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麽？那羅某在此先恭賀鐘掌櫃了！”

羅元觴雙手抱拳，微弓身子，祝賀著。鐘萬財看起來心情甚佳，如此狀態，要從其口中問出話來，應該不算難事。

“鐘掌櫃，羅某今日前來，其實是有一件事想要向您請教。”

“羅捕頭請說，鐘某若是知道，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悅海客棧的生意有了起色，作為客棧掌櫃的鐘萬財最為感激的，自然是改變一切的羅元觴。此時，羅元觴想問什麽，他絕不會像之前那般刻意刁難。

“鐘掌櫃，你可還記得，一月前的那件事？那個時候，有位女扮男裝的姑娘險些遭到刺殺。”羅元觴低聲問道。

鐘萬財答道：“這我怎麽可能忘記。若不是那件事，我這悅海客棧也不會落到那種下場。不過現在好了，托羅捕頭的福，兇手已被抓獲，我這悅海客棧的生意也漸漸好了起來。”

“嗯。”羅元觴頓了頓，貼身沈聲問道：“鐘掌櫃，您可還記得，那位女扮男裝的姑娘的情況？我記得，她身邊似乎有好幾位實力高強的護衛。”

“那位姑娘……”鐘萬財開始回想當晚之事，片刻後道：“還記得，那位姑娘身邊有四個實力高強的護衛。我鐘萬財身處江湖多年，依我之見，那四個人每一個都擁有風雲榜高手的實力。”

羅元觴挑眉，鐘萬財既還有清晰的印象，那一切就好辦了。

“既然鐘掌櫃閱人無數，那根據這些，可有看出那姑娘的詳細來歷？或者，有所猜測？”

鐘萬財沈思許久，猶豫地抿了抿唇，最終開始啟口道：“羅捕頭，實話告訴你吧。以鐘某多年的經驗判斷，能夠請出如此水準的高手做護衛，那位姑娘只可能來自兩個地方。”

羅元觴低頭擰眉，“願聞其詳。”

鐘萬財環視四周，沈下聲來：“這大黎之中，能夠擁有此等財力的家族，即那號稱‘黎京第一大家族’的白家。以白家的財力和人脈，是有可能同時請出四位頂尖高手的。”

“那另一個呢？”羅元觴低聲回問。

“另一個，自然就是咱們大黎的皇宮。皇宮裏的那幾位大內高手，雖未被排入江湖風雲榜，但每一個都擁有足以比肩風雲榜高手的實力。”

皇宮？

羅元觴猛地一顫，白家他早有懷疑，但皇宮他卻是從未想過。

但是，經過鐘萬財如此一提點，再細想一番，皇宮的確更有可能。

女扮男裝隱瞞性別，是因為怕被人認出；身邊一下跟著四名高手，是因其身份尊貴，怕其受到傷害；碰到刺客後沒有追擊，是因為不想暴露身份。一切的一切，就這樣巧妙地對上了。

得到了線索，羅元觴繼續追問：“鐘掌櫃，你可還記得，那位姑娘姓甚名誰。你們客棧，應該會登記客人姓名吧！”

鐘萬財猛地反應過來，轉身回到櫃臺裏，仔細翻找起來。

“有了！”鐘萬財奮力地將名冊往前翻著，對照著記錄的日期，仔細查閱起來。

片刻後。

“根據名冊上的記錄，那位姑娘的姓名為‘夜昀’。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信息。”

羅元觴肯首示意，謝過鐘萬財後，便告辭離開。一邊思索著，一邊朝著縣衙的方向走去。

白家……如果那位姑娘是白家的小姐的話，那白老爺一定會震怒，不太可能沒有任何消息。但如果是皇宮的話，因著身份原因，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便能解釋得通了。

難道說，那位女扮男裝的姑娘真的是？

正想著，他已經不知不覺中行到了縣衙門口。朝內望了一望，微微遲疑後，便繼續向前走去。

即便推理甚為合理，但一貫謹慎的他，仍舊決定前往白家查證一番。

白家世代從商，族中子弟也大多是商人，家族產業遍布整個大黎。在經商這一行當，白家是公認的第一大世家。

白家的府邸位於黎京東南角，一至門前，便見四名手持佩刀、著裝整齊的年輕護衛威武地站著，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道不可侵犯的威嚴。

在黎京之中，也只有白家，敢在天子腳下如此氣派。

“對不起公子，您不能進去。”羅元觴正要走進，便被四名護衛一把攔住。

“幾位大哥，我是縣衙的捕頭羅元觴，今天來，是有件事想問問白老爺。”羅元觴不卑不亢地抱拳道。

幾名守衛回禮，“羅捕頭稍等，待我們進去告知老爺。”

不多時，那名進門詢問的護衛便很快地再次出現，朝羅元觴微鞠一躬：

“羅捕頭，老爺有請。”

