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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城戶是個看似溫和，實則冷漠的人。小陰陽師不覺得式神有必要吃東西，靈氣妖氣足夠的話式神就可以什麽都不吃，於是城戶宅裏從來沒有明啟的那份飯食。
這兩塊米餅還是明啟這麽多年來，頭一次吃到的人類糧食。
細細的掰了一小塊放嘴裏，明啟就只抿抿味道。口感不如他記憶裏的米餅那麽香甜軟糯，畢竟是相距千年的兩個時代。這裏沒有糖，沒有好的酵母，連竈具都不在一個水平。但就這口感糟糕的米餅都讓明啟吃得欲罷不能，小塊掰著吃也很快就被吃完一個。看著剩下的一個，明啟用風刃包了個結實，捧在翅膀裏給鬼使黑帶過去了。
“阿黑，你那邊忙完了嗎？過來吃餅。”
鬼使黑正在點今天收割的死靈數目，遠遠就聽到明啟的聲音。還沒等他問“什麽餅？”，明啟就已經捧著被切得尺寸合宜的米餅在他面前站好。
“米餅，一直用很幹凈的風包著連熱氣都沒刮出去，溫溫的——張嘴，啊——”明啟見鬼使黑沒搭腔，直接用風抓出一塊碎餅，遞到鬼使黑嘴邊。
鬼使黑覺得他們倆這樣好像很奇怪，可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幹脆放棄思考，張開嘴把米餅含在嘴裏。明啟要指揮著小風刃撤開，視線不可避免的集中在了鬼使黑的臉上。
地府式神皮膚都很蒼白，也不知道是為了遮掩血紅色的鬼眼，還是讓地府的地面形象好看一點。鬼使們統統都畫著艷紅的眼妝，點著蠶眉。
這本是貴族的習慣，不過現在也不怎麽流行了，源博雅和其他貴族陰陽師都不點蠶眉。這稍微落伍的妝容明啟卻怎麽看都好看，特別是每次鬼使黑都懶得管唇色，勾了眼尾的紅痕，手指頭擦一把色就把嘴唇順帶抹了，那又亂又不整齊的淡紅讓鬼使黑的整個臉特別生動，一點死氣都沒有，反而帶了些脆弱的美感。柔軟又單薄的唇瓣把米餅含住一半，再用舌頭卷住一點往裏帶，明明很簡單的一個吞咽動作都忒好看。
就連把米餅含進去的姿態也……
——“對了明啟，你為什麽不答應與城戶重新結契？”鬼使黑的喉頭滾動了一下，開口問道。
明啟也跟著滑動著喉嚨，空咽了一下，回過神後立刻羞恥得想要忘記剛才的妄想。
“因為我馬上就要離開京都城，去尋找有真佛的寺廟啊。”
鬼使黑有些驚訝，明啟從來沒提到過這個事，居然就要走了？他的表情太明顯，還不用張口問明啟就說道：“我一開始來京都就是為了尋找有真佛的寺廟。”
為什麽需要找真佛這件事鬼使黑並沒有問下去，他一直都是個很替別人考慮的人，明啟既然沒有說明，那就是不想主動說明，他就算問出來了又能怎樣。只是一想到明啟很快就要離開，鬼使黑還是有點不爽。
“什麽時候出發？”
“明天走，其實這幾天一直想找機會與你道別，但說不出口，總想再晚一點說……就拖到了今日。”
鬼使黑眼神四處游移了一會兒，才說了句“好吧”，朝城戶宅擡了下下巴，示意明啟跟上回宅。明啟聽著那句“好吧”突然有點心慌，直覺自己做錯了事兒又摸不著頭腦。惴惴不安的跟在鬼使黑後頭，盯著鬼使黑背後的蝴蝶結一顛一顛，思緒也跟著節奏一顛一顛。
到城戶宅明啟就受到了以城戶為首的一大家人鼓掌歡迎。
自從京都戰過後，城戶就把家裏關起來當備用糧的小妖怪放了出來。只是考慮到不能讓小妖怪們在京都地界隨意害人，所以並沒有給他們解契，而是好好道歉後決定把這些式神教導起來。以後就算這些小妖不做式神了，也不會做個壞妖怪。
有了後院式神的填充，城戶宅今日看起來格外熱鬧。
“恭喜鬼使黑的地府工作順利完成！恭喜姑獲鳥建西大街破損房屋的工作順利完成！”城戶“啪啪啪”拍巴掌，讓唐紙傘妖把明啟和鬼使黑都帶到主廳裏坐下。明啟納悶的看著城戶宅裏大家興奮的笑容，不明白這些小妖和城戶來勁的點。處置死靈和修房子工作告一段落而已，需要這麽有成就感嗎？
看在城戶那麽高興的份上明啟沒有潑冷水，坐在他旁邊的鬼使黑也是一臉“發生了啥”的呆樣。
城戶站在諸多小妖圍城的圈裏，清清嗓子，“刷拉”打開折扇，故作神秘的遮住下半張臉說道：“把東西，拿上來！”
說完城戶和小妖怪們又是一陣“啪啪啪啪”鼓掌，兩個小紙人跑到門邊拉開紙門，只見鬼使白托著一個木盤走了進來。木盤上還蓋了一塊黑布，把裏面的內容物遮的嚴嚴實實。
“為了獎勵你們在這次京都戰事中的貢獻，陰陽頭親口說要給你們發獎勵。”城戶用折扇指著這個小木盤，比得了獎勵的妖看起來還要高興，“本來還有達摩和禦魂，不過你們用不上我就給小白和雨女了。恭喜鬼使白順利靈力滿！恭喜雨女五勾覺醒！”
又是一陣充滿節奏感的掌聲，室內氣氛活躍仿佛頒獎典禮現場。鬼使黑抽抽嘴角，把木盤上的布掀開一個縫，還沒掀太開，就被城戶一扇子打開了手：“急什麽，我還沒說到獎品呢。”
在鬼使白的眼色下，鬼使黑老實把手收起來。城戶走到鬼使白身邊，揭開木盤上的黑布。
“陰陽總寮出品！特制的式神外衣！”
在給式神開發新用品的時候，陰陽寮偶爾也會順帶開發些小玩意，這種式神外衣就是其中之一。有些式神的自帶裝束的，比如地府式神，那是他們的工作裝，作為妖氣化的一部分與式神一並到達陰陽師的召喚陣中。還有些式神則需要穿衣服，比如姑獲鳥，吸血姬等。她們都是實體式神，並沒有可供妖氣化的外衣。
為了在緊急情況下省掉穿衣服的時間，總寮開發了第一套妖氣化外衣，陰陽師家中的主力式神幾乎人手一份。從此總寮一發不可收拾，整出很多視覺效果大於實用效果的外衣。
現在擺在明啟和鬼使黑眼前的兩套就屬於這種。
明啟無語的拿起來自己那套，是條……裙子……
“抱歉啦明啟，姑獲鳥以前沒有男性，所以衣服這有這種款式了——安心吧，他們改過尺寸的！”
鬼使黑看著明啟擡起裙子正在無語，也心驚膽戰的提起自己那套——哦還好是件正常的衣服褲子！
當晚真個城戶宅的妖怪都很開心，給大家收拾了下殘局，明啟就扶著墻回到自己在後院的房間。
第 18 章
今天沒有鬼使黑幫忙系腰帶，衣服上的折疊和腰帶的結都沒法自己弄。明啟只好按老樣子穿上最早的那套褂子，就一件衣服還方便打結。眼見要出門了，思來想去還是帶上了那身假裙裝。盡管他就要找到過去佛回家，但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想把這個世界朋友送的禮物帶上。
細細的擦好傘劍將它別再腰上，明啟走出房間，深呼吸，擡腳就走不回頭！
