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開了就好，魚仔，以後這些小事都不必告訴我，南城那邊的人會協助你，那麽多苦都熬過來了，我知道你的能力，這些事便交付於你，我只要最後的結果。”

三重兩輕的敲門聲響起，何虞生斂了心神，簡短地回應電話那頭:“可以。”然後不再開口。

對面的人似乎懂得這沈默的含義，略帶無奈地低笑起來，隨後道:“行，掛了。”

吳志進到屋裏時，何虞生正坐在暗窗口的桌子上，抽出一根煙在手裏拿著，打火機的火苗繞著煙晃來晃去卻始終沒點燃。

“天涯，營業多久了？”

吳志撓撓頭:“三個月。”

“三個月啊，魚上鉤了？”

何虞生心情不太好，吳志也不覺得這問題有問題，肯定道:“這麽肥的餌，可不得上鉤！”

何虞生沒再說話，低頭點煙，隨後伴著眼圈幽幽吐出一句:“多少年了？”

吳志被這幾個沒頭沒腦的問題搞得蒙呼呼的，還沒想好答案又聽他說:“是該收桿了，你也好去談個戀愛！”

“……”

何虞生勾唇笑了，吳志被這突然的笑意晃了眼，鬼使神差接了句:“嘿嘿，是該談戀愛了！”

看著何虞生再一次點煙的動作，吳志躊躇半晌，小聲勸道:“還是少抽點兒，醫生說不好抽煙，多休息……”

見他隨性動作不為所動的樣子就知道自己勸不住，又想到上次醫院逃跑的事情，醫生的話魚哥啥時候聽過啊！還是上次那個律師厲害，幾句話說得魚哥把自己關在屋裏一下午。這才叫影響力！

吳志想到這茬，忽然有個想法，他神秘兮兮地說：“上次去方律師那兒，會客室貼著老大一塊牌子，上面四個大字，嚴禁吸煙。你說這些人怎麽這麽死板呢？”

見魚哥瞇起了眼，他再接再厲，“我當時也沒管，點了根煙等人，結果後來方律師過來，一眼掃過我的手裏的煙，我就這麽渾身一顫，突然也覺得抽煙好猥瑣，嘿嘿，魚哥，你說奇怪不奇怪？”

何虞生指尖一頓，煙灰掉進邊上的酒杯裏，似笑非笑看著吳志，問:“你很喜歡她？”

“不喜歡！”朋友妻不可戲，吳志心底門兒清，三個字果斷爽快。

何虞生眉毛斜挑:“不喜歡？”

總不能是喜歡吧？吳志嘿嘿笑著退向門口:“哪能啊，方律師跟我就不是一國的，談不上喜歡不喜歡。那啥，樓下小坤一個人在吧臺也不知道能不能應付，我下去看看，魚哥你好好休息。”

等吳志落荒而逃，何虞生看著手裏的煙頭忽明忽暗。沒一會兒自己燃盡了，他好玩兒似的把煙蒂順著手指繞兩圈，最後穩穩扔進了酒杯。

方草在推掉沈六的案子後，礙於交情接了一個案子，加上之前還沒結案的案子和結案的案件後期檔案等等事情，忙的不行。

休息是不能指望了，下午兩點，方草開車去城郊的未成年人管教所。

管教所四周是高高的院墻，正大門的地方是剛好容納一輛車通過的鐵柵欄，這一次方草沒有沒有進去，只是在馬路對面停下，站在車前等著。

三點鐘，管教所的鐵柵欄中的小門打開，一個高瘦的男孩子從裏面出來，嶄新的白T恤在他身上略大，搭配著牛仔褲白球鞋，除了頭頂的光頭略顯惹眼，和大街上的少年並沒有什麽不同。

“晨光，這邊。”

高晨光聽到聲音，遠遠就看見方草對著自己揮手，踏出管教所那瞬間的不知所措得到安撫，笑著大步過去。

“方草姐，你怎麽來了？”

方草佯裝生氣斜睨他:“怎麽，不歡迎啊？”

少年撓撓自己的光頭略顯局促解釋道:“沒有，就是沒想到……”

方草看他那傻樣，也不解釋，笑著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又鄭重其事上下看他:“不錯啊，長高了一截，還是這麽帥，就是太瘦了。待會兒去吃點兒好的，多長點兒肌肉更有男人味兒。”

“不過呢，我們要先去看看你住的地方，現在可是個成年人了，允許有自己的隱私空間啦！”

高晨光緊緊捏著背包的帶子，眼裏是超越年齡的深沈，直直地看著方草點頭。

方草先帶著高晨光去了一個老小區，小區的一樓都是車庫，如今都改造一番出租，大部分都是剛工作不久手頭拮據的年輕人。

一張床一個櫃子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外加一個隔斷做衛生間，光禿禿的擺著實在是單調，好在水池邊上的架子上放著電磁爐和碗筷看上去帶著點兒人氣。

