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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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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家的女郎從人選名單上消了,自然有人打破頭搶著把自家的女郎送進去。

這一次要進宮的,含張芬在內,一共十二名女郎。

當內定的消息傳到李固三妻耳中時,三人反應各不相同。

崔盈娘譴退了侍女,一個人抱著兒子自言自語:“我不怕的,我怕什麽。”

鄧婉娘道:“有人要失望了。”

她的侍女並不知道河西內部人選的競爭和安排,問:“崔十七嗎?”畢竟生了皇長子,且是目前皇帝唯一的孩子。

“不。”鄧婉娘涼涼一笑,“我說的是別人。”

河西郡主隱約聽到了什麽東西摔裂的聲音,她想去看,被嬤嬤和侍女攔了。

“怎麽回事?”她問。

嬤嬤哄道:“無事,夫人身邊的侍女碰碎了東西。郡主快睡吧。”

河西郡主問:“母親可有事。”

“無事,無事。”嬤嬤說,“夫人這些天忙碌十分勞累,郡主乖,快快睡,別讓夫人操心了。”

河西郡主嘟囔:“我又不會給母親搗亂。”說著,還是乖巧地去睡了。

第二天李衛風來見李珍珍。

“十一是怎麽想的?皇後給外人做。”他不痛快地抱怨。

比起昨晚的失態,李珍珍已經冷靜下來了,道:“十一郎不從來都是這樣的嗎?別的人和事都不會影響他的決定,他看的總是大局。老七,以前河西就是大局,現在河西只是河西了。”

這話其實陳良志已經說過了,但李衛風總還是希望有人能告訴他不是這樣的,十一郎還是那個十一。

可他自己內心裏其實也知道,跟以前都不一樣了。

他嘆了口氣,道:“那個張氏,我打聽了一下,不是善茬。”

李珍珍側目:“你打聽?”

不是李珍珍看不起李衛風,實是這種閨閣風評,不是李衛風這種行伍粗人能打聽得到的。

“好吧,是我府裏的人打聽的。”李衛風承認說,“我府裏招了些新人,有個特別好使的管事。”

李衛風如今已經是歸德大將軍,服紫佩金,他還被封為邶榮侯,有了禦賜的邶榮侯府。

他身邊原本除了親兵之外,還收留了些行伍中退下來的傷殘老兵,缺胳膊斷腿的那種,充作仆役使喚。

“雲京這些人,跟當年一樣討厭。”他說:“我的人出門辦事,總受些眼色。我叫吳三給我當管家,他說當管家可以,但是出門的事他不接,怕給我丟臉。”

李珍珍對他們身邊的人都很熟,道:“吳三說的也沒錯,他少條胳膊臉上還有那麽大的疤,你派他去作那些迎來送往的事,當這裏還是河西呢?該找幾個齊整、體面的人才是。”

“找了。”李衛風說,“景山他爹幫我找的,的確能幹,看著也體面。而且對雲京事情都熟,的確省心不少。就是他告訴我的,張家人跋扈,官場上手腕狠辣,他家最近到處宣揚張氏溫良淑德,實際上不是個好相與的。他說,老雲京人都知道的。嗯,他以前說是給個王爺當管家的。”

“這個好。”李珍珍說,“貴人門前狗,勝過十個粗漢。”

李衛風卻道:“大姐,你準備怎麽辦?”

