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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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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無際的田野上, 綠綠的麥苗頂著寒風搖曳。天空中飄著雲,暖暖的陽光直射下來。

這就是女皇親賜的十頃良田, 漲勢極好。

這麽多良田,交完稅, 育嬰堂的口糧完全沒有問題。

他沿著田埂走, 問旁邊人,“哪邊可以建房子?”

負責打理女皇私產的管家,帶著他往前走, “這一處區域地勢比較高,種麥子的時候不影響, 但是種稻子的時候, 水根本存不住。我覺得建在這兒比較合適。”

陸時秋四處打量, 前面這條路非常寬敞。兩排馬車並排都能走得下。

陸時秋點頭, “那就這兒了。”

看完地方,陸時秋回了客棧。

要建育嬰堂, 肯定要找人手。陸時秋對京城不太熟悉,也不知道哪些人比較負責。所以他打算找嚴老爺幫忙。

陸時秋換了身衣服,把自己捯飭得精神利索,腰間還掛了一塊玉。一副風流雅士的打扮。

帶著張夫的信到嚴府見嚴老爺。

門房聽到對方自報家門,當即請他進客廳, 他到後院請人。

陸時秋等候的功夫,有小廝奉上茶盞,沒一會兒嚴老爺就來了。

幾年未見,嚴老爺似乎沒有當初的精神氣, 神色蒼老許多。

看到來人是陸時秋,嚴老爺有一瞬間驚愕,隨即揮退扶著他的丫鬟,坐到陸時秋旁邊,“陸狀元來嚴府大駕光臨,倒是嚴府的福氣了。”

這態度比起之前上了好幾個檔次。

陸時秋卻一點也不覺得突兀。甚至他對嚴老爺還是很敬服的。

當初他只是一個秀才,嚴老爺看在親戚的份上要了十萬斤蛤蜊幹,這份情誼實屬難得。

陸時秋也沒有托大,跟他客套幾句,就把張夫的信遞過去。

嚴老爺接過來,當著陸時秋的面讀了起來,末了他嘆了口氣,“我這妹妹當真是懂我。”

雖然陸時秋沒看過信,但他多少也能猜到一點。

張夫人想讓陸時秋幫嚴家教出一個舉人。但嚴老爺對他應該還有點不滿。畢竟他當初可是寫了詩諷刺嚴老爺。稍微要點臉,都會把這事記在心裏。

嚴老爺沒有發火,一是因為他是生意人,性子比較圓融,不輕易得罪別人。二是他們確實是親戚。三是他們身份不是一個層次的。沒有必要爭一時長短。

嚴老爺輕輕咳了咳,“實不相瞞,我六個孫兒兩個月前就已回了老家考鄉試。現在應該還在路上。”

現在鄉試結果應該已經出來了。

只是看著他沒什麽精神,陸時秋心裏一個咯噔。

陸時秋試探著問,“嚴老爺可是已經知道鄉試結果了?”

嚴老爺點頭,“知道了。昨日就有人快馬加鞭給我送了信,六個孫兒全部折了。”

陸時秋心裏一嘆。果然如此!

“事已至此,嚴老爺還得放寬心才是。”陸時秋只能安慰他。

嚴老爺搖頭,無力擺了擺手,“想我十六個孫兒,精心栽培,拖了那麽多關系請名師教導他們,才教出六個秀才。沒想到一個舉人都沒中。難不成我嚴家真的只能從事這商賈之業,不能改換門庭嗎?”

陸時秋真的很難想到,之前老當益壯的嚴老爺會這麽難過。

他還能說什麽。

陸時秋只能安慰他,“如果嚴老爺信我,我定必能給你培養出一個舉子出來。”

他這話謙虛了。就沖嚴老爺這份心思,估計那十萬兩賞銀不是虛的。他要是買了一瓶思維力神仙水和記憶力藥水,再加上他的指點,教出一個舉子根本不成問題。

嚴老爺定定看了他半晌,這可是他頭一回看到有人如此大言不慚。

陸時秋唯有以笑應對。

嚴老爺人老成精,真的頭一回見過陸時秋這樣的人。

說他市儈吧?人家輕輕松松就中了狀元。念書時間僅僅只用了三年時間。

說他清高吧?他妹妹信裏明明白白寫著,對方是看中那十萬兩賞銀。

嚴老爺思慮再三,狠了狠心,“行,只要你真能給我培養出一個舉子。我必定奉上十萬兩賞銀。”

陸時秋就愛聽這話,“好!”

