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麽一鬧，孟離芝當然也沒好意思再去青樓。

原有的計劃泡湯，她除了自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也沒有其他想法。

要不是自己女扮男裝也不會招惹了這難纏的金家二小姐，更不會被路人指指點點。

瞥了一眼還在努力飆戲的金櫻，她依舊抓著自己的袖子不松開，這陣勢是不收留誓不罷休了。

“要回家談是麽？”孟離芝望著她，忽的笑了，“那好，咱們回家談，走！”

言罷，轉了個方向，扯了一把那只被金櫻抓著的手，連帶著金櫻一起拖走了。如此一來，圍觀的眾人只以為二人已經和好，便也散開了。

“年輕人，好好對你媳婦啊，兩人都這麽年輕，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媳婦這麽好看，以後別再找花娘啦，這青樓裏的姑娘還沒你媳婦好看呢！”

如果說一開始被指指點點孟離芝是無法接受，這一會兒已經完全淡然了，反倒是金櫻，一開始臉不紅氣不喘地賣力演戲，這會兒倒是微微紅了耳根子，瞥了一眼自己還抓著孟離芝衣袖的手。

他並沒有掙脫開，這是不是說明，他已經同意收留她了？

可她沒想到孟離芝帶著她直接拐進了一個窄小的巷子裏，停下來之後望了一眼自己的衣袖，“還不松手？”

窄巷來往的路人不多，這下子沒有人圍觀，金櫻沒法演，便也只能松開了孟離芝袖子，“你家住在這附近麽？”

“這兒已經沒人了，你不用演戲。”孟離芝望著她，淡淡開口，“說吧，到底什麽原因。”

“我剛才不是就跟你說了？逃婚，我父親可能要將我嫁給我不喜歡的人，我收拾了盤纏偷偷溜出來了。”金櫻道，“我剛才在大街上說的，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什麽考慮的怎麽樣，你還真打算跟我回家？”孟離芝輕呼出一口氣，而後道，“你逃婚……你自己不也說了，帶了盤纏，又不是沒地方吃沒地方睡，何必纏上我？還有可能是什麽意思？也就是說婚期還沒有定，那你逃得什麽婚。”

“等婚期定下來那還得了？”金櫻挑了挑眉，“我就是要在這個節骨眼逃跑，這樣倒也不算是犯欺君之罪，等婚事定了下來，那可就是罪犯欺君了，怎樣，是不是覺得我聰明，挺有先見之明？”

“欺君？”孟離芝聽到這兩個字眼，微微瞇起了眼。

莫非皇帝是要給她指婚？金櫻是丞相之女，要嫁的夫婿應該也會是朝中權貴。

“既然我找上你了，就沒想要瞞你，不錯，我是權貴之女，男方也是身份高等的人物，但是外界對他的評價不好，加上我也不喜歡他，所以要逃。”金櫻說著，望向孟離芝的眸光滿含希冀，“你會收留我的，是麽？”

孟離芝：“……”

收留她？然後讓金淩和她一起住她院子裏？

收留金淩已經是冒著風險了，再收留這麽一個明顯跋扈的二小姐，她的院子裏還不翻天了。

“不行。”孟離芝拒絕，“我們家，家教甚嚴，不能帶陌生的女子回家，這樣便是失了禮數，姑娘，你還是找別人吧。”

“什麽叫陌生女子？你我已經見了兩次，你甚至言語調戲過我，這還算陌生麽？”金櫻唇角的笑意斂起，“是你在酒樓裏招惹我在先，既然招惹了，我哪能那麽容易放過你？”

“我招惹你，你敢說不是你先拍了我的肩，你兇神惡煞在先，我戲弄你權當是教訓你。”孟離芝淡淡道，“你說和我不算陌生，那麽我且問你，我叫什麽你可知道？”

“這，你又沒說，我怎麽知道。”金櫻咬了咬牙，“我不管，我從未在外面露宿過，看你的衣著也是富裕人家，難道連一間給我住的屋子都沒有？”

