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視著老人睿智的眼睛，月眸同意了。

老人微笑著從身後拿出紙筆，置於月眸面前：“還請閣下隨便寫下一字。”

接過筆，微一楞神，隨即緩緩寫下一個“月”字。

老人隨意地瞥了瞥那“月”字，不過數息時間，便將目光迅速移開，隨即嘴角露出一道高深莫測般的笑容。

這就結束了？月眸驚訝地看著老人。一般的算命先生，不都先端詳整個字許久，隨後才開始說文解字麽？可眼下這成老先生，卻只是隨意地看了幾眼。這幾眼，能看出什麽？

看著月眸詫異的神情，老人依舊笑著，輕緩提筆，慢慢地在那“月”字一旁寫下一個“好”字，道：

“閣下不必驚訝，這寫字拆字不過是個形式，即便沒有這道形式，我也能看出閣下的命數。不過，正所謂天機不可洩露，對這卦象，老夫只能透露‘一字，一言’。”

老人指了指白紙上的那個“好”字，說道：“所謂‘一字’，便是這‘好’字。至於那‘一言’，我只能說，閣下近日將會有血光之災！”

月眸呆呆地看著紙面上的“好”字，又暗暗思忖著老人方才那句話的意思，卻始終沒能將二者聯系起來。直至最後，她甚至覺得，老人有些故弄玄虛。

“前輩，這卦象我實在解不明白。不過，既然您費了心，那我自然明白……”

說著，月眸從懷中緩緩掏出一錠銀子，遞給老人，“這是晚輩的小小心意，還請您笑納。”

老人果斷地將銀子推了回去，道：“這卦象你暫時不懂沒有關系，我想，今後你一定會明白的。

至於銀子，你收回去。無論是算卦，還是回答問題，都是老夫自願的，不必如此。”

月眸抿了抿唇，點點頭將銀子收回，沈思片刻後擡頭道：“好吧，既然前輩都這麽說了，那晚輩也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話間，月眸已經將一張信紙擺上了桌，緩緩在老人面前攤開：

“前輩，你看這字跡，你可能模仿？如果可以，最好模仿得一模一樣。”

老人俯身向前，註視著信紙上的字跡許久，搖了搖頭，“不可能。”

“這是行草，而且頗具功力。眾所皆知，草書是最難模仿的幾種字體之一。若要強行模仿，結果多半生硬，無法完全仿得其精髓。除非……”老人的話音戛然而止。

“除非什麽？”月眸急切地問。

“除非筆跡的主人自己，否則哪怕是天下第一書法大家，也不可能仿得一模一樣。仿得神韻完全，形態多半會散；仿得形態極像，又生恐神韻不足。終歸一句——難，太難了。”

老人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您的意思是，這筆跡，是不可能仿造的？”

老人無言默認。行草兼有草書的狂放肆意，又內含行書的行雲流水。每一份行草作品，此二者總有一個平衡，而這份平衡，外人幾乎是不可能模仿的。

“好吧，多謝前輩。”月眸一邊思索，一邊緩慢起身，辭別老人後便徑直返回慕府。

經此一問，她知道，一些自己已經認定了數日的推斷，可能要就此推翻了。

慕府。

返回慕府時已是午時，眾人剛剛吃完午飯，各自回房休息。

羅元觴走在回房的路上，迎面而來一道墨色身影，急匆匆地與其擦肩而過。看前行的方向，黑影要去的，似乎是褚澤的房間。

“月眸，等一等。”

黑影似乎一直在發楞，此刻羅元觴一聲叫喚，才猛然回過神來。

“哦，是羅捕頭啊。”

看著月眸擰著的眉，羅元觴忽的意識到什麽，環視確定四周無人，才湊在月眸的耳邊輕聲說道：

“案子是不是已經有突破了？傷口的詭計，難道你已經破解了？”

月眸吃驚地一楞，記得自己似乎從未告訴過羅元觴“仿制劍”的事情。沒想到，羅元觴竟然自己猜出來了。

“咱們進去說吧。”

二人相視一笑，遂雙雙快步走進褚澤的房間。轉身關上房門，在桌前坐下。

“怎樣，傷口處劍痕的詭計你是不是已經識破了？看你今日似乎都未曾提及此事，我想你應該……”

月眸笑道：“羅捕頭果然料事如神。不錯，我已經知道兇手是如何仿造傷口的了。”

羅元觴挑眉，興奮起來。

“其實很簡單，真正的兇器並非你師兄顧星河的‘星隕’，而是一柄與‘星隕’極其相似的兵刃。”