嚴老爺精神大好,喊了管家,讓他趕緊整一桌好酒好菜,他要設宴款待陸時秋。

陸時秋有事相求,自然不會拒絕。

下人動作很快,只花了不到半個時辰,一桌好飯好菜就擺好了。

幾乎全是陸時秋沒吃過的菜。味道一頂一的好。

嚴老爺心情好,還招了歌舞前來助興。

那彈琵琶的姑娘不過十五六,長得水靈靈的,琵琶彈得非常好,歌聲也婉轉動聽。

陸時秋聽得差點入神,等他醒過來,看向嚴老爺,見他正摟著一個容貌艷麗的丫鬟親相。

陸時秋:“……”

艾瑪,他又想寫詩罵人怎麽辦?

陸時秋當然沒有罵人,他直接打了個嗝。

就是這聲嗝,嚴老爺興致全沒了。把丫鬟和歌舞全部揮退。

陸時秋咽了大半杯茶,才開始說正事,“我打算成立一個育嬰堂。想請嚴老爺幫忙建房子。”

說起正事,嚴老爺神色立刻正經起來,“你建育嬰堂幹什麽?”

“做善事唄。那些孩子生下來就被掐死,太可憐了。”

陸時秋想起囡囡前九世,每一世都活得那麽淒慘。他打心底願意幫四乙這個忙。

嚴老爺被他這副神情弄得有些糊塗了,“你就為了建育嬰堂,所以才答應替我嚴家教出個舉子?”

陸時秋點頭,“有賞銀,我的動力更足。”

嚴老爺驚訝了好半天,不得不提醒他,“你知道養一個嬰兒要花多少錢嗎?”

先不提蓋房子的錢。就單單口糧。就能把人拖死。

陸時秋沒當一回事,“女皇賞了我十萬頃良田。吃的完全沒問題。別的不說,京城附近的幾個城鎮,至少女嬰存活下來的幾率能大些。”

嚴老爺沒話說了,“我嚴家也給不少地方捐過銀,施過粥,建過橋,旁人都說我一句大善人。但你才是個真正的善人。”

陸時秋擺手,“不。你做的那些也是善事。善事不分大小。”

嚴老爺笑了,“既然你找我了,我肯定給你辦得妥妥的。建房子這事兒簡單,我底下就有一批匠人。你想搭多大的院子?”

“造型要簡單的。一排一排就行。暫時先建兩畝地。如果人多,再擴大。”陸時秋早就想好了。

嚴老爺點頭,“院子搭好,肯定還得打井,打床鋪,櫃子,桌椅板凳之類的。”

陸時秋從懷裏掏出銀票,“一千兩夠嗎?”

嚴老爺拿了八百兩,“不用那麽多。家具沒必要用太好了的,普通楊樹就成。”

陸時秋點頭,“聽你的。”

他還是把二百兩推給對方,“剩下的錢先拿著吧。我還要趕回家過年。明年會來一趟京城。”

雖然他還不知道那四人的考試結果,但沈青墨天資聰穎,人也勤奮,中舉應該不成問題。

嚴老爺收下了,“好。到時候,讓你看看我那些孫子,隨你挑。”

陸時秋笑了,“好。”

陸時秋想起自己說要成立女子藥鋪,便向嚴老爺討個主意。

對方經營有道,如果能得他提點,開起來也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嚴老爺支了支下巴,“等你把育嬰堂開起來。收到的只是些繈褓中的孤女。這女子藥鋪是不是開得早了些?”

陸時秋卻已有考量,“現在先開起來。到時候讓這些孩子進去幫忙。”

女子十三歲就及笄,八歲就能當個小大人用了。重活幹不了,但是磨藥,碾藥,撿藥這類活,完全沒問題。

嚴老爺倒是知道一人,“惠民局就有醫女,你若真想開女子藥鋪,可以找她們幫忙。”

陸時秋眼睛一亮,沖嚴老爺拱手行禮。

嚴老爺笑笑,“京城房價極高,你若想開女子藥鋪,恐怕那鋪面不低啊。”

陸時秋問了價格。

嚴老爺比劃個數字。

陸時秋暗暗咂舌,這麽貴嗎?

只是再貴,陸時秋也得買,這可是給育嬰堂開源的,他看向嚴老爺,“不知嚴老爺能否幫忙介紹好鋪面?”

嚴老爺見他問自己了,提了幾點,“既然你這藥鋪是為女子開的,最好不要選在太熱鬧的地方。你想想啊,但凡女子,沒嫁人的,誰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有疾?”

