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間，葉瞬聽見有很多人在叫他。他們叫著他的名，搖著他的身體，聲音哽咽沙啞，仿佛蘊含了無盡的悲傷。他想動一動，睜開眼睛看看他們到底是誰，想撫去他們的悲傷，但眼皮就像被強力膠粘住了一般，任他再怎麽用力也睜不開。身體仿佛灌了鉛，一根手指頭都動彈不得。

葉瞬很煩躁，他想快點醒過來，那些呼喊、那些緊握的手的感覺是如此的真實與明顯，他卻連睜眼笑一笑安慰一下也不能。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漸漸安靜下來，那些哭喊的人都消失不見了。葉瞬感覺有點冷，他本能的蜷縮起來，可依舊抵擋不住那股越來越涼的冷意。他沒有心思去管為什麽現在他可以動彈了，只想找床厚厚的被子把自己裹起來，越厚越好。

寒意從四面八方侵襲過來，吞噬著他的身體，葉瞬甚至漸漸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不知道手在哪裏腳在哪裏，然後是身體，最後隱隱的連大腦都快消失不見。恐懼與慌張壓過了寒冷，葉瞬只想趕緊從裏面掙脫出來，睜開眼，又是溫暖美好的一天。

不知過了多久，在葉瞬終於擺脫掉蝕骨的寒意和磨人的恐慌獲得一絲絲平靜時，他醒了過來。

床頭音樂響個不停，是休假卻忘記關掉的鬧鐘。葉瞬從床上緩慢的坐起來，頭暈暈沈沈的，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絕境中緩過神來。窗外天陰沈沈的，能見度很低，感覺要下雨。葉瞬把被風吹得呼呼作響的窗簾拉開，合上窗戶，屋裏瞬間暖和了一點。

難怪昨晚那麽冷。

隨隨便便找了點吃的應付了事，葉瞬穿了件薄的長外套坐在沙發上看電影。翻出曾經和顧司之看過的《寶貝計劃》，葉瞬被成龍和古天樂的配合逗得哈哈大笑，看到裏面的那個寶貝還是覺得好可愛。

以前兩人看這部電影的時候，還萌生過要不要領養個孩子來養養，但到最後還是作罷。他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又怎麽能照顧好一個孩子呢？更何況當時的他們各種糟心事通通冒出來，仿佛不折騰死他們不罷休，他們也沒有精力去管其他的。電影裏的寶貝即使從高空墜下但被安全的接到手裏沒有害怕的哭泣反而覺得有趣而微笑的模樣小小的慰藉了下兩顆疲憊的心。

生活雖然不容易，但總要笑著向前走下去。

自從和顧司之國慶節一同回過家以後，兩人的聯系漸漸多了起來，顧司之隔三差五的來找葉瞬。也是葉瞬自己蠢，這麽久了都沒發現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直到有天問起顧司之常來找自己會不會影響他學習，對方回答說沒事兒學校離得比較近，葉瞬才反應過來去查查顧司之學校的地址。

看著地圖上顯示的地址以及乘車路線及時間，葉瞬覺得自己真的是白癡。

雖然從顧司之嘴裏得知對方去了X大而沒有去B大感到疑惑和惋惜，但一直以來葉瞬都沒有去了解過X大的具體情況，只知道這也是個不錯的大學。聽到顧司之這樣的回答，葉瞬查了地圖才知道X大和C大在同一個城市，只相距半個小時的車程。葉瞬一臉自我鄙視的表情從手機上擡起目光看向顧司之，讓顧司之很是疑惑：“怎麽了？”

“沒……就是覺得自己智商堪憂……”

顧司之以前一直沒有講過自己學校的地址，他以為葉瞬知道，所以沒有特意說過。聽葉瞬說的話，以及眼角餘光瞥到的對方手機屏幕，顧司之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有點小意外，挑挑眉，看對方一臉懊惱和鄙視的模樣，覺得怎麽看怎麽可愛。

沒有愧疚心理後，葉瞬更樂得和顧司之出去浪。有時候葉瞬也會叫上宿舍的哥們，或者帶上顧司之的室友，大家一起爬山、野炊、旅游、逛博物館、聽歌會、打游戲，雖然是兩個學校的學生，但互相之間卻熟悉的仿佛一個學校的。

一天下午，葉瞬站在宿舍陽臺上照鏡子整理著裝，他和顧司之約好去吃西城新開的自助牛排。顧司之之前偶然經過的時候被塞了兩張優惠券，覺著浪費可惜，就叫上葉瞬一起去吃。葉瞬受邀後調侃道：“雖然我是很高興啦，有東西白吃白不吃，這可是牛排啊。但你真的不打算邀請個女生一起吃麽？多有情調，沒準兒就成了呢。”

顧司之道：“你說得很有道理。”而後頓了頓繼續說道：“如果真的可以的話，就好了。”

葉瞬一聽這話立刻話鋒一轉，護住自己來之不易的白吃機會，對顧司之說：“雖然我說得很有道理，但這次就當試吃好了，萬一不好吃，你帶人女生去不就尷尬了嗎？是不是？”

引得顧司之一陣失笑。

既然要去吃牛排，也不能穿的太隨便不是？感覺會拉低檔次。葉瞬從衣櫃裏翻出一套看得過去的衣服穿上，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挑了挑眉，正準備誇一下自己真是豐神俊朗俊逸非凡，“嘩啦”一聲，面前的自己支離破碎，過了幾秒後，腳背上傳來痛感，並有越來越厲害的趨勢。

