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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六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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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中空落落的下著雪,無人打掃。

紀淮雨就是這樣的人,虧心事做多了連不是自己養出來的下人都不敢在院子裏放。

小夏端端的坐在屋中盯著她。

紀淮雨端藥進來時他才松了一口氣,對紀淮雨道:“我這次可沒多嘴。”

紀淮雨讓他守在外室,端著藥進來坐在九生身邊,輕輕的吹了吹,親自餵給她。

九生低眼瞧了瞧那藥,“是什麽?”

“別擔心。”紀淮雨溫聲道:“只不過是一劑讓你好好休息的藥。”

“迷藥?”九生瞇眼看他,“你是怕我不配合?”

紀淮雨便望著她的眼睛道:“怕,你和旁人不一樣,你連李從善都對付的了,綺羅又不在我身邊,實在讓我不安心。”舀了湯藥送到她唇邊,“來,乖乖喝了,你放心我會護著你的,你只用好好躺著,杜行山近不了你的身,我發誓。”

九生看著他笑了,伸手接過湯藥,盯著紀淮雨一口一口的喝了幹凈,將碗底對他,輕輕松手,那碗“當”的一聲滾在腳邊,對他道:“這下你放心了吧紀淮雨?”

紀淮雨望著她,嘆了一口氣,“若是你沒有這雙眼睛,愚笨一些,普通一些,或許我們真的可以在一起,在遇到李從善之前,我真的想娶你為妻。”

九生禁不住笑了,“紀淮雨你真讓我惡心,就算沒有李從善你也不會娶我為妻,你只會娶一個可以助你飛黃騰達的,不是嗎?”

紀淮雨看著她,苦笑著搖了搖頭,“不,那時候,我是真的想過娶你為妻,真真切切,那種念頭在我心裏存放了兩年,整整兩年。”

“九生。”他輕輕握住九生的手,“若是有一日我先死了,你就用你的眼睛來看一看我的記憶,那些是做不得假的,在你對我笑時,站在我身邊時……和我看見你滿臉是血的坐在門檻上時,那是你第一次主動給我抱,你讓我娶你,那一刻,就是那麽一刻,我已經動搖了,若不是李王爺帶人闖進紀府要拿阿姐來威脅我,我是真的想要娶你為妻,帶你走,走的遠遠的。”

那藥勁上來,九生開始發昏,渾身發軟,眼前的他都有些模糊,被他握著的手指軟綿綿的無一分氣力,險些支撐不住的往後倒去。

他伸手輕輕的抱住了九生,柔柔的撫摸她黑沈沈的發,聲音像是催眠的咒語,慢慢道:“九生,你能不能原諒我?這是最後一次,我發誓,只要讓我的母親重生之後我會好好待你,只要你能原諒我,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九生意識清醒,只昏昏欲睡,身上沒有半分氣力,靠在他身上夢囈一般道:“我不是綺羅,任你利用犧牲……”

之後再沒有一絲的力氣,閉上了眼睛。

她只聽到紀淮雨摸著她的發道:“沒關系,我們慢慢來。”

迷迷糊糊中,紀淮雨為她裹上厚重的大氅,抱著她往外走,她聽到細細的風聲,卷著涼冰冰的雪花落在她的眼皮上,涼的她一顫。

紀淮雨便伸手把她往懷裏擁了擁,“你在這裏太不安全了,我們換個地方。”

去哪兒?他是怕聞人越和柳眉山再找來要人要帶她轉移嗎?

九生心裏有些急,想睜開眼卻費力的很。

是被抱著要上馬車時,她忽然聽到一個聲音,萬分的熟悉,從遠遠的風雪中傳來,略帶沙啞的倦意。

“紀大人,我來只為找紀淮雨,不想與你爭執。”

是柳眉山,是他。

九生費力的掙開眼睛,從眼前細狐絨的兜帽縫隙中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雪色中,遠遠站在紀府門前的柳眉山,他裹著重黑的披風,扶著歸寒微微咳著。

紀淮雨也是一頓,望那邊看了一眼,就瞧見自己的父親紀子卿臉色鐵青的嘲諷道:“我如今該叫你柳五爺了吧?你可真是本事,堂堂紀家長子居然做了個最下賤的商人!倒是還有臉到我門前來!”

