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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不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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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不緊不慢地朝晏滄雲走過來,一邊慢慢踱著步子,一邊似隨意調侃道:“來醫館不是看病難道還是能來相親的麽。”

長得普通老實樣,怎麽說話這麽輕浮討人嫌?晏滄雲懶得多言,直接把手送到他眼前:“被抓傷的,你診一診我的身子是否有所不妥,若是診不出來就直說。”

他的目光在她手背上微一停留,然後慢慢往上看向她的臉,末了,唇角淡淡一揚,泛起一抹在晏滄雲看來非常像是輕屑和不以為然的笑容。卻什麽也沒說,只是接過她的手摸起脈來。

半晌後,他眼中原本漫不經心的神色開始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潛藏著一絲微涼的平靜。

他掀開她的袖子看了一眼:“在什麽地方受傷的?”

晏滄雲遲疑了一下,沈聲道:“東邊銅山村。”見他聞言擡眸看向自己,她握了握捏在右手掌心裏的短刀,冷笑著問道,“怎麽,打算去報官麽?”

他瞥了一眼,極淺淡地一笑:“如果我說是,你是不是打算一刀就捅過來了?”

見對方一副老神在在不以為然的樣子,晏滄雲反而不由怔了一怔:“我看起來像是在虛張聲勢麽?”這簡直是在挑釁她身為飛沙寨三當家言出必行的多年權威,她在湛容面前老實守本分不代表她就此便活回去成了個軟柿子,她向來吃軟不吃硬,更何況現在本是讓自己心急火燎的時刻,卻偏偏碰上這麽一個怎麽看也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居然對自己的態度如此輕視,不由也真的生出了一些火氣。

但她記起湛容,想起他對自己說的話,考慮到此刻的處境。於是深吸了口氣,耐著性子道:“你要報官不是不可以,但也只會是吃力不討好,難道你以為衙門的人會放過你這被我光顧過的小小藥鋪麽?”說著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看來我和,哦,對了,忘了問你貴姓?”

他看著她,一笑:“君子的君。”

晏滄雲腹誹出聲:“姓的倒是好。”然後轉瞬無縫接應先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來我和君大夫你到時也只能是繼續在牢房裏敘敘了,哦,坐牢可能都是奢侈,多半咱兩只能嘆一句有緣,刑場上結個伴兒,也算是不孤單了。”言罷還假惺惺地做出了一個表示嘆惋的表情。

姓君子的君的大夫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聽完了她的牽連結伴論,最後在她話音落下時,笑了,然後點了點頭:“你這個理由我覺得不錯,就這樣吧。”

“啊?”晏滄雲傻眼了,這是個什麽怪胎,居然還笑嘻嘻地真願意和陌生人去死?!

幸好他接下來的話讓她松了口氣。

“你的病我來醫,但是在此之前,你要帶我去一趟你受傷的地方。”

晏滄雲半瞇著眼打量了他片刻,然後了然一笑:“想治好整個疫區的人然後向官府邀功?”頓了一頓,她仍是隱含深意地說道,“我勸你,不要貿然行事。”

他一邊往樓上走一邊隨口回道:“只是去參觀一下,而已。”

***

“少東家,你真要去銅山村啊?”藥鋪夥計見狀也跟著上了樓站在帷簾旁,看著正在更衣準備外出的年輕東家,面露擔憂之色,“東家不是說,讓您盡量低調行蹤麽,這樣去和官府撞上,會不會……”

“放心,我只是去看看情況,會避開他們的。再說了,”他整理著紳帶,無語地撇了撇嘴,“你以為他們不想我高調是擔心麽?他們只是不想麻煩。”他看著鏡中的自己,伸手摸了摸下巴,“這張面具也就是在這裏用用,等離開雍州的時候換了它,誰還認識我。”

“這倒是,連我也只認得少東家的這個模樣。”夥計笑了笑,又忖道,“不過那姑娘好像也不是雍州人氏,看她的意思也明知銅山村是疫區,怎麽還會跑去那邊受了傷呢……您還是要多加小心。”

“她啊,”他不以為意地輕輕一笑,“非雍州人氏,有武功底子,隨身攜帶一柄不錯的刀,還懂威脅懂談判,當然不會是普通老百姓。我倒是希望她有點兒我用得上的來頭,這樣我大概也能少費些力氣了。”

***

積雲漸深,陽光被隱沒,上午的天色轉眼便陰暗地猶如將要入夜。而東郊這座山腳下的那片村落在這樣陰雲晦暗的天色下也越發透著暗沈之氣。

君意揚站在山坡上遠遠望了一會兒,轉頭對著身旁正在觀望自己的女子調侃道:“你來這裏不會是為了扶危濟困吧?”

晏滄雲挑眉:“我沒有你妙手回春的本事,只是偶然路過而已。”

“這倒是實話。”他神色坦然地一笑,舉步朝著晏滄雲指的方向而去,似渾然不覺她對自己的揶揄。

等回頭一定要讓這家夥收斂收斂這討人厭的個性。晏滄雲深呼吸平覆著躁動的心情,如是在心中說道。

昨日抓傷她的人仍然趴在原地。晏滄雲回想起那一瞬仍是有些心有餘悸,所以並沒有太靠近,而是站在君意揚的身後,探了探目光,問道:“他還活著麽?”