白府內部可謂金碧輝煌，雖然沒有皇宮氣派，但每一寸裝飾都是雕梁畫棟，不難看出是名家精心雕琢而成。

微細一看，驚奇地發現，白府的每一根柱子上，竟都顫著數條盤旋的巨龍，細細一數，竟有六條！

自從成為捕快之後，羅元觴也去過幾次皇宮。據他所知，黎京之中，只有皇宮有資格立起盤龍柱。卻沒有想到，白家竟也擁有和皇宮幾乎一模一樣的盤龍柱。

二者唯一的不同，皇宮的盤龍柱上刻著九條巨龍，而白家的盤龍柱僅僅紋了六條。但即便如此，卻依然彰顯出白家在黎京之中的地位。

“羅捕頭，就是這裏了。”

說罷，那護衛轉身喊了聲：“老爺，人我已經帶來了。”

“請他進來吧。”片刻後，一道低沈洪亮的聲音傳出。

“是，老爺。”那護衛面帶微笑地將羅元觴請了進去，隨後轉身離開。

輕推房門邁步而入，頓時一股正宗的檀木芳香撲面而來。房門大開，只見一位氣宇軒昂、眉眼鋒利的中年男子站在桌前，眉頭稍垂，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羅元觴朝著那中年男人躬身抱拳：“白老爺。”

此人年紀四十餘歲，面目俊朗，神采奕奕。正是白家老爺，白毅。

聽到了聲音，白毅擡頭，眼眸中閃過一抹驚喜的神色，笑容滿面地迎了上來：

“羅捕頭，幸會幸會。久違羅捕頭風采出眾，年輕有為，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啊！”

二人理應是第一次見面，但白毅熱情卻超出了羅元觴的預料。按理說，作為黎京第一大世家的族長，不應該對他一個普通的縣衙捕頭有太多的關註。

雖說心生疑慮，但羅元觴仍舊笑意回禮：

“在下只是一名小捕頭罷了，何德何能承受白老爺如此誇讚？倒是白老爺您，聲名遠播，威名遠揚，整個黎京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白毅擺了擺手，請羅元觴與自己坐下，隨後道：

“咳，那都是生意上的朋友相互吹捧罷了，怎能比得上羅捕頭你的真才實學？自從你當上捕快之後，黎京無數盜匪望風而逃。現在我們做生意，根本就無需同往日那般提心吊膽！對了，羅捕頭，你今日前來，可是有事找我？”

既然白毅主動提出，那羅元觴索性直言不諱：“不錯。晚輩今日前來，的確有件事想請教您，是關於白小姐的。”

“哦？”白毅挑眉，“與欣苑有關？羅捕頭，不知道，欣苑可是犯了什麽事？要勞煩羅捕頭親自登門拜訪。”

羅元觴連連解釋：“那倒沒有，只是有個案子，可能與白小姐有關。白老爺，您可知，白小姐近日有沒有受到什麽意外的驚嚇？”

白毅沈思片刻，肯定地回答：

“沒有。我篤定，欣苑那丫頭這些日子都待在家中，從未踏出過家門半步。羅捕頭若是不信，我可以將她叫來問問。”

說著，白毅正要喊人去將白欣苑請來，但被羅元觴一語制止。

“呃，那倒不必。知道這些已經足夠。白老爺，您大可放心，白小姐和案子沒有任何關系。”

說話間，羅元觴已然站起身，躬身行禮後道：“白老爺，多有叨擾，您請見諒，羅某告辭！”

白毅再三挽留，但羅元觴還是以“公務在身”為由，辭別了白毅，回到縣衙。有了這一結果，鬼影應該就心服口服了。

……

黎京縣衙，地牢。

穿過地牢小道，羅元觴再一次回到那道熟悉的牢房前。

“鬼影，有消息了。”

羅元觴喊了一聲，牢房內一抹蜷縮在角落裏的身影便立時站了起來，走到羅元觴面前。

羅元觴環視四周，示意牢頭顧成川暫時回避，隨後才開口。

“鬼影，你請我調查的那件事，已經有了結果了。你當時碰到的那位女扮男裝的姑娘，應該是當朝‘月雲’公主。”

鬼影瞳孔猛縮，只要是大黎百姓，對“月雲”公主的名號都不會陌生。

這個被她的皇帝哥哥寵壞了的大黎公主，是出了名地貪玩任性。若不是看在她是皇帝最寵愛的妹妹，恐怕早就有人站出來指責她了。

“月雲公主麽？難怪。這麽說來，那四個人應該是大內高手。大內高手，能擁有那等實力，也不足為奇。唉，只可惜，惹上誰不好，偏偏惹到了當朝公主。”

“還真是……天要亡我啊！”

鬼影緊抓鐵欄，雙腳無力地癱軟下去，不住地唉聲嘆息。一旁的衙役將早已準備好的供狀遞上去，鬼影也不再拒絕，幹脆地認罪畫押。

“你們將這個拿去交給大人，鬼影這邊，我來處理便好。”羅元觴示意眾衙役離開地牢，只留下他和鬼影二人。

“鬼影，你也算是條漢子，只不過不小心選錯了路。其實，憑你的本事，完全可以做個堂堂正正的江湖俠客。”

鬼影苦笑地搖搖頭，“這輩子，恐怕已經沒有機會了。”

望著角落黑暗裏的一道光明，他的眼底，終於流露出一道難以偽裝的悔恨。

可惜，一切都無法從頭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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