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名參加招親選拔的女子出出入入，坐落於京城角落裏的趙府一時成了全城的焦點。

應趙賢之邀，羅元觴每日都會派人在趙府外看守，以免出現亂子。尚未見到趙立本人，府外守候的一眾姑娘中便開始有人為趙立爭風吃醋，相互較勁，那交匯的目光中充滿了濃濃的火藥味兒。似乎每個人都已認定，趙立將來一定會是自己的丈夫。

不過，看了半日，幾乎每一個進出過趙府的姑娘都是一個模樣——進入趙府時興致勃勃，滿面春風；走出趙府時滿臉憂愁，灰心喪氣。

毋庸置疑，這些姑娘都遭受了趙立殘忍的拒絕。

“怎麽樣，還順利嗎？”

羅元觴今日難得得了空閑來到趙府門前。這已經是招親的第三日了，而羅夕檸早在第一日便已經來過趙府，聽說除了趙立本人對她不理不睬，其餘都還算順利。

“順利是順利。但就是……捕頭，你說這趙公子眼界怎麽那麽高？這麽多天了，幾乎一個姑娘都沒看上。”

“一個姑娘都沒看上？你怎麽知道？”

另外一名衙役這時插話道：“那還用看嘛，這三日進過趙府的姑娘，基本每個都是陰沈著臉走出趙府。僅看表情也知道，趙三公子根本沒看上她們。”

“是啊。就連衛將軍的侄女，趙三公子竟然都沒看上！衛將軍的侄女長相漂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溫婉賢淑，家世背景又高人一等。這麽優秀的女子，趙三公子竟然完全沒有看上！真不知道趙三公子是怎麽想的？”

羅元觴聞言，也有些驚訝。衙役口中的衛將軍，自然就是鎮守京城的大黎振威將軍，衛宜修。而衛宜修的侄女衛蝶，乃黎京有名的大家閨秀，相貌性格才藝家世樣樣出色。多少皇親貴族，想著與衛家聯姻，但都被衛宜修婉言拒絕。

誰都沒想到，衛宜修此次，竟然會帶著衛蝶來到趙府。更沒有人想到，趙立竟然完全看不上衛蝶！

“這麽說來，只有一種可能了。”

眾衙役皆看向羅元觴，其中一名衙役忍不住問：“捕頭，你難道想說，趙三公子有那種癖好？嘖嘖嘖，真想不到啊！趙三公子平日那麽正直，竟然……！”

意識到衙役誤會了，羅元觴連連擺手：“咳，不是你想的那樣。趙三公子半月前不是還做了那樣的事情嘛，怎麽可能有那種癖好？我是說，他多半，還對某個女子念念不忘。”

衙役們聞言一楞，一瞬後便明白了羅元觴的意思。此前趙立與某位女子糾纏不清的事件，他們其實皆有耳聞。

“難道說，趙立還對梔月姑娘……念念不忘？嘖嘖，羅捕頭，趙立一心還迷戀著‘梔月’姑娘，你怎麽看？”

衙役們皆好奇地看著羅元觴，如今“梔月”和羅元觴的關系基本已經人盡皆知，尤其是他們這些終日與羅元觴同處一個屋檐下的人，更是對羅元觴與“梔月”的關系一清二楚。

“那能怎麽辦？”羅元觴撇了撇嘴，“我又沒法兒阻擋趙公子對梔月的愛意。更何況，京城中那麽多男子喜歡她，難道我要一個個除掉他們嗎？”

衙役笑道：“捕頭你倒是放心得很。你難道就不怕，‘梔月’移情別戀？”

羅元觴卻只是笑了笑，白了衙役一眼後，沒有回答。那抹笑容似乎表示，他對“梔月”非常信任。

恰在此刻，一名女子怒目切齒地從趙府內沖出，不停地用腳跺著地面，嘴角郁悶地下撇，眼中充滿不甘。

“這不，又一位姑娘被勸退了。”