——可是啊啊啊啊啊啊！舍不得走！
剛踏出臥室門明啟就抱著腦袋無聲哀嚎，腦海裏天人交戰。明明是往大門去，卻不知不覺走到鬼使黑的房間前。楞楞看了眼闔上的紙門，明啟直接不發出聲音小心翼翼地坐下了，只等鬼使黑出門。
‘在和城戶告別前先跟鬼使黑告別好了……’
明啟這樣想著，一坐就是一炷香的時間。
這時候領著達摩們準備去訓練場的鬼使白剛巧路過路過，驚訝問道：“你怎麽還在這兒！大家都去大門等你了啊！”
——啊？
明啟羞得立刻紅了臉，幸好鬼使白沒問他為什麽坐在鬼使黑門前。為了防止被看穿，明啟抓起包裹道了謝就往大門跑。果真看到城戶和妖怪們站在那裏。
“明啟你來啦！”城戶精神飽滿的揮揮手，“從今天起我也要開始帶式神了，所以今早大家約好一起出發，剛好還能送你們一程。”明啟的離開讓城戶宅的達摩培育速度大大降低。同時家中的小妖又都要稍微教導一下才能放走，否則對人類充滿怨恨的妖怪出去只能惹事。於是城戶現在也要開始帶隊訓練場，成為一名光榮的大隊長。
想到這一層明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妖怪的壽命很長，如果城戶的確需要幫助來度過這段困難時期，他仍舊會留下來幫忙的。
但經過京都一役，城戶不僅開始思考人與妖之間的關系問題，更是把沒有式神卻仿佛有了一大票式神的晴明當做學習偶像。在明啟第一次拒絕重新結契的請求後就再也沒提這事，連自己遇到的人手不足的困境也絕口不提。
不過城戶要出門帶小妖也就算了，鬼使黑……背著一個包袱又是要幹嘛？現在出去帶達摩需要什麽特殊物品嗎？
正思索著，那個被明啟落在後頭的鬼使白終於趕了上來，氣喘籲籲的扒住了明啟的翅膀：“跑那麽快幹什麽，都說送你了。”說完還就送了明啟一個白球，這次的球軟綿綿的，並沒有爆炸。
“拿著玩吧，這個球大概幾十分鐘後會散。倒不會炸掉，你可以多捏捏。”
明啟抽抽嘴角道謝，正打算把白球塞到包袱裏，就被鬼使黑拿走了包，還把裏頭唯一的行李扯了出來：“留著幹什麽，這個衣服就是為了方便行動才給你。居然還把它包起來！太浪費城戶的心意了。”說著說著直接把明啟拉到了最近的雜物房中。
‘這種能夠妖氣化的衣服是很好但是我並不想穿！這可是裙裝改的！’
明啟本來想這麽說，可是鬼使黑給他扒衣服的時候，明啟就放棄抵抗了，配合的伸出翅膀讓鬼使黑能好好扒。明明自己是被扒的那個，可是卻覺得占了鬼使黑便宜……明啟自我唾棄了一會兒，絕望的想到自己可能真的沒法跟鬼使黑繼續做朋友了。
妖氣化的衣服並不是穿到身上，而是貼到身上。本身就是妖氣聚集的衣服，讓衣服的妖氣與自己的妖氣相容自然而然就會出現在身體最外。收放自如，特別方便明啟這種沒有手的妖。
只是穿裙子改出來的衣服明啟就是覺得蠻羞恥，拉低了鬥笠不肯擡頭，在眾人的哄笑聲中腳步沈重走出門。到了出城與訓練場的分岔路口，城戶和小妖們一一揮手跟明啟告別，留下鬼使黑還在原地。明啟瞪著鬼使黑，鬼使黑也瞪著明啟：“看什麽看，走啊？”
明啟立刻聽明白了這句話更深層的含義——鬼使黑要和自己一起上路！
這就走，走走走！
明啟自己都沒發現，他臉上無意識的笑意多麽明顯。
心情大好走路都飛快。
在出發之前明啟就在陰陽寮裏打聽好了京都附近的各種寺廟。這些寺廟叫什麽怎麽去，還給規劃了一路的行程路線。考慮到自己自從出山後都過得比較辛苦，明啟還特地劃了個溫泉游路線放松身心。
“我們就去松尻山附近的這個寺廟吧，那座寺廟旁有個溫泉。”明啟拿著自己畫的地圖指了指。
鬼使黑頭一次看到這種純平面，標註坐標軸和比例尺的圖案。一開始覺得眼花，後來仔細再看便立刻驚嘆起來。
“這種地圖還好方便啊！沒有山水圖案的占位反而更細致！”
盡管不是自己原創的東西只是借用已有的知識賣弄賣弄，明啟還是很得意，被誇獎後更是鼻子上天，走路帶的風都開始打旋兒。特別是一想到和鬼使黑單獨出行，明啟心裏頭就暖暖的。他們就這樣一路上掰扯些有的沒的，聊透了沒營養的話題，終於在天黑前到達了松尻山。
此刻已經天幕漸昏，兩妖也不好打擾寺廟的和尚給他們開門蹭個住處。幹脆就直接跑到了寺廟旁的那個溫泉那兒，打算梳洗一下第二天再去拜訪。
天然的溫泉有股濃濃的硫磺味，明啟的嗅覺不是很靈敏倒覺得沒什麽，可惜鬼使黑特別受不了這股味，捂著口鼻立刻離遠了點：“你泡吧，我去弄點東西吃。”
明啟就自個兒散了妖氣構成的外套就埋進水裏。
羽翅根根炸開，讓水珠在羽毛的間隙裏沖刷滾落。晃動翅膀，讓每根羽毛都涮了幾下再擡起來甩甩水珠。明明在水裏浸泡過，羽毛卻沒有浸濕，水珠在上面滾動就仿佛滾在荷葉上一般，根本沒有貼緊。明啟自己都看醉了，左右看看，沒見到鬼使黑的身影，偷摸著自戀感慨羽毛保養得好。
正在他自誇的時候，一種奇妙的“氣”像噴射冷氣的噴壺一樣，把他從頭到腳噴了個遍。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成為一只鳥妖後，明啟就再也沒有過這種感覺。這股氣帶給他的是一種失重感——在游樂場玩大擺錘的失重感。偏偏這失重感還不是整身感受，而是像掃描一樣，從頭到腳分段體會。不過除了這股奇怪的“氣”明啟並沒有感覺到其他的東西，估計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了。以往住山裏時，經常都會感受到各種奇妙的氣。往往那就是打妖怪的標志，這時候要麽選擇拜山頭，要麽就搬家。
想著明天去寺廟看看，有收獲需要長住的話就去找這個打妖怪先把山頭拜了吧。明啟想好之後就繼續在水裏玩翅膀，直到鬼使黑抓著幾條蛇回來。明啟震下身上的水珠，剛出水面就穿戴好了衣服。舉起傘劍：“要切嗎，我幫忙！”
鬼使黑二話不說就給明啟把蛇遞過去：“扒皮”。
明啟從善如流，對小風刃來說扒個皮實在太簡單了。鬼使黑就在旁邊推土堆竈，並且掏出了那口隨他四處安家的大鍋。
“對了，剛才你有沒有感受到一股‘氣’？”
“有啊，不就是讓我們拜山頭。燜蛇吃不吃？”
“吃。”
對話終了，明啟總覺得節奏不對，明明該是很緊張才對嘛？
明啟眼看著鬼使黑把蛇串在一起，丟進一個高溫泉水裏洗了又洗，剔了肉與皮之間的白膜，整個丟進鍋中。接著拿出一罐已經凝成膏脂的油，挖出來一大塊也丟在了鍋裏：“我們現在也算是很厲害的妖了，這種程度的波動小心一點就成，沒必要如臨大敵。放輕松些，你也不必大妖差。”
對於自己已經是個很厲害的妖還沒有適應過來的明啟立刻悟了。
