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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暗換乾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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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三姨太的出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鬧到這一步,已經有些難以收場了。吳寺監最終還是被當場剝了官服,收押待審。

王丞相這邊則有一些難處理,他是一國丞相,沒有切實罪證,本可置身事外。唯獨書櫃後面搜出來的銅印黑綬,有些令人費解。這銅印黑綬究竟是誰的到現在為止都說不清,倘若是吳寺監的,那或許有同黨之嫌。可這也變成了未解之謎,吳寺監被下在獄裏之後,大病了一場,醒來之後,就有點神神叨叨的,問什麽也說不清楚了。

沒有人想到過,這樁案子最後會有這麽多牽扯。廷尉寺案卷上呈,甚至驚動了永壽宮太後,指了簡王來同審。

太後上了心,皇帝不能沒表示,下令嚴查。鎮北巡撫也難免其職,這回是真得協助辦案了。

頭頂上懸著“執法持平”的匾額,符止跨進廷尉寺的時候,典客署、儀司署都已經就位。公堂裏鴉雀無聲,儀司署的典吏手持刑棍,侍立一旁,黯淡的光線裏,有種影影綽綽的森寒。

後堂裏的氣氛反倒松泛很多。簡王已經到了,正和廷尉寺的官員們說著話,語聲平淡,不疏遠也不親近。他此前對這個案子未曾有聞,坐在這裏,其實象征意義大於實際。

至於審案的事情,他不用太關心,自有廷尉寺卿會辦理。

見符止進來,他略點了一下頭算作招呼。他下首坐著個寺監——廷尉寺設有兩個寺監,一左一右,吳寺監而今已經變成了階下囚。碩果僅存的這一位就難免心有戚戚焉。嘆了口氣:“沒想這個案子會把吳嗣牽進去,到現在也真難辦了!廷尉寺什麽人都審過,就是沒審過瘋子……如今吳嗣成了那個瘋癲樣子,待會兒公堂上鬧起來,指不定要出什麽事兒呢!”

在這裏許多人沒瞧見吳寺監變成了什麽樣子,難免好奇。他便解釋,“……不認得人了,整天哆哆嗦嗦,好像誰都要害他似的。但說來也怪,一見著女人就不一樣……他家裏丫鬟來送飯是這樣,隔壁監裏女眷探視也是這樣,只要是女人,他就過去給人下跪,還磕頭求人家‘別說出去’……也不知道是藏著什麽虧心事兒!怎麽瘋成了這樣呢!”

符止聽到這裏,神色微微一凝。吳寺監瘋了,這其實可以理解,畢竟是一夜之間天差地別,做著升官發財的美夢,卻一腳踏空了,直打落十八層地獄的火坑。而究竟為什麽變成了這樣,也不難去猜測——

謝長庭。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她卻連面都沒有露過。而正是這樣才可怕。她已經計劃好了一切,所以根本不需要親自出現,只要在背後推波助瀾。

吳寺監是否該死,且不去評價,眼下來看,謝長庭已經算是除掉了這個人。而這遠不足以讓她停手,王丞相還在,她必定不會停手。可她下一步究竟要怎麽走,也無從去猜測。

不知怎麽,他忽又想起那天譙樓窗下短暫的一瞥,她半睡半醒之間的側臉。那麽近,那麽生動。他當時想著倘若能脫去那些仇恨該多好。可她究竟是脫不掉。那仇恨幾乎與她成為了一體,是她的內核,也是她的外衣。

他承認那個瞬間他是有一點心動的,只是太短暫。她摘下面具的時間太短暫了。他抓不住,留不下。

沈悶的堂鼓一聲接一聲敲響,陡然停下來的時候,整個公堂肅然無聲。

簡王坐在了上首,依舊垂著目光。他這個人算是皇室中的異類了,或許是因為常年貴體欠安,對人對事,總是個寡淡索然的模樣。可到底是身份尊貴,自然是沒有什麽人敢去指摘他的。人家王爺這叫以不變應萬變。

符止、廷尉寺卿分坐左右兩旁。廷尉寺卿鼻觀口口觀心,沈著嗓音,道:“帶人犯吳嗣。”

兩個衙役將吳寺監押上來。就這麽略略一看,倒也不讓人覺得他瘋了,在監獄裏沒有受刑,整個人除了氣色虛了一些,看不出其他變化。但是看眼神就不對勁了,呆怔怔的,乜著眼盯著儀司手中的朱頭刑杖一動不動,令人心慌。

衙役按著他跪下,他卻不會行禮,肥胖的身子縮起來,瑟瑟發抖。

畢竟是曾經的同僚,如今落得如此下場,廷尉寺卿也覺得臉上無光,打算盡快審完了事,清了清嗓子:“人犯吳嗣,禦史大夫閔諭,是你殺的嗎?”

