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便沒再問，吃過飯，和巧姐又玩了會，才回了自己院子。芳華收拾屋子，發現寶玉落在榻上的荷包，和彩旗說了一聲，就往碧紗櫥那走去。走到半路，就見到茜雪在路邊垂淚。

芳華見了，不由吃驚：“茜雪姐姐，你哭什麽？”

茜雪忙擦幹淚，搖搖頭道：“沒什麽，你怎麽來了，大晚上的，有事嗎？”

芳華拿了荷包給她：“這是寶二爺落在我們姑娘那的，正好姐姐你就給拿進去吧，我這就回去了。”

茜雪聽到寶玉的名字，臉色有些晦暗：“嗯……我知道了。”

芳華奇怪的看了她幾眼，但看她沒有要說的打算，也不敢問，回頭走了。第二日一早，聽說茜雪被攆出去的消息時，芳華這才知道，她昨晚為什麽臉色那麽難看。

也許那時候，她已經猜到，自己留不下來了。

茜雪是家裏唯一一個在主子屋裏做活的人，她的被攆，對於他們家來說，著實是一個沈重的打擊。

芳華和紫鵑等人結伴去看她的時候，她正坐在床邊垂淚。

屋子裏擠了四五個小丫鬟，都一臉兔死狐悲的哀容。芳華實在受不了這氣氛了，忍不住怯生生的開口道：“不然，我求我們姑娘，讓她去和老太太說，讓茜雪姐姐回來？”

紫鵑搖頭：“沒用的，從來沒有攆出去的人再回來的道理。”

芳華看了眼茜雪，道：“茜雪姐姐，你，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不怎麽辦，我娘已經在給我找人家了。”茜雪咬了咬嘴唇，小聲道。

琥珀等人將自己的體幾拿了出來，一一指給茜雪看：“這是我的，這是晴雯給你的，這是襲人給你的，你都好好留著當私房，別給你爹娘吞了，知道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芳華的錯覺，茜雪聽到襲人的名字時，臉上流露出一絲奇怪的笑意。

直到回到院子裏，芳華都在回味茜雪的那個笑意。

茜雪是賈母做主攆的，為的就是雞毛蒜皮的一點小事。這裏頭，難道有襲人什麽關系嗎？在各種同人裏，襲人都被塑造成一個兩面三刀背後捅人的反派，寶玉屋裏被她設計攆走的人不計其數。

這些年芳華和襲人接觸不多，也許因為和襲人沒有什麽利益沖突，所以芳華也挑不出襲人多少錯處，頂多就是太愛管著寶玉。不過她和襲人的接觸也不多，一來不是同一個屋的，二來年紀擺在那裏，襲人就算來了，也是多和司棋繡桔說話。

不多時，寶玉興沖沖的來了，說自己尋了個伴讀，叫秦鐘，是怎樣一個鐘靈毓秀的人物。

芳華呆呆的看著他在紫薇和黛玉面前眉飛色舞的誇著秦鐘，心裏第一次開始懼怕這個不過十一二歲的少年。

一直以來，寶玉在她的眼裏，都是一個貪玩好色、長得漂亮的小男孩，他的大少爺脾氣，幾乎很少表現在芳華的面前。但是他到底是賈家最受寵的男丁，他的喜怒，直接決定了他身邊人的命運。茜雪不就是因為不小心惹怒了他，而被攆出去的嗎？

也許哪天，自己一時說錯了話，做錯了事，惹怒了寶玉，也會落得和茜雪一樣的下場呢。這裏是古代，奴婢沒有人權的古代，紫薇能保得了她一時，卻護不了她一世。

芳華正在發呆，寶玉的一句話卻讓她回過神了。

“萱哥兒也要跟著我一起去呢，不過我看他不大樂意的樣子。他一直不愛讀書，這次是被他奶奶逼著進家塾的。”寶玉幸災樂禍道。

芳華聽了，心裏一沈。賈萱這幾年長得越發好看了，這樣的臉要是長在芳華身上，她怕是做夢都要笑醒。但是偏偏長在了寶貝弟弟身上，芳華簡直夜裏睡覺都要哭醒了。

紫薇見芳華臉色不好，知道她關心弟弟（當然她不知道芳華關心的和她以為的不一樣），就對寶玉道：“你比萱哥兒大，還是叔叔，在學堂裏，你可要多照顧他，別讓別人欺負了他呀。”