“不是有沒有地方給你住的問題，而是——男女有別！”孟離芝轉過身，“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住別的男子家裏，傳出去對你的名譽也不好，姑娘，這附近客棧有許多，你隨便找一家投宿吧，你想過離家出走，就應該想到你可能在外投宿，四處奔走。”

孟離芝不想與她多浪費唇舌，邁步便要離開。

“你站住！”金櫻在她身後低喝一聲，“大不了，大不了我嫁你好了吧？這樣就不算男女有別，這樣一來，你我也不會讓人說閑話，正好順便幫我連麻煩都解決了，如此一來我父親便也不會逼我嫁人了。”

孟離芝聽了她的話險些沒站穩。

嫁她？

這金家二小姐真的是——瘋了！

才見過兩次面的男子，就嚷嚷著要嫁人家，她要回去問問金淩，為什麽她二妹這麽怪胎。

“你要嫁，對不起，我不能娶。”孟離芝沒有回頭，只道，“我已經有意中人了。”

“什麽？意中人？這是你拿來擋我的借口吧！我才不信你有什麽意中人！”身後金櫻顯然氣急敗壞，“我就那麽差勁麽？難道娶我對你而言還是吃虧了。”

孟離芝扶了扶額，真想直接告訴她自己是個女子算了。

但是——

身後這丫明顯不理智，要是回頭無法接受，知道了她是女子也許更不善罷甘休了。

還是能騙騙過去吧，她以後還要靠男裝出門的。

“你很好，但是不適合我。”想了半天，也只能扔出這麽一句被用爛了的分手詞作為借口，“我真的有意中人了，姑娘，你找別人吧。”

“我不信！你要是真有，你把她拉出來遛遛，讓我看看有多麽出色。”

拉出來遛遛……

孟離芝撇了撇嘴，想象著鳳青黎對上金櫻，輸贏幾乎是不用想的。

“有意中人又能怎樣，總歸是還沒有成親，這成親了還能休呢，八字都還沒一撇，你就說我不適合你。”身後的金櫻走了上來，“你讓我見一見是什麽模樣的，她如果在意你，就會接受我的挑戰，對比一下，你就會知道能更適合你。”

“不用比了，他比你好看，比你優雅，身份也不低你，腦子還比你好。”孟離芝輕描淡寫道，“你還是不用見了。”

“口說無憑！還有你怎麽就知道她身份能比我高，我是……”金櫻說著，又住了口。

她的身份，暫時還不想洩露出去。

“你是什麽身份？”孟離芝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說出來讓我聽聽。”

“想知道也可以，我對自家人不會隱瞞。”金櫻笑道，“這樣吧，我也不逼你什麽，收留我我就告訴你。”

“那你還是不用說了，再見。”孟離芝邁開了步子，“你住我家，我意中人會生氣的。”

“意中人意中人，你有本事讓我見一見！”

“你真的想見？”孟離芝頓住了腳步。

“想見！”金櫻語氣篤定。

“那好，你在這兒等，我拉她出來見你。”孟離芝道，“讓你死了這條心。”

“等等，你把我留在這兒，萬一你不回來怎麽辦？你得讓我和你一起去！”金櫻自然是不願意放過孟離芝，追了上去。

“他家不能隨便進去，你若是不想被亂棍打死，就在這兒等。”孟離芝回過身，“我很快回來。”

“誰敢打我……”金櫻擰起了眉頭，卻見孟離芝又站定不走了，便只能妥協，“那好，我等，你不回來怎麽辦？你得發個誓。”

“好麽，我發誓。”孟離芝一本正經道，“我發誓，我不回來我就不是男人。”

“……”金櫻聽她連這個誓言都發了，便道，“好，那你快去快回。”

“嗯。”孟離芝轉身離開，緩步走到窄巷之外，而後——腳下生風，開溜！

她本來就不是個男人！

笨丫頭，慢慢等吧。

好不容易擺脫了金櫻，跑出了好遠的距離，她自然也沒心思再去青樓了，尋思著回府，卻沒想到走著走著，妙霜不知道又從哪裏冒了出來，默不作聲地跟在了她的身後。

“你剛才去哪兒了？”孟離芝問道。

“等你解決完。”妙霜道，“那個女子功夫不如你，刺殺你也不會成功。”

