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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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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六號,夜晚。

樂瑤乘著雨幕回到家中,饒是撐著傘,身上也落了雨水。

她帶著一身寒意走進屋裏,樂清幫她倒了杯姜絲可樂,樂瑤看了看說:“不喝了,過不久有演唱會,我要保持身材。”

樂清想了想說:“那我幫你煮姜湯吧。”

樂瑤點點頭,轉身進屋去換衣服了。

新換的公寓比較大,有個大客廳,兩個臥室,廚房也很大,樂瑤在臥室裏換衣服,樂清便在廚房幫她煮姜湯。

樂瑤換衣服有點慢,樂清姜湯都煮完好久快涼了,也不見她出來。

他有些擔心,走過去敲門問:“瑤瑤?還沒換好衣服嗎?”

屋子裏半晌才響起一個聲音:“嗯。”有些敷衍意味,“放著吧哥,我一會自己出去喝,你去工作吧。”

樂清最近下班回家總會工作一會,他聽樂瑤聲音好似沒什麽問題,但還是很擔心,可他作為哥哥,不是姐姐,有些話並不方便說,猶豫半晌,還是決定不逼她了,轉身離開。

房間外面安靜下來後,樂瑤才緩緩松了口氣。

她坐在床邊,其實早就換好了衣服,只是一直不想出去。

她垂著頭,看著床上包裝精美的禮盒,看了很久,才伸手打開了。

這是她原本打算送給溫漾的生日禮物。

如果不是他們後來發生了那麽多事,現在應該已經在他手上了。

不知為何,樂瑤忽然想起溫漾說過,他小時候有次過生日,很想讓溫柔陪他,等了好久好久,等到絕望也沒等到任何回應。他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不再對未來抱有任何期待的,也不知今夜的生日會不會讓他想起不好的事。

應該不會的,以他現在的尊崇地位,別人巴結他還來不及,怎麽還會傷害他呢。

哪怕是他母親也不會像以前那樣了,所以她實在沒什麽可擔心的。

至於這份禮物……

精致的禮盒裏躺著一支流光溢彩的鳶尾鉆石胸針,設計很別致,雖然是花的造型卻一點都不女氣。這是樂瑤特地找人定制的,用來搭配溫漾的西裝再合適不過。

為什麽是鳶尾呢?鳶尾的屬名iris在希臘語裏是彩虹的意思,因著這個它在音譯後有個俗稱,叫做“愛麗絲”。

愛麗絲是希臘神話中的彩虹女神,她是神明與凡塵的使者,希臘人把鳶尾花稱為彩虹之花,因為它就像彩虹一樣燦爛絢麗,高掛天空,美麗而遙遠。

它就像樂瑤心裏的溫漾一樣,猶如雨過天晴後美麗虛幻的天虹,真真假假,美好得讓她沈醉,也冰冷得讓她心灰意懶。

這段時間在人前她總是很冷淡沈靜,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沒人的時候她也會很傷心。

到底是自己那麽愛過的一個人,有這樣一個結果,又怎麽會不難過呢。

也不是沒有屈辱地想過回頭,但她控制著自己,強忍著不動聲色,什麽都不做。

今天聽見趙彤轉告的向雲的話,她大約知道他可能不會繼續他的計劃了。

他不會和別的女人聯系,不會和別的女人訂婚或者結婚。

但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她知道這一切都和她無關了。

仿若她做的一切都只是為別人做嫁衣裳,只等下一個他喜歡的人出現,就可以將她玉石俱焚才教會他的一切肆意享用。

那種自己努力許久被其他人坐享其成的感覺,實在是太差勁了。

樂瑤從不是個大方的人。

過去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是。

但她又能做什麽呢。

只能認命罷了。

她是絕對不會再回頭了。

“狗東西還挺難忘。”樂瑤拿起盒子裏的胸針,這胸針花了她不少錢,畢竟是用來送給溫漾的,他那種男人身邊的東西都昂貴不凡,她總不能拿廉價的禮物玷汙了他,可現在,這錢明擺著就要打水漂了。

她不會把胸針送給別人,但也不想留著礙眼,於是她想將它丟到垃圾桶裏,眼不見為凈。

也就在她舉起手要丟的那一刻,急促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瑤瑤,你出來一下。”樂清的聲音有些嚴肅,“來客人了。”

樂瑤楞了楞:“什麽?”她站起身開門,“來客人了?這個時間?是誰?”