“紀大人。”柳眉山冷淡的開口道:“我在十二歲那年就已經和你斷絕了父子關系,剔出了宗族,祠堂裏的那一百零八鞭還是紀大人親自動的手,你忘了嗎?我如今姓柳,並非紀。”

紀子卿忽然大怒的伸手抽過去,卻被歸寒一把抓了住。

“我說你這老頭子怎麽回事?我們五爺早就說了是來找人的,你橫加阻攔又冷嘲熱諷的還敢動手打人了,你當王法是你家的啊?”歸寒一把甩開他。

紀子卿一介文弱書生被歸寒甩的一踉蹌,險險的被下人扶住,火氣登時上頭,指著柳眉山連說了三個好,咬牙切齒道:“很好,你姓柳,也不怕丟盡了你母親的臉!作賤了你母親的姓氏!”

“少提我娘!”柳眉山抓著胸口的依舊猛的咳了兩聲,嘴唇發青道:“你不配。”

九生是鮮少見到這樣的柳眉山,一句話都能讓他失態。

紀淮雨卻笑了,低頭對她道:“柳哥哥對你真是情真意切啊,為了你居然肯回這紀府門前,當初他從祠堂半死不活的走出來可是發過毒誓的,這輩子除非天塌地陷,洪水滔天將紀家人淹了埋了夷為平地,不然永世不踏進紀家半步,不見紀子卿一面,不然他就夜死街頭,魂飛魄散。”

九生看著茫茫大雪中快要站立不住的柳眉山,紀子卿發了怒紅了眼的罵道:“我紀子卿上輩子作孽養出你這樣的畜生,你既有本事自請剔出宗族斷絕關系,今日就不要求到我門前!你不是發誓再與我見面踏進我這門檻半步就立即死於街頭嗎?”

“閉嘴!你這老頭子……”歸寒惱了,剛要還嘴。

柳眉山拉了拉她,險些站不穩。

“五爺!”歸寒忙扶緊他。

就聽他虛弱的道:“別跟他廢話,等蘇伯找了阿越來,就進府找九生,我撐不了多久。”

“好。”歸寒怒瞪了紀子卿一眼,低聲道:“不如我和嵬度沖進去找人算了,還用在這裏聽這些!”

“不行。”柳眉山腦子裏柳珠兒的叫囂越來越重,他搖了搖腦袋道:“九生有心不讓嵬度插手一定有她的意思,不能帶嵬度來。”

歸寒雖不太明白,卻還是點了點頭。

大雪中,他在高大的府門前,擡頭望了一眼那鎏金的“紀府”二字,臉色極難看的笑了,“紀大人,聽說今日是你夫人的生辰之日,府中喜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三日後是我娘的生辰之日?若不是她當日成全你和那位高貴的杜家大小姐,今日你怕是無法如此風光了吧?”

“閉嘴!”紀子卿臉色一變,怒道:“來人啊,將這下賤的商人給我趕走!”

九生軟綿綿的掙了掙身子,紀淮雨摟緊她道:“你擔心什麽,紀大人當初罵的可比如今難聽多了,他都受得住。”抱著她上了馬車,伸手拉上了車簾,將柳眉山從她眼前隔開。

卻是不行車,只坐在車裏抱著她道:“不急,我們來打賭看看王爺會不會來,今日他能不能進這紀府的門。”

這話讓九生想起了綺羅。

他們就在車中等著,聽著街外偶爾路過的行人私語竊竊,聽著紀子卿氣極了的破口大罵。

也不知過了多久,九生聽到有人急匆匆的跑了過去。

“蘇伯!”歸寒急道:“你可算回來了!”又是一頓,看著他身後空無一人,“王爺呢?”

柳眉山的一雙眉頭蹙了緊。

蘇伯近前在他耳邊低低道:“王爺說他不方便,不能來,讓五爺自己想法子……”

不方便。

柳眉山忽然悶咳起來。

歸寒急喊了兩聲“五爺”,柳眉山抓著她,只來得及說了一句,“別讓嵬度亂來,再用那法子克制住柳珠兒讓我再清醒半日,半日就好,我來處理。”兩眼一黑的昏了過去。

歸寒低低罵了一句,“娘的!你真不要命了!”矮身將柳眉山抗在了肩膀上,吩咐蘇伯讓馬車過來,又回頭一指驚訝的紀子卿道:“你們紀家除了紀慧心沒一個好東西,都不會有好下場的。”見紀子卿要發怒,她又道:“你不必沖我發火,我只是在提醒你,你,你府中的人做了多少害人事你比我清楚,因果報應,遲早的事。”

紀子卿一楞,她已扛著柳眉山上了馬車。

馬車從九生的馬車旁急急駛過,九生聽著那車聲遠了,紀淮雨才道:“走吧。”

車夫揚鞭策馬。

紀淮雨攏了攏她的發,“沒想到王爺竟是真的對綺羅有些心思的……”蹙著眉想什麽,喃喃道:“可他只見過綺羅一面為什麽會喜歡綺羅?”

