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黎，皇宮。

現在擺在夏梔面前的有兩個選擇。

其一，繼續留在承乾宮，嘗試找到案發當日負責檢驗皇後飲食的三名宮女，仔細詢問她們當日之事。

其二，離開承乾宮，前往太醫院尋找負責此事的劉太醫。無論是皇後的膳食，還是此次事件的詳細情況，劉太醫都是最清楚的一個。

前者當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夏梔好不容易花費這麽多心思潛入了承乾宮，要是就這麽離開了，下次再想潛入，免不了還要再花費一些心力。

但此舉有一弊端。依夏梔的估計，那三名牽扯入此事的宮女，此刻恐怕早已被人重點看守起來。在重重的森嚴守衛下，哪怕她武功高強，易容術出神入化，要想接近三人，也是風險極大。

至於後者，當然是比較穩妥的辦法。從太監宮女口中打聽得知，劉太醫性情仁厚，待人和善，想必只要夏梔表明了身份和來意，劉太醫就不會為難於她。

再者，太醫院地處市井之間，不像皇宮這般危險。屆時就算真出了意外，她也自信能夠跑得掉。

回想起進入皇宮之前鄭揚寫給她的一封信。那信件除了知會夏梔皇宮守衛的大致情況外，還反覆強調了一句話——萬事務必穩妥。

在她看來，這句話應該不只是鄭揚本人的意思，大有可能，是深宮中那位年輕皇帝的意思。所以，在冒險與穩妥之間選擇後者，顯然更符合任務發布人的要求。

其次，如今案件進展得相當順利，才第一日，就已經大致查明了幾位嫌犯的情況。此刻將進度放慢一些，未必不是好事。況且年輕皇帝給她的期限是兩周，時間上仍相當寬裕。

於是，幾經權衡利弊後，夏梔最終選擇了後者。

……

小心翼翼地出了承乾宮，尋了個無人的地方換回原來的裝扮，夏梔回到了原來的院落。

包括梁慕在內的一眾秀女們仍在院內玩耍，每個人臉上皆掛著愉悅的笑容，沒有勾心鬥角的姐妹之情，當真是世間最單純的情誼之一。

不過每個人的笑容中，或多或少都藏著些許憂愁。她們本是大黎各大名門貴族的千金小姐，此次入宮是為了希望能得到皇上青睞，但接連幾日，皇上始終因為瑣事纏身而無暇前來，這不免讓她們有些失望。

不過失望歸失望，既來之，則安之。而且一想到，反正不是她們一人見不到皇上，就馬上心安了許多。

“蔣悠，回來了。”正巧看到夏梔從院門口走進，梁慕問候了一聲。

“是啊，回來了。怎麽樣，今天玩得開心麽？”夏梔隨口回答。

“開心，姐妹們在一起可開心了！蔣悠，你也不要整天東奔西走的啦。見到皇上，也是遲早的事兒，不用這麽著急。來吧，和大家一起玩兒！”

梁慕不知道夏梔這般四處奔走的真正意圖，還以為夏梔真的是想借此見到皇上了。也正因如此，她才想勸說夏梔。

一方面在她眼中，夏梔現在所做之事真的有些虛無縹緲，查案是大理寺和刑部的事情，夏梔一個小小的秀女摻和什麽？另一方面，她其實是有些私心的。她不希望包括夏梔在內的任何人，早她一步見到皇上。

“不必了，你們好好玩吧，我有事要出宮一趟。”房內傳出一聲清朗的回答。此刻夏梔已經走進房間，開始收拾行李。

“出宮？出宮做什麽？”在皇宮中，普通的太監和宮女並沒有權力私自出宮。但尚未封位的秀女和妃子，按照大黎條例，是允許自由出入宮門的。

“沒什麽。就是回家一趟，半天就回來。”伴隨著一道回答聲，夏梔提著一個小包裹從房間內走了出來。與眾人打了聲招呼後，走出院落。

“這樣啊，那你小心點，記得天黑之前一定要回來。”皇宮一直以來都有宵禁的規矩。天黑的一刻，宮門立即關閉，除了少許特例外，任何人都不能再行出入。

“放心，我知道。”

沒有人挽留夏梔，也沒有人多問一句。眾秀女的心中，其實巴不得有人離開，這樣到時候皇上駕臨，她們也能少一個競爭對手。

出宮也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夏梔一個小小的秀女，身份低微，相貌平平無奇，看守宮門的侍衛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就把夏梔放了出去。

