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二字一出，月眸清澈的眼中立時閃過一抹震驚，嘴唇微張。但下一刻，那道波瀾不驚的眼神又恢覆了平靜。

“慕公子這是何意，月眸怎麽聽不明白？”

慕元青暗笑一聲：“不必再演了。關於你的一切，我已經全部知曉。如若不信，改日我可以親自去給你捧捧場。順便，一睹你的風采。”

額頭滲出了一絲細汗，如月般的眼中是一道罕見的緊張。自從她初出江湖以來，她就從未有過如此窘境。

但轉念一想，又暗暗慶幸，得虧慕元青單獨將她叫了出來，如若不然，她的身份，今日恐怕就得傳遍整個江湖。

“這一些，都是慕葉告訴你的麽？”她竭力保持著平靜。

慕元青點點頭，“不錯。你月眸隱藏得這麽好，如若不是我哥，我根本不可能知曉你的身份。不過，話又說回來，誰又能想到，堂堂黎城賞金會金牌賞金獵人月眸，竟然是……”

話音未落，月眸便伸出根手指擋在了慕元青的嘴前，示意慕元青不必再說下去。見狀，慕元青當即會意，立刻閉上了嘴。

“如何，這個秘密，值得起那價值麽？”

一番緊張之後，月眸的眼中再一次恢覆了平靜：“當然值得起。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的一個秘密，那做為交換，是不是該……？”

慕元青沒有忘記自己約月眸來此的目的。他很清楚，只有將自己與褚澤的過去告訴了月眸，才能夠完全地洗脫嫌疑。

“我是鄴陽人，褚澤是黎京人，原本，我們沒有什麽機會相識。但冥冥之中，上天給我們安排了一次偶遇。”

“大概是二十年前，當時年僅六歲的褚澤跟隨叔父來到鄴陽，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第一次與他相遇。當年，我們都是性情天真爛漫的孩童，而且都對武學甚是癡迷。所以，我們倆很快成了朋友。”

“後來，不知是何原因，褚澤隨著其叔父在鄴陽定居下來。自那之後，我倆便經常一起玩鬧，一起習武，彼此感情日漸深厚。即便後來褚澤成為了溫尋的徒弟，我們依然經常來往。”

“但是，就在幾年前，那件事的發生，讓我們就此斷絕了關系。”

慕元青的情緒逐漸低落，聲音越發低沈，頓了頓，才繼續。

“幾年前，在鄴陽的一家繡莊，我與褚澤一同認識了一個繡女，自那之後，我與褚澤的生活，便因為她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她叫雪兒，是繡莊的繡女，長相漂亮，端莊賢淑，溫柔體貼，頗具大家閨秀之風範。但最重要的是，雪兒從小就對行俠仗義的江湖俠士非常仰慕，她甚至說過，她這輩子，非武林高手不嫁。所以，她的性格中，總會不自覺地帶上一絲俠氣。

我與褚澤都被雪兒的這股氣質深深吸引，不自覺的，當年對感情還懵懵懂懂的我們，不約而同地愛上了她。甚至一度為她廢寢忘食，不可自拔。

我與褚澤都知道對方對雪兒的感情，便答應公平競爭。後來，因為性格的原因，我先贏得了雪兒的歡心。而我與雪兒，也走得越來越近。

可是，好景不長。幾月之後，皇上派人來到各大繡莊，挑選相貌合適且技藝精湛的繡女進入皇宮的織造司。不巧的是，雪兒被選中了。

世人皆知皇宮難進，但更難出。一般的女子，只要進了皇宮，終生再無離開的可能。所以，大多數女子都不想陷入深宮，生怕一輩子毀在那裏。

可是，皇命難違，尋常女子又如何能對抗皇上？

雪兒當然也不願意應召入宮，於是，她便趁夜逃出繡莊來慕府尋我。再三思量後，我決定帶上雪兒離開鄴陽，暫時躲避皇上的追查。等到風頭一過，我們再回來。

誰知，就在雪兒返回繡莊收拾行囊之時，褚澤忽然出現，趁我不在雪兒身邊，強行將雪兒扭送進宮。

我非常憤怒，去找褚澤理論。但褚澤卻是一副淡然的神情，似乎對此毫不在意，甚至連雪兒的名字都不大記得了。

從那時起，我與褚澤的關系，便開始不覆往日般和諧。當然，那時的我們還未完全決裂。畢竟，雪兒雖入深宮，但性命無憂，就還有一絲逃離的可能。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一直盡我所能地尋找進入皇宮的機會，求著我爹，求著我們慕家的一些前輩們，求著江湖上的朋友，看能否將雪兒從皇宮中調出。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這還不是最壞的結果。半年後，一個災難般的消息降臨，讓我內心尚存的一絲希望徹底地破滅。而我與褚澤，也自此決裂。