當晚明啟直接變為鳥型蹲在樹上睡覺。他的原型體型夠大，後背也寬厚，洗得幹幹凈凈的羽毛也正好可以給鬼使黑做墊子。鬼使黑毫不客氣的鉆到明啟的翅膀下面，枕上明啟脖子上的絨羽就閉眼。直到此時，他們都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
第二天鬼使黑是被背後的硬物膈醒的。
他翻了好幾次身，那個硬物總在原地，這才不甘願的睜開眼。一睜開就發現不對勁：自己怎麽到地上來了？還有明啟怎麽沒了！
鬼使黑的反應很快，從睡眼朦朧到翻身而起動作十分流暢。要是放平時明啟一定不會吝嗇給他鼓掌，但現在他周身一點聲音也沒有。鬼使黑召喚了鐮刀環視四周，最後把視線投入到了那個咯醒了他的硬物身上，倒吸口冷氣：“——嘶，明啟你變成球了！”
其實也並不是真的很球，只是一只幼鳥體型的縮小版明啟的確是毛茸茸的一團罷了。
被鬼使黑壓著一直無法出聲的明啟終於可以哀鳴幾下，蹬蹬蹬跑到溫泉邊上，在倒影中看到自己如今的形象——好嘛，一個超肥的鳥，關鍵是都變成肥鳥了還是個大臉。
鬼使黑也幾步走到明啟身邊，看看水裏的倒影，再看看明啟，又看看水裏的倒影：“別看了，倒影長得比你瘦。”在他腳邊看倒影的肥鳥怒不可歇的“啾啾啾”起來，鬼使黑看著這個一邊拍翅膀一邊生氣的原地跳躍還在“啾啾啾”的肥鳥，抑制不住的狂笑起來。一邊笑一邊伸出手，把這只不安分的肥鳥放到衣領裏。
“噗哈哈哈哈，昨天是我們不好，明明感受到了氣卻沒有拜山頭。現在先去問問這座山的主人吧，看看你這是什麽情況哈哈哈。”
‘噗哈哈哈？’
明啟窩在鬼使黑衣領裏兇惡的抓起對方的肚子。
‘要不是喜歡你一定把你打扒在地啊！’
揣著明啟，鬼使黑朝著松尻山“氣”最盛的地方走去，沒想到最終卻走到了寺院的門口。
“難道說……這個山頭的大妖就住在寺院裏？”
現在時間還早，並沒有人來上香。鬼使黑也沒隱匿身形，直接朝寺院的大門踏去。他和神或佛不在一個體系，相互之間可以說是競爭關系，所以就算進入寺廟他鬼使黑不怎麽給臉，維持著地府員工高冷的範兒。在鬼使黑看來，讓妖怪隨意占據的寺廟，本身也不值得尊敬。
此刻山門一片靜悄悄，連迎客小僧都沒有——也對，就算是善男信女也沒有現在就登門拜訪的，而且和尚們此刻正是在做早課。這樣一想，鬼使黑也沒興趣大聲叫門了，打擾別人的早課也不好。他幹脆直接擡腳踏入門口——那種內臟失重感隨之而來。
“果然是在這裏啊。”
鬼使黑瞇起眼睛，在寺院的山門細細打量。
左右兩側正供奉著兩個執金剛，他們怒目而視，眼神聚在山門的入口。正是對各位來客進行“審視”。金剛的眼神光亮，透著金屬色，一看就是貼金開光過。
“還‘審視’呢，寺院進妖了都不知道。”
鬼使黑唾棄了一把，另一只腳也踏入寺院內。
第 19 章
鬼使黑踏入寺廟後，似乎看到寺廟內的房子都飛快的閃爍了兩下，若有似無。晃晃腦袋再仔細一看，又什麽都沒發生。躲在鬼使黑衣服裏的明啟也看到了這種不正常現象，“啾啾啾”的又蹦跶起來，生怕惹上了厲害的妖怪，只鬼使黑一個妖打不過。
被不斷拍打的翅膀和躍動的鳥爪弄得發癢，鬼使黑略帶笑意的點點明啟的腦門：“不用在意，妖術既然能在你身上起效，那就一定可以解開。再說了變形也不是多大的事兒，你看山兔不也能套個圈兒把敵手打成紙人？”
妖怪的妖術變化萬千，強悍的大妖們只需要高強武力就可以征服一塊地盤，所以很少契約琢磨那些效果特殊的妖力運用方式。只有武力不足，本身也沒強大天賦的妖怪才會使用有各式各樣效果特殊的妖法。
怪不得從昨天開始鬼使黑就沒把明啟變鳥球當回事。果然，就算戰力速成變成了打架很厲害的妖，在經驗和心態上還是差鬼使黑太遠……明啟心一酸，老實窩回去了。
為一個好像不是多厲害的大妖嚇得總跳腳也太丟臉了點。
鬼使黑踏上臺階，正聽見和尚們念到“十小咒”，低沈的咒音在大殿裏回蕩。明明是坐滿了和尚的大殿，卻被這些回聲搞得很空曠似的。那股被追蹤的氣一路延續到大殿這裏，並且十分濃郁。鬼使黑看著大殿上的佛像，若有所思。
現在還未得知妖怪的真正形態，但既然氣息是斷在這裏，那本體自然就是這大殿裏的一員。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物。
奇怪的是鬼使黑已經站在了大殿門口許久，和尚們卻沒有一點反應。若說這些和尚都是修為不到家，感應不到妖氣的普通和尚也就罷了，為什麽連睜著眼睛執錘敲磬的維那（早期和尚沒有住持和方丈，寺院和尚分為三級，從高到低為上座、寺主、維那）都沒有看到他？鬼使黑好奇的繞過和尚們，走到維那跟前擺擺手，這個維那還維持著之前的動作，誦經敲磬。
這就有點奇怪了。
鬼使黑幹脆伸手去擋住維那敲磬的錘，沒想到錘竟然直接從他手掌穿透！
“……”
明啟從鬼使黑的衣服裏鉆出來飛到維那的手邊，不信邪的也去抓了一爪。沒想到這次維那有了反應，老和尚看了眼在他手上作亂的鳥，溫和的揮揮另一只手把明啟趕到一邊，仍舊保持著敲打的節奏，讓早課繼續進行下去。
這下連鬼使黑都沒辦法保持淡定了。
如果說讓明啟變形的行為像是鉆營妖術的妖怪在搞鬼，那麽讓一個地府式神在凡人嚴重失去形態，就不是普通的事件了。實際上為了加深地府式神在凡人心中的影響，閻魔特意在每個地府式神身上加持過術法，讓地府式神能夠在每一個人類眼中有其身影。畢竟鬼往往很難被人註意到，因為鬼沒有真實的形體。大部分地府式神也是如此，鬼使童子，判官，鬼使白，都是無法隨意在人類眼中顯形的鬼身。再比如天邪鬼或者飛頭蠻，如果不是附體於人身引起異像，凡人甚至都不知道還有這種鬼存在。
酒吞童子和茨木這種鬼就是例外了，他們屬於人身成鬼，本身就不是普通的鬼物。
一想到這個寺廟的妖怪竟然還未打照面就破了閻魔的術法，鬼使黑也對當下的情況嚴肅起來。
“餵、明啟，這個妖怪不好對付。”
被趕到貢品桌上的明啟也癱著一張胖臉，不住點頭。鬼使黑本來還滿面沈重，可看到明啟小腦袋不住上下上下，仗著沒人看得到他聽得到他，毫不客氣的又開始哈哈大笑。
笑完了倆妖就跑出大殿，打算等和尚們做完早課離開大殿再細細查探。在等待和尚們離開大殿的同時，他們還試了試如今倆妖戰力受損的程度。一開始只有明啟失去戰力還沒什麽，畢竟鬼使黑還好好的。沒想到在不知不覺間鬼使黑也失去了在人間的形態，到底戰力有沒有受損還不能確定，正需要試探一番。
“明啟你先站哪裏試試做個妖氣防禦，我砍一刀。”鬼使黑擺好姿勢，等待明啟做好防禦。明啟雖然身體縮小成了個小鳥，妖氣量卻是沒有影響，做個大妖程度的妖氣罩不在話下。
