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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一寸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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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蘭最終還是沒能堅持多久,很快就將事情全盤托出——她只是貪財,惜燕許給她的許多好處,固然令她心動,可是也要有命消受才行。

謝長庭眼中一瞬間滑過的那種冰冷真是太可怖。冬蘭不明白,分明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但是那一刻她就是雙腿嚇得發軟。說不清是為什麽,或許手上有過人命到底是不一樣的。冬蘭確信謝長庭能殺了她,用那雙蒼白纖細的手,說到做到。

於是她很快便討了饒,將事情和盤托出:她受惜燕所托,在送到瀾月閣的香裏摻了一種粉末。那種粉末具體是什麽,她也不知道。不過她好歹動了點腦子,怕一下把謝長庭藥死了,不好交待。惜燕便保證絕不會出人命,只是會慢慢讓人失去心智而已。

這個結果基本上是意料之中,與前一天從郎中那裏問來的結果相符。醉心花這種東西很危險,少量可用作安神鎮痛,但長期使用,極損傷身體,而且容易至幻成癮。

打發走了冬蘭,謝長庭對著面前的香盒沈吟。

映兒這時候則已經慌了神,瀾月閣現在這位主子究竟是將軍的什麽人,現在不好定位。但是看這架勢也知道來歷不簡單。一千一萬個仔細,沒想到最後還是出了問題。別的不說,日後吸食醉心花成癮,那就是一輩子的事兒!

這事不能深想,一想映兒都快哭了:“謝夫人,這……這可怎麽辦啊?奴婢去問問將軍,您、您等著,奴婢這就去!”

謝長庭收了思緒:“不用……你去千重,幫我找一個叫雪猊的孩子。跟他說把‘少爺’送過來。”

她口齒清晰,倒不像是神智不清的樣子。幸虧發現得早……映兒雖然還是不放心,但無奈這會兒符止在鎮北巡撫,一時半刻之間也回不來。便只得按她的意思去千重接‘少爺’。

不大的將軍府,冬蘭早上被請到瀾月閣裏問話的事很快就傳了出去。沒人知道是怎麽個情況,都說冬蘭出來的時候就是個臉色發白的模樣,回去就說病了,躺在住處起不來。

鐘離薇主仆知道這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鐘離薇就有點坐不住了,“會不會出問題?咱們打發個人去問問吧?要是那事被發現,可就麻煩了……”

惜燕臉色也是不好看,但她到底要鎮定一些,搖了搖頭:“不能去。現在去了,豈不是明擺著這事和主子您有關系?”

鐘離薇發愁:“那怎麽辦?”

冬蘭那邊不方便問,那就只能從瀾月閣下手。惜燕打發了個小丫頭,悄悄去瀾月閣打聽下早上怎麽回事。沒想到不一會兒人就回來了:“惜燕姑娘,瀾月閣沒人。不過我……我路上瞧見謝夫人了,謝夫人她、她好像是瘋了!”

“什麽?”惜燕眼色一凜,拉著她厲聲問道,“怎麽回事,說清楚!”

“這……我路過正院後頭小荷塘的時候,瞧見謝夫人坐在池邊上……說了不少瘋話,說她要見少爺什麽的。還要跳進池子裏去!幸虧當時有丫頭在邊上給攔了,在那兒拉拉扯扯還沒走呢……”

惜燕滿腹的狐疑,按理說那香裏醉心花的量不大。謝長庭要瘋起來,絕沒有這麽快。但是這事誰說得準?難保就是她虧心事做多了,自己心裏有鬼呢?

鐘離薇也聽見了,從屋裏出來。她的關註點畢竟不一樣:“……少爺是誰?”

“不知道。”惜燕搖了搖頭。如今謝長庭是真瘋還是裝瘋未可知,不過好在符止還沒回府,那麽一切都還有挽回的機會。惜燕定下了心神,“小姐換件衣裳,咱們先上荷塘瞧瞧去。到底是真是假還未可知。”

這也正應了鐘離薇的心意。不管怎麽樣,去看謝長庭發瘋她還是有點小期待的,這是一種很奇怪的心態。越是討厭到極點的東西,你越忍不住要去看它。

主仆兩人來到荷塘邊,果然見岸上圍了幾個丫鬟小廝。池沿上坐著個清瘦人影,正是謝長庭。

將軍府是符止封疆回京之後盤下來的,原本是一個商戶人家的宅子。正院後面有一個小池塘,原本是種荷花的,但他搬過來之後,就再沒人打理。畢竟你沒辦法要求一個沒有女主人的家收拾得太精細。仆役們倒是物盡其用,在裏面養起了魚,這樣一來荷花的根莖也被魚啃得差不多,如今只剩下池中央還有幾朵殘花敗葉。

謝長庭坐在池邊,就那麽一動不動望著水裏,也不說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她忽然轉過了頭。

她雙眼茫茫,神情一片呆滯。

那一瞬間不管是鐘離薇還是惜燕都楞住了,隔了半晌,惜燕才低聲喃喃道:“……真的瘋了?”

怎麽突然就瘋了呢?這下可不好辦了……惜燕正兀自想著下一步對策,忽見謝長庭又將頭扭了回去,扶著池沿站起身來,作勢便要跳。

“哎喲我的姑奶奶——”幾個丫鬟都忙著去拉她。她拼命掙紮,挽發的珠花都散落在岸邊。最後見實在是勢單力孤,她索性不動了,只呆呆望著池中央的殘荷。

將軍府的眾人都怕她出事,雖然現在似乎已經出事了。謝長庭要瘋,大家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只盼著快些撐到將軍回來……幸好現在明白她要什麽,一個小廝上前來嘿嘿笑道:“夫人您別忙,不就是要那荷花?吩咐一聲,我們便替您取來了。您在這兒等著吧,我這就去拿!”