他們的新住址沒幾個人知道,他們兄妹倆也沒什麽朋友,樂瑤唯一能想到的就一個。

“是師兄回國了?不對啊,他不是還有半年多才能回來嗎?”樂瑤有些疑惑地問。

樂清眼神覆雜地看著她微紅的眼睛,壓低聲音說:“不是之然,是……”他抿了抿唇,“你自己出去看看吧,我不太確定該如何介紹他。”

樂瑤心裏咯噔一下,想到會是誰,雖然覺得很不可能,但還是忍不住去猜是他。

“我不去,你讓他走吧。”她下意識拒絕,想要關門回房間,但被樂清攔住。

“不管怎麽說還是去看看吧。”樂清聲音謹慎,“他看起來不太好,我擔心會出事。”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似乎不出去,如果對方離開後真的出事,就怪他們兄妹倆了。

樂瑤還是不想動,但被樂清強拉著出去了。

倒不是要逼迫唯一的妹妹,而是……他其實看得出來,樂瑤還是想見對方的。

於是樂瑤便被樂清拉著走到了門口,門外的人並沒進來,站在走廊裏背對著門內,也不知在想什麽,看上去安靜而清冷。

他一身黑色,在光線不算太明亮的走廊裏身影弧度有些恍惚,好像一陣風就能吹散。

聽到腳步聲他才緩緩轉過身,然後樂瑤就看見了一張蒼白瘦削的臉。

是溫漾。

她猜到了,覺得可能,又覺得不可能。

現在直面他,一切猜測褪去後,是對他此刻狀態的驚詫。

他看上去疲憊,但依然十分英俊。他瘦了不少,臉頰蒼白,唇瓣嫣紅,黑發黑眸,好看得有些病態。他靜靜看著門內的她和樂清,唇角含笑,秀致端華。

樂瑤怔了怔,回望著他保持沈默,最後是樂清打破了僵局。

“溫先生,瑤瑤還得休息,您有什麽事就長話短說吧。”

溫漾既然不主動進來,樂清也不主動邀請他進來,只提醒他別再沈默。

溫漾看了一眼樂清,又將目光轉到樂瑤身上,她看起來很好,眉目依舊純稚漂亮,除了眼睛有些發紅之外,氣色也非常好。

她穿著居家服,看起來舒適隨意,和他的單薄寒冷一點都不一樣。

溫漾偏頭看了看周圍,走廊裏有些冷,開著門會有冷風吹進屋裏,他也沒打算進去,那麽老站在這裏也不是辦法,時間長了,樂瑤吹了風會感冒也說不定。

想到這些,溫漾淡淡地笑了一聲,輕聲道:“沒什麽事。”他最後看了一眼樂瑤,對樂清說,“我只是來看看,打擾了,告辭。”

他什麽也沒說,或者他真的是沒什麽好說的,單純只是來看看。

他和樂清道別後便轉身走了,背影很快消失在電梯口,樂瑤註視著他離開,心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就這麽走了?”樂清還以為他是來挽回自己妹妹的,可他什麽都沒說,看了一眼就走了,一身衣裳濕了一半,這真的不是在自虐嗎?

樂瑤沒說話,轉身回了自己的臥室,再也沒打開過門。

坐在房間裏,手裏緊緊攥著還沒來得及丟掉的鳶尾花,樂瑤長嘆一聲,擡手捂住眼睛,有些疲憊地仰躺到了床上。

樂清不了解溫漾,所以他不知道溫漾這到底是在幹什麽。

但樂瑤知道。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她不敢說完全了解那個覆雜的男人,但稍微的了解還是有的。

他今天來這裏,恐怕是因為,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想在這個時候看她一眼,除此之外,怕是沒有任何其他想法的。

若是他真來糾纏不清,樂瑤可能還會煩惱糾結,但他沒那麽做,只是安靜地看了她一眼,甚至都沒和她說話便走了,這種恰到好處的分寸,最是擾人心煩。

不能再被他欺騙,不要再回想他瘦削的模樣,也不要再記起他看她那個覆雜沈暗的眼神。

就把他打包丟進腦子裏的垃圾桶,再也不要撿回來。

這天之後,樂瑤很久沒有溫漾的消息,她唯一知道的和他有關的,可能就是公司內部似乎出現了什麽問題。

關樾一個人連軸轉忙不開,開始有董事介入公司管理,而董事長溫老爺子親自在先成娛樂大廈出現過,那個時候樂瑤恰好也在。

她甚至還和對方碰了個面,就在前往會議室的走廊裏。

溫老爺子她是見過的,她對這個沈默寡言的掌權者印象深刻。

當時樂瑤身邊跟著許多人,趙彤和小諾就不用說了,其他工作人員更多,一大幫人正商量著什麽,一會要在會議上說。演唱會在即,他們要忙得太多了。

溫老爺子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樂瑤其實很不理解他為什麽會在這裏,這一層都是藝人的辦公室,他來這兒幹什麽?

