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衛某在此替蝶兒謝過寧大夫。”衛宜修躬身道。對於他一個堂堂一品將軍來說，能如此面對一個尋常百姓，已經是完全放下了身段。

“將軍客氣了，此事畢竟也算因寧某而起，寧某出點力，也是在所不辭。而且，其實此次治好衛小姐，出力最多的，應該是夏梔姑娘。”

說著，寧塵轉身看向身後的夏梔，衛宜修和衛蝶也隨之望了過去。

衛宜修想到夏梔能不計前嫌，替衛蝶治病，感激的同時，也打心底敬佩這個姑娘。

衛蝶盯著夏梔看了許久，似乎看得呆了，驚訝之餘脫口而出：

“好美的姑娘……二叔，這姑娘，到底是什麽人？”

衛蝶一向自認相貌傾國傾城，黎京中應該罕有人能比擬。但今時看到夏梔，她才知道什麽叫做絕色。如此精致的臉龐，簡直堪稱完美。在夏梔面前，她只能默默地自慚形穢。

衛宜修看著夏梔道：“這位姑娘喚作夏梔。對了，她還有另外一個身份——藍月坊的頭牌舞女‘梔月’，你可曾聽過？”

衛蝶恍然大悟。“梔月”的名號她也聽過，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親眼見到其本人。

當初聽人們稱讚“梔月”閉月羞花，無人能比，她還心道那種歌舞坊中女子的艷名，多半只是誇張的傳聞，不可盡信。但現如今親眼所見，她才發現，自己當初的想法是多麽淺薄。

“小女衛蝶，在此謝過姑娘。”

雖是將軍的侄女，身份不知比夏梔這種歌舞坊的女子高了幾個檔次，但衛蝶從小就覺得，眾生平等，對所有人都應一視同仁，無論是皇親貴族，還是市井平民。所以此刻衛蝶心中，對夏梔沒有絲毫的蔑視，只有濃濃的感激。

“衛小姐言重了。民女身份低微，能救小姐，是民女的榮幸。”

知道夏梔所言是客套話，衛蝶也是微笑回應。而後，夏梔與寧塵竊竊私語了一番，寧塵便稍稍後退一步，抱拳道：

“衛將軍，寧某和夏姑娘還需去給謝小姐診治，就暫時先離開了。衛小姐，記得多休息，不要過於勞累。”

說罷，二人遂轉身離開，進入下一個房間。

來到第二個房間，二人輕車熟路地開始診治。謝桐的病情比起衛蝶輕了一些，所以診治起來相對輕松，夏梔內力的消耗，也少了許多。

一切進行地順利，二人也配合地越發默契。直到最後給羅夕檸診治時，更是僅僅花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圓滿完成。原本就沒有昏迷的羅夕檸，病癥消解後，更是一下就變得生龍活虎，恢覆如初。

結局皆大歡喜，眾人相視，面上皆是笑顏。

……

夏梔和寧塵雙雙走出趙府，滿意地對視一眼。忽然，身後響起一道清朗的呼喚。

“夏姑娘。”

寧塵聞言轉身看去。夏梔聽言先是一楞，而後也默默地轉身，只聽聲音，她已經知道來人是誰了。

“趙公子，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們不可能麽？”

來人正是趙立，此刻他正深情地註視著夏梔，眼中含著濃濃的不舍。但夏梔的臉上，卻是毫無表情，甚至回音冰冷。

“我知道。”已經被拒絕了無數次的趙立，已經習慣了夏梔這幅樣子，“我只想知道，這是為什麽，我們為什麽不可能？難道是因為身份和地位麽？還是因為我爹？如果是因為我爹，你大可……”

“都不是。”夏梔搖搖頭，看著趙立道：“原因很簡單。我們倆，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為什麽如此說？為什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夏姑娘，我們明明同樣身處黎京，怎麽說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你誤會了，我所說的世界，並非你理解的那個世界。”

“那是何意？”

夏梔瞇著眼道：“真說起來也很難解釋得清。這樣，趙公子，我就問你一句話。江湖，你了解多少？”

“江湖？”

對於趙立來說，這是一個非常陌生的詞語。從小生活在富貴人家，且從未習武的他，根本不知道何為江湖。他對這個詞的了解，頂多來自書本，以及說書人口中。

“這……只要姑娘想要，我馬上就可以去了解。”

“來不及了”夏梔搖搖頭，嘆了口氣：

“江湖是本讀不完的書。愛恨情仇，人心險惡，機關算計，對你這樣的富家公子來說，還是太陌生了。我們終究，不可能走到一起。”

說罷，夏梔又嘆息一聲，看了聽得呆滯的趙立一眼後，決絕轉身。與寧塵一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趙府。

……

灼日炎炎，艷陽當空。

“丫頭，你那般拒絕趙公子，真的好嗎？”走出趙府數裏，寧塵看著夏梔道。

“無妨，此前我已經拒絕了他好幾次，他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反應。更何況，根本不可能的姻緣，早點了斷對彼此都好。”

話音剛落，夏梔頓然感到胸悶，繼而沈沈地咳了幾聲，臉色一瞬有些蒼白。看來方才的診治，還是使得她消耗過度了。

寧塵看著夏梔的模樣，抿了抿嘴道：

“丫頭，要不去我的醫館休息一會兒吧，那兒有最好的藥。順便，我也可以給你講講我們兩家的淵源。”

夏梔一楞，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寧氏醫館，坐落於黎京北街。平日早晨卯時開門，夜晚戌時關門，每日營業八個時辰。借著“寧塵”這塊活招牌，寧氏醫館每日通常能接待病人數十位，有時可達百位。生意興隆，可謂黎京營收最好的醫館。

