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韶坊梳妝間內，夏梔聽完冰菱一番描述，思索狀地陷入了沈默。半晌，方緩緩問道：

“雖然這麽問或許有些勉強，但冰菱，你能否仔細回憶回憶，當晚你都聽到了哪些聲音？”

“當晚聽到的聲音？”盡管不太想回憶此事，但畢竟夏梔問起，她遂還是盡力地去回想：

“當晚風聲甚響，因此我沒法聽清楚全部的聲音。只記得，與傳聞一樣，有一道‘鏗，鏗，鏗’的金屬敲擊聲。不過這敲擊聲並非一直在響，而是時斷時續。並且聲音中，確實夾雜著一道似有若無的古怪呻吟。且聽呻吟聲的音色，應該是道男聲。”

“那其他細節呢？”夏梔繼續追問，“比如，你還記不記得，那些奇怪的聲音都是從何處傳來的？”

“其他細節？”冰菱聞言頓時陷入了沈思，良久，卻還是搖了搖頭：“記不得了。當時我心中害怕，沒太留心周圍的細節，所以恐怕……”

夏梔擺擺手道：“我明白。沒事兒，情況特殊，您能記下這些已經很不錯了。”頓了頓，夏梔望了望窗外，天色依舊昏暗。然而她卻沒有絲毫睡意，反倒越發精神。

“冰菱，你困嗎？”夏梔緩步走到窗邊，望著外面正濃的夜色，神色平靜如水。

“不困，冰菱已經習慣了。”冰菱答道。

“也是。幹咱們這一行，熬夜幾乎是必備的能力。就算再累再困，也必須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現給客人。”夏梔笑了笑，看了一眼冰菱道：“冰菱，你入行也一年多了。說實話，你累了嗎？”

“累？”冰菱道，“如果前輩說的是通俗意義上的‘累’，那冰菱承認，每日都累。但如果前輩所說的‘累’指的是厭倦，那冰菱還遠遠沒有那種感覺。我想，我在這一行還能奮鬥個幾年。”

夏梔欣慰一笑：“那就好。看到你們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有許多如你這般充滿熱情的新人在，黎京歌舞界想必不會沒落。”

初聽冰菱並沒覺得有何奇怪，但過了一會兒，她卻突然間明白了什麽，登時一楞，狐疑地望著夏梔：“前輩，您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您打算……？”

夏梔道：“你沒有想錯。此次歌舞鬥大會結束後，我就會立即當眾宣布，退出黎京歌舞界。”

“這，這是為何？前輩明明前途一片大好，怎麽會？”說話間，冰菱已情不自禁站起身，滿臉詫異。在她看來，夏梔雖比她大上幾歲，但這樣的年紀恰值當盛之時，實在沒有任何離開的理由。

其實不僅是冰菱，業內都這麽認為。只要稍有見地的行內人，皆認為只要不出意外，三年甚至五年內，藍月坊“梔月”一直會是黎京歌舞界的第一人。

“我的離開，與業內任何人、事、物皆沒有關系，而是因為我個人的一點私事。不把這件事辦完，我終生無法心安。”夏梔望向窗外，說出這些話後，她不知為何格外平靜。

“原來如此。”冰菱恍然點點頭，也不多問，而是道：“前輩，那您私事辦完，還會再回來嗎？”

“事情辦完嗎？”夏梔沈默了一會兒，道：“如果我能活著回來，並且若到那時我還年輕，也許會考慮回來的。”

“活著回來……前輩您要去辦的事情，那麽危險麽？”冰菱其實也聽說過夏梔另一層的身份。但對江湖一無所知的她，對此實在沒有概念。不過只看夏梔的眼神，她便感覺到，夏梔此行恐怕……

“前輩，你放心去吧。我們，等你回來。”

夏梔聞言心中一暖，沒有說話。扭頭看了看窗外，天色依舊昏暗，不過距離天亮已經又近了幾分。

“時候也不早了。走，去你府上看看。”夏梔說著，就朝著梳妝間門口走去。

“去府上？”冰菱一楞，想到當日之事仍有些後怕，聲音微微顫抖：“前輩，我府上可鬧了鬼。咱們，真的要去嗎？”

“不錯。”夏梔道，“當然你盡管放心，我保證，不會有事的。況且就算真出了事兒，我和羅捕頭也保護你。有我們倆在，再厲害的鬼，也翻不出什麽浪來。我就是想看看，這個所謂的鬼，到底是何許之物！”

夏梔聲音底氣十足，冰菱也不由自主添了幾分信心。不知為何看著夏梔，她就有一種莫名的自信。仿佛任何一切棘手的事情，落到眼前這個年紀與她差不相仿的姑娘手中，都能非常輕松地解決。

克服內心的恐懼後，冰菱遂大膽地邁開步子。趁著夜色，領著夏梔和羅元觴，前往那“鬧鬼”的府邸。

夜色下，三人迎著略顯刺骨的寒風緩步穿過無人的街道。沒一會兒，一座氣勢恢宏的府邸透過墨色的夜，逐漸映入三人眼簾。

作為掌控花錦綢緞莊的一方豪門，冰菱的家族在黎京城中的地位不言而喻。而眼前這座氣派的府邸，在二人的印象中，僅有黎京第一大世家白家能與之比擬。那同樣富甲一方的歐陽家，比之都明顯不如。

走到府邸門口，原本在前面領路的冰菱慢慢停下腳步，面色惶恐地退到二人身後。再往裏走，便是傳聞中的“鬧鬼”之所了。沒有羅元觴和夏梔在，她可不敢再繼續向前。

夏梔轉身拍了拍冰菱的肩膀，示意冰菱不必害怕。隨後二人相視一眼，再一次確認好對策後，羅元觴便先一步走進府內。繼而夏梔保護著冰菱，緊隨其後。

凜冽的寒風打在三人的臉上，淡薄的月光勉強照亮前行的道路。三人腳步輕緩，不斷向前，小心翼翼。不過四周始終平靜，沒有任何聲響。

平靜的一切令夏梔有些疑惑，遂輕聲問身旁的冰菱。冰菱同樣低聲回答，道傳聞中最常發生怪事的鬧鬼之地還在裏面。若想到達她當日碰到鬼的地方，還要繼續往裏行走。

三人繼續向前，穿過最外面的廊道，不知不覺已達中堂。中堂的建築風格不同於外部，高大的屋檐使得原本就朦朧的月光根本無法投入，光線格外昏暗。

感受到四周越發詭異的氛圍，冰菱不由害怕地抓住夏梔的衣袖，身體微微顫抖。同時輕聲提醒二人，接下來便是府中傳聞裏最常鬧鬼的地方。

羅元觴夏梔也格外謹慎起來，同時逐漸放緩前行的步伐。前面的路段幾乎沒有光線，故即便是二人，也不敢有絲毫松懈。

繼續往裏，光線愈發昏暗，視線逐漸受阻。縱使羅元觴和夏梔目力再高，到了最後，也只能憑借記憶和經驗摸黑前行。

最後一絲光線消失在視野中，三人只能靠耳力勉強前行。

而就在此刻，伴隨著四周呼呼的風聲，一陣詭異又瘆人的敲擊聲，悄無聲息地驟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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