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番在府裏住了不過半個月，就又要走了。

不同於上一次離開時，紫薇這次怎麽也無法保持平靜了。紫薇滿心不舍，卻只能為邢番打點好要帶去的衣物，期期艾艾地送走了人。

原來夫妻離別，應該是這樣的感覺嗎？

紫薇在心裏嘆了口氣，手裏握著邢番送給自己的一把小巧的彎刀，摩挲了好半天，才將它放在了枕畔。

沒精打采地吃了午飯，紫薇躺在榻上小憩，迷迷糊糊中聽到外頭有人說話的聲音，時不時夾雜著哭聲。

紫薇閉著眼聽了會，才起身道：“讓她進來。”

外頭的聲音一下子就消失了，鴛鴦小心翼翼撩開簾子，引著一個面帶淚痕的女人進來了。

那女人看到紫薇，就想撲過去跪下，給鴛鴦攔了一下，不得已跪在了外間，話還沒說，淚就先掉了下來。

“嗚嗚，夫人吶，您可要替奴婢做主啊！”那女人被鴛鴦瞪了一眼，拔高的聲音不由低了下去，捂著臉哭了起來。

“你是賈家的人，我怎麽做得了你的主。”紫薇淡淡道。

“夫人吶，您就算不管奴婢，三小姐那可是您的親妹子，您難道也不管嗎？”那女人是探春的奶娘李雲，她的女兒就是探春身邊最得力的丫鬟侍書，“三小姐若嫁得不好了，您臉上不也沒光嗎？”

紫薇沒接她的話，反問道：“你是怎麽來的，是三丫頭讓你來的嗎？”

李雲頓了下，看了鴛鴦一眼，才道：“是寶二奶奶說要送些首飾宮花給夫人，奴婢正好和接這差事的姐姐相熟，就和那姐姐換了差事。三小姐，是不知道的。”

眼看著李雲又要哭，紫薇不耐煩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和三丫頭說，這婚事成不了了。”

李雲聽了，不由大喜，問道：“夫人是肯管了？哎呀，還是夫人有本事！”

鴛鴦楞了下，見紫薇臉色不好，便對著李雲道：“好了，你回去回三小姐吧，夫人累了。”

李雲又疑心紫薇不過隨口一說打發她，又怕說多了問多了惹惱了紫薇，她真的不管了，站起來猶猶豫豫地被鴛鴦拖了出去。

“夫人，您可要記著呀，三小姐那可是您親妹子啊！”李雲在院子裏忍不住喊了聲。

紫薇按著太陽穴，司棋端著蓮子羹進來，看到紫薇的樣子，忍不住道：“夫人，您真要管啊？”

紫薇沒吭聲，司棋又道：“這，南安王妃特地求了皇後娘娘開口……”

紫薇輕聲道：“宮裏，賢德妃娘娘要不好了。”

司棋就不說話了。從上個月開始，元春就病了，病到現在，皇後娘娘都把她的隔房妹子許給南安王爺做侍妾了。

這一次，長公主和皇後博弈，是長公主輸了，元春和賈家，都成了棄子。

也許，這也是前陣子三皇子七公主風波的遺留，更或許，再更早前，皇上就已經預備著要動賈家了。

自己是沒有什麽影響的，邢番這樣的人，怎麽也不會因為妻子娘家失勢，而委屈自己的。

只是，賈家的人，該怎麽辦呢？賈敕一房她是不能不管的，其他人……

而且，也不知道，聖上要做到哪一步。

《紅樓夢》的結局，芳華也說不清該是怎樣。如同高鶚續的那樣，倒算是最好的了。賈敕、賈珍甚至於賈璉，紫薇不能昧著良心說他們不該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真要同電視劇裏那樣，流放的流放，死的死，發賣的發賣，紫薇又實在於心不忍。

若真要管，就不僅僅是錢財的問題了。

不過不管怎麽樣，探春也是不會嫁進南安王府的。

賈元春死後第二日，賈府就遭到了清算。皇上半點沒有給才走的愛妃面子，直接把賈家所有在朝為官的男丁一擼到底，統統成了白丁。賈府的房屋田地全被收回，賈府的主子們，除了賈母和李紈母子，其他都被關到了牢裏。

至於下人，收編後就要拉到朱雀街上發賣。

得到消息的司棋，驚慌失措地跑進了屋，話說到一半，就有些喘不過氣了。

紫薇倒是淡定，讓人給她拿了杯熱茶灌進去，才道：“你急什麽，我已經是出嫁女，還懷著身孕，無論聖上還是將軍都不會把我怎麽樣的。我們現在首先要穩住，才能徐徐圖之，救助其他人。”