按照鬼使黑的正常實力，這個罩子一刀就會被打破。
“上了！”鬼使黑喊道。
然後一刀下去，妖就沒了。
明啟的妖氣罩一個反彈，直接將鬼使黑連身帶刀彈到遠處的小草叢裏。明啟慌忙撤下罩子，扇起翅膀往鬼使黑栽倒那塊兒地飛。鬼使黑坐在草叢裏嘆了口氣：“看樣子我們都著道了，這妖怪也太小氣了吧……沒拜山頭而已。”
不管怎麽說，現在他倆都成了戰五渣。明啟是個空有防禦，無法戰鬥也無法說話的胖鳥。鬼使黑則像是真的成了一個普通的鬼魂。這樣的組合無論是幹什麽都很麻煩。
等和尚們輪流走出大殿前往齋房吃飯時，明啟就和鬼使黑重新溜進大殿。那股奇妙的氣現在淡了些，但還是能感受到。鬼使黑本想拿起供臺上的盤子，看看這個供臺有沒有暗道機關，結果手又一次透物而出。看來他除了無法碰到人，連物品也無法接觸了。不死心的鬼使黑幹脆鉆入供臺內部，卻發現裏面什麽都沒有。
不過是個供臺而已，內部空間卻出乎意料的大。
在外頭看著不過腰高，進入到供臺內部卻能讓鬼使黑整個站在裏頭還有多。供臺上方投幣開口裏漏下的光，正好照亮了鬼使黑的腳下。他能看到自己腳底滿滿都是錢幣銀兩，甚至還有些小孩玩耍的物件。
左右看了一陣也沒發現什麽不對，鬼使黑又鉆了出去：“這個供臺是個堆香油錢的箱子，直接埋在地裏的。”
其實照他們這般隨意在大殿動來動去，那個讓他們失去戰力的大妖早該出現。只要能碰面，他們再好好道歉，認真拜次山頭說不定就可以解除術法。就算不能也可以有個明確的答覆，大不了想辦法戰一場。可那個神秘的妖怪一直沒有現形，而是捉迷藏一般讓他們自己找。
這就耐人尋味了，什麽樣的妖怪是這種脾性？又小氣又愛捉迷藏，能力是否出眾不一定，妖術絕對強大？沒聽說過啊。
在大殿裏蹲守也不是辦法，鬼使黑決定找和尚們了解情況。比如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麽怪事或者一直以來寺院中的奇談，哪怕有一項他們也能摸到一絲線索。現在明啟沒有行動能力，打不能打說不能說，無論鬼使黑做什麽決定他都舉起兩只翅膀無條件支持。
於是兩妖的活動地點從大殿轉移到齋房。僧侶們已經開始進食，整個堂內毫無聲響。食無聲也是寺院中的規矩，所以僧侶們都安安靜靜。鬼使黑見齋房外施食臺上還擺了一碗特別稀的米湯，拿起來喝了一口。
明啟：“啾啾！！！——？”
你不是不能碰東西嗎為啥能喝米湯啊！！？？？
鬼使黑把粥碗遞到明啟跟前：“施食臺的飯食本來就是給野鬼準備的，有寺主加持過法術，用以普度眾生。你要不要喝？”
小鳥飛到碗沿邊上蹲下，發現被鬼使黑喝過的米湯一點都沒少。看來鬼使黑仍舊不能直接接觸實物，只是能夠直接吸取食物中的精氣罷了。這碗米湯裏面還有幾粒米，但非常不好撈，明啟只喝了點湯潤潤喉嚨就罷。
“看來這山野小寺還有訪客到來。”
寺主從齋房裏走出來，盡管看到不到鬼使黑，卻能看到這淩空懸停的粥碗。
“阿彌陀佛，貧僧這廂有禮，還問施主可有成佛之念？貧僧可助一臂之力。”
話一問完就給鬼使黑嚇得放下碗躲一邊，他只是地府本體的一絲氣息，根本就不是完整的鬼魂，誰知道被超度後會變成什麽樣。而且這和尚見面就要送他升天，也太不講究了！僧侶做法不是得先聽聽野鬼的心願，要麽完成心願要麽進行勸解，讓對方毫無牽掛自己成佛嗎？看這和尚手裏掐著的佛珠，各個都閃爍著佛光，一看就是打算暴力升天。
他又不是惡鬼，犯得著這樣對他？
明啟也看到了和尚手裏掐著的佛珠，拍著翅膀就飛到鬼使黑前面擋住，隨時打算撐起妖氣罩。看不到鬼的和尚倒是看到了明啟，雙手合十宣了句佛號：“看來施主還有一小友，既有牽掛，貧僧也不強求。只望施主早日解脫。”
還沒開打這就完了？
擺好姿勢打算硬碰硬的明啟和鬼使黑面面相覷，這和尚可有點意思。面對鬼魂不管不顧就要將對方強制升天，看到了鳥倒是突然心慈手軟放過一馬。前後差距太明顯。
思索片刻，明啟在鬼使黑面前開始“啾啾”叫喚。這個和尚對待生靈死靈的態度其實很像那些陰陽師，面對平民和面對妖怪，陰陽師們可不就是兩張面孔。恐怕這個和尚到了這把年紀也從未和死靈們好好相處過，一個照面就把迫不及待將鬼送上天。
可惜鬼使黑雖然能通過動作理解明啟簡單的意圖，卻無法理解太覆雜的，誰讓明啟只能“啾啾啾”呢？面對一頭霧水的鬼使黑，白費勁一番的明啟用鳥身翻了個高難度的白眼，又窩回了鬼使黑的衣服裏。
此時僧侶們的過堂功課（吃早飯又稱過堂）也做完，該出坡勞作了。
突然！
一聲淒厲的尖叫從人群裏爆發出來。
“寺主！！寺主！！！！寺主————！”
之後陸續也有僧侶驚叫起來，不過聲音雖然慌亂卻遠不如第一個僧侶那樣惶恐，現場也沒有什麽大的騷動。人們都很有秩序的站在一旁，讓靠近寺主的幾個和尚把寺主扶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一直沒發出過雜音的僧侶們終於開始有了小聲的交談。
“又是惠呂比……每次都那麽大聲。”
“寺主不是好好的嗎……真是的……”
“……喊得好像寺主要死了一樣。”
“巴不得寺主死吧？……”
鬼使黑和明啟也湊到近處，直接穿過人群到了寺主跟前。沒成想卻在寺主身上看到了一個黑影，像一陣煙霧一般緊緊吸附在寺主背後。
“——瘴氣！”“啾——！”
明啟和鬼使黑對視一眼，異口同聲。
瘴氣是即將魔化的妖才會擁有的東西，為什麽卻在人類的身體上出現了？！難道這位寺主就是那個他們正在尋找的妖怪？
第 20 章
鬼使黑和明啟一路圍觀和尚們把寺主送入禪房，然後該出坡（出坡=勞作）的出坡，該掃灑的掃灑。除了老維那和那個被叫做惠呂比的年輕和尚還守著，其他僧人都各幹各事去了。
“這樣不行，和尚們都不愛聊天，我們光是守著得守到什麽時候？”鬼使黑懸在窗臺上看著禪房內的三人抱怨道，明啟蹲在他手上不住點頭。
現在調查進展緩慢讓鬼使黑很氣惱，忍不住揉了揉明啟的小身板。一下沒控好力，把明啟虛胖的羽毛都揉得緊貼身軀，同時也擋住了明啟圍觀的視線。被搓揉的明啟疼倒不疼，但還是有些發暈，於是明啟擡起腳爪就給鬼使黑手掌上抓了一下，留下三道紅痕。
這一爪讓鬼使黑意識到下手失了輕重，有意地讓動作漸漸輕柔起來，從搓揉變為撫摸。手指下柔軟的羽毛，還有鳥類高熱溫暖的體溫都讓鬼使黑的急躁稍得舒緩。
