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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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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草脾氣也上來了,這個男人莫名其妙甩臉什麽意思,他是幫了她不錯,可是她之所以會向上摩托車還不是這個男人造成的誤解。

據說紮胎的人就是二人一行,飆著死亡摩托車,趁機勒索,要不是他,何至於這樣?

還給她臉色看,方草心頭一哽,也不再開口。

何虞生想起加油回來的路上遇到的幾個人,差點兒以為自己眼花,其中一個分明是十年前南城有名的混混,按道理是進了局子的,想來是出來了,又聯系紮胎打劫的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花了點兒時間以牙還牙紮了他們的輪胎,這才又耽擱了點兒時間。

瞥見方草一直看著窗外不說話,何虞生心底嘆息,這些事還是不要告訴她了,反正那夥人要不了多久又會進去,何必讓她徒增煩惱。

“你去福利院做什麽?”

方草轉頭死盯著他:“你跟蹤我?”

有什麽想不通的呢?

這個特定的時間地點,誰沒事會出現在這個荒僻的郊區,還知道清楚地知道她去了福利院,又適時地出現在馬路邊。方草覺得這十分的荒唐,許是一個律師的職業思維,她下意識地排斥這種行為,侵犯個人隱私在律師眼裏惡劣程度勝過過失犯罪。

何虞生知道她誤會了,之前的火氣也沒了,苦澀道:“不是想跟蹤你,只是南城近來是真的不太平,我希望你能平安無恙。”

方草不明白南城到底怎麽不太平了,就算不太平又和她有什麽關系,正要反駁,又聽何虞生緩聲低沈道:“我媽去世快十年了,方草,我不能看你出任何意外。”

十年了嗎?

“只此一次,我會保護好自己。”方草的話,何虞生不鹹不淡應了,卻並不放在心上。

方草想到那個溫柔淑雅的英語老師,到最後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人,整個人難得被一種名叫悲憫的情緒侵襲籠罩。

十年了,方草不願去想這十年的種種,但尖銳的憤怒卻慢慢平靜下來。

“福利院有個老奶奶,是我一個當事人的奶奶。那孩子剛滿十六歲,盜竊慣犯,以前小偷小摸沒覺著,後來跑到一個農莊裏偷了裏面價值不菲的盆栽。說來也好笑,他就是單純地覺得盆栽好看,就偷拿了出來給他奶奶,老奶奶以前是個莊稼人,喜歡這些花花草草。”

“後來,這戶人家報了警,在監控裏找到了這個小孩,想讓他把盆栽還回來,結果這孩子怎麽說都不肯,就這樣僵持著,然後法律援助找到了我。”

“我見過那個孩子,偏執執拗,我和他見面的時候,他什麽都不肯說,後來無意中說起他的家人,他突然問我能不能幫他去看看他奶奶,那會兒他眼裏亮晶晶的,我答應以後經常來看看這個老人,他就告訴我盆栽在哪裏。”

方草說起這些的時候,聲音裏沒有太多波瀾,可何虞生卻從中聽出了很多感概,也不打擾,只靜靜聽著她說。

方草轉頭看著他,傾訴的欲望愈發強烈:“結果你知道那盆栽在哪裏嗎?”

何虞生眼裏染上笑意:“在福利院?”

方草回頭望了眼後備箱的方向:“是在福利院,就在墻角的一個破缸邊上,不起眼的一個青磚盆,老奶奶早就忘記了,只記得自己有個孫兒,說他孫兒乖巧,懂事了,會幫她割麥子、撿稻穗了。”

初夏的夜風涼涼地吹進車廂裏,新月如鉤瑩瑩地掛在高架橋的上方,前方的道路寬闊筆直。

身邊人的話明明是家長裏短的絮叨,卻聽得何虞生心潮起落,下意識輕踩剎車,穩穩地向前開去。

方草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起這件事,說完之後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放空的松懈裏,懶靠在坐椅裏一動不動。

她代理過不少案子,案情是機密不能告訴他人,就算當成故事去說都難免帶著殘忍和悲哀,好像從來沒有人能夠真的理解到她正在做的一切。

這樣的意外並不在方草的預料之中。

以前跟著高澤文做助理的時候,外出會見當事人或家屬這樣的事情極少讓她一個人出來跑,遇到的當事人家屬也大多是些老弱婦孺,並沒有遇到過實質的人身危險。

就連這次,原本也應該帶上張程宇,只是這家夥非得在畢業前去西藏旅行,說什麽在墮入紛亂紅塵揣測詭譎人心之前,要去最接近太陽的地方焚香洗禮。

他的原話說:我打算去布達拉宮門前坐坐,跟佛祖說一說我的心事,去轉轉經筒,拜拜佛塔。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入行這麽重要的事情,勢必要求佛祖一點指示的。

就這樣,這家夥開始了在朋友圈曬坐標的日常,方草也沒太在意,案子流程她早已熟悉,多一個助手她還是司機,並沒有太多差別,結果往郊外跑一趟就遇上了這樣的事。

車裏再次安靜下來,何虞生竟然有些不習慣,瞥見方草出神地樣子,忍不住問:“你經常遇到這種事”

方草靠著座椅搖了搖頭,像是自言自語般道:“沒遇過這樣的事,暴力犯罪沒那麽多的,而且在刑事犯罪中的比例也並不高,大多數犯罪還是和錢財有關,看上去就是窮兇極惡的罪犯就更少了,這些人大多和普通人一樣,有這樣那樣的生活壓力,小偷小摸的時間久了,心理越來越畸形到最後走上不歸之路……”

方草喃喃細語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只是莫名地覺得壓抑,心中有一根弦被觸動,就不能自拔地陷入某種悲涼的無助中。

車窗上應出男人的側面,方草看了又看還是模糊不清,心裏冒出些不甘心來,側過頭細細打量,均勻的額頭,修直的鼻梁,清晰分明的面部輪廓,一切都是那樣的熟悉,又那樣的陌生。

在相隔近十載的日子裏,有著完全不一樣的軌跡,以至於再相遇竟不知如何是好。

“方小草……”

“嗯?”