這理由很充分。

陸時秋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但是你也不能選在太偏的地方。找起來也不太方便。”

陸時秋點頭。

“最好的辦法,就是選在太華路後面那片房子。選路邊的大宅子。”

陸時秋來京城不多。

所以不知道太華路後面住的都是京城本地人。考取功名的人陸陸續續搬了家。又因為是祖產,所以輕易不會賣掉。房子便一直空在那裏。

那片房子比較舊,離熱鬧集市比較遠,商人也不會到那邊租房子。

很符合剛才那兩個條件,位置不偏僻,人也少。

陸時秋立刻向嚴老爺道謝。

兩人吃完酒,陸時秋便回了客棧。

一夜醉酒,頭有些疼,歇了半天,下午緩和許多。

陸時秋便去了太華路。

他圍著這片區域繞了一圈,最中看中靠邊上的這處宅子。

這宅子看起來很大,房子很舊,門前雜草叢生,瞧著有些落敗之象。

陸時秋走到門前,扣了扣門環。

從裏面走出一個老頭,年紀極大,又聾又啞,交流極不順暢。

陸時秋只能站在門口徘徊,不多時,從另一端走過來一個婦人,陸時秋走過去向她打聽。

那婦人見他問這處房子,便道,“這房子的主人在外地當官。明年六月,估計要回京述職。到時候你再上門看看。”

過完年,他肯定要過來,到時候問問也不耽誤什麽,陸時秋向她道謝,告辭離開了。

接下來幾日,陸時秋在京城四處閑逛。

陸時秋在珍寶閣看到有賣玻璃鏡,足有面盤那麽大。只是這東西容易壞,他拿回去,路上再脆了,多浪費。

只能打消這個念頭。

出了珍寶閣,陸時秋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他扭頭一瞧,居然是幾年未見的大頭。

小小年少已經長成小夥子。

個頭躥得飛快,臉上全是笑,“陸三叔,你什麽時候來的京城?”

陸時秋笑笑,“已經好幾天了。”

他四下看了看,帶著大頭進了一間茶肆,兩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陸時秋問起這幾年的境況。

大頭有些郝然,“我跟著師傅到處走。一年回一趟京城。師傅進宮獻畫,我就四處逛逛。”

陸時秋見他精神熠熠,笑容也比以前多了,猜想他日子過得應該不錯,“那就好。你有出息了,我也能放心了。”

大頭從懷裏掏出一個錢袋遞給陸時秋。

陸時秋唬了一跳,趕緊推回去,“你這是幹什麽?”

大頭撓撓頭,“去年我獻了一幅畫,女皇非常喜歡,賞了我二百兩銀子。我跟著師傅也沒什麽嚼用,拿著也不安全。三叔你幫我收著吧。”

陸時秋猜想這孩子到處闖,拿著這麽多銀票也確實不安全,點頭接過來。

大頭又問起他住在哪裏,陸時秋把自己住的地方告訴他,“不過我明日就要回去了。等過完年,我再去先生府上拜訪。”

大頭有些遲疑,“先生可能會在春闈前離開京城。”

徐會不喜熱鬧。最厭煩爭名奪利的事情。所以早早避開。

陸時秋定了定神,“那我跟你一起到徐府拜訪吧。”

說著,陸時秋帶著大頭采買了些東西。

大頭見他一會兒花掉一百多兩,暗暗咂舌,“三叔,這也太貴重了吧?”

陸時秋擺手,“你師傅好歹也教過我畫。好幾年沒見,怎麽能一點表示都沒有呢。”

就沖徐會送給三丫那些書畫,他買多少東西都不為過。

大頭帶著陸時秋到徐府,問了門房,徐會還在宮裏沒回來。

“咱們進去等吧。”大頭徑直帶著他往裏走。

陸時秋看他熟門熟路,想來徐府這些下人已經拿他當半個主子了,心裏稍安。

大頭帶他到書房,欣賞自己這些年的畫作。

幾乎全是素描畫,人物,靜物參半。

靜物就不說了,這些人物畫得非常傳神。

幾年前,他的畫作明顯帶著幾分粗糙與生澀,現在卻是線條簡練、收放自如,寥寥數筆就捕捉到了人物的神態。

陸時秋由衷為他自豪,“你進步得很快。”

大頭有些苦惱,“女皇說看過我的畫總是明顯覺得悲傷。她想讓我為她創造一幅能讓人覺得幸福的畫作,我琢磨了一整年,也沒有畫出來。”

