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都有嫌疑麽？”

“不錯，依據調查的結果，這兩人都曾為了範海寧有過瘋狂的舉動。可稱是範海寧最狂熱的擁護者。”

“那我之前說的另一方面呢？”羅元觴又問。

“另一方面……”衙役猶豫一會，“依據走訪調查，施定遠為人寬厚，待人真誠，棋品人品上佳，基本上沒有仇敵。至於在某些重要棋局中敗給他、事後耿耿於懷者，經過排查，的確有，但就目前看並無一人有足夠的動機。不過我們擔心可能有遺漏，所以正在進行更加細致的排查。”

羅元觴點點頭，表示對衙役的調查結果很滿意。旋即又對衙役耳語了幾句。衙役聽了有些茫然，但也沒有多問，依照指令去做了。

“午休結束，棋局繼續！”

棋盤再度開啟，兩名國手繼續落子。午休封盤前，雙方已經弈至一百四十餘手，二人仍在右邊棋盤來回地纏鬥，形勢激烈，情況不甚明朗。

羅元觴開始集中關註方才衙役提及的二人。

對於那在人群前方，不斷向講解員提出一問的謝連，他早有留意，只是稍稍一問，謝連本人性格似乎就是如此，沒有什麽特別。

倒是那藏在人群中，自始至終沒怎麽說話的徐飛，看起來比較可疑。從棋局開始到現在，徐飛根本就沒有表現出一個狂熱擁護者應該有的樣子。

不出半個時辰，方才那名衙役又匆匆跑了回來，手中拿著兩張信紙。

“羅捕頭，你要的東西我取來了。”衙役將手中的兩張信紙小心翼翼地遞給羅元觴。“上面的這張，是我在謝連家中取到的。下面的這張，是徐飛的親筆信。”

方才羅元觴只是告訴他，要他前往二人家中取來二人的親筆信件。因為知曉情況緊急，他就沒有多問，立刻就照辦了。

“羅捕頭，你讓我取來這個，是何用意？”

“我在施府找到了兇手寫給施定遠的威脅信件，所以我想確定一下這二人的筆跡。”羅元觴來來回回地翻看著兩張信紙，最終肯定地點了點頭：“錯不了，就是他。徐飛，就是威脅施定遠的兇手！”

羅元觴的嘴角自信地揚起，時至此刻，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羅捕頭，那我們該怎麽做？”衙役問。

“你去詳細調查一下徐飛這兩日的行蹤。徐飛綁走了施府的小少爺，若不出意外，應該會有人目擊到這一切。查到結果後，不要輕舉妄動，先回來向我報告情況。”

“屬下明白！”

棋局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棋盤右邊的纏鬥已經漸入尾聲，雙方出現了一次巨大的轉換。右邊大半棋盤歸了白棋，左下原屬於白棋的大片空地現在是黑棋的地盤。

出乎意料的是，經過這一番結果難料的大轉換之後，雙方占地仍舊不分伯仲。這令包括徐行在內的無數棋手不由驚嘆二人算路之深。

但換言之，這局棋的形勢，還未可知。

雖然看不懂棋局，但當聽到棋局仍處膠著，羅元觴內心甚是驚訝。

雖說兇手勒令施定遠要以極小的差距輸掉這盤棋，但時至此刻雙方竟仍並駕齊驅。看樣子，施定遠恐怕只打算在棋局最後弈出幾記敗招，進而輸掉棋局。

只是若如此的話，不會認輸得太明顯了麽？還是說，施定遠還想著要贏下這局棋？但是……

羅元觴晃了晃頭，不再思索這些，繼續全神貫註地盯著人群中的徐飛。真兇既然已經出現，他自然只需要把人緊緊盯住。

“羅捕頭，羅捕頭！”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那衙役匆匆跑了回來，布滿汗珠的臉上甚是焦急。

“怎麽，何事出了問題？”羅元觴問。

衙役望了望人群中的徐飛，又低頭看了看羅元觴，無奈地道：

“羅捕頭，我們是很快就查到了徐飛所居住的客棧，也和客棧的掌櫃核對了徐飛的身份。但據客棧小二和周遭的商戶所說，徐飛並沒有如羅捕頭你說的，帶回了一個孩子。更沒有人見過，一個七八歲男童的蹤影。”

羅元觴聞言眉頭一皺，擡頭嚴肅看著那名衙役，有些難以置信：“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衙役拼命地上下擺動腦袋。他知曉事情的嚴重性，不會在這種不合時宜的情況下開玩笑。

“如果說徐飛沒有綁走施定遠的兒子，那麽這施府小少爺，為何沒有出現？施定遠又為何會依照兇手的意思行事？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羅元觴在心中糾結著，他已經陷入了困局。一切調查至此突然與他的預想背道而馳，這不由讓他一時亂了陣腳。