方草把鑰匙放在桌上:“你要是不介意就安心住在這兒，房租我交了一年，算我這個做姐姐的給弟弟的一份心意。”說著調皮一笑，“當然啦，你要是過意不去就先欠著，以後掙得多了再說。”

假裝沒有看到少年發紅的耳根和閃爍的眼神，方草隨意地整理著:“電磁爐和碗筷是我多出來的東西，你先用著，得空自己煮點吃的也便宜。”

“這周圍地鐵公交都挺方便的，你以後有什麽打算來去也便利，大致就這麽個情況，你可別怪我自作主張啊！”

高晨光沒想到方草會替他做好這些，低下頭攥緊了拳頭，早已荒原一片的心底卻忽然透進點兒光亮，變得有溫度，有些冰封的東西也漸漸融化。

少年沈思一會兒，伸手把桌上的鑰匙握進手裏，點點頭低聲道:“謝謝。”

感受多少年的情緒波動，方草開解道:“晨光，過去的就過去了，我們都得向前看，我知道你有主見，就不給你建議是上學還是工作了。”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別太在意外界的目光，你才十八歲，遇到這個坎兒，可這個坎和其他的坎並沒有什麽不同，跨過去就是了。事實上，相比那些不敢面對自己逃避現實的人，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所有關心愛護你的人會為你驕傲的！”

方草說這些話的時候，帶著一個律師慣有的強勢，末了還有微不可察的遺憾一閃而逝。

高晨光又想起那個佝僂的老人，仿佛聽到那喚他起床的話“晨光啊，太陽出來嘞”，心緒翻湧著對方草道:“我知道該怎麽做，你放心，我不會走老路的，一定不會。”

見他誠摯堅定表決心的樣子，方草會心一笑:“我當然相信你，行了，我請你吃完飯，然後買些必需品回來，這地方還是太空了。”

處理完高晨光的事情，方草心裏又一塊石頭落了地。

周末的時候方草又收拾了一些不怎麽使用的舊電器送給高晨光，十幾平米的小房子一下就看起來滿滿當當的，少年說最近正在找工作，眉宇間透著欣喜。

方草見他如此，欣慰不已，又鼓勵他一番，少年溫順應是，遠遠地目送方草離開，低垂的眼睫掩下失落和灼熱，慢慢聚成幽深。

他就要離開了，為了改變命運的一場交易，他叫高晨光，終於在生命裏第一次看到晨光，冉冉升起。

周末，是約會的好時機，城市的路燈下，適合表白。

方草到餐廳的時候，趙堃已經等在座位，見她急匆匆的樣子，他心情頗好:“別急，我又不會跑了。”

方草看了眼時間反射性回答:“五點二十九，剛剛好，沒有遲到。”

趙堃註視著她笑意更濃:“看你這麽重視我們倆的約會，我很高興。”

守時只是方草的一個習慣，代表著對對方的禮貌和尊重，這會兒看著趙堃明顯雀躍的表情不知道為何沒有想象中開心，也不好潑冷水，便附和著笑笑不去解釋。

點好單，趙堃問:“最近很忙？”之前約了方草幾次，她都推了。

方草也想到之前的事，把手中的茶杯放下說:“是挺忙的，付明介紹過來一個案子，不好拒絕就接了，在南浦法院，當事人也在那邊的拘留所，離律師遠，整天來回的跑，累的不行。”

趙堃十分理解方草的這種工作狀態，但在方草心意尚不明朗的階段，他卻希望兩個人有更多時間相處，最好是趁熱打鐵定下來。

“你啊，就是太拼了，剛接的案子忙著見當事人了解情況，開庭的案子得查閱卷宗找辯護思路，收尾的案子還要去接當事人出獄，安排後續生計，這樣來回跑能不忙嗎？”

方草沒想到他會提起晨光，雖然他沒有明說但話裏話外的意思卻非常明確。

方草對這種隱晦的提及有些生氣，說話自然帶著點生硬:“這些都是我的工作，我當然得盡力去做，晨光的案子在中院二審的，你也知道些情況，我既然有這個能力幫一把又怎麽了？”

趙堃原本對方草把工作放在第一位有點不滿，他不喜歡一個早已結案的當事人在方草心中都比自己來得重要的認知。

只是方草一強硬，他又覺得自己理虧，急忙解釋道:“我上次去少管所做宣傳，遇到熟人才知道高晨光出來的事，我並沒有別的意思。方草，我對你是認真的，我只是希望咱倆能多點時間相處，起碼一周能一起吃兩頓飯吧！”

方草也知道相比趙堃的迫切自己對於有太多猶豫，對於趙堃的好她是有些歉然的，難得吃一頓飯也不想鬧僵，順著他的話道:“好了，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我也想找個時間休息，等這段忙完了我不接案子了，好好休息一下。”

趙堃對此十分讚成，剛剛那小小的插曲也就翻過去了:“可以啊，你辛苦這麽多年也沒好好休息過吧，我周末肯定是可以空出來的，到時候一起找個景點出去玩兒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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