寶玉不耐煩道：“誰還能欺負了他，你是不知道，上次去街上玩，有個不長眼的撞了萱哥兒一下，好家夥，比他整整大兩圈的人，楞是被萱哥兒打得哭爹喊娘，真不知道他都是哪學的。”

紫薇和黛玉都吃了一驚：“真看不出，他那麽纖細的身子，還能打人？”

紫薇邊說邊忍不住看了眼芳華，芳華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

賈萱冷著一張臉坐在座位上，旁邊是黏黏答答的寶玉和秦鐘。

各種版本的三字經鋪天蓋地的浮現在他的腦海裏，賈萱簡直要忍不住殺人了。

雖然芳華早早的給他打了預防針，但他真沒想到，這些古代的小屁孩們，竟然這麽明目張膽的就玩起了男色。還有那個什麽香憐玉愛，行動舉止真心和女人無異，還偷偷塗脂抹粉，看得賈萱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更為無語的是，這裏的男學生，一個個不過十一二歲，葷笑話開的比當年賈萱的高中同學們都要過分。還有就是他身邊的這倆貨，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來度蜜月的新婚夫婦呢，那說話的語氣，那措辭，那眼神，讓賈萱從頭抖到腳。

更為氣憤的是，因為他是寶玉帶進來的，長得又好，一堆人認為他是寶玉的新寵，還整日笑話他被秦鐘奪了寵愛，所以才總是冷著一張臉。因為芳華說過，賈府抄家後，李紈和賈蘭貌似過得還不錯，而且賈蘭人也好學勤奮，所以賈萱有意親近賈蘭，不過多說了兩句話，就有人在旁擠眉弄眼，弄得賈蘭都不敢接他的話了。

賈萱只覺得太陽穴一陣一陣的跳動，這樣的日子，他真是一天都不想過了。

真是要瞌睡就來枕頭，在賈萱頻臨爆發的那天，學堂裏終於出事了。

那天，芳華正陪著紫薇教大姐兒念三字經，就聽到院子裏有人匆匆忙忙的跑進跑出。芳華好奇的往窗邊蹭了蹭，就聽到有個婆子低聲和什麽人說道：“哎呀滿臉都是血啊，把寶二爺嚇得什麽似的。幸好那小子精乖，把錯都推到別人身上，沒有攀扯寶二爺，不然老爺那裏，又要把寶二爺拉過去打一頓了。”

“人呢，現在在哪？”平兒的聲音想起來。

“在老太太那呢，已經請了禦醫來瞧了。畢竟那硯臺是寶二爺扔出來的……”

剩下的芳華就聽不清了，看樣子是平兒和那婆子一起往外走了，聲音漸漸的低了下去。

芳華靠在窗邊，不安的摳著窗花。

不知為什麽，她覺得那兩個人說的那個被打傷了臉的人，就是賈萱。

那的確是賈萱。

賈萱如今人正躺在寶玉的房裏，臉上的血剛被禦醫止住，傷處撕心裂肺的疼。

但是值得，今天受的苦，都值得。

賈母和王夫人、王熙鳳都在旁邊，賈萱待眩暈稍微退了些，才不安道：“我沒什麽的，老太太和太太們不用在這看著了。”

“哎，別說話，好好躺著。可憐的孩子，都是寶玉那小子胡鬧，回頭我讓他來跟你道歉。”賈母怒道。

“不關寶叔的事，是那幾個人鬧得太不像話了。寶叔有沒有受傷？我看他也被嚇壞了，老太太快去看看寶叔吧。”賈萱說了幾句，就有點喘。

再次親耳聽到賈萱的這句話，賈母等人才放了心。

“你這孩子，哎，我也說，寶玉不是那樣愛胡鬧的人，他爹偏不信，還把人帶去罵了。琥珀，你去和二老爺說聲，就說這人根本不是寶玉砸的，讓他別冤枉了寶玉。”賈母舒了口氣，對賈萱道，“你就安心在這養著，回頭我讓你嬸娘親自送你回家啊。”

客套了半天，賈萱才得了清閑。

閉著眼不知睡了多久，賈萱醒了，見芳華正坐在一旁，呆呆的看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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