看著鬼使黑手上被自己抓出來的痕跡，明啟倒是突然想出個溝通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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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塊米餅還是明啟這麽多年來，頭一次吃到的人類糧食。
細細的掰了一小塊放嘴裏，明啟就只抿抿味道。口感不如他記憶裏的米餅那麽香甜軟糯，畢竟是相距千年的兩個時代。這裏沒有糖，沒有好的酵母，連竈具都不在一個水平。但就這口感糟糕的米餅都讓明啟吃得欲罷不能，小塊掰著吃也很快就被吃完一個。看著剩下的一個，明啟用風刃包了個結實，捧在翅膀裏給鬼使黑帶過去了。
“阿黑，你那邊忙完了嗎？過來吃餅。”
鬼使黑正在點今天收割的死靈數目，遠遠就聽到明啟的聲音。還沒等他問“什麽餅？”，明啟就已經捧著被切得尺寸合宜的米餅在他面前站好。
“米餅，一直用很幹凈的風包著連熱氣都沒刮出去，溫溫的——張嘴，啊——”明啟見鬼使黑沒搭腔，直接用風抓出一塊碎餅，遞到鬼使黑嘴邊。
鬼使黑覺得他們倆這樣好像很奇怪，可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幹脆放棄思考，張開嘴把米餅含在嘴裏。明啟要指揮著小風刃撤開，視線不可避免的集中在了鬼使黑的臉上。
地府式神皮膚都很蒼白，也不知道是為了遮掩血紅色的鬼眼，還是讓地府的地面形象好看一點。鬼使們統統都畫著艷紅的眼妝，點著蠶眉。
這本是貴族的習慣，不過現在也不怎麽流行了，源博雅和其他貴族陰陽師都不點蠶眉。這稍微落伍的妝容明啟卻怎麽看都好看，特別是每次鬼使黑都懶得管唇色，勾了眼尾的紅痕，手指頭擦一把色就把嘴唇順帶抹了，那又亂又不整齊的淡紅讓鬼使黑的整個臉特別生動，一點死氣都沒有，反而帶了些脆弱的美感。柔軟又單薄的唇瓣把米餅含住一半，再用舌頭卷住一點往裏帶，明明很簡單的一個吞咽動作都忒好看。
就連把米餅含進去的姿態也……
——“對了明啟，你為什麽不答應與城戶重新結契？”鬼使黑的喉頭滾動了一下，開口問道。
明啟也跟著滑動著喉嚨，空咽了一下，回過神後立刻羞恥得想要忘記剛才的妄想。
“因為我馬上就要離開京都城，去尋找有真佛的寺廟啊。”
鬼使黑有些驚訝，明啟從來沒提到過這個事，居然就要走了？他的表情太明顯，還不用張口問明啟就說道：“我一開始來京都就是為了尋找有真佛的寺廟。”
為什麽需要找真佛這件事鬼使黑並沒有問下去，他一直都是個很替別人考慮的人，明啟既然沒有說明，那就是不想主動說明，他就算問出來了又能怎樣。只是一想到明啟很快就要離開，鬼使黑還是有點不爽。
“什麽時候出發？”
“明天走，其實這幾天一直想找機會與你道別，但說不出口，總想再晚一點說……就拖到了今日。”
鬼使黑眼神四處游移了一會兒，才說了句“好吧”，朝城戶宅擡了下下巴，示意明啟跟上回宅。明啟聽著那句“好吧”突然有點心慌，直覺自己做錯了事兒又摸不著頭腦。惴惴不安的跟在鬼使黑後頭，盯著鬼使黑背後的蝴蝶結一顛一顛，思緒也跟著節奏一顛一顛。
到城戶宅明啟就受到了以城戶為首的一大家人鼓掌歡迎。
自從京都戰過後，城戶就把家裏關起來當備用糧的小妖怪放了出來。只是考慮到不能讓小妖怪們在京都地界隨意害人，所以並沒有給他們解契，而是好好道歉後決定把這些式神教導起來。以後就算這些小妖不做式神了，也不會做個壞妖怪。
有了後院式神的填充，城戶宅今日看起來格外熱鬧。
“恭喜鬼使黑的地府工作順利完成！恭喜姑獲鳥建西大街破損房屋的工作順利完成！”城戶“啪啪啪”拍巴掌，讓唐紙傘妖把明啟和鬼使黑都帶到主廳裏坐下。明啟納悶的看著城戶宅裏大家興奮的笑容，不明白這些小妖和城戶來勁的點。處置死靈和修房子工作告一段落而已，需要這麽有成就感嗎？
看在城戶那麽高興的份上明啟沒有潑冷水，坐在他旁邊的鬼使黑也是一臉“發生了啥”的呆樣。
城戶站在諸多小妖圍城的圈裏，清清嗓子，“刷拉”打開折扇，故作神秘的遮住下半張臉說道：“把東西，拿上來！”
說完城戶和小妖怪們又是一陣“啪啪啪啪”鼓掌，兩個小紙人跑到門邊拉開紙門，只見鬼使白托著一個木盤走了進來。木盤上還蓋了一塊黑布，把裏面的內容物遮的嚴嚴實實。
“為了獎勵你們在這次京都戰事中的貢獻，陰陽頭親口說要給你們發獎勵。”城戶用折扇指著這個小木盤，比得了獎勵的妖看起來還要高興，“本來還有達摩和禦魂，不過你們用不上我就給小白和雨女了。恭喜鬼使白順利靈力滿！恭喜雨女五勾覺醒！”
又是一陣充滿節奏感的掌聲，室內氣氛活躍仿佛頒獎典禮現場。鬼使黑抽抽嘴角，把木盤上的布掀開一個縫，還沒掀太開，就被城戶一扇子打開了手：“急什麽，我還沒說到獎品呢。”
在鬼使白的眼色下，鬼使黑老實把手收起來。城戶走到鬼使白身邊，揭開木盤上的黑布。
“陰陽總寮出品！特制的式神外衣！”
在給式神開發新用品的時候，陰陽寮偶爾也會順帶開發些小玩意，這種式神外衣就是其中之一。有些式神的自帶裝束的，比如地府式神，那是他們的工作裝，作為妖氣化的一部分與式神一並到達陰陽師的召喚陣中。還有些式神則需要穿衣服，比如姑獲鳥，吸血姬等。她們都是實體式神，並沒有可供妖氣化的外衣。
為了在緊急情況下省掉穿衣服的時間，總寮開發了第一套妖氣化外衣，陰陽師家中的主力式神幾乎人手一份。從此總寮一發不可收拾，整出很多視覺效果大於實用效果的外衣。
現在擺在明啟和鬼使黑眼前的兩套就屬於這種。
明啟無語的拿起來自己那套，是條……裙子……
“抱歉啦明啟，姑獲鳥以前沒有男性，所以衣服這有這種款式了——安心吧，他們改過尺寸的！”
鬼使黑看著明啟擡起裙子正在無語，也心驚膽戰的提起自己那套——哦還好是件正常的衣服褲子！
當晚真個城戶宅的妖怪都很開心，給大家收拾了下殘局，明啟就扶著墻回到自己在後院的房間。
第 18 章
今天沒有鬼使黑幫忙系腰帶，衣服上的折疊和腰帶的結都沒法自己弄。明啟只好按老樣子穿上最早的那套褂子，就一件衣服還方便打結。眼見要出門了，思來想去還是帶上了那身假裙裝。盡管他就要找到過去佛回家，但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想把這個世界朋友送的禮物帶上。
細細的擦好傘劍將它別再腰上，明啟走出房間，深呼吸，擡腳就走不回頭！
——可是啊啊啊啊啊啊！舍不得走！
剛踏出臥室門明啟就抱著腦袋無聲哀嚎，腦海裏天人交戰。明明是往大門去，卻不知不覺走到鬼使黑的房間前。楞楞看了眼闔上的紙門，明啟直接不發出聲音小心翼翼地坐下了，只等鬼使黑出門。