他想不明白,卻是知道自己這次的取舍對了,只要王爺對綺羅是有些喜愛的,肯聽綺羅說話,那對他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比如這次,不管是不是綺羅派上了用場,王爺終是沒有再插手,這就很好。

他低頭看九生,正對上九生看著他的眼睛,微微一楞,“你是有話想對我說嗎?”

紀淮雨低下頭,聽見九生虛軟的道:“你會逼死綺羅。”

“怎麽會?”紀淮雨輕聲笑了,“她是我最親近的人,是我的利劍,我怎會舍得逼死她?”

九生便昏昏沈沈的閉上眼不講話了。

她睡了零零碎碎的一覺,這一覺讓她渾身酸軟,像是陷在松軟的流沙中,動彈不得,不斷下陷。

她昏昏沈沈分不清是醒著還是在夢中,有人站在她的榻邊,低頭看著她,叫她,“賤人賤人,你乖乖從了我我一定會好好疼愛你……”

她猛地睜開眼就看到李從善渾身是血的站在她眼前,她想往後躲,身後忽有聲音啞啞道:“蜜娘開開門,讓我們進去躲一躲……”

她一回頭就對上了大娘黑洞洞的眼睛,她渾身在流血,眼睛裏也在流血,張開的嘴中血淋淋的吐著血沫。

九生驚出一身冷汗,拼命的一把掐在自己掌心,狠的指甲陷進皮肉裏,疼的一個冷顫醒了過來。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哎?”了一聲,低低問她:“小美人怎麽了?做噩夢了?莫怕莫怕,哥哥摟著。”

一瞬之間九生陡然睜開眼睛,只看見杜行山近在咫尺的一張臉,咧著紫紅的嘴往她臉前湊。

她猛地側開臉,想推他滾開,卻只軟綿綿的推了推他,毫無力氣,心裏一寒便知藥效還沒過,但是勉強能動。

“小美人這手可真軟。”杜行山抓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笑嘻嘻的挨身過來伸手攬她的腰道:“這身上也一樣的軟……”

胸口惡心一陣陣翻湧,李從善的臉飄在眼前,九生在一瞬之間戰栗起來,伸手去摸貼身的匕首。

杜行山的肩膀便被人抓了住,“表舅急什麽,等到明日你生辰大喜時這人就是你的了。”

紀淮雨將杜行山拉開,杜行山戀戀不舍的抓著九生軟綿綿的手指,埋怨道:“你說你也是,今日送我就得了,何必要這樣苦苦折磨我一日呢?”

紀淮雨拉開他的手,發現九生的手顫的厲害,低頭看了她一眼,對杜行山笑道:“這是送給表舅的生辰賀禮自然要等到明日正日子了再送才有意義。”

杜行山這才忍下,嗅了嗅摸過九生細腰的手指,嘿嘿笑道:“那明日入夜後,我可就直接過來了啊?到時候你可別舍不得。”

“怎會。”紀淮雨看著九生,她臉色白的不像話,顫的不像話,手心裏全是密密的冷汗。

叫來小夏送走杜行山,紀淮雨坐在榻前摸了摸她的額頭,“你怎麽了?怎麽抖成這樣?”輕輕抱了抱她道:“你別怕,我不會讓他真碰你的,明日我讓小夏守在這房中,他進來後小夏就動手殺了他,你不會有事。”

九生盯著紀淮雨,死死攥著匕首的手指又一點點送了開,松開咬出血印的嘴唇道:“我親自來。”

紀淮雨一楞。

九生閉著眼緩出一口氣道:“你母親要用那個身子就不能傷了身子,你找些迷藥下在酒中,明日我讓他喝了那酒,等他不省人事的時候你再進來用沾了水的紙遮住他的口鼻,悶死他,這樣就可以不傷身子讓他斷氣。”

紀淮雨望著她,是在心底裏抽了一口冷氣,“九生,你才是最可怕的。”

九生睜開眼,手心裏攥了一把潮潮熱熱的不知是汗是血,卻是慢慢笑道:“我該感謝你,推我到絕境讓我真真正正的狠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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