羅元觴打量這那位姑娘，感覺有些熟悉，但一時說不上來。這時，兩名侍女趕忙上前扶住那姑娘，看著侍女的著裝，他才猛然想起。

“這姑娘，好像是大理寺少卿的親妹妹。”

“大理寺少卿的妹妹？”衙役聞言回憶了一會兒，隨即恍然，“原來是她呀！那個傳聞中傲慢自大、眼高於頂的大理寺謝少卿的妹妹謝桐，竟然也會出現在這裏。”

“而且，看起來這謝桐也沒在趙三公子那裏吃到什麽好果子。”另一名衙役應和道。

“謝桐那種脾氣，被趙三公子拒絕也不奇怪。只是，看這勢頭，最後能有姑娘留下嗎？”

幾人面面相覷，皆無奈地苦笑。此刻趙立的眼中，除了那個女子之外，還能容得下其他人嗎？

……

三日後。

經過嚴格的把關，通過首輪篩選的姑娘名單終於公布。不出羅元觴早前的預料，最終留下的姑娘，家中背景皆非比尋常。

名單上僅有三人。但很明顯能看出，趙賢擇人並未完全考慮趙立的感受。振威將軍衛宜修的侄女衛蝶，大理寺少卿的妹妹謝桐，以及羅夕檸，這三個人，當初趙立可都對他們不理不睬的。

不過若真讓趙立自己來選，他恐怕連看都不會看三人一眼，而是會直接奔出趙府去往藍月坊。這樣的結果，當然不是趙賢想看到的。

清晨，羅家大宅。

辰時前後，羅家眾人已紛紛起了。羅夕檸已經穿好衣裝，坐於梳妝臺前，身旁一名侍女正耐心為她梳著妝容。盡管今日她只想去玩玩，沒打算定什麽親，但畢竟是那般隆重的場合，所以她還是細心地畫著妝容。

“怎麽樣，漂亮嗎？”羅夕檸看著鏡中的自己，露著一副滿意而自信的笑容。

“漂亮！今日的小姐，簡直太漂亮了！小姐這時出去，不知又要迷倒多少男人！”一旁的侍女稱讚地附和。

羅夕檸笑了笑，細細打量著鏡中自己的面容，又忽然微微陰沈下臉，喃喃道：

“話說，你覺不覺得，好像差了點什麽？”

“嗯，好像是氣色差了一些。”侍女點點頭，沈思著，隨後從身旁拿起一盒胭脂：“小姐，要不用用這款養顏露？這款寧氏醫館出產的養顏露，可是有不少富家小姐用呢。聽說，效果蠻不錯的。”

羅夕檸笑道：“那就試試。”

畫好妝容，過了一會兒，屋外傳來羅元觴的聲音。聞言，她立刻起身，再一次整理著裝，隨後盈步走出房間。

羅立海和羅元觴早已在院內等候。此刻看到她的模樣，二人忍不住又誇讚了幾句，她也欣喜一笑。而後，三人便徑直離開宅子，趕往北街的趙家。

辰時三刻，三人到達趙府門前，在趙府下人的指引下，走進大堂。大堂內，兩名施了各色妝容的姑娘早已在此等候，她們的身旁，皆站著各自的家人。其中一名姑娘的身後，正是早前與羅元觴有過一些交集的振威將軍衛宜修。三人見狀，尋了個合適的位置坐了下來。

空氣有些凝滯，四處彌漫著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應是來自大堂兩旁幾株特別的花草。但一貫敏銳的羅元觴，卻隱隱感覺到，這芬芳的空氣中，夾雜著一股淡淡的火藥味兒。

在場三位姑娘畫著各異的妝容，施著不同的香粉，散發出截然不同的少女芬芳，仿佛花叢間爭奇鬥艷的美麗花朵，彼此互不相讓。本來沒有什麽心思參與鬥爭的羅夕檸，卻因為這奇怪的氣氛，及其本身好強的性格，不知不覺地加入了這場無聲的鬥爭。