半年後的某日，皇宮那邊傳來消息，皇上看中的雪兒的姿色，準備納雪兒為妃。甚至，皇宮的張公公都親自將聖旨頒到了繡莊。

而在同一日，四個時辰後，張公公再一次傳來消息。但這一次，不是喜訊，而是雪兒拼死不從、上吊自殺的死訊。”

慕元青聲淚俱下，眼中滿是後悔與憤怒，但更多的，是一種無盡的自責。

“自從雪兒死後，我與褚澤便完全鬧翻。曾經一度，我甚至將所有的憤怒和悲痛歸結於褚澤身上。若不是褚澤，雪兒就不會進宮。沒有進宮，雪兒就不會被皇上看上，也就不會因此而上吊自殺！

當初的我，的確很恨褚澤。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漸漸覺得，雪兒的死，最終還是我的過錯。若我能夠勇敢一點，早一點將雪兒從深宮中解救出來，悲劇，或許就不會發生。

歸根結底，害死雪兒的，還是我慕元青啊！”

兩行悔恨的淚水從慕元青的眼中流出，“啪嗒”一聲滴落於地。方才說到一半，慕元青的聲音便已經哽咽，看得出，坦白當年的一切，花費了他很大的勇氣。

“原來如此。不好意思，慕公子，我沒有想到，你與褚澤之間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慕元青一段繪聲繪色的講述讓月眸也有些動容。這的確是個令人悲傷的故事，也難怪慕元青一直不肯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作為當事人，想要直面這段往事，實在需要很大的決心。

“沒關系”慕元青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眨了眨略有泛紅的眼，“那件事已經過去那麽久了，我也早該放下了。只是，一想到可憐的雪兒，我就……對不起，我控制不住。”

月眸擺了擺手，“無妨，我能理解。你能對外人說出這些，說明你已經放下了。既然放下了，那你殺害褚澤的動機，也就不再成立。”

慕元青方才的一段講述，很明顯傾註了情感，完全看不出是刻意編造的。因此，從此刻開始，慕元青的嫌疑，也大大地減輕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離開了。哦對了，你的秘密，我會幫你保守的。”

慕元青回敬地笑了笑，“放心，我們的交易我沒有忘。你月眸的秘密，我也會好好地保守的。”

二人相視一笑，月眸隨即隨即轉身離開。

房間內，看著月眸離去的背影，慕元青釋然的長舒了口氣，將溢於言表的悲傷與自責藏回心裏。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向其他人透露這些。

……

月眸沒有再盤問，而是示意眾人各自回去休息。

昨日的一番詢問，她已經對所有人的情況有了詳細的了解，加上今日慕元青的一番肺腑坦白，她對每個人的動機已經有了清晰的認識。

所以，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識破兇手的詭計——那張神秘的紙條。

鄴陽，城南。

如若紙條不是兇手所寫，那麽只能是兇手請了高人替他臨摹的。而熟知鄴陽的慕封告訴她，鄴陽之中，的確有不少高人能夠模仿他人字跡。只不過，這些高人，通常隱匿於大街小巷，不喜張揚。

走遍大街小巷四處詢問，街坊們都說，城南的算命先生成豐茂最有學問，世事百態無一不通。所以，再三思量之下，她決定去會一會這個成老先生。

鄴陽的城南，一條小巷的巷口。

巷口處，一張破舊的木桌隨意地擺著，一塊破舊的木牌豎在一旁，木牌上，一個巨大的“成”字格外顯眼。

木桌前，一名須發皆白的老人閉目端坐，氣息內斂，似乎對這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甚興趣。

但此刻，眼前的一人，卻讓老人產生了興趣。

“坐吧。”

月眸微微一驚，老人竟然全無睜眼就發現了她的存在。若非耳力極佳，那其就必是一隱世高手。

“請問，您是成老先生麽？”月眸緩緩坐下。

“既都知道，又何必問？”老人緩緩睜眼，微笑看著月眸，“閣下大駕光臨，所謂何事？”

既然老人都主動提出了，月眸自也不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

“不瞞您說，我的確有件事情想要請教您，也不知……”

還未說完，老人便先一步打斷：“請教談不上，閣下氣度不凡，絕非凡人。能夠幫到閣下，老夫深感榮幸。不過，在回答閣下的問題之前，老夫有一個請求。”

“老先生請說。”

“世事萬千，眾生浮屠。今日偶遇，我對閣下很感興趣。所以，老夫想要替閣下算上一卦，不知您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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