羅元觴暗暗思忖，隨即猛然驚道：

“你是說，兇手用了一柄假的‘星隕’？可是，這種仿制劍，有可能造得與本尊一模一樣麽？”

月眸：“你也算名劍的持有者，那你應該清楚，只要是登上了大黎劍譜的‘名劍’，其排名，不過是由著持有者實力的提升而水漲船高罷了。懂行的人都知道，這些名劍的材質、堅韌度其實大多相仿。”

“因此，只要擁有足夠的材料和準確的圖譜，要仿造出任何一柄名劍都輕而易舉。而你師兄顧星河，平日基本都將星隕帶在身邊，從不刻意隱藏。所以，要弄到星隕的原圖譜，對黑市那群情報販子來說，可以說是信手拈來。”

聽完月眸的陳述，羅元觴的臉上不由多了幾分驚訝。他的確沒有想到這點，但毋庸置疑，現在的情形下，這種解釋是最為合理的。

“聽起來倒是不錯。不過，黑市中究竟有沒有出售星隕仿制劍，還很難下定論。”

月眸笑著沏了杯茶，抿了一口，道：

“你放心，我已經去過黑市了。就在此地，鄴陽夜市之深處，有一家專門販售此類兵器的店鋪。我問過了店鋪老板，他說，星隕仿制劍是他們那兒最準確、與本尊最相似的仿制劍。這種仿制劍留下的劍痕，縱使顧星河本人來分辨，也辨不出差別。”

羅元觴恍然大悟，這下一切就能解釋得通了。

“那麽能夠拿到這種仿制劍的人，就必須對黑市，尤其是鄴陽的夜市非常熟悉。”

“不錯，但你想想，除了你師兄顧星河和之外——溫尋江湖經驗豐富，慕元青和徐闊是鄴陽人，荊寒是走遍天下的鏢師，易展是四處執行任務的賞金獵人。他們五個，似乎每一個都可能知曉。”

羅元觴垂著眼簾沈思著，隨即話鋒一轉，“光分析是分析不出了，但最起碼，那柄‘假星隕’肯定還在兇手手上。只要找到了那個，我們就可……”

“難說”

話音未落，月眸便一口否定，

“褚澤已死，‘假星隕’對兇手來說已經沒有任何用處。所以，兇手完全可以將其毀去或是扔掉。再說了，即便兇器還在，這慕府如此之大，如果無法鎖定兇手，僅憑我們兩個要找出一柄劍談何容易？可如果請求慕前輩幫助，則勢必會打草驚蛇。”

“所以說”羅元觴無奈地嘆了口氣，“雖然我們識破了兇手所用的計策，但就是無法借此鎖定兇手麽？”

見此路不通，羅元觴當即轉移話題。他自然清楚，不在一棵樹上吊死的道理。

“對了，那張紙條是從何而來，是何人臨摹的，你可曾想到了？”

月眸搖了搖頭，當即將其今日去找成豐茂時聽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訴羅元觴。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張紙條一定是褚澤本人所寫？難不成，這一切真的是個巧合？”

呆滯地目視前方，沈思著。許久後，猛然搖了搖頭，道：

“不對，一定有什麽地方我們忽略了。快，再找找有沒有什麽線索。”

思路被阻塞，二人只能再一次從源頭查起。他們始終堅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哪怕再謹慎的兇手，都終究會留下破綻。

二人在房間內仔細地翻查起來，重新翻看起房間內的每一樣擺設，每一本書籍，每一封信件。

羅元觴還在一點一滴地搜尋著，眼角的餘光一瞥，發現月眸正盯著手中的一封信件，身體一動不動，久久出神，遂好奇地問：

“在看什麽呢？怎麽，有線索了嗎？”

說著就要湊上前去，月眸卻當機立斷地合上了信件，轉身笑了笑，

“沒什麽，繼續搜查吧。既然那紙條是褚澤親手所寫，那我覺得，還是得從褚澤的親筆信查起。”瞥了眼月眸身後，羅元觴暗暗一笑，沒有懷疑，繼續搜查起來。

“等一下。”

沒過多久，月眸忽然又驚叫一聲，楞在原地，羅元觴迅速湊了過去。

“今夜醜時，東城客棧，要事相商。”

按照信紙上的文字，月眸清晰地一字一字地念了出來。

看著信紙上的幾個文字，羅元觴若有所思。下一刻，忽然想到了什麽。

“你的意思是，那張紙條是……！”

“看來你也想到了，應該錯不了。那張紙條，十有八九是兇手從褚澤的親筆信上剪下來的。這也可以解釋，那張紙條上的字跡，為何會全部集中在紙條的上方——那是因為，在原來的信件裏，那八個字已是文末，所以後面才會留下這麽大的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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