窩在宿舍裏的室友聽到聲音跑出來一看，發現墻上的穿衣鏡竟然碎了，地上全是碎片，葉瞬一臉懵逼的站在那裏，而他的腳上全是血。三人趕忙拿水的拿水，拿紙的拿紙，扶著葉瞬坐下把傷口大致的清理止血了下就擁著人出門去醫院了。

葉瞬被扶著出門的時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自己沒碰鏡子，好好的竟然莫名其妙就碎了。而且自己還算站得比較遠的，這樣也能被波及到，自己是有多衰。果然是不該搶了顧司之泡妹子的機會麽？

掛號，消毒，清理傷口，止血，包紮，打破傷風……前一秒鐘還得意兮兮的跟室友炫耀自己要去吃牛排而他們卻要苦逼的上課，後一秒鐘就變成了自己一個人苦逼兮兮的支著被紗布包裹住的腳癱坐在椅子上而室友們因為要去上課把自己送回宿舍後就匆匆離去，葉瞬不得不感嘆世事無常。

沒想到被碎玻璃割了會那麽疼，多少年沒受過傷了，猛地來這麽一發葉瞬覺得自己還真有點受不住。正在和韓野抱怨自己有多倒黴，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一看來電顯示，葉瞬才想起自己忘了跟顧司之說了。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個小時，估計是這麽久了沒等到自己他才打電話過來了。

沒等顧司之開口，葉瞬這邊先道歉上了。

“抱歉抱歉，讓你等了那麽久。臨時出了點事兒來不了了，剛忘了跟你說了。你再找個人和你去吃吧，我們下次再約，下次再約。”像想起了什麽，葉瞬語氣戲謔起來：“誒，剛好，你可以找個女生陪你一起，我看好你哦，爭取一舉拿下，給我找個弟妹唄。”

說完，葉瞬聽見從聽筒裏傳來的對方的呼吸聲，一呼一吸之後，顧司之開口了：“沒事吧？”

葉瞬輕笑了一聲，語氣輕松的仿似在說別人的事：“沒事兒，就是一點小事兒，已經解決了。不要婆媽了，快去找個人吃飯才是正道，回頭告訴我好不好吃啊，好吃的話我也去吃。好了好了，我先掛了哈。”

沒等顧司之說話，葉瞬把電話掛斷了。

葉瞬覺得自己有點奇怪。

之前調侃顧司之的時候只覺得有趣，可是剛才把和顧司之吃飯的機會推給別人而且還是不知道的哪個女生，而自己就只能可憐兮兮的呆在宿舍腳還很疼，莫名的心裏覺得空落落的，澀澀的，還帶著點委屈。

葉瞬是越來越不懂自己了。

最開始的時候是覺得顧司之在高中時間本來就比較緊張的情況下，既做兼職打工，又把學習兼顧得很好，對方還是和自己同年級的人，相比起自己的碌碌無為，成熟穩重有計劃有安排事事都處理得很好的顧司之就像是個發光體吸引著自己的目光，讓年少的自己忍不住崇拜。後來來往漸漸多了，知道了對方也有些小迷糊和不完美的地方，覺得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只是比大多數的人優秀，才感覺距離稍稍近了一些。逢年過節的時候對方都有問候，生日的時候還有禮物，連好兄弟韓野有時候都記不住自己的生日，常常是過了之後才打著哈哈的補來一句“生日快樂”。雖然這些對男生們來說都不甚在意，不過知道自己被一個人關心著惦記著，作為人總是會讓人感覺到溫暖和感動的。上了大學之後，顧司之常常邀請自己出去，有時候還叫上了自己的室友，大家玩得很愉快，也讓他的寢室關系變得不錯。不知道顧司之是有心還是無心之舉，但總的來說葉瞬覺得自己的受益很多。

大一國慶前的後山之旅，站在山頂，身旁站著顧司之，他的手撫過自己臉頰的溫熱觸感即使過了很久也不能散去。每當回想起那個場景，葉瞬就忍不住心跳加速。那個時候他看見顧司之眼裏滿滿的都是自己，表情是如此認真和溫柔，讓他覺得下一秒對方可能就會說出讓人或許有點驚訝但又讓人感到幸福快樂的話。雖然到最後顧司之只是因為為了幫自己弄掉臉上的東西，但不可否認的是，那個時候的自己似乎在小小的期待著什麽。

自己到底在期待著什麽呢？

這一年多以來，葉瞬反覆思考這個問題，心裏隱隱的有了答案，但卻不敢相信。直到剛才，接到顧司之的電話，明明是一件不足掛齒的小事，但剎那間葉瞬就覺得很憋屈，自己只不過是想和顧司之吃頓飯，怎麽就這麽倒黴呢？想把這件事告訴對方，想得到對方的安慰，想讓對方來看自己，不想讓對方和別的女生一起吃飯……可是這些，作為普通朋友無法說出口，一是很矯情，二是沒有理由。於是只能笑笑說沒關系，主動把對方推出去。

Q上韓野發來一連串表情符號問人怎麽突然間就消失了，葉瞬卻沒有心思去理，回了句“睡覺了”就退出了界面，然後把手機扔在了一旁。

對信任關心自己的朋友有那樣齷蹉的心思，葉瞬無論如何也原諒不了自己。心裏下定決心，以後自己還是少見顧司之的好。

不，或許不見更好。

翹著腳尖一瘸一拐的爬上床，葉瞬拉過床尾揉成一團的被單裹住自己，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久違的一章，打算這個月完結，畢竟本來就是個短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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