孟離芝：“……”

他腦子裏除了保護除了刺殺這兩個詞就不能想到別的麽。

才這麽想，身後妙霜又繼續道：“而且那女子應該也不會殺你，三小姐，你果真如殿下所言，招蜂引蝶。”

“一邊去，這只是意外。”孟離芝道，“不許去你們殿下那裏瞎說。”

“招蜂引蝶大多都是意外，如果是刻意，那麽就是不能原諒了。”妙霜面無表情道，“殿下若是問起，我還是會如實說的。”

“不是說好了不監視嗎？你何必多嘴再說？”孟離芝嘆氣。

“不是監視，是護衛，順帶隔絕一切雄性物體。”妙霜道，“剛才那個是雌的，這個不好處理。”

“不勞煩你處理，我自己處理好了。”孟離芝冷哼一聲，“那你呢？你不是雄性嗎？”

“我不算在內。”妙霜依舊沒有表情，“我是清白的。”

“說的好像我就很齷齪一樣，行了行了，你別跟我說話，做一個安靜的好護衛。”

“……”

午間的風，輕的拂不動天上的卷雲。

皇宮，禦書房。

“父皇，難道還不信穎蘇所言麽？”淺白宮裝的女子望著禦案之後坐著的人，淡漠道，“兒臣特意讓人將那兩日各宮裏的宮女盤查了一遍，若有死亡者都查明了死因，總共消失十幾餘名宮女，其中有病死，或有被主子處死，唯有東宮之中，莫名消失兩人，兒臣費了足足兩日的時間，才找到這二人，父皇您看，難道不是當初候在溫宜泉之外的那二人？”

鳳穎蘇說著，垂下眸子，居高臨下地望著跪在一邊的二人，“擡起頭來！”

一聲低喝，迫使那二婢擡起了頭，讓禦案之後的人看清了那二人的臉。

“還有這個東西，三哥身邊的妙雪差人送來的凝神露。”鳳穎蘇說著，將手伸入袖袍之下，取出一個小青花瓷瓶，“那一日父皇所用的正是此物，東宮的凝神露，禦醫查過，的確具有消除疲勞寧神的作用，但是不僅僅只是這個作用，這藥物裏竟含有催情成分，下在浴池中……”

剩下的話鳳穎蘇並沒有說完，只上前一步將瓷瓶放置在了禦案之上，“父皇大可找人來驗一驗，判斷兒臣所言是真是假。”

“好了，朕知道了。”皇帝剛毅的面容上沒有絲毫表情，“你可以先回宮了。”

“父皇，人證物證俱在，兒臣沒有冤枉了三哥。”鳳穎蘇語調平靜，“父皇可是還不信？”

“即使如你所說那又如何？”皇帝的語氣毫無波瀾，“這件事情總歸已經發生了，不可挽回。”

“的確是不可挽回了，但事實證明這是不是意外，是人為，夏月蓉雖為異國公主，但這般被算計，父皇既然得知了真相，那麽我南旭難道不用給炎國一個交代？”鳳穎蘇微微垂首，“父皇打算如何處置三哥？”

“穎蘇，你該回宮了。”皇帝順手拿起了一旁堆積的奏折，“朕還有許多事沒忙完，你就不要在這裏吵嚷了。”

“父皇，兒臣查明真相在父皇眼中只是吵鬧？”鳳穎蘇冷笑一聲，“父皇當真要如此偏袒三哥？”

“夠了，朕不想聽。”皇帝的聲線已經攜上了一絲冷意，“回去。”

鳳穎蘇袖袍下的拳頭握緊，“兒臣告退！”

