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好傷口後所有少年到了前殿集合，紫霄是最後一個到的。

總教頭瞥了他一眼, 擰了下眉頭, 但並沒有開口訓斥，而是朝一眾少年說道, “從今日起, 你們便入住裕王府，要謹遵王爺的命令, 永遠忠誠於王爺。身為影衛, 主子就是你們的天，若有反叛之心, 當誅之！”

“是！”

“你們眼前的新衣和面具是裕王吩咐下來的, 立即換上隨我去見王爺一面。”總教頭板著臉的接著道，然後目光停在了紫霄和圓臉少年身上，“影十、影二十四，你二人不必面見王爺了，直接去王府後院，保護好畫中人即可。”

“是。”兩人恭敬回道。

“脫衣！”

總教頭一聲令下, 二十四個少年飛速脫了身上沾滿鮮血的破舊衣服, 變成了赤條條的模樣。但他們臉上並無任何不滿或難堪之意，只是面無表情的等著總教頭的下一個命令。

影衛是主子的狗, 是主子殺人的刀，除了對主子的忠誠，他們不該有其他感情。但影衛們也是人，他們真的能沒有感情嗎？

“換衣！”

赤、裸的少年旁若無人的將衣服穿好。這是一身黑色勁裝, 由上品布料制作而成，和他們在影衛訓練營所穿的衣服極為相似，只是領子上有個隱秘的布兜。

少年們摸了下那小小的布兜，眼眸閃了閃，將悲哀壓抑在了內心深處。他們都知道這個布兜的作用。

是用來放置毒藥的。

影衛們會接到主子各種各樣的密令，任務失敗了，能回來還好，若是被擒，他們便要服毒自盡，絕不允許出賣主子。

最後一步是帶上面具，遮蓋住容貌。這也是影衛們的規矩。

紫霄看著手中的面具，緩緩地吐了一口濁氣，將它戴在了臉上。

總教頭看著少年們穿戴整齊，滿意的點了下頭，但當目光接觸到紫霄時，臉色微微變了變，眉頭重新擰了起來。

裕王府送來的面具是半遮面，只能遮住影衛們的上半張臉，留著鼻子和嘴用來呼吸、吃飯。別的孩子帶上面具後都認不出模樣，只有這影二十四，一眼就能辨認出來。蓋因少年唇上的那顆黑痣實在顯眼。

如此明顯的特征須得遮掩一二才行，可裕王又沒下這個命令，他也無法擅作主張。影衛是主子的東西，只能聽主子的命令。

罷了，先這樣吧。影二十四日後是在王府後院當值，應該無關緊要。

…………

“哎，叁叁柒，等等我。”圓臉少年快步追上紫霄，嘆了一聲道，“你說咱倆的運氣怎麽這麽背。其他人都能見到王爺，只有你我不行。不過，今日我也偷偷看了一眼。裕王當真俊美啊，聲音也十分悅耳。我長這麽大，從來沒聽到過那般溫柔的語調。”

紫霄沒有理會他。其他二十二個少年已經隨總教頭去了前廳，他們兩個則是在往後院的方向走去。

對方不應聲，圓臉少年也不覺尷尬，繼續說道，“說來，我是真沒想到能從林子中出來的會是你。”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紫霄，眼睛微瞇，“你比我想象中的要狠。拾壹是你殺得吧。”

紫霄的腳步頓了一下，垂了垂眸，依舊沒有搭話。

“可憐拾壹對你那般疼愛，你也下得去手。裕王對你而言真就如此重要？”圓臉少年嗤笑了一聲，“但是啊，你如今根本近不了王爺的身，甚至於連他的面都見不到。”

“叁叁柒，在所有的影衛中你是最合格，也最不合格的。”

對裕王的忠誠沒人比得上，但能力終究是差了些。當初若不是拾壹拼死相護，又哪裏有現在的影二十四。

“叁叁柒……”

“影二十四。”紫霄偏頭瞥了少年一眼，淡淡提醒道。

“哈，”圓臉少年揚唇而笑，嘴角的弧度充斥著諷刺之意，“好一個影二十四。拾壹知道了應該覺得欣慰吧。”