方草含糊應著,視線漸漸迷糊,心也不斷下沈。

“方小草,這些年……”你還好嗎?駕駛座的人話到嘴邊,卻歸於無言。

“……”

再也聽不到別的東西,方草又陷入那個熟悉的稱呼,恍惚中,仿佛又回到那個明媚的秋天,一個溫暖純澈的季節。

那是一年之中最煩躁的幾天,暑假到了盡頭,作業還沒開始寫,終於覺得火燒眉毛的方草氣勢洶洶地拉著任雨霏去市圖書館泡了一天,奈何放縱太久,兩個小姑娘都無心學習,竊竊聊了幾句明星八卦後就窩在書架後面看了一天小說。

方草喜歡顧漫的溫暖動人,任雨霏喜歡明曉溪帶著淡淡憂傷的浪漫,在那樣的夏末秋初,愛情,只是堆在角落裏的故事書,父母和老師的要求才是生活的絕大部分。

沈主任說,天黑前必須回家!方草無可奈何,在冷飲店裏買了兩支冰棍,告別任雨霏獨自蹬著單車回家。

拐彎直行再拐彎,自行車靈活地穿梭在巷子裏,就快要到了。

前面有人說話,方草放慢了速度,距離仍是逐漸縮短,等她聽清楚他們的對話打算掉頭,卻已是無路可退。

“虎子,有女人沒啊?”

“哈哈,飛哥,你看他熊樣,也沒那個能耐不是!”

中間的小黃毛懶懶靠在墻上,拍拍胸脯:“呵呵,別急,這漂亮妞兒就要來了,你看看可還還中意?”

路被堵住,方草不得已停下來,小黃毛笑瞇瞇伸出腳搭在後架上:“嘖嘖,這小妞不錯,幾歲了啊,有男朋友沒有,哥哥給你保個媒怎麽樣?”

誰是虎子方草不知道,就聽得有人附和:“別啊,小妹妹,咱們這麽多兄弟,不拘看上哪個了,盡管開口。”

“對對,隨便挑,保準今晚就能入洞房!”

“飛哥一馬當先,那個豪氣鎮住了方家小妹妹嘞,怕是要看不上小魚兒咯!”

一群人哄笑聲讓方草氣惱又害怕,奈何自行車後架這會兒還坐了一個人,跑也跑不掉,還不知深淺妄圖反擊轉身踢了那人兩腳,吼道:“讓開!”

後架的人一聲哀號:“哎呦,力氣還不小,真他/媽疼。”

“喲呵,挺野啊,這個小媳婦怕是不好降服哦……”

周圍人哄笑起來:“沒用的軟蛋,降個屁!”

周邊的話愈發難聽,小黃毛卻不說話了,仍笑瞇瞇地打量著她,瞪得方草心頭發麻。

方草自小也沒遇到過這種事,被個一群男人不懷好意盯著,心中恐懼,卻意外湧上一股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豪氣,對著小黃毛狠狠地瞪了回去:“讓開,以多欺少算什麽好漢!”

小黃毛對方草的兇狠不以為意,只強調:“小妹妹,話,可別亂說,我們可不興以多欺少的,就是單純保個媒,我這邊有個兄弟,長得一表人才,人又聰明,那話咋說來著,貌比潘安,才比李白,要不要相看相看?”

“不需要!滾開,再不讓開待會兒警察找來了別怪我!”

“喲呵,飛哥,我們好怕怕哦,警察要來了呢!”

“是啊,飛哥,帶槍的警察哦,你怕不怕,怕不怕啊?其實哥幾個都帶著槍呢,要不要試試,哈哈……”

面對著有恃無恐的一群人,方草外強中幹一點用都沒有,好在他們沒有動手動腳,只是困著她不放,她變成籠子裏的困獸,供人點評取樂,除了驚懼慌張,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僵持一陣之後,一個氣急敗壞的吼聲裹挾這風聲傳來:“吳飛,你瘋了,快讓開。”

又是一陣哄笑聲,笑聲朝著吼聲而去。

人群散開,方草無暇顧及其他,頭也不回地蹬著自行車飛快走了。

唯有轉過拐角的剎那瞥到那個身影,緊繃的臉,輕易地讓人印象深刻。

車子駛過減速帶,方草被一陣抖動驚醒,下意識看向左側,還好還好,醒來的及時。

想到這段記憶後接著的那一段噩夢,方草真的覺得十分慶幸,一時歡喜,又不敢去深究這份慶幸背後的模樣,剎那間思想脫軌就問出了口:“何虞生,你還恨嗎?”

車身輕微一晃,轉瞬又平穩地繼續向前,隨後車速加快,窗外的倒影仍舊模糊不清。

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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