君意揚頭也沒回地隨口回了一句:“你這樣武功高強的女俠這種關鍵時候難道不是應該擋在我前面的麽?”

晏滄雲幹咳了一聲,不自在地往另一邊挪了兩小步:“放心吧,我站在你旁邊呢,會罩著你的。”

君意揚知道她的小動作,揚了揚唇角,也沒繼續與她鬥嘴,此刻手下這具已經僵硬的屍體正在明白無誤地告訴他:清理門戶的時機已近在眼前。

“餵,你要去哪兒?”見他起身往山下走,擔心會因此打草驚蛇的晏滄雲立刻伸手一把拉住他,“村子裏就別去了吧,不安全。”

君意揚回頭看了她一眼:“你原本是來做什麽的?”

晏滄雲裝傻:“沒做什麽啊,我就是路過。”

他淡淡道:“別忘了,你的命還在我手裏。”

聽見對方這語氣清淡卻透著高高在上的威脅,晏滄雲瞬間正色起來,冷淡道:“本姑娘還真不是你以為的那種軟骨頭。如果我要死,那你一定要死在我前頭我才放心!”言罷,忽然從腰間抽出短刀就朝他劈了過去。

君意揚眸光一凜,足下輕點,身形便往後飄去。晏滄雲一刀不中,又再起一刀,這一回,淩空劈下,加了大力,一心要置他於死地。

然而眼前綠影虛晃幾下之後,她卻始終觸不到他一片衣角,反而腕上倏地一麻,手上瞬間脫力,短刀從掌心中滑落,被他輕松接下,長袖一回,刀刃便已貼在晏滄雲的頸畔。

山風乍起,吹得兩人衣袂飛揚,而晏滄雲卻覺得這陣風仿佛也吹進了她的心裏,眼前這極短時間裏發生的一切令她震驚地無以言表,心中發涼。

君意揚的眼中泛起一抹毫無感□□彩的微弱笑意,說道:“現在你覺得,我和你到底誰會先死呢?”

脖子上的涼意又再浸入了肌膚幾分,晏滄雲依然沒有找到任何語言來形容自己此刻覆雜的心境。從前自問並不差的功夫,如今在這人面前就好像三歲孩童的玩意,雖然就這麽慘敗於他手中也有她自己輕敵的重要原因,但無論如何也著實讓她的驕傲和自尊被重重打擊了一把。

如果,此刻用的武器不是湛容給她的護衛佩刀,而是自己擅長的軟鞭呢?但下一瞬她便否定了這個幻想:結果一定也會是一樣。眼前這人,的的確確是個高手。

想到這兒,她忽然覺得平靜了。

“動手吧,不用等著我求你,我方才也沒想著對你留情。”晏滄雲閉上眼睛靜靜說道。

她不覺得有什麽冤枉,她只是覺得遺憾。遺憾這條命丟的太沒有價值,遺憾沒能再見到自家兄弟一面,遺憾和湛容還有很多話沒說清楚,遺憾……她還沒來得及為喜歡上他這件事做些什麽。

無論是忘記他,還是陪伴他。

她倏地睜開雙眼,有些失神地望著遠處山頭上的那片積雲,陽光仿佛從中穿透了一個窟窿聚成一把光束照射下來,映出晦暗中那團耀眼的光明。

沒錯,她是喜歡湛容的。無論當年他逃婚有什麽原因,那都只是僅存在她尚未喜歡上他的過去,而她喜歡上的,是如今的他,那個地位尊榮不可攀折的他。

晏滄雲只覺靈臺一片清明,或許這便是人在臨死前思緒會變得通透無比的緣故吧,她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還好,到底還是來得及明白一回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滋味。

於這一點上,她毫無遺憾。

“死到臨頭不見驚恐算是你比很多男人都強的膽氣,”乍然飄來的君意揚的聲音將她已漸漸變得虛無的思緒倏地拉了回來,“不過還能笑得這麽蕩漾的,我倒真的是第一次見。”說著輕輕“嘖”了一聲,“莫名其妙讓我想起了我娘,每次提到我爹的時候也是這樣讓人雞皮疙瘩。”

你才蕩漾,你全家都蕩漾!前一刻還在感懷人世的晏滄雲倏地怒瞪著他。

“其實你對我動殺心,以我的脾氣是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不過嘛,”他反手將刀柄遞到了她面前,笑道,“剛才我忽然改變了想法,現在你可以走了。”

晏滄雲都不知道是該感謝他的不殺之恩,還是該感謝自己讓他想起了他娘,但不管怎樣,死裏逃生之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立刻回去見湛容。於是她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

身後卻又傳來那人悠悠然的聲音:“別說我沒提醒你啊,就算我不殺你,你的時間也不多了,抓緊機會去完成心願吧。”

她咬了咬牙,懶得回頭,便也因此沒有看見他唇邊戲謔的笑意,以及,那眼中的算計。

作者有話要說: 趕在假期結束前再更一章,接下來會盡量抽空碼字的~謝謝堅守在等待前線的小夥伴~新年快樂!PS:君小花的個性果然比較像他爹,太不討姑娘喜歡了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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