他口中的拾壹正是在訓練營中對原身最好的人，比原身早入營一年。

原身自小在街上乞討，入營時骨瘦如柴，資質也算不上優秀，因而在影衛營中是個人人可以欺辱的存在。而當時救他於水火的正是拾壹。

他體格嬌小搶不到飯，拾壹便搶了給他吃；他被罰受傷，拾壹為他處理傷口；他第一次殺人，夜夜夢魘時，拾壹摟著他，安慰他。

原身在訓練營的十年裏多虧了拾壹才能撐下來。他的生活裏處處都是拾壹的身影。

然而，在最後一關考核中給了原身最重一擊的也是拾壹。原身並沒有反擊，他只是怔怔地看著拾壹，看著對方在他面前自盡了。

原身想不通，把他當親弟弟般疼愛的拾壹為何要殺他？他們不是說好了一起活下去嗎？

紫霄眼睫顫了顫，想起了那個拾壹死前的表情。那是解脫，更是心滿意足。

拾壹愛著原身。他想帶著原身一起死。可惜，原身心中有個小王爺，也讀不懂拾壹眼中的深情。

小王爺，這三個字真是把他誤導的不清。還以為是個小皇子，結果都已弱冠了。

原身對裕王的印象都停留在了十多年前，當他接受原身記憶時，腦中自動浮現了一個垂髫孩童的模樣，下意識地便以為那是對方如今的模樣。

紫霄勾了勾唇，好生嘲笑了自己一把。

“你原來還會笑，想笑給王爺看嗎？”圓臉少年搖搖頭，鄙夷說道，“王爺喜歡男人，以你之貌，說不定能誘的王爺心動。”

他總是話中帶刺，顯然對原身諸多不滿。大概是因為，拾壹也曾幫助過他吧。

紫霄閉了閉眼，並不多加解釋，只說了句，“不可妄議主子。”

圓臉少年一驚，頓時收了話。他方才只是心中有氣才會口不擇言，怎就忘了他們影衛是絕不準背後議論主子的，更何況還是裕王。

聽聞裕王人雖溫和，但眼線遍布整個鳳城。皇上對他寵愛非常，任由他監視朝中眾臣。

“哼。”影十冷哼一聲，瞟了瞟紫霄，“以後多指教了。”

二十四個人，只有他們兩個被單獨派了出來，就算心中不願，日後他也只能和叁叁柒相互扶持。雖為拾壹不平，但他想，死在叁叁柒手中，拾壹應該是甘之如飴的吧，畢竟那個人深愛著叁叁柒呀。

…………

兩人悄無聲息地躍進王府後院，見到了在那裏等候他們多時的人，是個留著八字胡的中年男子。

“你們隨我來。”這人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引著他們到了一座院子中。

這庭院雕梁畫棟，花草繁盛，香氣四溢。院中有一清流，一進來便能聽到潺潺水聲。往前走上數步，便是一四角涼亭。亭中坐著一個白衣男子正手持青玉杯喝著茶。

“秦公子，這二人是王爺派來保護您的。”中年男子緩聲說道，態度頗為恭敬。

白衣男子放下茶杯，轉過身來，微微一笑道，“替我多謝王爺厚愛。只是熙然不習慣有人跟在身邊。”

“秦公子放心。他們都是影衛，善於隱匿，絕不會擾了您的清幽。”

白衣公子輕嘆了一聲，“既如此便留下吧。”他頓了頓，咬唇問道，“總管，王爺今日可還來？。”

“王爺今晚要宴請丞相，恐怕……”中年男子低了下頭。

白衣公子眼裏閃過失望之色，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將紫霄二人喚到跟前問道，“你們叫什麽？”

“奴才影十。”，“影二十四”

“拜見秦公子。”

“不必多禮。”秦熙然將兩人扶起，勾了勾唇說，“日後你們就在這別院中吧。但我不喜有人近身，你們多加註意些。”

“是。”

秦熙然說完後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自行隱匿起來。

紫霄和圓臉少年對看一眼，幾個起躍，飛身到了不遠處的樹上。這樹枝繁葉茂，視野又開闊，最適宜觀察四周情況和隱藏氣息。

兩人相依而坐，圓臉少年碰了下紫霄的胳膊，指了指亭中的男人說道，“你可知他是誰？”

紫霄搖搖頭。他只知這白衣公子便是那畫中人，是他們要保護的人。不過，這人長身玉立，五官艷麗，齒如含貝，所食所用都十分奢侈，當是個極為清貴的人，可又生活在王府後院，估計不是王爺的朋友，就是他重視的……。

圓臉少年笑了笑，“他名為秦熙然，是王爺的這個。”他擠了下眼。

紫霄自然懂得他的意思，這與他猜測的也相差無幾。只是影十從哪來得這些消息。他們今日可是第一天當值。

“我和你不一樣。你一心只想著小王爺，為他生為他死。我雖願意忠於他，但也想為自己謀些福祉，成為下一個總教頭，所以在訓練營時就已經通過各種手段把王爺身邊的人、事打聽了個七七八八。”少年扯了一片樹葉含在嘴裏嚼了嚼，絲毫不隱瞞自己的小心思。

他皺了皺臉將嘴裏的綠葉吐出，呸了幾口，接著道，“哎，認識了這麽久我還不知你到底為何對王爺如此執著呢。”方才那一通諷刺已經將他心中對眼前人的郁氣發洩了幹凈，現在樂意和叁叁柒說會兒話了。

紫霄看了看他，想了想，不由得陷入了原身的回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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