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發對於古代人是件大事。

古代人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觀念，斷發猶如斷頭。因此在去理發的路上，梅子安還有些擔心，黎煌會不會不同意。

不過，他完全是多慮了。

因為黎煌不是古人，他不是人類。

理發店內。

黎煌如臨大敵地坐在椅子上，任理發師摸著他的腦袋，一邊摸一邊讚嘆：“先生這頭發可真是好，又黑又亮又順又密，比好多女客人精心保養的頭發都要好多了。先生是怎麽護發的，有秘訣麽？”

麒麟神獸的腦袋被人摸了，還摸了不止一下。黎大人冷冷地看著鏡子裏不知死活的男人。

理發師一無所知。梅子安立刻就察覺到黎大人心情不太妙，按著黎煌的手，笑著對理發師說：“也沒什麽秘訣，早睡早起多鍛煉，多吃五谷雜糧，保持心情愉悅，頭發自然就好了。”

“不過不瞞你說，我們是來剪頭發的，把這長發全剪了。”

“全剪了？”理發師驚道，“這麽好的一把頭發為什麽要全剪了？”

梅子安隨口編了個理由：“他最近喜歡了個女孩兒，女孩兒不喜歡他的長發。”

理發師抓了抓自己頭上，日漸稀疏的頭發，惋惜道：“要是我就舍女神保頭發了，我要是有這麽好的頭發，拼死也得護著啊。”

梅子安忍俊不禁。

“行吧，”理發師說，“你們打算剪成什麽樣的，做個什麽造型？”

梅子安用古語安撫了黎煌幾句，問理發師要了圖片，一一指給黎煌看，讓黎煌自己挑。那些花裏胡哨的顏色和卷發，看得黎大人直皺眉，最後看到一個圓寸，臉色才稍微和緩下來。

“就這個吧。”梅子安指著寸頭對理發師說，“給他剃個圓寸。”

理發師眼神有些怨念，似乎在哀怨自己那出色的手藝沒處施展，隨後又豪氣地一揮手，說：“保證給你剪個特別帥的寸頭出來。”

隨著理發師哢擦幾剪子，黎煌的長發便輕飄飄落了地。梅子安讓黎煌耐心等待一會兒，待會兒就好。

聽到兩人一直用自己聽不懂的語言交談，偶爾夾雜兩句他聽得懂的中文。理發師也詫異笑道：“我侄女也是學小語種的，你們說的這什麽語言呢，我怎麽沒聽過？”

梅子安淡然道：“僧伽羅語。”

“？”理發師：“什麽語？”

梅子安：“僧伽羅語，是斯裏蘭卡僧伽羅族的語言。”

觸及到知識盲區，理發師虛心求教：“斯裏蘭卡在哪兒？”

“印度洋上的一個島國。”梅子安說。

理發師回憶了一下中學的地理課本，最後選擇了放棄。但他的嘴巴似乎閑不住，安靜了一會兒又笑道：“你們原來是知識分子呢，這樣的小語種很少會說吧？”

梅子安道：“國內是很少。”

“這位大哥一直在斯裏蘭卡嗎？”理發師說。

理發師問的是黎煌，但黎煌顯然沒有回答的意思，梅子安替他回答道：“他媽媽是斯裏蘭卡人。”

黎大人莫名其妙被落了戶，多了一個斯裏蘭卡的媽媽，一個不喜歡長頭發的女神。

理發師恍然大悟：“難怪這大哥長得這麽白，五官這麽立體，原來是混血兒。”

梅子安忍著笑：“嗯。”

理發師：“那我們這說話他聽得懂嗎？”

梅子安看了看黎煌，顯然這一句話黎煌是聽懂了的。

“聽得懂一點。”梅子安說，“大部分聽不懂。”

這句話黎煌顯然也聽懂了，但他沒太在意，好奇地去研究那鏡子。黎煌第一次看到這麽清晰的鏡子，把人照得分毫畢現，清清楚楚。時不時動動手指，眨眨眼，觀察鏡子裏的人的反應。

這理發師是真的話多，一刻不停地說，一邊剪還一邊想勸說黎煌燙個時髦的錫紙燙什麽的。

黎煌不知道什麽是錫紙燙，但大致聽懂理發師想讓他弄那些奇奇怪怪的發型。想到自己頂著那一頭雞毛，黎大人臉色沈下來。

梅子安用古語說：“沒事，他就是說說，你不同意他不會弄的。”

黎煌的臉色這才好看一些。

等理完發，理發師吹掉剪落的散發，看著鏡子裏那完美的圓寸，非常滿意：“行了，你們看，是不是非常圓寸！”

黎煌沈沈地看著鏡子裏沒了頭發的自己。

梅子安安撫了他一句，對著理發師比了個大拇指，笑著說：“好。”

