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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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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便是三月十五,這是謝玉璋和李固約定好進宮給李珍珍請安的日子。謝玉璋早上醒來盯著帳子頂盯了半天,最後還是認命地起來了。

洗漱完了,侍女取來衣裳。

“不穿這件。”謝玉璋說,“換件簡單點的。頭發也綰簡單些。”

之前她信任李固的人品,又因有李固的庇護,覺得可以張揚些,讓那些內心期望看她落魄的人失望。

昨日的事把她弄怕了。

李固的品性再好,終究他是個人。他對她的一切,同情、憐惜、庇護,都是建立在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喜愛之上的。

他始終對她都是有欲望的,他只是一直克制著。

謝玉璋只納悶,按說前世他們沒有打過交道,李固如果想要她,會更加沒有心理負擔。可他沒有。

今生,她取得了他的憐惜和尊重,明明應該是更安全更牢靠的才對。怎地李固反忍不了了?到底哪裏不對了?

她想來想去,只懷疑是李珍珍手裏的“含春”方子不對,效力太強。

昨天她也沒派人去李衛風那裏相約,今天一個人帶著護衛出門,馬騎得慢悠悠,一路晃晃悠悠地最終也還是到了宮門。

入了宮,想著今天必須得跟李珍珍再好好說噠說噠才行。昨天的事太可恨,再不能這樣。不成的話她就在李珍珍面前表演個自戕什麽的,嚇嚇她。

誰知道一入宮,正想往後宮去,半道被福春的幹兒子良辰截住了:“陛下說殿下若來了,請殿下到紫宸殿稍候。”

謝玉璋非常不想見李固,腳粘在地上,說:“我得去給貴妃請安呢。”

良辰卻道:“殿下不用去了,貴妃昨日勞累過度,病倒了。要病一個月。”

謝玉璋:“……”

李珍珍被禁足一個月。

謝玉璋嘆了口氣。

李珍珍都做了些什麽事呢?窺伺皇帝行蹤,擅調皇帝身邊人,給皇帝用催情香。若這是前趙,她根本看不到今天的太陽。早一杯鴆酒、三尺白綾了。

甚至可能更慘,或許還要好好審審還有沒有旁的陰謀詭計欲行於皇帝身上,或者背後有沒有什麽幕後主使。這一審能審掉半條命去,還不如鴆酒、白綾痛快。

可在李固這裏,只是禁足一個月。還替她遮羞,對外說勞累過度病倒了。

謝玉璋其實昨天便想到了,李珍珍如此大膽敢做這些事,十有八九不會有什麽危及自身的懲處。李珍珍其實和她是一樣的——那些肆無忌憚,都是因為有倚仗。

只是到底這懲罰輕得讓謝玉璋嘆氣,再一次認識到李固對李珍珍的榮寵有多深。

她此時甚至嫉妒起李珍珍來。

李銘對李固恩重如山,李珍珍一輩子吃這遺澤,足夠了!她折騰,折騰!折騰什麽折騰!不做皇後又不會死!

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她嘆了口氣,問:“貴妃病了,宮裏的事誰管呢?”

良辰道:“崔賢妃暫代。”

崔盈娘生了皇長子,李固是極喜歡這個兒子的,也在情理之中。

謝玉璋認命地跟著良辰去紫宸殿,路上問:“福春呢?”

良辰頭一低:“幹爹挨了四十杖,不知道挺不挺得過來。”

說起來其實解氣。福春是李固身邊貼身的人,他昨天怎麽會不見?說他沒參與,謝玉璋是不信的。

這世上果然沒人會按照你的心意去活、去做事。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有自己的利益驅動的方向。你控制不了任何人。

人心這種東西,太難了。

謝玉璋從懷裏摸出個荷包,塞到良辰手裏:“還有什麽我該知道的?”

良辰飛快地收了,低聲道:“貴妃身邊一個老宮人和一個小婢女,昨天杖斃了。”

謝玉璋點點頭。

皇帝的怒火總得有人來承受。李珍珍也該學著把義弟當成皇帝來看了。

良辰垂首:“殿下,幹爹他……”

謝玉璋道:“他也該受個教訓。”

良辰垂淚。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

謝玉璋道:“我知道了。”

良辰擦淚,連連躬身。

謝玉璋到了紫宸殿,照舊直接去了後殿等候。

良辰給她上了茶點。她嗜甜,福春是知道的,因此但她來,上的都是甜甜的飲子。只今天等的時間特別長,謝玉璋喝完了一整壺,更衣兩次,直到良辰又端來了第二壺,李固才現身。

看到他挺拔的身形,謝玉璋立刻從榻上下來,恭恭敬敬福身:“參見陛下。”

李固走到她面前,淡淡地道:“還知道來。”

謝玉璋恭敬垂首道:“先前陛下親口給永寧定下朔日望日的規矩,永寧怎敢不來。便天塌下來,永寧也得來。”

李固看她這樣子,便一陣氣悶。一撩下擺,坐到榻上:“茶。”

