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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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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萱用手彈了彈袍子邊角,然後擡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桌子另一邊坐著的人。

那人年紀不過二十,長了一雙鳳眼,眼角還生了一顆淚痣,端的是無限風流。一壺酒下肚,他看著已經有些醉了,微微迷著眼,斜著旁邊的那個抱著月琴的女孩。那女孩被瞧得面色緋紅,一首曲子被彈得七零八落,最後含羞帶怯地看了那人一眼,把月琴放到了一邊,輕移蓮步走到桌邊坐下,端起酒壺斟了一杯酒,低著頭遞了過去。

年輕人含笑接了過來,自己卻沒喝,轉手遞到了另一個陪酒的女人嘴邊。

已經改名為月華的麝月楞了下,伸手要接,那人卻將杯子往後縮了縮。麝月紅了臉,往前傾了身子,被餵了一杯酒,隨即用帕子捂著嘴,含情脈脈地看著那年輕人。

她入這青樓已經有三個月了,那可真是什麽樣的人都見識過了。這麽年輕俊秀的男人,比寶玉長得都要好看,且看起來也沒什麽奇怪嗜好的,最重要的是,出手極大方,是樓裏的姐兒最愛的客人。

那個彈月琴的名叫舒葉,見此臉色有些沈了。她比麝月年輕貌美,還打著清倌人的名號,向來是比麝月更受追捧的。

賈萱拿了個葡萄吃了,含糊不清道:“我說,你到底要睡哪個,快睡完,睡完好走人了。”

“哎,說話不要這麽粗俗。”那人托著下巴,笑瞇瞇地看著麝月,又看看舒葉。

舒葉正色道:“公子,妾身賣藝不賣身的。”

麝月嗤地笑了一聲,甜膩膩地抱著年輕人的胳膊道:“官人,剛那酒喝的奴有些上頭,你扶我去裏屋歇歇吧。”

賈萱眉頭不經意地皺了下,麝月瞧見了,心裏冷笑不已。

她早就聽說,最近這位公主駙馬常常流連這些風月場所,四處打聽賈家那些舊仆人的下落。據她所知,侍書已經被他贖出去了。若是她剛剛進來的時候,見到賈萱來,肯定是打死都要跟他走的。

可是如今呢,她出去了還能做什麽?嫁人?能嫁什麽人?繼續做奴婢?呵呵,若是能進將軍府倒罷了,可是二姑娘能要她?還是繼續去伺候寶玉?誰會讓她這樣一個煙花之地出來的人,進主子的身?

還不如和別的人一樣,找個富商做外室,若是能生個一兒半女,後半輩子就無憂了。

賈萱哪裏不知道麝月在想什麽,如她這樣想的人也不少。有的人,富貴慣了,再受不了貧困。有的人,你對她好是應該的,你對她不好,她就恨你。

造成麝月如今局面的,歸根究底是賈家,但是麝月如今最恨的,反而是當時沒有買下她的芳華。芳華又不是什麽土豪,和麝月也沒太多的交情。芳華就算當時自己出錢買下了麝月,難道還能把人帶回去不成?

將軍府可不是什麽可以隨便塞人的地方,賈環那是紫薇的隔房弟弟,放將軍府就是為了磨熊孩子性子的。邢番當時為了賈家的事情,都能和懷孕的紫薇冷戰,芳華又怎麽敢隨便做主把人買回去瞎安置呢?

