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三人都沒有說話。

陸閃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猜想，他看看山邪，山邪很冷靜，示意他不要驚慌，先聽聽老道長怎麽說。

老道長聽完陸閃的問話，怔在長椅上。好久，他才閉上雙眼，聲音也有了一絲顫抖：“……不會是靜虔。”靜虔就是容澈子的二師兄了，陸閃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他們取名號的隨意了，只是一心急切地想從老道長口中得到更多的關於靜虔的內容。

“道長知道容澈子為什麽離開璧鶴山嗎？他就是為了找他的二師兄的……”陸閃想，他們師兄弟的關系一定很好，容澈子心思單純、心地善良，與他處得好的靜虔應該也不壞的。

把璧鶴山的大妖怪引去了皇城的人，真的是靜虔嗎？

“前不久我曾經到過皇城，當時容澈子也在的，我們都感覺到了皇城鋪天蓋地的濃黑陰郁的妖氣。”

“當時我們都懷疑，護國天師已經遭遇不測，而容澈子曾經與我透露過，他的二師兄是向皇城而行的。”陸閃一一陳述道，“璧鶴山忽然消失的大妖怪，皇城暴漲的妖氣，這個不會是巧合……”

一番話如巨大的石塊砸在老道長身上。

“他怎麽會那麽糊塗！”

老道長氣憤又痛心，每說一字便顫抖一下。

“他當時離開璧鶴山……也是有原因的吧？”陸閃原本無心探尋別人道觀裏面的事，但這件事事關重大，他不得不向道長問個清楚。

“……是。”

容澈子的大師兄文雅溫潤，二師兄桀驁活氣，容澈子自小就與靜虔玩得好。靜虔天賦極高，年紀不大已經有不輸於師叔們的術法能力了。他向來不聽從勸管，也不喜歡依照規矩辦事。

他曾經問過自己的師父，為什麽他們一定要把邪惡的大妖怪趕盡殺絕，他們的能力更強，完全可以控制大妖怪，差遣它們去做任何事情。這樣一方面管制了妖怪，一方面又省去了他們不少的功夫。

老道長自然是狠狠訓斥他的胡思亂想，留著惡毒的大妖怪在身邊，妄圖掌控它們、讓它們臣服於自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因為你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屈服”的低眉順眼的大妖怪會反咬你一口，吞噬了所謂的“主人”。

靜虔年少心性高，不聽師父的良苦用心的教誨，反而覺得他死板不通化。

他們之間的矛盾越積越深，到最後爆發時，靜虔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璧鶴山。

當時老道長在氣頭上，讓他永遠也不要回來，而靜虔也倔強地擡著頭說：“我會證明自己說的是對的。”如果老道長當時再留心一下，就會發現靜虔已經心性大變了。

靜虔走了很久之後，老道長有一段時間沒有花心思去關註深山中暗處伺機的大妖怪們了。等到有一天他再入山，猛然驚覺，山中可怕的妖氣已經消散得一幹二凈了。

他從來不曾想過，會是靜虔把它們帶走了。

老道長那段時間一直在沈思，自己一個人心裏猜測，會不會是哪個天神從此地經過，大發慈悲地將那些妖邪都給收伏消滅了。他既心生感激又惴惴不安，也不知曉自己在擔憂些什麽。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原來不是神仙出手相助了，而是靜虔，將妖怪都帶走了。

“你們……也見過靜虔了？”老道長一雙黯淡了不少的眼睛看向了陸閃和山邪。

陸閃看著老道長這副模樣，心中憂傷。

他搖搖頭：“我們沒有找到靜虔小道長……”有兩種可能，一是靜虔已經把所有的大妖怪都壓制掌控在手中，現在他已經替代了原本的護國天師，已經在皇城中坐享榮華富貴。二是……靜虔被妖怪反咬吞噬，被控住了身心，不在人世間了。

老道長陷入沈默。

“你將解藥給他們吧。”一邊的山邪終於也出聲說話了。

他只覺這老道可憐：“我們會去一趟皇城。”這一句話給了老道長一絲活氣，他擡眸，沈默著點了頭。

三人出了地底下的密室，到了隔壁的大院，老道長已經將自己身上和隔壁院子的“降妖”都給拿掉了。

他此刻站在昏暗的大院子裏，樹上、屋檐下角落裏都有大大小小的山貓躲著警惕地看這個已經沒有了“降妖”氣息的老人。

“流康。”陸閃對著暗處的貓群喊了一聲，一只深褐色黃白斑紋的大貓走了出來，卻遲遲不靠近陸閃。

陸閃知道流康可能以為自己叛.變了，他走上前兩三步，蹲下身，保持著和大貓平視的姿勢，柔聲說：“老道長沒有傷害你們的心思的，他給你們送解藥來了。”