李珍珍一笑,雲淡風輕地說:“我能怎麽辦?以前我頂著正妻的名兒,十一便把後院交給我。現在他有皇後了,自然要把這後宮交給皇後。我可算能輕松了。”

李衛風道:“大姐,你別怕,有我們呢。”

李珍珍道:“我有什麽怕的,爹追封了河西王、上柱國,囡囡已經是河西郡主,我這輩子已經沒有別的所求,踏實了。等張氏入宮,我把這擔子撂給她,就輕松多了。每天吃齋念佛,給十一和囡囡祈福。”

“只是老七,”她說,“你以後一定要拎得清,再和以前不一樣了,十一他是皇帝了。他不止有河西,但咱們河西人必須得抱團,這個道理不用我說,你懂的。”

李衛風眼神微黯,道:“懂。”

他從李珍珍那裏離開,半路上停下。

福春看見他的時候,便看見他望著望著宮苑景色發呆。福春親親熱熱地喊了聲:“七爺。”

七爺自然有更正式的稱呼,人家現在是邶榮侯了。但蠻頭就管邶榮侯叫作七爺,福春多精的人啊,立刻打蛇隨棍上也跟著叫了。

叫李衛風聽在耳朵裏,的確是比別的人感覺親近。

福春問:“七爺這是往哪去啊?”

李衛風說:“去紫宸殿。”

福春喜道:“巧了,奴婢也是回紫宸殿去呢。咱一道走?奴婢陪您過去。”

自李固入主宮城的第一日相遇後,福春便留在了李固身邊,現在已經可以說是李固身邊內侍中的的第一人了。

兩人便一起往紫宸殿去。

李衛風問:“福春,你多大了?”

福春答道:“奴婢今年二十有五了。”

李衛風看了他一眼,說:“你把背直起來,你這麽弓著,遠遠一看可不像二十五的。”

福春笑道:“七爺說笑呢,奴婢這樣的人在貴人面前慣來是直不起腰背的。多少年了,已經成型了。”

李衛風“哦”了一聲,繼續往前走。

過了片刻,他道:“我二十八了。”

福春道:“七爺比陛下大兩歲啊。”

李衛風道:“我二十八了,還沒新婦。”

福春愕然。

李衛風仿佛自言自語一般道:“也沒人管我了。”

長腿邁開,大步朝紫宸殿走去。

到了紫宸殿,李固譴退身邊人,問:“大姐怎麽樣?”

李衛風說:“挺好的,看著沒事。”

李固問:“她怎麽說?”

李衛風道:“她說囡囡都是郡主了,她這輩子已經沒所求了。以後她就輕松了,想吃齋念佛。”

可他們這大姐,怎麽是那能吃得下齋念得了佛的人呢。

李固又問:“知道是我讓你去的嗎?”

李衛風說:“我沒告訴她。”

李珍珍到底還是低估了李衛風,低估了這些男人們。

河西黨的確在立後這件事上輸給了雲京舊黨,但開國第一批封侯的全是河西嫡系。李固縱然是要平衡,也不會與自己賴以起家的嫡系生分疏遠。

但李衛風自然不會將李珍珍關於河西人要抱團的話告訴李固。誰也不比誰傻。

李固道:“是我對大姐食言了,以後再補償她吧。”

“那時候哪知道現在的事呢,只想著讓大姐管著你後院,她會過得舒心點。”李衛風大大咧咧地揣起手,問,“蠻頭呢?他忙什麽呢?讓他趕緊跟我交接宮城守備的事,我累死了,趕緊讓我也輕松輕松。”

半個月後,以張芬為首的十二名秀女入宮。

這並非是正式的入宮,而是帶著考察的意義。雖然名分都已經內定,到底還是要皇帝看一看,或許有特別中意的人,或者,特別不中意的人。

這本就是秀女入宮必走的程序,直接從前趙承襲而來。

李固與這些女郎見了一面,時間不長,不過是聽個人做個短暫的自我介紹,自報家門而已。

雖然家裏早說新帝年輕英武,可女郎們實在怕李固是個粗陋軍漢。今日一見,卻是意料之外的好看。

待他離開後,女郎們心中都大定。

而後她們每日裏同宮中的嬤嬤學習宮中規矩,平淡度日。

實則新朝初立,哪有什麽規矩。女郎們學的那些,新帝都還聽都沒聽過。

不過是由頭,李固想看看張芬。

已經在身邊的三妻三妾,李固都已經熟悉,沒什麽擔心。

新要入宮的這些女郎,旁的都便罷了,便是糟心些,位份低也攪合不起什麽風浪。唯獨張芬是未來皇後,母儀天下,李固現在已不是河西當日匆忙娶妻只求速度的時候了,他還是覺得要自己看看才放心。

