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朗朗的月光下，兩抹倩影幾乎同時閃動而出，爆發而出的殺氣霎時籠罩全場。

林暢在一旁默默看著，精致的五官緊張地幾乎擰在一起。她的武功不差，但比起此刻交手的二人差距相當懸殊。以致於，只要二人稍稍加快動作，她就開始有些看不清了。

雖然看得有些模糊，但打鬥的形勢，她還是能大致判斷出來。不過此時比試才剛剛開始，一切未成定局，所有的優勢劣勢，隨時都可能扭轉。

遠遠望去，只見夢漣香手持一柄長鞭，一邊不斷改變站位，一邊尋求進攻的機會。夏梔則是一邊躲避夢漣香的攻擊，一邊不斷嘗試接近對手。

夢漣香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隱藏實力。

她此前沒和夏梔交過手，但早從一些傳聞中知曉夏梔武功之深淺。她心知，夏梔的武功並不在自己之下，而且在某些領域更勝一籌。若不施展全力，莫說拿下對手，說不定還會就此敗下陣去。

離月閣的身法武功江湖獨步。作為離月閣的大弟子，深得閣主冷裳真傳的夢漣香輕功自是江湖一流。在旁觀其靈活的身法，真宛如花叢中飛舞的蝴蝶，不僅姿態優美，而且格外靈敏躍動。

這也是夢漣香自認一定可以勝過夏梔的地方。在江湖比鬥中，擁有足夠江湖經驗的高手，往往擅長最大程度地發揮自己的長處，取長補短，以此賺足優勢。夢漣香幼年時就入了離月閣，從小受到冷裳嚴格的訓練，這種簡單的技巧自然了然於胸。

不出意外，隨著比鬥的進行，在夢漣香詭譎莫測的身法下，夏梔逐漸變得被動起來。

夏梔原先的打算是先行防守，而後再尋求機會慢慢靠近對手，進而依靠自己出色的拳腳功夫發動迅速的反擊。

然而，在夢漣香越發淩厲的攻勢下，她不得不花費更多的精力保護自己。現在，面對夢漣香密不透風的攻勢，她漸漸只能疲於防守，無暇顧及其他。

當然，比鬥經驗相當豐富的她，不可能就這樣被動挨打。真正的高手，往往清楚如何才能扭轉對自己不利的局面。所以知曉自己落入下風的那一刻起，她已經在悄悄盤算著一場絕地反擊。

打鬥中，夏梔一般很少使用兵器。實際上，不比夢漣香的鞭子、羅元觴的劍，她並沒有什麽用得習慣的兵器。此前在機關谷中韓繼送給她的那柄鐵傘，也早早就被她丟到了一旁。

所以通常情況下，真的碰上敵人，她都是赤手空拳迎上。畢竟江湖中能接得下她的拳腳的，真的沒有幾個。

但此刻，她卻不得不開始默默醞釀。她深知，只依靠拳腳，自己不可能是夢漣香的對手。

嗖！

叱咤風雲間，一抹細小的黑影陡然從夏梔腰間急射而出。那黑影射出的速度，宛如劈下的驚雷，令人猝不及防。尤其在這節奏極快的打鬥中，這速度顯得格外可怕。

糟了！

夢漣香剎那一驚。她方才竟然忘了，夏梔還有一手獨步江湖的暗器功夫！

更令她吃驚的是，自己短短一瞬露出的破綻，竟就這樣被對方給抓住了。而且對方出手的時機與角度，無一不是近乎完美。

憑借迅速的判斷，她在一瞬後做出了反應，終於勉強補上這不小心暴露出的破綻。

但就因這麽一個小小的多餘舉動，她的節奏，終於被打亂了。而她的優勢，也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夏梔微微一笑，她當然不會坐視這種絕佳的機會白白流失。於是，在夢漣香攻守節奏被破壞的瞬間，她手中一枚半月形暗器再度釋放而出。

環形半月鏢，江湖皆知的一種暗器，乃黎城賞金會賞金獵人“月眸”的獨門暗器。其威力不算驚人，但速度奇快，毫無征兆，令人防不勝防，可謂深合暗器之精髓。哪怕武功絕頂者，稍有不慎，也很可能會中招。

此前除非身著“月眸”的標志性黑袍，夏梔從未在任何外人面前用出過自己的獨門暗器。但今日，既然身份已被夢漣香識破，也無旁人在場，且情況又是這樣緊急，她就沒再存太多顧忌。

連續幾次的暗器攻擊終於奏效，場上的形勢逐漸被扭轉，夏梔也借著越發淩厲的攻勢，慢慢地向夢漣香靠近。

夢漣香了解夏梔不遜色於男子的拳腳功夫，也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能被夏梔近身。方才的比鬥中，她就將這點做得很好。然而，此刻逐漸陷於被動的她，似乎沒有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

看著夏梔不斷靠近，夢漣香不停地後退著，時不時地觀察四周，想要依靠輕功擺脫這種不利的局面。但咄咄逼人的夏梔，卻沒有給她任何的機會。不僅讓她不得不選擇出手防禦，更讓她無暇施展輕功。