芳華更不可能把人帶回自己家了,許攸家就那麽幾個屋子,如今趙姨娘和彩霞住的,還是許攸打算給自己未來兒子住的屋子呢。只是因為芳華最近幾年沒有生孩子的打算,才讓她們住的,且也不會久住。

而且,買了麝月,買不買秋紋?還有春燕、碧痕……

賈萱是真不明白,自己那個姐心裏在想什麽。只是他總不能放著芳華自己往這種地方跑,少不得只能辛苦自己,把這差事給攬了過來。

老實說,成了個掛名駙馬後,他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私塾上不了,也沒什麽奮鬥的動力了,平常公子哥喜歡的他也不愛玩,和如今忙得□□乏術的李崇光比起來,他簡直是一個不知感恩的米蟲了。

結果就在這裏,碰到了太子娘家的小舅舅王若升,如今京城勳貴裏最不好惹的小閻王了。

想想這小閻王之前十幾年的事跡,在瞅瞅如今恨不得整個身子貼過去的麝月,賈萱真心覺得她是在找死。

半個月前他不巧在春燕那裏碰到了這個小閻王,之後又連續碰到幾次後,他才驚訝的發現,這人竟然是在有意識地去接觸,曾經的那些賈家的丫鬟們。

奇了怪了,王若升這樣做,和之前賈元春的死,是不是有什麽關系?

再往深了想,是不是和之前長公主在和皇後之間的鬥爭中落敗有關系?

如今紫薇嫁給了邢番,便是長公主和寧湘郡主也輕易不能動了。怕就是這裏牽扯到什麽皇家的隱私,聖上真怒了,邢番也未必能保住紫薇。

那樣的話,芳華也要危險了。她那門親事,可還是寧湘郡主做的主呢。

嘖,真是麻煩。王夫人和賈元春這兩個蠢女人,究竟做了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邢番這個老狐貍跟前歷練了一回,對著王若升,賈萱竟不怎麽覺得害怕。而且,王若升還是匿名來這種地方的,如今朝廷禁止官員出入風月場所,王若升身上還因著姐姐的緣故,擔了個不大不小的閑職。和賈萱要好的李家,又多以彈劾別人為終身奮鬥目標的言官,所以王若升見了賈萱,多少還是有些心虛的。

兩個人抱著不同的目的心照不宣地不斷尋找著那些被買入青樓的賈家丫鬟們,今天,已經是第七次偶遇了。

眼見著這次要無功而返,賈萱用扇子敲了敲桌面道:“隨便你睡哪個,我先走了。”

王若升依依不舍地摸了摸麝月的手,甩了錠銀子到桌子上,跟著賈萱出了門。

離開了充滿甜膩香氣的地方,賈萱深深地吸了口新鮮空氣,道:“剛喝了那麽多酒,不暈嗎你?”

王若升扶了扶額:“是有些,咱找個茶館坐著,喝喝茶醒醒酒吧。”

“順便叫個唱曲兒的好了,剛才那兩個唱的是什麽鬼,虧你聽得下去。”賈萱不等王若升回答,就自顧自拉著他走了。

王若升沖旁邊幾個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不要過來,然後就被賈萱拖著走了。

小二一看兩人來了,離開笑得跟朵花似的過來了。上好的龍井和精致的糕點立刻被端了過來,王若升興致缺缺地聞了聞那茶,讓人上了壺白開水來。

賈萱沒他那麽挑嘴,只是有些擔心,王大公子不肯將就用這裏的茶水糕點,一會會不會就不願意主動結賬了。

“可是你是說要來這的,你請客哦!”賈萱謹慎道。

王若升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先拿了銀子把賬給結了。賈萱這才放心地捏了個小小的杏仁酥吃了,然後又喝了口茶潤嗓子。

“我發現,碰到你後,次次都是我付賬啊。”王若升道。

“窮。”賈萱言簡意賅道。剛才在青樓他除了幾個葡萄外,什麽都沒敢吃,早就餓了。芳華曾經說過,青樓裏的酒水菜肴都是加了料的,能不吃就不吃。

“窮,還有錢到處贖人?那裏的姑娘們可都不便宜。”王若升挑眉。

賈萱擡眼看著他,開門見山道:“能告訴我,你究竟在打什麽算盤嗎?”

王若升沒回答,反而擡起下巴,沖著賈萱手裏的折扇點了點:“怎麽不帶個小廝?”

賈萱不解,看著自己手裏的扇子,不清楚王若升的意思。

王若水見狀,眉頭皺了皺,突然恍然大悟道:“不會吧,你竟然不懂?”