此時,深覺出福春好用。

“她跟旁的女郎沖突?然後呢?”李固問。

“馮氏女郎退讓了。但張氏女郎不依不饒。”福春道,“馮氏女回去後哭了一場,旁的女郎勸她說:聽說她便是未來皇後,咱們忍一忍吧。”

馮氏聽著尚可,略懦弱,但在男人眼裏,女子懦弱不是錯,跋扈才是錯。

李固問:“張氏呢?”

福春道:“張氏女郎回去後對婢女說:就是要從一開始便壓住她們,叫她們知道誰是妻,誰是妾。”

張芬還得意道:人的命格啊,貴賤早有天定。這幾年亂得,劉家的郎君死了,把我的婚事都耽誤了,結果呢,原來是上天安排了皇後之位等著我呢。

她笑說,你看昔日林氏,都說她命格好,結果呢?她現在在哪裏啊?聽說跟去了草原?胡人滿身腥臊,一把大胡子,不知道阿斐讀了那麽多書,受不受得住呢?”

“草原?”李固擡眼,“林氏是誰?”

福春道:“林氏出自河東林氏,是前趙林丞相的嫡孫女。林相諫言末帝不果,撞死在金殿之上。林氏被發配流放,她曾是寶華公主的伴讀,寶華公主騎馬追到城外,將她搶了回來,林氏便一直寄身朝霞宮,托庇於寶華公主。”

“公主和親之前,將林氏托付給了自己舅家,也就是現在的楊侍中家的楊二郎。聽說林氏是絕食抗爭,楊將軍沒辦法,把她送去了和親隊伍中。聽說到出發的時候,也沒被公主殿下發覺,唉,不知道後來怎樣了。那時候末帝聽說了此事還嘆了說,早知林氏如此,該給她消了賤籍。”

沒想到她身邊還有這樣的好女子。

李固從未聽楊懷深提起過,意外之餘,十分欣慰,讚道:“這林氏,有情義。”

又想起來,道:“中書舍人林諮也是河東林氏出身。”

福春現在作為李固身邊第一人,日常便要常與這些近臣碰面,早已經把這些人的出身來歷都打聽明白了。當即便道:“林大人便是林相的行三的嫡孫,林氏的親兄長。當年末帝將林相滿門抄斬,林氏兩個哥哥一個弟弟都死了,只林大人當年不在京城,聽到消息便隱匿了行蹤。沒想到,竟跟著陛下一同進京了。”

李固點頭道:“他不錯。”

福春還有些話沒說。

林氏一門與丞相張拱血仇滔天,可如今張拱是中書令,林諮卻是中書舍人。政事堂有一道門,穿過去便可通往舍人們的公房。丞相們常穿過這道們去直接跟舍人們問詢政事。

那林諮還算年輕,每日與仇人擡頭不見低頭見,竟毫不動容,可知是個沈得住氣的。

這些從前趙承繼而來的恩怨,顯然新帝是不清楚的。

但事涉前朝臣子,福春隸屬於內廷,不敢輕易開口。

聽到李固的點評,福春知道,這位新帝說話堪稱惜字如金,能當他一句“不錯”便說明這林三郎已經簡在帝心。福春當即便在心裏的小本本上記下來了。

“然後呢?”李固問,“她還說什麽了?”

李固的聲音幾乎沒有什麽波動,然而福春依然聽出了其中隱藏的不快之意。

福春口幹舌燥,心跳如擂鼓。

從他今天聽到監聽人匯報之後,便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調動情緒。再擡起頭來,臉上已經有了淚痕,悲傷道:“奴婢……不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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