辰時五刻，兩名趙府的下人從後堂走出，吩咐了幾聲，四周的眾人便開始忙活起來。

半晌，終於一名中年男人緩緩從內堂踱步而出。

趙府的下人們看到中年男人，紛紛朝男人鞠了一躬：“老爺。”

中年男人走出幾步，眾人這才看到，中年男人的身後，竟還跟著一名衣著整潔的年輕男子。年輕男子的相貌並不出眾，加之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睛，整個人的顯得渾渾噩噩的。

看來，過了這麽多天，趙立本人仍舊對此次招親有很大的意見。

不過，趙賢可不理會這些。一心想給趙立尋一門好親事的他，此刻的目光一直在堂內的三位姑娘之間來回轉動。仿佛此次要娶妻的並非他的兒子，而是他本人。

“歡迎各位來到趙府。在此，趙某首先恭喜各位，通過了本次招親的初選。能坐在這裏，說明各位小姐，以及各位大人老爺，都已經得到了趙某以及犬子的認可。”

“但犬子畢竟只有一人，只能娶一人為妻。所以今日，趙某和犬子必須在三位小姐之間，挑選一位最為合適的。希望之後落選的小姐，能夠理解趙某和犬子的難處，不要見怪。”

眾人皆是專心致志，聽得十分認真。趙賢停頓間，擡手揮了揮，幾名下人便進入內堂，從中擡出了三架古琴，擺在三位小姐的面前。

“閑話就不多說。下面我們直接進入正題。眾所皆知，音律乃我大黎文人乃至全民共通之技藝。趙某才識淺薄，但平日最大的愛好也就是欣賞隱約。所以趙某希望，各位小姐能夠通曉音律。接下來，便請各位小姐盡情施展技藝，奏出自己心中最美妙的樂章。”

趙賢話音落下不久，三位姑娘便各自坐到面前的古琴前。而後，在趙賢的示意下，第一位姑娘，衛宜修的侄女衛蝶，開始慢慢撥動琴弦。

由輕逐重，宛如涓涓細流，衛蝶奏出的樂曲平和而溫婉，令人聞之身心舒暢。與此同時，似乎每個人的心，都隨著這樂音慢慢平靜。平靜中，不知不覺地陶醉其中。

羅元觴卻並未怎麽沈浸於這番樂音中。聽慣了夏梔演出的他，早已不覺得這等水準的音樂有多麽出色。這衛蝶的撫琴技藝，比起夏梔還是有差距的。

目光鬥轉，看到坐在古琴前的羅夕檸，似乎神情淡然，甚有把握。但在他的印象中，羅夕檸從未彈過琴。

好奇間，他輕聲問身旁的羅立海：“爹，夕檸她，懂琴嗎？我怎麽好像，從沒見她彈過琴？”

羅立海看著羅夕檸，低聲回答：“放心吧，彈個琴而已，她應付得來。你忘了吧，小時候，這丫頭可是很喜歡彈琴呢。只是長大後，她不知為何就再也不碰琴了。”

這倒是有些出乎羅元觴的預料。他此前其實一直以為，自己這個妹妹只喜歡玩鬧，姑娘家的技藝比如女工什麽的一概不懂。現在看來，自己還真是有些小看這個妹妹了。

驚訝間，樂曲陡然發生了一絲微妙的變化。不通音律者或許聽不出，但在場這麽多精通音律者，自然很快紛紛發現了樂音中的不對。

數道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向樂音的源頭，只見那坐在古琴前彈琴的衛蝶，此刻面色煞是慘白，嘴角緊抿，身體顫抖，似乎已經沒法完全控制自己的雙手。裸露在外的半截玉璧，隱隱可以看見一絲紫青。

撲通！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衛蝶，就倒在了古琴上。鼻翼仍在扇動，但氣息，卻已甚是薄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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