出了皇宮，夏梔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朝著目的地走去。

東街，太醫院。

坐落於京城東南方向的太醫院中，一名發須皆白的老人坐在院內，面前擺著一個巨大的籮筐，正篩查著籮筐內琳瑯滿目的各式藥材。

“劉太醫，有您的信。”忽然一名送信人走了進來。

老人楞了楞，疑惑地轉過頭，他實在想不到有誰能給他寫信。他的孩子現在忙的忙，離家的離家，他最近收的一封家書，已經是三年前了。難不成，是某位老朋友？

“算了，先放著吧，我等會兒再看。”老人說道。

“可是劉太醫，送信的人說，事出緊急，希望您馬上就看。”送信的人說道。

“事出緊急？”老人越發疑惑，心中犯了一會兒嘀咕，接過信件拆開後，仔細掃了幾眼。

然而這一看，他那悠閑的神情，卻陡然變得嚴肅起來。下一刻，他突然站起身，放下手頭的一切，打了聲招呼，立刻邁開他年邁的步子趕了出去。

北街，平安茶館。

離開皇宮後，夏梔沒有去往太醫院，而是回到了這個她最為熟悉的地方。

她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在太醫院與劉太醫會面。她知道，皇後之事牽扯甚廣，貿然去太醫院尋劉太醫，難保不會被暗中盯著劉太醫的人發現。采取時下這樣的方式，可以最大程度降低風險。

聽聞腳步聲逐漸接近，夏梔迅速換上了一身寬敞的黑袍，以“月眸”的身份慢慢坐了下來，優哉游哉地泡了壺上好的龍井，斟了兩杯，擺在桌上。

房門被悄然推開，一名年過花甲的老人緩步走入。看到坐在桌前的黑袍人，謹慎地走了過去。

“敢問，閣下可是……”老人主動開口，手中握著一封信件，聲音略有些顫抖。

“劉太醫，請坐。咱們，坐下慢慢聊。”黑袍人聲音低沈，臉上裹著黑色面紗，看不出任何表情。

“這……”老人還有些懷疑，舉起手中的信件，換換問道：“敢問這封信，可是閣下所書？”

黑袍人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月光般的眸子看到老人緊張的神情，笑了一聲：“劉太醫，不必緊張，我不會加害於你的。咱們都是替皇上辦事的，彼此之間沒必要客套，也沒必要緊張，你說是麽？”

此刻聽言，老人終於相信，松了口氣坐下，微微喘了幾口氣後，慢慢說道：

“敢問閣下，案子的調查已經進行到了哪一步了？”確認對方身份後，老人倒也不迂回，長驅直入。

“只是大致查了幾個嫌疑人而已。”黑袍人頓了頓，道：“不瞞您說，我入宮調查僅短短一日，沒有查出太多的東西。所以我才找到了您，希望可以從您這裏，知道更多的線索。”

聽黑袍人似乎很是期待，老人卻是苦笑：“其實老夫知曉的情況也寥寥無幾。恐怕，幫不到閣下什麽。”

“無妨，前輩無需擔憂。晚輩想要了解的情況，也不會多。”黑袍人頓了頓，道：“前輩，既然當日皇後娘娘是由您親自診治的，那您還記不記得，皇後娘娘到底是誤服了何種食物？”

“這個……”老人思考了片刻，道：“其實老夫也甚是疑惑。依據當時的診斷來看，皇後娘娘應該是誤食了湯粥一類的食物。但奇怪的是，經過我們太醫院好幾名太醫嚴密的檢查，禦膳房準備的所有食物中，沒有任何毒素。而且，就算問題真的出在禦膳房，那應該不至於只有皇後娘娘出事。”

“也就是說，這毒，應該只下在了皇後娘娘當日食用的食物中。”黑袍人點了點頭，既然問題不是出在禦膳房，那肯定就是出在食物送到皇後寢宮之後。

“起初老夫也是這麽認為的。但閣下想必也知道，皇後娘娘每日膳食，都由三名宮女輪流品嘗檢驗。我檢查過那三名宮女的身體，沒有一個體內含有毒素。”

“難不成，是遞送食物的宮女下的毒？”黑袍人疑惑地喃喃。

老人搖了搖頭，道：“負責遞送食物的宮女，是皇上親自指派的，肯定不會加害皇後娘娘。”

黑袍人點點頭：“如果前輩說的沒錯，那食物送到皇後娘娘手中的時候，應該還是無毒的。可是若真是如此，這毒，最終到底是怎麽加進食物裏的？”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皇後娘娘使用的所有餐具，都是由皇上指定的專人親自清洗過的，不會有問題。而從食物制作到送達的整個過程，也找不出任何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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