吳寺監忙著發抖,自然不會回答。只不過如今這事情,他說與不說確實也沒有什麽區別。廷尉寺卿又問,“你為了什麽殺他?你的官印,又為何會在相府書房,王丞相與這件事有什麽關系?”

前面的都好說,扯上王丞相就有點麻煩了。符止敲了下公案的邊沿,低聲道:“寺卿,眼下要查的是閔諭案。相府的事,另立一案再查不遲。”

廷尉寺有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在相府的時候,這寧朔將軍就是個息事寧人的態度。大約是丞相的人?他胡亂琢磨了一通,沈吟著點了頭,“將軍所言有理。那麽帶證人閔趙氏上堂來。”

閔三姨太很快跨門檻進來,她今天挽了個如雲高髻,簇新的撒花洋縐裙,姜黃色太生嫩,配她這個年紀,反倒有點不倫不類。她盈盈上前:“妾身閔趙氏,見過殿下、諸位大人。”

她行畢了禮,擡起頭來,濃黛描摹過的眉眼不安分地逡巡。事到如今,她覺得自己是想明白了,謝長庭能的,她一樣能。不靠男人,她的下半輩子要怎麽辦?難道像正房那樣,守著個傻女兒到老到死麽。只要是得寸則寸的好處,臉面又算什麽?

可終究是欠了些火候,出發點就是不一樣的。閔三姨太搔首弄姿的意味太明顯,叫人看了難免尷尬。廷尉寺卿幹咳了一聲,只作不見。叫人將證物呈遞過來,拿給三姨太看。

“閔趙氏,你看清楚,這可是閔禦史的官印?”

衙役將那枚銀印青綬遞到她面前。三姨太瞧了一眼,點頭道:“就是這個,妾身不會認錯。”

她說這話的時候難免心虛,她以前都沒見過這官印呢!之所以那天會鬧到相府去,是因為暗中聽到了正房和底下人的談話,才知道,原來等案子結了,正房依慣例能追封一個三品誥命。難怪她一直按兵不動,原來是在等這個——三姨太不由得一陣後怕,誰說正房沒城府來著?等有了誥命夫人的銜兒,自己還有什麽活路,豈不是任由正房拿捏?

所以趁眼下,案子還有轉機,她才要使盡渾身解數鬧到公堂來——當堂作證的是她、簽字畫押的是她,人人都知道閔府上做主的是她閔趙氏。到追封的時候,難道還輪得到那個縮在後面的正房麽?

這樣想著,她又平白生出底氣來。嗟然一嘆:“殿下、諸位大人明鑒,老爺這一去,妾身是個婦道人家,心裏全沒了主張,只求您幾位給妾身做主。”

說著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老爺為人耿直方正,從前言語上得罪過個把人的,而今死得不明不白,那些人全都等著看笑話呢!說我們老爺是聽信方士道術、服食仙丹暴亡,當真是子虛烏有的事!”

閔諭之死與廣夙真人脫不開關系,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實。只是閔三姨太表面功夫做的不錯,一口否認了,既保全了閔家的名聲,朝廷面子上也不會太難看。

廷尉寺卿點了點頭:“那麽閔趙氏,你認得吳嗣嗎?這官印,就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

三姨太瞧了眼地上跪著的吳寺監,佯作驚慌,連連退了幾步:“就是他!出事之前,我經常看見他過府來,最後幾次,還在書房裏和老爺起了爭執……定然是他害死了老爺!”

這樣就最好不過了。廷尉寺卿很滿意,擡起撫木擊下:“既然如此,吳嗣殺害閔諭一案,人證物證俱全——”

方說到一半,卻聽門外一個女聲清聲喝到:“且慢!”

寺卿手中的撫木一頓,只見圍觀的百姓紛紛讓開,人群中走出個素服的婦人來。她斂衽上前行禮,聲音低低的:“妾身是禦史閔諭之妻,見過簡王殿下、各位大人。”

堂上的人表情各異——方才是閔趙氏,現在又來了個閔諭之妻。死了的這一位後院是要有多亂。

而另一邊,三姨太臉色已經變了,正房來做什麽?這時候來,豈不是要壞自己的事麽。她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正要說話,閔夫人卻忽地轉過頭來,冷冷道:“趙氏,你退下!”

她面上全然不見過去那種軟弱之色,這讓三姨太吃了一驚。只聽閔夫人接著道,“你一派胡言,擾亂公堂,還要讓閔家因你蒙羞麽?你身為妾室,哪裏有資格進得了老爺的書房,又什麽時候見過吳嗣其人?”

閔夫人說著,轉向堂上。攏著雙手,一字一句道:“殿下、各位大人明鑒,我家老爺乃服食廣夙真人的仙丹而死。妾身親眼所見,如有虛言,天打雷劈。”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你沒有看錯,閔禦史的名字就叫閔諭,吳寺監的名字就叫吳嗣……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取不出名字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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