‘在和城戶告別前先跟鬼使黑告別好了……’
明啟這樣想著，一坐就是一炷香的時間。
這時候領著達摩們準備去訓練場的鬼使白剛巧路過路過，驚訝問道：“你怎麽還在這兒！大家都去大門等你了啊！”
——啊？
明啟羞得立刻紅了臉，幸好鬼使白沒問他為什麽坐在鬼使黑門前。為了防止被看穿，明啟抓起包裹道了謝就往大門跑。果真看到城戶和妖怪們站在那裏。
“明啟你來啦！”城戶精神飽滿的揮揮手，“從今天起我也要開始帶式神了，所以今早大家約好一起出發，剛好還能送你們一程。”明啟的離開讓城戶宅的達摩培育速度大大降低。同時家中的小妖又都要稍微教導一下才能放走，否則對人類充滿怨恨的妖怪出去只能惹事。於是城戶現在也要開始帶隊訓練場，成為一名光榮的大隊長。
想到這一層明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妖怪的壽命很長，如果城戶的確需要幫助來度過這段困難時期，他仍舊會留下來幫忙的。
但經過京都一役，城戶不僅開始思考人與妖之間的關系問題，更是把沒有式神卻仿佛有了一大票式神的晴明當做學習偶像。在明啟第一次拒絕重新結契的請求後就再也沒提這事，連自己遇到的人手不足的困境也絕口不提。
不過城戶要出門帶小妖也就算了，鬼使黑……背著一個包袱又是要幹嘛？現在出去帶達摩需要什麽特殊物品嗎？
正思索著，那個被明啟落在後頭的鬼使白終於趕了上來，氣喘籲籲的扒住了明啟的翅膀：“跑那麽快幹什麽，都說送你了。”說完還就送了明啟一個白球，這次的球軟綿綿的，並沒有爆炸。
“拿著玩吧，這個球大概幾十分鐘後會散。倒不會炸掉，你可以多捏捏。”
明啟抽抽嘴角道謝，正打算把白球塞到包袱裏，就被鬼使黑拿走了包，還把裏頭唯一的行李扯了出來：“留著幹什麽，這個衣服就是為了方便行動才給你。居然還把它包起來！太浪費城戶的心意了。”說著說著直接把明啟拉到了最近的雜物房中。
‘這種能夠妖氣化的衣服是很好但是我並不想穿！這可是裙裝改的！’
明啟本來想這麽說，可是鬼使黑給他扒衣服的時候，明啟就放棄抵抗了，配合的伸出翅膀讓鬼使黑能好好扒。明明自己是被扒的那個，可是卻覺得占了鬼使黑便宜……明啟自我唾棄了一會兒，絕望的想到自己可能真的沒法跟鬼使黑繼續做朋友了。
妖氣化的衣服並不是穿到身上，而是貼到身上。本身就是妖氣聚集的衣服，讓衣服的妖氣與自己的妖氣相容自然而然就會出現在身體最外。收放自如，特別方便明啟這種沒有手的妖。
只是穿裙子改出來的衣服明啟就是覺得蠻羞恥，拉低了鬥笠不肯擡頭，在眾人的哄笑聲中腳步沈重走出門。到了出城與訓練場的分岔路口，城戶和小妖們一一揮手跟明啟告別，留下鬼使黑還在原地。明啟瞪著鬼使黑，鬼使黑也瞪著明啟：“看什麽看，走啊？”
明啟立刻聽明白了這句話更深層的含義——鬼使黑要和自己一起上路！
這就走，走走走！
明啟自己都沒發現，他臉上無意識的笑意多麽明顯。
心情大好走路都飛快。
在出發之前明啟就在陰陽寮裏打聽好了京都附近的各種寺廟。這些寺廟叫什麽怎麽去，還給規劃了一路的行程路線。考慮到自己自從出山後都過得比較辛苦，明啟還特地劃了個溫泉游路線放松身心。
“我們就去松尻山附近的這個寺廟吧，那座寺廟旁有個溫泉。”明啟拿著自己畫的地圖指了指。
鬼使黑頭一次看到這種純平面，標註坐標軸和比例尺的圖案。一開始覺得眼花，後來仔細再看便立刻驚嘆起來。
“這種地圖還好方便啊！沒有山水圖案的占位反而更細致！”
盡管不是自己原創的東西只是借用已有的知識賣弄賣弄，明啟還是很得意，被誇獎後更是鼻子上天，走路帶的風都開始打旋兒。特別是一想到和鬼使黑單獨出行，明啟心裏頭就暖暖的。他們就這樣一路上掰扯些有的沒的，聊透了沒營養的話題，終於在天黑前到達了松尻山。
此刻已經天幕漸昏，兩妖也不好打擾寺廟的和尚給他們開門蹭個住處。幹脆就直接跑到了寺廟旁的那個溫泉那兒，打算梳洗一下第二天再去拜訪。
天然的溫泉有股濃濃的硫磺味，明啟的嗅覺不是很靈敏倒覺得沒什麽，可惜鬼使黑特別受不了這股味，捂著口鼻立刻離遠了點：“你泡吧，我去弄點東西吃。”
明啟就自個兒散了妖氣構成的外套就埋進水裏。
羽翅根根炸開，讓水珠在羽毛的間隙裏沖刷滾落。晃動翅膀，讓每根羽毛都涮了幾下再擡起來甩甩水珠。明明在水裏浸泡過，羽毛卻沒有浸濕，水珠在上面滾動就仿佛滾在荷葉上一般，根本沒有貼緊。明啟自己都看醉了，左右看看，沒見到鬼使黑的身影，偷摸著自戀感慨羽毛保養得好。
正在他自誇的時候，一種奇妙的“氣”像噴射冷氣的噴壺一樣，把他從頭到腳噴了個遍。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成為一只鳥妖後，明啟就再也沒有過這種感覺。這股氣帶給他的是一種失重感——在游樂場玩大擺錘的失重感。偏偏這失重感還不是整身感受，而是像掃描一樣，從頭到腳分段體會。不過除了這股奇怪的“氣”明啟並沒有感覺到其他的東西，估計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了。以往住山裏時，經常都會感受到各種奇妙的氣。往往那就是打妖怪的標志，這時候要麽選擇拜山頭，要麽就搬家。
想著明天去寺廟看看，有收獲需要長住的話就去找這個打妖怪先把山頭拜了吧。明啟想好之後就繼續在水裏玩翅膀，直到鬼使黑抓著幾條蛇回來。明啟震下身上的水珠，剛出水面就穿戴好了衣服。舉起傘劍：“要切嗎，我幫忙！”
鬼使黑二話不說就給明啟把蛇遞過去：“扒皮”。
明啟從善如流，對小風刃來說扒個皮實在太簡單了。鬼使黑就在旁邊推土堆竈，並且掏出了那口隨他四處安家的大鍋。
“對了，剛才你有沒有感受到一股‘氣’？”
“有啊，不就是讓我們拜山頭。燜蛇吃不吃？”
“吃。”
對話終了，明啟總覺得節奏不對，明明該是很緊張才對嘛？
明啟眼看著鬼使黑把蛇串在一起，丟進一個高溫泉水裏洗了又洗，剔了肉與皮之間的白膜，整個丟進鍋中。接著拿出一罐已經凝成膏脂的油，挖出來一大塊也丟在了鍋裏：“我們現在也算是很厲害的妖了，這種程度的波動小心一點就成，沒必要如臨大敵。放輕松些，你也不必大妖差。”
對於自己已經是個很厲害的妖還沒有適應過來的明啟立刻悟了。