流康看向老道長，老道長也走上前來，從衣袖裏拿出了一個棕褐細頸瓷瓶。

流康這才變幻出了人形，走向陸閃。

他沒有過來接道長手中的瓷瓶，似乎還是在警惕著他。

老道長默不作聲地深吸了一口氣，將瓷瓶輕輕交給了陸閃，陸閃雙手接過，走兩三步到流康面前，遞到了他手中。

“流康，這是解藥，道長只是想保護你們。”

流康眼神流露出的疏離和厭惡讓陸閃也莫名心酸。

“……解藥倒在水裏，攪拌融合了喝下去就沒事了。”老道長在後面說道。

流康握緊了瓷瓶，說：“……好。”然後轉身走回貓群，與他們一同消失在黑暗中。

璧鶴山的大妖怪都離開去了皇城，現在的大山是安全寧靜了的。他們也不需要再擔心這些小東西了。

山邪的時辰快到了，他默默地捏了一下陸閃的手指。陸閃疑惑地看向他，山邪擡手摸摸他胸口的小木頭，陸閃瞬間了然。

他對著還陷在無盡自責中的老道長輕聲說：“道長，我們會去皇城的。”

“道長對璧鶴山做的事情很多了，還請您不要怪自己了。我們會盡快回來，給道長消息的。”

老道長聽罷，眨了一下已經微微濕潤的雙眼，消瘦的身子似乎顫抖了。

“好，多謝二位了。”

……

他們將老道長送回道觀，也無法左右老道長的情緒，只能默默關上門離開。

山邪牽起陸閃的手，安慰似的捏捏他的掌心，讓陸閃哭笑不得。

“我沒事的，只是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會是這樣的走向……”

“嗯，你別太傷心。”山邪還是握著他的手不放，陸閃只當他是關心安撫自己，便也由著他了。

兩人瞬移回到盤龍時，陸閃呼吸著熟悉的氣，感受著周遭的寧靜祥和，原本緊繃、緊張、氣憤、猜疑、擔憂、驚恐、難過的情緒全都一掃而空，他長長舒一口氣，感到全身上下疲憊不堪。

山邪明顯感覺到他瞬時的變化，也沒說什麽，就要變幻出小屋子給他休息了，陸閃深吸一口氣說：“我們偷偷回家一趟，今晚睡家裏吧。”山邪收回跨出的腿。

“我想家了。”他忽然變得軟綿綿。

陸閃這會兒到了家鄉才意識到，自己還是個富家大少爺，是可以驕縱慵懶度日的。

“好，帶你回家。”山邪又牽起他，握著溫暖細嫩的手，暗暗把昨夜湧上心頭的想法給壓了回去。

這個時候還不是最合適地向他表露心意的時候。

陸家靜悄悄一片，但陸閃心裏是知道爹娘和阿真都在家中甜甜熟睡的，所以他回到家時，心也是滿滿漲漲的輕松舒適。

他的房間有阿瑩天天整理清掃著，依舊還是他離開時候的模樣，纖塵不染、溫暖舒適。

陸閃剛想舒服地往床上一躺一滾的，忽然愁得皺著眉頭，對自己臟兮兮的衣衫一臉嫌棄。

出門在外的時候他獨自一人，完全沒有把自己當成貴家公子，衣食住行都不甚在意。一回到家裏，看見自己現在這副模樣，才忽然嫌棄了。

只是大晚上的，所有人都睡著了，沒有人給他燒水搬水沐浴。

山邪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當即就把家裏的大木桶移動出現在房間裏，然後又不知道從哪兒引來了水，還微微冒著熱氣。

陸閃驚喜道：“你可真懂我啊！”

“我發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山邪你對我心裏所想的還真是猜得一絲不差。”

“嗯……”大概是因為習慣了關註著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只要是他輕輕皺眉，他都能夠猜到這人的心思了。

“水熱，你沐浴，我幫你拿衣裳。”山邪是從溫泉那邊引的水，他試了水溫，並不燙手，他還臨時給木桶裏的水加熱了。

“好！”陸閃自然是愉悅地在屏風後面脫下衣衫，在木桶熱水中舒服地瞇起了雙眼。

他在熱水裏一浸一泡，感覺渾身的骨頭都酥軟了。山邪把衣衫放在屏風上面，很快看一眼屏風後面的人，站在床邊等著他沐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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