付完錢，梅子安領著黎煌出來。黎煌現在穿著黑色的運動服，理了個寸頭，配上他那面無表情，過於硬朗的面容，路邊的小姑娘看一眼都害怕。

但即便如此，梅子安仍覺得自己這一大天仿佛在帶孩子。

黎煌不像他以前遇到的那些修士一樣。要麽過於驚詫，動不動就要動手鬧事，然後惹來警察，拉去教育一番。也不像有些圓滑聰明的，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人，然後跟著學。

黎煌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對一切的未知充滿好奇與驚訝，偶爾還有點小脾氣。

挺可愛。

看來他確實是年紀很小就被封印著沈睡了。

從理發店出來，司機問：“二少爺，現在還要去哪兒麽？”

梅子安看看時間：“差不多到午飯時間了，咱們今天就在外面吃吧，帶黎先生熟悉熟悉現在的生活環境，我給我媽打個電話。”

“去哪兒吃？”司機問。

“翠竹園。”

一路上，梅子安發現黎煌都在盯著後視鏡裏的自己，嚴格來說是盯著自己的頭發，時不時擡手摸兩把。顯然他對於這個新發型，還不是那麽適應。

梅子安一邊好笑，一邊安慰他：“黎先生，現在男人很少留長發，一般只有女人才留長發。您要是留著長發，會很突兀的，現在這樣剛剛好。”

梅子安頓了頓，由衷誇讚道：“特別帥。”

黎煌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紮手，摸摸梅子安的頭發，軟的，又指了指司機的頭發，說道：“和你們不一樣。”

梅子安說：“過幾天就長長了，就和我們一樣了。”

梅子安留著黑色的短發，沒燙過也沒染過，看上去蓬松柔軟。他雖然身體不好，頭發卻很黑，沒有什麽營養不良的跡象。

黎煌這才悶悶不樂地作罷。

翠竹園是一家中餐館，畢竟黎煌不會使用刀叉，筷子用起來應該沒問題。

翠竹園顧名思義，裏面種了許多竹子，打的便是風雅意趣的招牌，招攬那些好附庸風雅，喜歡安靜幽雅的客人。

從翠竹園進去，梅子安敏銳地發覺黎煌的神色緩和了不少。看來他也喜歡這裏的環境。風過竹梢帶來沙沙響聲，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上浮動著竹葉的清香。

穿過叢叢的竹子，侍者將梅子安一行人帶進去，在一處隔間坐下。

點餐時，梅子安有意要教黎煌認字，所以對著菜單一個個把菜名讀給他，解釋是什麽意思。

司機在旁邊看著，不由得感嘆，自家二少爺簡直是太溫柔太耐心了。

感受到侍者詫異的目光，梅子安笑著解釋道：“他才從國外回來，還不太會說中文。”

黎煌認識繁體字，學起簡體字來並不吃力。教過之後，黎煌就能迅速理解並記憶他所見過讀過的字，學習能力沒得說，梅子安教一遍，他就能跟著說出來。

侍者吃驚道：“先生學得可真快！”

黎煌眼皮也沒擡一下。

梅子安便笑道：“他很聰明的。”

解釋完菜單，出於禮貌，梅子安問：“黎先生有想吃的麽？”

雖然解釋過了，但黎煌對這些菜都還沒有概念，說道：“你點。”

梅子安不是第一次來翠竹園了，便按照自己的口味點了一些招牌菜。

“先生要酒麽？”點完菜，侍者問。

梅子安看向黎煌，黎煌點頭。

梅子安一般不被允許喝酒，酒精有刺激性，因此不了解，在侍者的推薦下，給黎煌點了一杯葡萄酒，讓他嘗嘗。翠竹園雖然是中餐廳，在酒水上卻也沒有含糊。

侍者總覺得這一對客人看起來怪怪的。那個高大的雖然聰明，看起來也兇兇的，不愛搭理人，實際上做主的卻是這個溫溫和和的瘦弱年輕人。

“麻煩了。”點完餐，梅子安對著侍者微微一笑。

梅子安一笑，臉上便有兩個圓圓的酒窩，很討人喜歡。女侍者比梅子安大幾歲，一看就眉開眼笑：“好，很快就給你們上來。”

菜果然很快就上了上來。

黎煌第一次在餐廳吃飯，對於餐廳優良的服務，精致的餐具和菜品，感到非常驚異。雖然他不需要進食，但他印象之中，古代連皇帝也沒有這樣精致的。

“黎先生請吧。”梅子安說道。

黎煌把那些菜左看看右看看，伸出筷子撥了撥。但他的註意力很快被後上來的一杯紅葡萄酒給吸引了。

紅色的酒液裝的透明的高腳杯裏，黎煌盯著杯子半晌，確定那不是什麽血之類的東西，才小心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梅子安點的是口味輕柔的梅洛，酒中散發著一絲漿果、李子幹以及香料的氣息。

“好喝嗎？”梅子安看著一臉嚴肅的黎煌，問道，“要是不喜歡就別喝了。”

黎煌：“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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