當晚明啟直接變為鳥型蹲在樹上睡覺。他的原型體型夠大，後背也寬厚，洗得幹幹凈凈的羽毛也正好可以給鬼使黑做墊子。鬼使黑毫不客氣的鉆到明啟的翅膀下面，枕上明啟脖子上的絨羽就閉眼。直到此時，他們都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
第二天鬼使黑是被背後的硬物膈醒的。
他翻了好幾次身，那個硬物總在原地，這才不甘願的睜開眼。一睜開就發現不對勁：自己怎麽到地上來了？還有明啟怎麽沒了！
鬼使黑的反應很快，從睡眼朦朧到翻身而起動作十分流暢。要是放平時明啟一定不會吝嗇給他鼓掌，但現在他周身一點聲音也沒有。鬼使黑召喚了鐮刀環視四周，最後把視線投入到了那個咯醒了他的硬物身上，倒吸口冷氣：“——嘶，明啟你變成球了！”
其實也並不是真的很球，只是一只幼鳥體型的縮小版明啟的確是毛茸茸的一團罷了。
被鬼使黑壓著一直無法出聲的明啟終於可以哀鳴幾下，蹬蹬蹬跑到溫泉邊上，在倒影中看到自己如今的形象——好嘛，一個超肥的鳥，關鍵是都變成肥鳥了還是個大臉。
鬼使黑也幾步走到明啟身邊，看看水裏的倒影，再看看明啟，又看看水裏的倒影：“別看了，倒影長得比你瘦。”在他腳邊看倒影的肥鳥怒不可歇的“啾啾啾”起來，鬼使黑看著這個一邊拍翅膀一邊生氣的原地跳躍還在“啾啾啾”的肥鳥，抑制不住的狂笑起來。一邊笑一邊伸出手，把這只不安分的肥鳥放到衣領裏。
“噗哈哈哈哈，昨天是我們不好，明明感受到了氣卻沒有拜山頭。現在先去問問這座山的主人吧，看看你這是什麽情況哈哈哈。”
‘噗哈哈哈？’
明啟窩在鬼使黑衣領裏兇惡的抓起對方的肚子。
‘要不是喜歡你一定把你打扒在地啊！’
揣著明啟，鬼使黑朝著松尻山“氣”最盛的地方走去，沒想到最終卻走到了寺院的門口。
“難道說……這個山頭的大妖就住在寺院裏？”
現在時間還早，並沒有人來上香。鬼使黑也沒隱匿身形，直接朝寺院的大門踏去。他和神或佛不在一個體系，相互之間可以說是競爭關系，所以就算進入寺廟他鬼使黑不怎麽給臉，維持著地府員工高冷的範兒。在鬼使黑看來，讓妖怪隨意占據的寺廟，本身也不值得尊敬。
此刻山門一片靜悄悄，連迎客小僧都沒有——也對，就算是善男信女也沒有現在就登門拜訪的，而且和尚們此刻正是在做早課。這樣一想，鬼使黑也沒興趣大聲叫門了，打擾別人的早課也不好。他幹脆直接擡腳踏入門口——那種內臟失重感隨之而來。
“果然是在這裏啊。”
鬼使黑瞇起眼睛，在寺院的山門細細打量。
左右兩側正供奉著兩個執金剛，他們怒目而視，眼神聚在山門的入口。正是對各位來客進行“審視”。金剛的眼神光亮，透著金屬色，一看就是貼金開光過。
“還‘審視’呢，寺院進妖了都不知道。”
鬼使黑唾棄了一把，另一只腳也踏入寺院內。
第 19 章
鬼使黑踏入寺廟後，似乎看到寺廟內的房子都飛快的閃爍了兩下，若有似無。晃晃腦袋再仔細一看，又什麽都沒發生。躲在鬼使黑衣服裏的明啟也看到了這種不正常現象，“啾啾啾”的又蹦跶起來，生怕惹上了厲害的妖怪，只鬼使黑一個妖打不過。
被不斷拍打的翅膀和躍動的鳥爪弄得發癢，鬼使黑略帶笑意的點點明啟的腦門：“不用在意，妖術既然能在你身上起效，那就一定可以解開。再說了變形也不是多大的事兒，你看山兔不也能套個圈兒把敵手打成紙人？”
妖怪的妖術變化萬千，強悍的大妖們只需要高強武力就可以征服一塊地盤，所以很少契約琢磨那些效果特殊的妖力運用方式。只有武力不足，本身也沒強大天賦的妖怪才會使用有各式各樣效果特殊的妖法。
怪不得從昨天開始鬼使黑就沒把明啟變鳥球當回事。果然，就算戰力速成變成了打架很厲害的妖，在經驗和心態上還是差鬼使黑太遠……明啟心一酸，老實窩回去了。
為一個好像不是多厲害的大妖嚇得總跳腳也太丟臉了點。
鬼使黑踏上臺階，正聽見和尚們念到“十小咒”，低沈的咒音在大殿裏回蕩。明明是坐滿了和尚的大殿，卻被這些回聲搞得很空曠似的。那股被追蹤的氣一路延續到大殿這裏，並且十分濃郁。鬼使黑看著大殿上的佛像，若有所思。
現在還未得知妖怪的真正形態，但既然氣息是斷在這裏，那本體自然就是這大殿裏的一員。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物。
奇怪的是鬼使黑已經站在了大殿門口許久，和尚們卻沒有一點反應。若說這些和尚都是修為不到家，感應不到妖氣的普通和尚也就罷了，為什麽連睜著眼睛執錘敲磬的維那（早期和尚沒有住持和方丈，寺院和尚分為三級，從高到低為上座、寺主、維那）都沒有看到他？鬼使黑好奇的繞過和尚們，走到維那跟前擺擺手，這個維那還維持著之前的動作，誦經敲磬。
這就有點奇怪了。
鬼使黑幹脆伸手去擋住維那敲磬的錘，沒想到錘竟然直接從他手掌穿透！
“……”
明啟從鬼使黑的衣服裏鉆出來飛到維那的手邊，不信邪的也去抓了一爪。沒想到這次維那有了反應，老和尚看了眼在他手上作亂的鳥，溫和的揮揮另一只手把明啟趕到一邊，仍舊保持著敲打的節奏，讓早課繼續進行下去。
這下連鬼使黑都沒辦法保持淡定了。
如果說讓明啟變形的行為像是鉆營妖術的妖怪在搞鬼，那麽讓一個地府式神在凡人嚴重失去形態，就不是普通的事件了。實際上為了加深地府式神在凡人心中的影響，閻魔特意在每個地府式神身上加持過術法，讓地府式神能夠在每一個人類眼中有其身影。畢竟鬼往往很難被人註意到，因為鬼沒有真實的形體。大部分地府式神也是如此，鬼使童子，判官，鬼使白，都是無法隨意在人類眼中顯形的鬼身。再比如天邪鬼或者飛頭蠻，如果不是附體於人身引起異像，凡人甚至都不知道還有這種鬼存在。
酒吞童子和茨木這種鬼就是例外了，他們屬於人身成鬼，本身就不是普通的鬼物。
一想到這個寺廟的妖怪竟然還未打照面就破了閻魔的術法，鬼使黑也對當下的情況嚴肅起來。
“餵、明啟，這個妖怪不好對付。”
被趕到貢品桌上的明啟也癱著一張胖臉，不住點頭。鬼使黑本來還滿面沈重，可看到明啟小腦袋不住上下上下，仗著沒人看得到他聽得到他，毫不客氣的又開始哈哈大笑。
笑完了倆妖就跑出大殿，打算等和尚們做完早課離開大殿再細細查探。在等待和尚們離開大殿的同時，他們還試了試如今倆妖戰力受損的程度。一開始只有明啟失去戰力還沒什麽，畢竟鬼使黑還好好的。沒想到在不知不覺間鬼使黑也失去了在人間的形態，到底戰力有沒有受損還不能確定，正需要試探一番。
“明啟你先站哪裏試試做個妖氣防禦，我砍一刀。”鬼使黑擺好姿勢，等待明啟做好防禦。明啟雖然身體縮小成了個小鳥，妖氣量卻是沒有影響，做個大妖程度的妖氣罩不在話下。
按照鬼使黑的正常實力，這個罩子一刀就會被打破。
“上了！”鬼使黑喊道。