他說著,從枯敗的荷葉下勾出一條小木船。這小船是原先宅子的主人留下的,他們沒用過,看著不太結實,也不知道能不能載住人。但是這時候也顧不得那麽多,小廝閉上眼吸了一口氣,大不了就游過去吧!他們這些下人,能供主子取樂已經是福氣,誰還拿你當個人呢?

而就在這時,謝長庭卻突然站了起來,扯住了小廝的袖子:“不要你去。”

那小廝一楞,謝長庭一臉嫌棄:“你身上有灰,要弄臟我的花。”她四下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兩步走到惜燕面前,“要你去……”

惜燕氣得臉都白了:“謝長庭!你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

不管真瘋還是假瘋,現在謝長庭都絕不可能回答這個問題。好在拉拉扯扯沒多久,映兒就過來了。找見謝長庭,她大松一口氣:“謝夫人,‘少爺’已經請到瀾月閣了——”

謝長庭這才對池子裏的那幾朵殘花失了興趣,點點頭,就隨著她回了瀾月閣。可是不知道她怎麽想的,手裏一直牽著惜燕的袖子不放。她力氣還頗大,惜燕只得被她拽著走。鐘離薇正好奇‘少爺’究竟是誰,因此也不勸阻,就跟著一步步回了瀾月閣。

現在是謝長庭硬拽著她們來的。踏足瀾月閣,即使將軍回來見了,也不能說什麽吧?

尚未踏進瀾月閣的月華門,便聽到裏面一陣響亮的狗吠傳出來。謝長庭聞之立刻松了惜燕的袖子,三兩步跨進門。她素來儀態端方,此時卻連裙擺在門檻上刮了一下也不在乎。匆匆進了屋,循聲找到了門後的竹箱子,從裏面裏抱出了一只雪白的小狗。

“少爺!”小狗很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謝長庭一下笑出來,摸著它的耳朵,“這麽久沒見,少爺有沒有想妾身?”

她這話倒是不瘋,但是叫人聽在耳中總有種說不出的異樣。大約是她對著一條狗自稱“妾身”的緣故。她兀自低著頭逗狗,全然不在乎門前站的幾個人氣氛僵硬。鐘離薇見‘少爺’竟是條狗,不由失望,輕輕哼了一聲:“將軍府上豈是容你胡鬧的?弄條狗來,等將軍回來有你好看!”

謝長庭倏爾擡起頭來,眉頭一皺:“將軍?”她好像挺疑惑,想了一會兒,才搖搖頭,“不知道你說的是誰……我是要嫁給少爺,將來作少夫人的,你莫說它的壞話。”

她語氣平靜,說完就又低下了頭。那邊鐘離薇主仆的表情已經完全崩潰:“——謝長庭!你瘋了嗎?”

謝長庭沒說話。她本來就瘋了呀,要不剛才那麽半天在做什麽呢?

符止過來的時候便感覺瀾月閣裏有種異樣的沈默。

“怎麽回事?”他敲了下門框,一邊跨進了屋——方才一回府就聽說謝長庭瘋了……真是令人無言以對當中生出幾分痛恨,又在痛恨之中,帶了點期待。

她懷裏還抱著少爺,小心翼翼擡眼看他。似乎是他讓她感覺到有些威脅,她向後退了兩步,警惕地將少爺護在身後。

符止也沒理她,轉身問了映兒具體的情況。映兒忙將謝長庭忽然要見‘少爺’、差遣自己去千重取的事情說了。謝長庭早已囑咐過,因而她將醉心花粉末的事情略去,一字未提。

“……奴婢回來的時候,就看見謝夫人在荷塘邊上,大家都說她……瘋了。奴婢也不懂怎麽突然會這樣……是奴婢沒有照顧好謝夫人!求將軍責罰奴婢!”

她急急哭訴,情真意切。鐘離薇和惜燕對望了一眼,彼此松了口氣:看來冬蘭的嘴還算嚴,沒有說出什麽來。

鐘離薇抿了下唇,款步走上前,婉聲道:“將軍,依我看謝夫人瘋得蹊蹺。前幾日還好好的,沒道理忽然成這樣……我在老家聽說過這種事,據說是八字和宅邸的風水相克,要不……還是請個風水先生來看看吧!”

請風水先生就不會請郎中,不請郎中,就不會有人瞧出真正的病根。加之風水命理的事情,又有誰說的清楚,既然相克,那就趁早把她移出去嘛!

符止擺了擺手,轉頭去看謝長庭。她正瘋得專註,摟著少爺蹲在墻角,一人一狗圍著一只獸耳銅香爐玩得不亦樂乎。

謝長庭拉著那銅獸口中的圓環,少爺上前去拱她的手,引得她笑起來。卻似乎是一下拉過了度,香爐整個傾倒下來。裏面未燃盡的香料混著香灰,灑了一地,連少爺背上也都是。

香灰的質地很細,謝長庭忙給少爺撣著皮毛,那神情還真是溫柔細致到了前所未有,令人無言以對。可少爺卻毫不領情,嗚嗚了兩聲,一頭撲進了香灰裏,鼻頭輕輕顫動著在裏面嗅了個遍。

緊接著,它鉆了出來。有所發現似的在房裏四下嗅嗅,擡腿撲進了鐘離薇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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