心懷不甘地走出了禦書房，本想直接回自己的寢宮中，卻不料，耳邊傳進了熟悉的聲音——

“依我看，這禦花園裏的鳳仙花開的都比四殿下宮中的那些要好看，他獻寶似的拿給離芝的那些花兒，是他自己研制的品種，少見是少見，卻不見得能勝過禦花園的這些。”

妖嬈低柔到能酥進人的骨子裏的聲音，不是妙雨又是誰。

鳳穎蘇腳步一頓，妙雨這話說給誰聽，會不會是——

他？

“離芝對花的喜愛程度並不高，還不如甜食。”溫雅悠漫的語調，是那個人特有的聲音。

鳳穎蘇轉了個方向，朝著那足有人高的花叢走了去。

“不想三哥竟如此有雅興。”走得近了，她笑著開口，“三哥近來做事情是越來越粗心了，不如以往認真，三哥可否說說，你的心思是去哪兒了？”

望著跟前雪色錦衣眉目如畫的男子，她面上有一抹挑釁的笑意，“我沒有想到，在吩咐了那樣的事之後，你竟然還會留下活口。”

“如果你指的是那兩名我安排在溫宜泉的宮女，和妙雪送去的凝神露，那麽我不想多做解釋。”鳳青黎輕描淡寫道，“你去告發我，告發的如何了？”

“你！”鳳穎蘇有些難以置信，“你故意留下的把柄？”

“不是故意留下把柄，而是我從未想過要不留痕跡。”鳳青黎轉過身望著鳳穎蘇，“不是我不如以前細心，而是你腦子愈發不行了。”

“你很得意是麽！永嘉皇後病逝之後，你便仗著父皇百般縱容，為所欲為。”鳳穎蘇冷笑，“這一次夏月蓉的事情是為了什麽？為了你那位孟家三小姐？”

鳳穎蘇本以為提到鳳青黎生母，他必定生氣，卻沒有想到，他竟不動聲色，“即便她不死，我依然能為所欲為，以前是，現在依舊是，我若現在將你掐死在禦花園，也能置身事外，你信不信？”

鳳穎蘇面色一變，驟然後退一步，“鳳青黎，你真的變了。”

“五公主殿下，這話說出口，你難道絲毫不覺得羞恥麽？”妙雨撩起了頭發，笑的恣意，“六年前的那一場大火，你莫非忘記了？如果你已經不記得葬身火海的青寧公主，那麽你大可繼續不要臉的指責殿下。”

“不是我，不是我！”鳳穎蘇的面色倏然蒼白，“你什麽都不懂，你胡說……”

“我胡說什麽了？”妙雨依舊在笑，“難道青寧公主不是你害死的？難道當年……。”

“你給我閉嘴，你這不男不女的東西。”鳳穎蘇低喝一聲，擡手捂住了耳朵步步後退，“是鳳青寧對不起我在先，是她傷害我在先，我不是故意害死她的，我沒有殺她，我沒有，我沒有……”

話說到最後，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一般，她瘋了似的跑遠了。

“鳳青寧，你這個騙子，你明明說了你不喜歡他，你還要和我爭，你這個騙子，你活該！”

鳳穎蘇一路奔跑，停下來的時候，轉過身已經看不見禦花園的影了。

她驀然蹲下了身，雙手捧臉，已經滿面淚痕。每每午夜夢回，總是能記起那張天真燦爛的面容。

“鳳青寧，求求你，不要再來找我，不要再來找我……。”

……

“六年了，看來她還是沒有放下。”妙雨望著鳳穎蘇離開的方向，冷冷一笑。

“只是一個可憐的瘋子罷了，青寧死後我再無姐妹。”鳳青黎聲線平穩，“她能多活六年，已是我對她的寬容。”

妙雨道：“如果她今後會對離芝不利呢？”

鳳青黎眸底劃過一絲寒意，“一旦她有異動，不必留她性命。”

“明白。”妙雨點了點頭，“還有，陛下那裏……”

“讓他知道又怎樣。”鳳青黎唇角輕勾，“還就怕他不知道。”

－－－－－－題外話－－－－－－

最後一部分有點信息量…容我之後簡略地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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