然後一刀下去，妖就沒了。
明啟的妖氣罩一個反彈，直接將鬼使黑連身帶刀彈到遠處的小草叢裏。明啟慌忙撤下罩子，扇起翅膀往鬼使黑栽倒那塊兒地飛。鬼使黑坐在草叢裏嘆了口氣：“看樣子我們都著道了，這妖怪也太小氣了吧……沒拜山頭而已。”
不管怎麽說，現在他倆都成了戰五渣。明啟是個空有防禦，無法戰鬥也無法說話的胖鳥。鬼使黑則像是真的成了一個普通的鬼魂。這樣的組合無論是幹什麽都很麻煩。
等和尚們輪流走出大殿前往齋房吃飯時，明啟就和鬼使黑重新溜進大殿。那股奇妙的氣現在淡了些，但還是能感受到。鬼使黑本想拿起供臺上的盤子，看看這個供臺有沒有暗道機關，結果手又一次透物而出。看來他除了無法碰到人，連物品也無法接觸了。不死心的鬼使黑幹脆鉆入供臺內部，卻發現裏面什麽都沒有。
不過是個供臺而已，內部空間卻出乎意料的大。
在外頭看著不過腰高，進入到供臺內部卻能讓鬼使黑整個站在裏頭還有多。供臺上方投幣開口裏漏下的光，正好照亮了鬼使黑的腳下。他能看到自己腳底滿滿都是錢幣銀兩，甚至還有些小孩玩耍的物件。
左右看了一陣也沒發現什麽不對，鬼使黑又鉆了出去：“這個供臺是個堆香油錢的箱子，直接埋在地裏的。”
其實照他們這般隨意在大殿動來動去，那個讓他們失去戰力的大妖早該出現。只要能碰面，他們再好好道歉，認真拜次山頭說不定就可以解除術法。就算不能也可以有個明確的答覆，大不了想辦法戰一場。可那個神秘的妖怪一直沒有現形，而是捉迷藏一般讓他們自己找。
這就耐人尋味了，什麽樣的妖怪是這種脾性？又小氣又愛捉迷藏，能力是否出眾不一定，妖術絕對強大？沒聽說過啊。
在大殿裏蹲守也不是辦法，鬼使黑決定找和尚們了解情況。比如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麽怪事或者一直以來寺院中的奇談，哪怕有一項他們也能摸到一絲線索。現在明啟沒有行動能力，打不能打說不能說，無論鬼使黑做什麽決定他都舉起兩只翅膀無條件支持。
於是兩妖的活動地點從大殿轉移到齋房。僧侶們已經開始進食，整個堂內毫無聲響。食無聲也是寺院中的規矩，所以僧侶們都安安靜靜。鬼使黑見齋房外施食臺上還擺了一碗特別稀的米湯，拿起來喝了一口。
明啟：“啾啾！！！——？”
你不是不能碰東西嗎為啥能喝米湯啊！！？？？
鬼使黑把粥碗遞到明啟跟前：“施食臺的飯食本來就是給野鬼準備的，有寺主加持過法術，用以普度眾生。你要不要喝？”
小鳥飛到碗沿邊上蹲下，發現被鬼使黑喝過的米湯一點都沒少。看來鬼使黑仍舊不能直接接觸實物，只是能夠直接吸取食物中的精氣罷了。這碗米湯裏面還有幾粒米，但非常不好撈，明啟只喝了點湯潤潤喉嚨就罷。
“看來這山野小寺還有訪客到來。”
寺主從齋房裏走出來，盡管看到不到鬼使黑，卻能看到這淩空懸停的粥碗。
“阿彌陀佛，貧僧這廂有禮，還問施主可有成佛之念？貧僧可助一臂之力。”
話一問完就給鬼使黑嚇得放下碗躲一邊，他只是地府本體的一絲氣息，根本就不是完整的鬼魂，誰知道被超度後會變成什麽樣。而且這和尚見面就要送他升天，也太不講究了！僧侶做法不是得先聽聽野鬼的心願，要麽完成心願要麽進行勸解，讓對方毫無牽掛自己成佛嗎？看這和尚手裏掐著的佛珠，各個都閃爍著佛光，一看就是打算暴力升天。
他又不是惡鬼，犯得著這樣對他？
明啟也看到了和尚手裏掐著的佛珠，拍著翅膀就飛到鬼使黑前面擋住，隨時打算撐起妖氣罩。看不到鬼的和尚倒是看到了明啟，雙手合十宣了句佛號：“看來施主還有一小友，既有牽掛，貧僧也不強求。只望施主早日解脫。”
還沒開打這就完了？
擺好姿勢打算硬碰硬的明啟和鬼使黑面面相覷，這和尚可有點意思。面對鬼魂不管不顧就要將對方強制升天，看到了鳥倒是突然心慈手軟放過一馬。前後差距太明顯。
思索片刻，明啟在鬼使黑面前開始“啾啾”叫喚。這個和尚對待生靈死靈的態度其實很像那些陰陽師，面對平民和面對妖怪，陰陽師們可不就是兩張面孔。恐怕這個和尚到了這把年紀也從未和死靈們好好相處過，一個照面就把迫不及待將鬼送上天。
可惜鬼使黑雖然能通過動作理解明啟簡單的意圖，卻無法理解太覆雜的，誰讓明啟只能“啾啾啾”呢？面對一頭霧水的鬼使黑，白費勁一番的明啟用鳥身翻了個高難度的白眼，又窩回了鬼使黑的衣服裏。
此時僧侶們的過堂功課（吃早飯又稱過堂）也做完，該出坡勞作了。
突然！
一聲淒厲的尖叫從人群裏爆發出來。
“寺主！！寺主！！！！寺主————！”
之後陸續也有僧侶驚叫起來，不過聲音雖然慌亂卻遠不如第一個僧侶那樣惶恐，現場也沒有什麽大的騷動。人們都很有秩序的站在一旁，讓靠近寺主的幾個和尚把寺主扶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一直沒發出過雜音的僧侶們終於開始有了小聲的交談。
“又是惠呂比……每次都那麽大聲。”
“寺主不是好好的嗎……真是的……”
“……喊得好像寺主要死了一樣。”
“巴不得寺主死吧？……”
鬼使黑和明啟也湊到近處，直接穿過人群到了寺主跟前。沒成想卻在寺主身上看到了一個黑影，像一陣煙霧一般緊緊吸附在寺主背後。
“——瘴氣！”“啾——！”
明啟和鬼使黑對視一眼，異口同聲。
瘴氣是即將魔化的妖才會擁有的東西，為什麽卻在人類的身體上出現了？！難道這位寺主就是那個他們正在尋找的妖怪？
第 20 章
鬼使黑和明啟一路圍觀和尚們把寺主送入禪房，然後該出坡（出坡=勞作）的出坡，該掃灑的掃灑。除了老維那和那個被叫做惠呂比的年輕和尚還守著，其他僧人都各幹各事去了。
“這樣不行，和尚們都不愛聊天，我們光是守著得守到什麽時候？”鬼使黑懸在窗臺上看著禪房內的三人抱怨道，明啟蹲在他手上不住點頭。
現在調查進展緩慢讓鬼使黑很氣惱，忍不住揉了揉明啟的小身板。一下沒控好力，把明啟虛胖的羽毛都揉得緊貼身軀，同時也擋住了明啟圍觀的視線。被搓揉的明啟疼倒不疼，但還是有些發暈，於是明啟擡起腳爪就給鬼使黑手掌上抓了一下，留下三道紅痕。
這一爪讓鬼使黑意識到下手失了輕重，有意地讓動作漸漸輕柔起來，從搓揉變為撫摸。手指下柔軟的羽毛，還有鳥類高熱溫暖的體溫都讓鬼使黑的急躁稍得舒緩。
看著鬼使黑手上被自己抓出來的痕跡，明啟倒是突然想出個溝通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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