“懂什麽?”賈萱奇怪道。

“哈哈,也怪了,你家裏也……”王若升頓了下,才道,“你如今也是駙馬了,該註意下了。折扇這種玩意,讓小廝幫著拿就是了,哪有自己拿的道理。”

賈萱恍惚有些明白了,卻不太敢確信。

“你的意思是……自己拿折扇,是個比較掉價的行為嗎?”

王若升先稍微花了點時間理解了“掉價”這個詞,才道:“一般窮書生或者附庸風雅的商人才會自己拿折扇,稍微有點家世的公子哥都是讓小廝拿著的。你瞧瞧我就知道了,奇怪,李崇光沒告訴過你嗎?”

“這種……貴族圈裏的常識,他貌似還真沒跟我說過。”賈萱這才想起來,他在私塾那麽久,真的從來沒看到有人自己拿折扇的,李崇光也是如此。電視劇誤我!

賈萱收起了扇子,面無表情道:“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

王若升低頭笑了笑,用手指沾著水在桌子上寫了半個字。



賈萱瞇了瞇眼,傾身往前,壓低了聲音道:“王大人,這事,會不會連累到邢夫人身上?”

王若升露出了點驚訝和了然的表情:“我長這麽大,難得有人會這麽直白地跟我說話。她既然已經出嫁了,自然也牽連不到她的身上了。”

那麽,沒出嫁的,還算是賈家人的,怕就有所牽連了。

賈萱抱了抱拳:“多謝。”

又過了幾日,他聽說麝月被王家大公子贖了出去,當了侍妾。而王若升,也沒有再出現在煙花之地裏。

看來,他已經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賈萱猶豫了下,還是沒有和芳華通報消息。既然牽扯不到紫薇,自然也牽扯不到她了,還是不要讓她操無謂的心了,省得又做出些什麽頭腦發熱的行動。

可惜天不遂人願,芳華還是被牽扯進來了。

這日,芳華從將軍府側門出來,正要上馬車,卻見到旁邊有個乞丐一直在看著她。

那乞丐是個女人,臉抹得黑乎乎,頭發也亂糟糟,裹著一件不合身的臟兮兮的大襖,也看不出年紀和相貌。

若不是如今是三伏夏天,她這身打扮有失心瘋的嫌疑,芳華還真註意不到她。

那乞丐見到芳華也看著她,往前走了兩步,招了招手,一副很激動的樣子。

芳華心裏一動,對著要去驅趕乞丐的侍衛擺了擺手。那乞丐見到有侍衛過來,似乎很害怕,躲到了一顆大樹下,探出一顆頭眼巴巴地看著芳華。

芳華對容筱道:“今兒天氣好,我不坐馬車了,咱們走回去吧。”

容筱擡頭看了看陰沈沈的天,勉強道:“是,夫人,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芳華帶著容筱走了半條街,轉頭看了眼,那乞丐果然跟了上來。容筱也發現了,害怕道:“夫人,別是個瘋子吧。”

芳華擦了擦汗,沒吭聲,一直走過了兩條街,才停了下來。

旁邊就是芳華前陣子才買的一個小院子,是留著給趙姨娘、彩霞和賈環住的。如今裏頭已經收拾幹凈,但是一應的東西都沒置辦齊,只有上任房主留下的幾個家具在。

芳華一邊慶幸自己帶了鑰匙來,一邊看了看四周。那乞丐見芳華停下了,也跟著停了下來,同芳華一樣,警惕地看了看身後。

開了門後,芳華對著那乞丐招了招手:“可憐見的,進來吃點東西吧。”

那乞丐一邊看著四周,一邊小跑著進來了。她一進來,芳華就把門關上了,還把門栓推了進去。容筱終於覺得不對勁了,從旁邊隨手拿了個掃帚,警惕地看著那乞丐。

“三姑娘,怎麽回事?”芳華低聲道。

探春把遮住大半張臉的頭發撩到了一邊,看著芳華,嘴唇抖了抖,隨即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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