一旁的林暢看得越發緊張，簡直揪住了心。雖然二人的動作太快，她沒法完全看清，但她還是很容易就能判斷出比鬥的形勢。

若說方才是夢漣香稍占上風，此刻形勢就是完全逆轉。

從方才的一刻起，在夏梔突如其來的暗器攻勢下，夢漣香的節奏被徹底破壞，繼而節節敗退。雖然防守上暫時沒有壓力，但反擊，卻是看不到什麽希望。

“師姐，加油啊！”

林暢只能在心裏暗暗替夢漣香鼓勁。她的武功比起二人本就顯得低微，而且二人是公平的單打獨鬥，她當然幫不上什麽忙。所以，她此刻只能暗暗祈禱，祈禱夢漣香能盡快把局面扭轉回來。

場上，夢漣香緊張得繃緊了全身的神經，不停尋找著反擊的機會。然而反觀夏梔，卻是顯得放松，游刃有餘。暗器與拳腳的配合，也越發嫻熟有力。

比鬥中，二人始終相隔三尺。這是一個夏梔最為滿意的數字，也是對她最有利的距離。

這樣的距離，既可以限制夢漣香兵器的發揮，也可以阻止其施展輕功。最重要的是，在這距離下，夏梔可以輕松自如地切換於拳腳與暗器之間，保持攻勢不斷，優勢不破。

夢漣香漸漸有些絕望。她嘗試了幾十種冷裳交給她的武功，但沒有一種奏效。想等待對手露出破綻，進而反擊。但夏梔的攻勢近乎完美，她尋了半日，硬是連一個漏洞都找不出。

等待許久無果後，她才終於明白過來。眼前這個女子，不僅聰明過人，而且謹慎細膩，招招嚴謹。莫說破綻，就是半刻松懈，恐怕都不會有。

呼。

夢漣香長鞭一揮，身體向後一退。防守的姿態，剎那間全部松下。

夏梔見狀，也立刻止住了前行的腳步，慢慢收好腰間的暗器。而後微微舒了口氣，開始調整自身的氣息。

“我認輸了。”夢漣香嘆了口氣，慢慢收起手中的長鞭，聲音有些許無奈與不甘。

“那咱們的賭約……？”夏梔還在平覆著氣息。其實她和夢漣香武功內力相差無幾，甚至可能稍遜一些。方才為了壓制夢漣香，她已經消耗了太多的內力。若不是夢漣香在最後時刻主動選擇放棄，最終的勝負還真不好說。

“當然作數。‘月眸’……不，夏梔姑娘，我一定會遵守承諾，替你保守秘密。”註視著夏梔，夢漣香忽然咧嘴一笑，說道：

“今日能與姑娘交手，漣香甚感榮幸。雖然我們所屬勢力不同，但漣香希望，能與姑娘交個朋友。你我同為女子，日後在這龐雜的江湖中，也能相互照應。”

夢漣香說得真誠，夏梔也聽出了夢漣香語意中的渴望。

其實，她又何嘗不是與夢漣香同一種處境呢？

江湖中男子占據主體，天生身體相對孱弱的女子，本就沒有太多的地位。若不是離月閣的出現，江湖中恐怕幾乎不會有女子的容身之所。哪怕有，因為種種原因武功比不上男子的女子們，也斷然會被江湖中人所看不起。

而如夢漣香這般真正得到江湖中人尊重的女子，其實是極其罕見的。得不到江湖人尊重的女子，今時仍隨處可見。因此，如今的江湖中，女子仍舊處於極大的弱勢。在這種情景下，女子想要站穩腳跟，贏得尊重，就必須如夢漣香所說的，相互團結。

夏梔一直以來依靠夏老爺子教授的易容術易容換貌，以“月眸”的身份立足於江湖。

她這麽做，除了減少女子身份帶來的麻煩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她一直知道女子在江湖中會被人藐視。所以為了躲避那些令人不舒服的異樣目光，她選擇易容示人。

然而，很少有人能體會終日易容見人的心酸。

無論去往哪裏，若想展露出武功，就必須披上那件寬大的黑袍。隱藏於黑袍下的，不僅僅是樣貌，還有真正的自己。甚至曾幾何時，夏梔因為終日躲在黑袍下，迷失過自我。

試想，若沒有那些歧視與異樣的目光，她還會經歷這些坎坷麽？

“好！大師姐這個朋友，我夏梔今日交了！”

夏梔幾乎毫不猶豫，上前握住夢漣香的手，微笑道。

夢漣香也會心一笑，欣慰地望著夏梔：

“別叫我大師姐了，那是江湖中那些男人們的叫法。你就，直接叫我漣香吧，這樣顯得親切些。”

兩名女子，就這樣於黑夜中，手緊緊握在了一起。頭頂的明月，將其柔和的月光，輕輕撒在二人的身上。

今夜，除了林暢之外，見證二人“不打不相識”友誼的開始的，還有那高掛於夜空中，皎潔無暇的明月。那白玉般的明月，就宛如兩名女子的友誼，無暇且長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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