來,在她的身旁軒然而立。

弟弟自小便在東宮,同她也不甚親近,此時卻來了,倒使得霍枕寧和霍曲柔都有些震驚。

霍曲柔心中忐忑,悄悄離了寶座站了起身,口中囁嚅了一句殿下。

霍枕寧看他,有些不解,有些困惑。

“你怎麽來了?”

十三歲的少年眉目舒朗,自有一番儲君的風範,他身量頗高,垂目看著自己的同胞姐姐,朗朗出言。

“我怕姐姐,護不住母親的安息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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