謝玉璋乖巧地去提壺。李固皺眉,一伸手,按住了她的手。

“謝玉璋。”他盯著她說,“朕不喜甜,你這麽聰明,朕不信你看不出來。”

謝玉璋心虛,訕訕道:“妾最喜歡甜的,便覺得旁人也都該喜歡。”

她想抽回手,沒抽動。一擡眼,心裏咯噔一下。

李固眸子漆亮,正盯著她。不是平日裏那種“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死人臉,李固的臉上是帶著明顯的情緒的。

謝玉璋只得喊一聲:“良辰,給陛下上茶。”

良辰端著托盤過來,只皇帝的手還捏著公主的手。他便站在榻前不敢動。

李固終於放開手。良辰小心翼翼地把茶壺擺到榻幾上。

李固道:“出去!”

謝玉璋條件反射地擡起屁股,見良辰無聲無息飛快地消失,才反應過來李固說的不是她。

只她這動作讓李固更生氣了。他再打量她的衣著,今日比昨天對比太鮮明,恨不得是家常衫子穿著來了,發髻釵環也簡單,臉上不施脂粉。幹凈明艷。

他不說話了。

謝玉璋實在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麽變得更生氣了。她小心給他斟茶,酌量加鹽,看了看他,又加了一點,才放到他面前。

李固端起來喝了一口,皺了皺眉。

看來鹽加多了,謝玉璋想。

但李固還是喝完了,他放下杯子,道:“已經和丞相們商議過,決定重建承景書院。我也會親自去請人。你薦人有功,想要什麽獎賞?”

謝玉璋直起身道:“臣妾哪有什麽功勞,都是陛下心懷天……”

李固道:“說人話。”

謝玉璋一噎。

李固道:“以後在我面前,說人話,幹人事。不許裝模作樣。”

謝玉璋無語良久,道:“陛下這麽說,玉璋不知道該怎麽說話,怎麽做事了。”

李固譏刺道:“昨日還叫得出‘將軍’,今天就不知道怎麽說話了?”

謝玉璋沈默,道:“我在俟利弗面前,慣作年幼任性模樣;在烏維面前,作高貴冷艷狀;在屠耆堂和咥力特勒面前,凜然不可侵犯。這些我都應付得來,對陛下,我本來也應對得很好的。但現在陛下這樣要求臣妾,臣妾茫然而無頭緒,實在不知道該怎樣跟陛下說話了。”

一條條聽下來,李固唇角緊抿,心中一陣說不出的難受,終於把怒氣放下了。

他道:“把你接回來,許諾給你庇護,便為了不讓你再受這種苦。你如今還這樣,便是我的失敗。”

“並不是呢。”謝玉璋道,“是因為我貪心。既不想以身侍君,又怕陛下久了便遠了我忘了我,總得在陛下面前討個好,叫陛下還記得我,還繼續憐惜我,願意庇護我。本來……陛下也肯了的。”

人和人之間的關系都有一個平衡點,男人和女人,帝王和臣子之間較普通人要更覆雜。二者融合在一起,就更更覆雜,難度更高。

但謝玉璋最擅長的便是拿捏分寸。

她一直都明白李固所有對她的好的基礎都在於“男女”。她不吝於在李固面前展露作為女人的一面,借用他對她的喜愛,享受他的庇護。

這一點,在之前的數次溝通中,兩個人已經達成了共識,取得了默契。謝玉璋分寸拿捏得游刃有餘。

李珍珍卻硬是把這個平衡打破了!

昨天事情突破成那樣,險些不可收拾。到了今天,也顯然再無法回到從前的模式。謝玉璋和李固心裏都明白。

二人陷入沈默。

“玉璋。”李固終於開口道,“到我身邊來吧。”

“陛下別說了。”謝玉璋道,“陛下明明知道我不願的。”

李固看著謝玉璋。

謝玉璋嘆氣,道:“陛下有二子,想立誰為太子?陛下有三妃,想立誰為皇後?陛下的後宮,註定將來是要有動蕩的。三妃三嬪人人皆有背景,我的背景是什麽?前朝宗室。”

李固道:“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謝玉璋道:“陛下覺得我不受委屈的前提是什麽?自然您的憐惜和寵愛了。可是陛下,貴妃是您義父之女,一朝失去父親丈夫弟弟,陛下不憐惜嗎?”

“二妃世家嫡女,與人作個禮法不容的平妻,已經很可憐了。如今,所謂四妃之尊是什麽?皇妾而已。降妻為妾,陛下不憐惜嗎?”

“三嬪只因來得晚,陛下已經勢大,從一開始便是妾。陛下不憐惜嗎?”

“誰不是家中嬌養女兒?誰不是好女郎?誰是不值得憐惜的?陛下為不委屈我,便要去委屈她們嗎?她們伴陛下多年,為陛下生兒育女,陛下現在當著我的面說一句,不憐惜,我立時便入宮。”

“陛下,你說得出這一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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