悲傷?陸時秋在這些畫作上掃了一眼。拋開靜物不存在悲喜。

這些人物無一不是基層的小人物。眼皮耷拉,皺紋橫生,嘴角抿緊。確如女皇所說,看一眼就讓人悲傷。

大頭的這些畫作,他喜歡,女皇喜歡,但是不代表別人喜歡。

這些畫作幾乎沒有什麽美感所言。不符合現如今畫作標準。

如果大頭能畫出讓人幸福的畫作,傳遞的精神的確更容易打動別人。

陸時秋想了想,“你應該多去感受一下。比如好看的歌舞。觀察那些發自內心笑的人是什麽樣。註意他們的表情。”

大頭嘆了口氣,“我一整年走遍人人山水,看過無數人歡笑。但是笑容真的很難捕捉到。”

大頭從小吃盡苦頭,對別人的喜事根本做不到感同身受。他就得花更多時間來觀察。

一個人再怎麽歡快,真誠的笑容也維持不了多久。

他最後只能前功盡棄。

陸時秋摸摸下巴,突然想起顧雲翼中了秀才,高興一整天。

他把這事說給大頭聽。

大頭眼睛一亮,“三叔,你的意思是讓我觀察那些舉子?”

“是啊。你想想啊,中了進士可比中秀才難多了。有些人蹉跎大半生才考中,笑容是不是能維持得更久些?”

有道理!大頭點頭如搗蒜,“太對了!”

他立刻道,“等先生回來,我就跟他說。”

說話的功夫,徐會已經回來了。外頭傳來下人的招呼聲。

大頭趕緊帶陸時秋出去。

徐會依舊老當益壯,走路帶風。

看到陸時秋,他眼睛亮了一瞬。

陸時秋上前給他見禮,徐會拍拍陸時秋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弟子。你也是好樣的。”

陸時秋一頭霧水,他做什麽了,當得起徐會這麽誇讚?

徐會很快給他解惑,“我聽說你中了狀元,辭官不授。如此淡薄名利,像我!”

陸時秋:“……”

他真當不起這句誇讚。他比誰都渴望出名。

不等他解釋,徐會已經看向大頭,“你的畫,女皇看過了,非常滿意。知道你愛銀子,她賞了你五百兩。”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遞給大頭。

大頭喜滋滋接過來,轉手就交給陸時秋。

陸時秋卻沒有收,“你不是要留下來嗎?怎麽也得留點銀子在身上吧?”

大頭想了想也對,把銀票揣到懷裏收好。

徐會奇了,“留下來?你留下來幹什麽?”

大頭把自己的打算說了。

徐會笑容頓住,表情相當難看,哼了哼,“畫那些俗人作甚。浪費筆墨。”

大頭撓撓頭,他當然知道師傅脾氣很硬,可是他走了一年,沒有一點進步,留下來也許是條出路呢。

陸時秋似是看出大頭的遲疑,勸道,“先生這話就假了。正如我擅長反諷詩,大頭也可以自創反諷畫啊?”

徐會直直看過來,虛心求教,“何為反諷畫?”

“考□□名,得意忘形,那大笑不正是對功名利祿的嘲諷嗎?”陸時秋不鹹不淡地道。

徐會琢磨半晌,一拍桌子,看向大頭,“對!你就這麽畫。”

“是!”大頭喜滋滋應下。而後一臉欽佩看著陸時秋。三叔真的太會說話啦。居然這麽快就能讓師傅同意了。

徐會拉著陸時秋到他書房,欣賞他近幾年的畫作。

陸時秋懂畫,提出不少寶貴的意見。

徐會這人也怪,他喜歡聽人誇讚,更喜歡別人批評,尤其是能說服他,他更高興。

十幾張畫作,陸時秋幾乎每張都能找出不足之處。

到最後,只有一張幸免。

徐會點了火盆,把這些畫作一把火全燒了。

只餘這一幅贈給陸時秋。

陸時秋看著火舌把畫作全部吞咽,咽了口唾沫,“好幾年的畫作一把火全燒了,多可惜。”

徐會點了點自己的腦子,“更好的畫作在我腦子裏。這些瑕疵品只會阻礙我進步。燒了才是正理。”

陸時秋瞠目結舌。他真的不懂這些視名利如糞土的人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幾年心血說燒就燒,真的太灑脫了。

捧著那幅畫作回客棧的路上,陸時秋心想,他這一輩子估計都沒辦法像徐會這樣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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