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雲的答覆就像一場考試的分數，沒有揭曉就總叫林砂心裏惴惴不安。

他忐忑地等了兩日，張亦風的微信終於傳來：“雲姐對詞也挺滿意的，她說細節可以自己調整，林老師的效率比我想象的還要好啊。”

林砂頓時有種不真實的驚喜：難道國民女歌手真的要唱自己的歌了？想必到時候老爸老媽會很高興的吧？磕磕絆絆的創作道路，終於要順利一些啦。

沒想張亦風又補充：“但是有個新情況，你方便出門嗎，還是我去找你？需要當面說。”

林砂把黃金龜放回盒子裏，想了想才回答：“那就去公司聊。

張亦風欣然答應：“好，下午三點見。”

林砂狐疑地放下手機，對此人的短暫安心再度變得漂浮不定了起來。

很多人都說，上流社會只認階級和血統。

這句話半點不錯。

張亦風、或者劉澄，還有他們家七七八八的親戚早兩代就在娛樂行業開枝散葉，所以雖然這個人才進Musie做管理沒多久，就已經混得如魚得水了。

倘若換個沒名沒份的，需要努力多少年才有同樣的成績呢？

人家有任性的資本，而旁人只有拒絕的權利。

——除吳晨以外，林砂把大部分世事都看得很清楚。

轉著輪椅進到張亦風辦公室，空氣雖因空調而溫暖，卻叫人心底發冷。

林砂尷尬微笑：“到底有什麽事不能電話說？”

張亦風衣身西服革履，正背對著陽光翻閱文件，聞聲起身態度頗為親切：“不是講了到樓下給我打電話嗎？”

林砂：“不用，早習慣靠自己了。”

張亦風也沒有拐彎抹角，拿過兩瓶水，坐到他旁邊沙發上淡笑：“當然是關於歌曲的事。”

林砂忐忑：“許雲姐不是很滿意嗎？”

“但你知道，她有個禦用詞人，已經合作起碼二十年了，最近有個作品也跟那電影合的上，而且名氣大、有受眾，片方很喜歡。”張亦風解釋道。

從開心到失望，這種感覺不是不難受的。

但林砂的表情沒有半點變化：“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張亦風有些驚訝：“就這樣算了？”

林砂的手心有點出汗：“當然不想算了，許雲捧紅過那麽多音樂人，誰不想改變命運？但有什麽辦法呢？”

張亦風靠到沙發背上：“我可以替你爭取啊。”

林砂仿佛覺得好笑一般，清秀的臉閃過絲戲謔：“可你憑什麽會替我爭取呢？”

張亦風說：“這個問題就要林老師來回答我了。”

“我還以為你至少是真的欣賞我、尊重我！”林砂忽然嚴肅：“其實這件事你早就準備好了吧，以為我舍不得機會，就會改變對你的態度？那你真是想太多。”

他講完就努力轉動著輪椅往外走。

張亦風猛地從後面拉住他：“為了讓許雲同意你給她創作，我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嗎！可你上次還不是一聲不吭就接受了？讓別人在背後默默為你犧牲卻不能被承認，就是你說的尊重嗎？”

林砂生氣地打開他控制輪椅的手：“那算我錯了吧！以後但凡跟你有關系的事情，我退避三舍……唔……”

話還沒來得及講完，竟然就被張亦風的吻堵住。

這又冰涼又強制的吻，讓唇齒相碰，碰得生疼。

林砂拼命掙紮，直到嘗到了血腥味，才重獲了自由，他一把將旁邊櫃子上的花瓶甩到地上，發怒道：“你不要總是欺負我不能動！張亦風！你根本就不是誠心做這個工作的，就是想找我的麻煩對嗎？好，我可以不給Musie寫歌！以後我們兩個井水不犯河水！”

張亦風捂著嘴角，終於找回點理智：“對不起，我……”

林砂全身都在發抖，再也沒多說什麽，立刻就混亂地朝門外移動。

“你是跟吳晨在一起了吧？”張亦風輕聲道：“我以為以你的聰明，很快就能看透他有多不靠譜，結果林老師也是只看臉的人嗎？”

林砂皺眉回頭：“明明是你自己有問題，為什麽總是找別人的不是？！”

張亦風的目光漸冷：“沒了王智，你以為他能混的多好？既然這麽嘴硬，以後想求我時就別後悔。”

林砂厭惡地扭過頭，轉著輪椅奪門而出。

張亦風的表情從怒氣變為懊惱，最後頹然坐回沙發上，用手擋住了額頭。

任何人被冒犯，都會不舒服。

即便不是嬌滴滴的女孩子，林砂還是覺得惡心難堪。

他回到家後在衛生間刷了好幾次牙，仍舊擺脫不掉當時的驚恐。

不曉得是不是沖動，林砂忽然拿出手機給蘇秋發短信：“秋姐，最近比較累，想休個假，別給我接寫歌的工作了。”

“好啊，你好好休息，許雲姐的歌有結果了嗎？”蘇秋熱心腸。

林砂想了想回覆：“不知道。”

蘇秋說：“那我看到亦風問他一下，你放松放松心情吧。”