不過經驗豐富的他還是慢慢地冷靜了下來，一邊讓衙役繼續順著這條線索細查下去，一邊獨自思索起來。如今的一切告訴他，這個案子中，他必定遺漏了什麽。

棋局還在進行。雙方已經弈至一百八十餘手，雙方占地依舊相差無幾。一眼望去，棋盤仍未全部占滿，結局尚不明朗。現在全局最後一塊歸屬不明的空地，在棋盤的左上角。

就連對圍棋一竅不通的羅元觴都知道，現在誰在這塊地盤的爭奪中占了優勢，誰就是最終的勝者。

雙方開始了爭奪。範海寧先聲奪人地落下一子。此子與棋盤上部的三顆黑子遙相呼應，呈大開大合之勢，氣勢磅礴，充分展現了範海寧出色的大局觀。

施定遠自然不會讓範海寧的詭計得逞，與所有人預料的一樣，他下一步，便是打入這大片空地。

一場決定棋局最終勝負的大戰一觸即發。全場的看客，都因為這最終的戰鬥繃緊了神經，不敢稍稍移開目光。

羅元觴仍舊坐在棋院大門處，耳邊環繞著大盤講解員激情澎湃的聲音，低著頭靜靜沈思。

“諸位請看，這步跨乃絕妙的一手，非但將左右兩塊黑棋硬生生地分斷，更是把原本看起來支離破碎的幾塊白棋連了起來。看來棋聖這次，是要提起屠刀，大開殺戒了！”

所有的看客皆興奮起來，激烈的對殺是他們最喜歡的。尤其是這種計算精準的屠龍，無論看幾次，都讓人大呼暢快。

“提起屠刀……屠龍麽？”羅元觴不是很明白這中間的含義。

他只聽慕葉說過，屠龍是圍棋中很常見的情況，一方屠龍成功，基本直接鎖定勝局，但若屠龍失敗，往往導致玉碎，最終輸掉棋局。

不過他還記得，屠龍通常只出現在高手與低手的對決中。水準相近的棋手對決，一般不會出現屠龍的情況。哪怕出現，最終也是以雙活或是相安無事告終。

“來了！來了！棋聖舉刀了，這一對殺，已經無可避免了！諸位，你們今日所看到的，是本次十番棋的第一次屠龍！首先提起屠刀者，是我們的棋聖施定遠！”

場上又開始騷動起來。羅元觴揉了揉眉間，暗暗地嘆息一聲。看人們激動，他卻一點兒也看不懂。

舉刀，屠龍……唉，聽起來還挺精彩的，可惜我就是看不懂。羅元觴無奈地搖了搖頭，但隨即腦中一道靈光一閃而過。舉刀屠龍，舉刀，刀……等一下，我記得那日……！

一瞬的靈感迸發讓他驀然精神起來。他似乎一直忽略了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

又沈思片刻，他慢慢地擡起頭，掃視一番後，目光在遠處角落裏的雅間上滯留了許久。原來如此！

他眼中寒芒微閃，隨後四處張望著，叫來一名碰巧經過的衙役，在其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那衙役微微一楞，臉上閃過一抹訝異，隨後還是依照他的指令去辦了。

他有自信，這一次，不會再落空了！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又看著棋局微微沈思片刻，仿佛想到了什麽，摸了摸鼻子，嘴角慢慢浮出一抹笑容。原來這一切不是湊巧。這道提示，還真是令人費解！

棋局漸入尾聲，方才那名衙役終於回來，手中捧著一疊文書。他朝著羅元觴點了點頭，表示一切順利。

“羅捕頭，正如你預料的一樣，他果然和施定遠有莫大的聯系。依照您的吩咐，我們詳細地調查了他的行蹤，果然在安居客棧找到了施府的小少爺，現在他一切平安。幾個兄弟已經在暗中保護他了。還有，這是當年那件事的詳細記錄，您請過目。”

羅元觴接過文書，稍稍翻看了幾頁，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擺擺手道：

“做得不錯，記你一功。對了，等一下多找幾個兄弟，直接將小少爺平安護送回施府，切記一定要將他親手交到施夫人手上。至於剩下的事情，我親自來辦！”

“屬下明白！”

已經申時三刻，棋局仍未結束。雙方已經弈至二百二十六手，可形勢依舊模糊不清，此刻的雙方，仍在棋盤左上激鬥。如大盤講解員所說，這棋局，仍存有難以預計的變數。

但在羅元觴來看，一切已經成了定局。無論今日之棋局勝負如何，從今日之後，施定遠就不必受人要挾。棋局的結果，也只是單純的棋盤上的勝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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