鴛鴦擔心道：“奴婢想回去看看老祖宗，她年紀大了，怕要受不住。”

紫薇道：“我跟你一同去。”

“不行，您懷著孩子，賈府現在一團亂，您不能去！”鴛鴦板著臉，搖頭道，“奴婢去就好了！現在賈家就只能靠您了！您可千萬別再出問題！”

紫薇想了想，道：“帶些糕點和補品去，再去賬房支五百兩銀子。”

鴛鴦看了紫薇一眼，欲言又止，匆匆地走了。

紫薇靠在榻上，心裏算著時辰，估摸著差不多了，對心神不寧的繡桔道：“去小廚房拿點杏仁糕來。”

繡桔過了會才反應過來，悶悶地應了聲，才端了盤子回來，就看到芳華風風火火地跑進了院子。

芳華眼尖地看到了繡桔手裏的東西，不由停下了腳步，肚子也咕咕地喊了起來。

紫薇低頭一笑，她就知道芳華上午聽到消息，一定會忙不疊地到處打探，然後再跑到自己這裏來，估計是連午飯都沒吃。

芳華在杏仁糕前掙紮了下，顧不得洗手，拿了兩塊先吞了，才沖進屋對紫薇道：“夫人，夫人，怎麽回事呀！”

紫薇將手裏正在繡的肚兜放下，輕聲道：“將軍臨走前說了，無論賈家發生了什麽事，都不讓我管，等聖上的旨意下了再說。”

芳華楞了下：“那，你真什麽都不管？三小姐四小姐，還有寶二奶奶、璉二奶奶，她們可都在牢裏呢！還有巧姐，巧姐還那麽小呢！”

“頂多兩天，聖上就該下旨了。這之前，我都不能插手。我已經讓人給賈府送了銀子去了，老祖宗知道該怎麽做的。”紫薇摸著肚子，露出一絲苦笑，“將軍說，前幾天聖上宣他，問我好不好？還說，若將軍覺得不好，就再賜個側室給他。”

繡桔差點拿不穩手裏的茶壺，她尖聲道：“什麽！皇上什麽意思？”

芳華咬著手指甲，含糊不清道：“皇上不許將軍管賈家的事！將軍能保住夫人就不錯了！奇了怪了，賈家是怎麽惹怒了皇上了？這處置也太過了！”

繡桔不安道：“那，將軍怎麽答的？”

紫薇眼神微微一動，道：“將軍覺得我挺好的，不需要聖上再賜人了。”

芳華看了紫薇一眼，直覺她有什麽事情沒說。

紫薇也看了芳華一眼，微微搖了搖頭，示意芳華就算看出來了，也不要問。

芳華嘆了口氣，走到紫薇身邊給她揉著肩膀：“午飯吃了嗎？要不要我陪你再用點？”

紫薇點點頭，讓繡桔和翠兒去廚房傳飯。

“你若，想哭，就哭吧。”等屋裏沒人了，芳華才小聲道。

紫薇虛弱一笑：“你覺得，我不哭，是怕她們幾個看了，更加沒了主意，慌亂起來嗎？”

芳華猶豫道：“難道，不是？”

紫薇搖頭：“出了這麽大的事，郡主之前一點風聲都沒透露給我。你都得了消息來了，黛玉卻還沒來。為什麽？你也說了，皇上這次處置太過了。怎麽說，賢德妃娘娘也才去呢，而且賈府裏鬧得這麽厲害，老祖宗身上還有一等誥命呢，珠嫂子還是節婦呢，她們都被驚動了，身邊的奴才都被帶走了。還有將軍，我懷著孩子，他卻不讓我管娘家，還特地囑咐我好幾遍，等著皇上下了旨意後，才能出手救助我家裏人，而且萬萬不可讓他們進將軍府住。這裏面，水太深了。現在，不是我哭的時候，哭也沒有半點用處。我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下一步咱們該怎麽走。”

紫薇靠在芳華的肩膀上，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

正在京城裏值班的許攸，似是感應到了什麽，側頭看了一眼。

不遠處的宮門停了輛馬車，小太監們扶著一個女人下來，一直扶到了旁邊的轎子裏。

許攸一直目視那轎子轉過了彎，消失在視線裏。

真是，奇怪。許攸想著，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還是敏銳地發現，那個女人，長得像極了自己的妻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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