二人離開趙府時已是申時，夏日毒辣的太陽掛在高空，炙烤得大地直冒熱氣。二人頂著艷陽前行，額頭直冒汗珠。

又前行數裏，終於遠遠望到醫館的招牌。見此，二人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因為天氣炎熱，此刻醫館內客人不多，僅有寥寥三五之數。但醫館的夥計們，卻並未因此有絲毫懈怠。寧塵已無數次告誡過他們，哪怕只有一個客人，也必須全身心地投入對待。

“師傅，你回來了！”

一名年紀稍長的男子擡頭看到寧塵，高興地喊道。此道喊聲，醫館內的其餘幾名夥計也紛紛看了過來，皆是面露欣喜。

但看到寧塵身旁的夏梔，幾人皆露出疑惑的神情：“師傅，這位姑娘是？”

有幾名眼尖的夥計，越看越覺得夏梔有些面熟：“師傅，這位姑娘是不是藍月坊的……？”此話一出，眾夥計甚至醫館的客人們，也頓時覺得，夏梔與“那位姑娘”真的很像。

寧塵看了看夏梔道：“她是我一位故友的女兒，今日來到咱們醫館就是參觀一下，不必在意。大家繼續忙活自己的事情，她由我來招待便是。”

繼而扭頭輕聲對夏梔道：“丫頭，先進內堂，我等會先給你療傷。”

夏梔點點頭，於眾人的註視下走進醫館內堂。只聽身後仍舊傳來一陣陣議論聲，想來就方才短短的一刻，眾人十有八九已經認出她來了。不過已經見多了此類情景的她，早已對此習以為常。

夏梔先一步走進內堂。寧塵吩咐了幾句，又取了幾貼藥，而後也轉身進入醫館的內堂。

內堂裏，夏梔緩緩勻著氣息。這時寧塵走進，遞上來了一包藥。

“丫頭，這藥你先拿著。你內力消耗過大，此藥可補內氣，對你的情況有很大的裨益。”

“多謝寧前輩。”夏梔接過藥，連聲道謝。

“丫頭，以後別喚我前輩了，聽得怪生分的。論輩分，你理應稱呼我一聲寧叔。”寧塵看著夏梔笑道。

“寧叔？”夏梔嘟囔著嘴，疑惑地看著寧塵，“前……您這是什麽意思？”

寧塵嘆了一聲，道：“其實，我爹寧尋，與你爺爺夏老爺子，以及韓家的那位老爺子，曾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夏梔微微一驚，繼而迅速認真起來。這個開頭聽起來，就很有故事。

“當年事情發生之時，我年紀還小，不太懂事。這些事情，都是我懂事後從我那已故的亡父口中聽到的。

幾十年前，亡父寧尋，與夏成、韓堂兩位前輩，年輕時便結為了異姓兄弟。三兄弟關系融洽，感情極好，不僅一同闖蕩江湖，更是在江湖中立下赫赫威名。後來，綠林堂於江湖中強勢崛起，並廣發請帖招納能人志士，於是三人便相約，一同投身綠林堂。

此事起初的確是皆大歡喜的好事，三人也在綠林堂中混得風生水起。但不料，天有不測風雲，勢力逐漸膨脹的綠林堂，最終還是被朝廷盯上了。

大內高手當然比不上高手如雲的綠林堂，但想要毀滅一個組織，可未必得硬碰硬。於是，當時毫無防備的綠林堂眾人，在朝廷一個巧妙的反間計下，從內部開始分崩離析，短短數日內，支離破碎。

見綠林堂山崩在即，亡父與兩位前輩沒有打算留下，與許多明曉局勢的綠林堂成員一起，趁著朝廷的人馬尚未趕到，遠遠逃遁而去。最終，成功地逃脫了朝廷的追捕。

逃出綠林堂後，亡父已經逐漸厭倦江湖紛爭，打算歸隱山林。但夏、韓兩位老爺子卻放不下江湖，所以打算休憩一陣，繼續游走四方，行俠仗義。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於是從那刻起，亡父便與夏、韓兩位老爺子分道揚鑣了。”

“那之後，寧老前輩就這樣再也不問江湖世事了嗎？”聽著故事逐漸出了神，夏梔喃喃地問道。

寧塵點點頭，卻又搖搖頭：“一開始的確是。但之後傳來的一些消息，卻讓亡父改變了想法。

當年亡父退隱江湖後，憑借出眾的醫術與毒術，在黎京北街開了一個小醫館。此乃這寧氏醫館的由來。起初，亡父一邊行醫，一邊照顧我和我娘，一家人生活和樂，甚是融洽。

但就在醫館開張的數年後，忽然一道消息傳來，原本早已不問江湖世事的亡父，突然間開始坐不住了。

傳來的消息僅有寥寥數語，卻足以令人震驚。消息中說，夏、韓兩位前輩加入的一名為“聚義堂”的組織，近日陡然發生劇變，堂中形勢紛繁覆雜，兩位前輩危在旦夕。”言及關鍵處，寧塵的聲音也悄然變得嚴肅。

聚義堂？聽到這個名字，夏梔並不驚訝，無論是她自己的調查還是上次從機關谷拿到的韓老爺子的自述中，都提到了聚義堂。只是，聚義堂“劇變”一事，她此前卻從未聽過。

“寧叔，這聚義堂，到底發生了何種的劇變？”夏梔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當年的真相。

寧塵卻是搖搖頭：“此事的具體情況，亡父當年得知此事後直至病危，都沒有調查清楚。只隱隱聽說，當年聚義堂出了內奸，內奸與外人裏應外合，將聚義堂鬧了個雞飛狗跳，兔死狗烹。兩位前輩似乎也正是因為此事，被迫逃離了聚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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