後來樂瑤和對方簡單打過招呼擦肩而過的時候,稍微有些明白過來了。

他恐怕是特地來看她一眼的。

可他什麽都沒說,就這麽讓她走了,樂瑤忍不住回頭看向對方的背影,他身後跟著不少保鏢和助理,沒回頭看她,就好像他的目的本不是見她一樣。

這之後直到十二月,好像一切又恢覆了平靜。

樂瑤在十二月的第一天舉辦了她的小型演唱會,演唱會門票並不貴,地點就在江城體育館。本來也沒打算能賣出滿場的票,但預售票被搶空之後,團隊立刻將體育館的全部座位開放了。

這天晚上,樂瑤第一次以歌手的身份站在了演唱會的舞臺上。

她穿著閃閃發光的白色魚尾連衣裙,海藻般的長發披散在肩頭,昳麗的面容帶笑望著黑暗中整齊劃一的熒光棒,嘴角始終溫暖地揚起。

她很開心。

小時候無數次夢想的一幕在今夜實現了,她是真的很開心。

她面前擺著話筒架,稍微調整了一下高度,她握住話筒,唱今夜的第一首歌。

她不知道的是,臺下密集的人群之中,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上,坐著她近一個月未見的舊情人。

溫漾戴著黑色的口罩和銀邊眼鏡,安安靜靜地坐在一群尖叫高喊的粉絲之中。

他頭發散亂,劉海偏長,不朝後梳理的時候會遮住大部分眉眼。

他的位置不靠前也不靠後,就在中間,前後左右坐的都是保鏢和自己人,舞臺上的人就是有千裏眼也看不見他。

他靜靜聽著她唱歌,看著大屏幕上她認真快活的模樣,口罩下的嘴角輕輕挑了挑。

很美。他覺得那個畫面真的很美。

他見過那麽多如花似玉的女明星,也不是沒有比樂瑤年輕漂亮的。

這段時間很多聞風而來的人,有意無意帶了不少漂亮姑娘給他看,他過往一眼都不會多瞧,這次勉強自己看了幾眼,卻發現還是不行。

誰也比不上樂瑤,比她漂亮的沒她可愛,比她可愛的沒她漂亮,比她可愛漂亮的,沒她知情識趣。

說到底他還是愛她。

愛她有點辛苦,但他還是剪不斷。

他默默坐在舞臺下聽她的演唱會,整場演唱會一個半小時,她唱了很多歌,演唱會嘉賓是沈斯奇,在他登臺的時候,現場熱烈程度達到了巔峰。

溫漾目不轉睛地看著舞臺上和樂瑤親密互動的青年,不愧是先成的藝人,長相和才藝都無可挑剔,與樂瑤配合得也天衣無縫。

他們看起來那麽默契,似乎整日待在一起一樣。

其實也差不多,演唱會開始前一周,沈斯奇就放下了手裏的工作專門陪著她彩排訓練。

他有開演唱會的經驗,又比較關心樂瑤,就連要做嘉賓都是主動微信聯系的,他打著前輩的名號和她糾纏在一起,存的什麽心思昭然若揭。

溫漾始終安安靜靜,不語不動地直視前方。

他聽著樂瑤唱了一首又一首歌,但沒有他一直想聽的那首《夜晚小記》。

那首對他們來說意義非凡的歌,似乎被她徹底忘記了。

溫漾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感受,他好像還是可以接受這個的,好像沒那麽難過。

但在演唱會最後,樂瑤對歌迷說她要唱一首新歌,一首剛剛寫的還沒給任何人聽過的歌時,他楞住了。

舞臺上,樂瑤坐在鋼琴前,手指放在黑白琴鍵上,一身裸色輕紗長裙,對著話筒笑靨如花道:“希望大家喜歡這首歌。”

溫漾目光凝在舞臺上的姑娘身上,看著她彈奏鋼琴,聽著旋律響起,腦子裏仿佛炸開了煙花,亂七八糟,沒有一個章程。

他耳邊似乎只剩下樂瑤好聽的聲音唱出的唱詞。

“我所有的愛,毫無保留,全都給了他。”

“我不願看他在黑暗裏掙紮,連最後的快樂都僅剩不下。”

“為他布滿朝霞,為絢爛如花,直到夢醒過來,發現要改變澆灌一朵無根的花,讓他朝陽而生,實在自顧不暇。”

“看到最後的他,才明白,壞人原來也可以那樣無瑕。”

這首歌叫《無瑕》。

無瑕,意思是沒有瑕疵,沒有缺點,沒有汙點。

它在樂瑤的概念裏既是正意也是反意。

溫漾的模樣如珠如玉,無瑕俊美。

他為她編織的那幾個月美好的感情,如他的模樣般令人回味不已。

溫漾的心,同樣也千瘡百孔,凜冽寒冷。

他讓他們那樣美好的感情,永葬荒墟,不堪提及。

他是無瑕的。

他也是最骯臟的。

舞臺之上,女孩唱的認真。

舞臺之下,溫漾坐在位置上,在一片黑暗之中,獨吞絮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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