林砂遲疑地把手機放到腿上，有那麽剎那間想要聯系吳晨求得安慰。

可還是……別再找更多麻煩了……

他選擇苦笑放棄：人真是好奇怪啊，對父母也是、對喜歡的人也是，為什麽越在意，就越不想坦誠不好的遭遇呢？畢竟不好才是人生的一大部分啊。

《倩女幽魂》的世界裏一如往昔的熱鬧歡樂。

網游裏雖然有三教九流的人，卻像極了世外桃源，和覆雜的生活半點關系都沒有。

煩悶的林砂確認吳晨並沒有上號，久違地用木葉亭下給幫眾們唱歌。

為了保護隱私，聲音是經過變聲處理的。

但呼吸和節奏的掌控仍舊專業，惹得眾多妹子開心不已，一直在幫會頻道刷鮮花表情。

林砂拿著手機忘我哼著曲調，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身體變成這樣，或許自己也想成為個歌手都說不定呢，但那對於現實而言，早已是無稽之談了。

整曲唱罷，幫會裏的妹子爭相發語音吹捧，再也沒半點矜持。

對此林砂早就習慣，正欣然接受的時候，忽有個眼熟的ID冒了出來。

【小慕慕】：哇！原來師父唱歌這麽好聽啊！

【陳皮兔丁】：對啊，你不知道嗎？去年新年幫主還在YY開演唱會呢！

林砂頓時覺得丟人極了，幾度猶豫要不要下線，吳晨又發來私聊。

【小慕慕】：小哥哥！你唱歌很厲害呀！有點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木葉亭下】：是嗎？

【木葉亭下】：今天課不多？

【小慕慕】：還好～再多也得陪你一會兒呀，帶我去把高昌打了吧？

林砂轉移話題成功，放下手機松了口氣。

這時客廳傳來開門的聲音。

已經坐在被子裏的林砂嚇呆了，先是把手機靜音，然後才倉皇擡頭：“你、你怎麽又來了！”

吳晨拉下口罩露出帥臉，不滿意道：“餵餵！怎麽每次老師看到我都像看到賊，就不能高興一點嗎？！”

說完他就猛地撲到床上，壓住他說：“給我充充電！”

好像兩人最近已經有點習慣親吻了，但林砂腦海裏忽然閃過張亦風的臉，別扭地側過頭拒絕：“別鬧，我今天很累。”

“好嘛。”吳晨失望，然後爬起來坐在旁邊玩手機：“這個騙子說帶我打戰場，怎麽不動了？”

林砂手指僵硬，不易察覺地關掉了APP。

“嘿！還下線了！”吳晨惱怒：“我真懷疑自己魅力是零啊，明明之前騙子答應說跟我結婚，可是一點都沒變熱情，而且這幾天根本不提這事了，老師你快開你的號幫我問問他！”

“無聊，別和我扯上關系。”林砂故作自然地拿過他的手機：“今天沒通告？不如早點休息。”

吳晨每次來過夜都要遭到拒絕，毫無防備地聽到這話，立刻綻放了個燦爛的笑容：“好啊，我去洗個澡！你幫我把戰場打了吧？”

這家夥半點也不見外，把自己手機塞到林砂手裏，就起身溜達去了洗手間。

睡前排排坐的聊天，好像是老夫老妻才會做的事情。

兩個正在暧昧期的人，其中還有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實在是有點別扭。

林砂沒有任何準備更進一步，他瞧著吳晨擦著頭發晃回臥室，忽然提議道：“好像今天有集你的綜藝要播了，一起看看吧。”

美滋滋的吳晨頓時跌入修羅場：“啊，不用了吧？哪個綜藝沒我啊……”

林砂說：“可是我很少看呀。”

話畢他就把投影儀打開，用網絡連接了愛奇藝。

吳晨一下子撲倒在床上：“哎喲餵——”

林砂陰霾了整日的心忽然晴朗，甚至笑了出來。

吳晨厚著臉皮趁機躺到他的腿上，眨眨眼睛說：“老師想上節目嗎，我可以幫忙哦。”

林砂：“= =才不想。”

吳晨彎起嘴角：“我猜也是，你的臉只有我能看。”

林砂瞧向電視不理他。

吳晨仰著頭說：“其實林老師長得很漂亮啊，特別是嘴巴，有種古典美。”

他說著就手欠地摸上去。

林砂不好意思地躲開，用力握住吳晨的手指：“別鬧。”

吳晨疑惑：“你的嘴角破了誒。”

林砂心底一涼，正不知怎麽回答，幸好節目忽然蹦出來的精彩提要吸引了兩人的註意力：正是吳晨當嘉賓導師、對少年選手徐子彥發火的橋段。

原本就很劍拔弩張的現場，被孤兒剪輯師一處理，更是□□味十足。

隨之而來的彈幕遮蓋了整個屏幕，除了少量嘲弄吳晨的黑子，大部分都是有組織的粉絲在吹捧偶像對工作態度專業、嚴厲帥氣，大有去集體討伐徐子彥的氣勢。

吳晨早忘了那天的糾紛，後續也沒想著要處理，此刻不自在道：“哎呀，都是編排的節目效果，快關了吧。”

“不可以……隨隨便便給自己增加敵人啊，這個行業裏的人，被名和利調的都瘋了，任何事都幹得出來，就算你好似高高在上，也很容易就被搞到跌進谷底。”林砂擔憂地低頭看他：“學會不失底線、但步步為營好嗎？”

吳晨仍舊躺在林砂的腿上，沈默半晌才認真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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