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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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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買麻花吧。”東市小吃街,三丫緊緊拽著大丫的手,可憐兮兮地央求著,“我真的很想吃麻花。”

大丫看著很不忍心,待側頭看到囡囡望著熱氣騰騰的糯米糕,她思忖片刻,閉了閉眼,彎腰摸了摸三丫的小腦袋,“三丫乖,麻花太硬了,妹妹吃不了。等明年就給你買。”

三丫掰著指頭算啊算,苦惱地問,“明年,到底是多少天啊?”她比著巴掌,“我這只手數完,就到了明年嗎?”

大丫表情一言難盡。

妹妹太小,她根本沒辦法跟她解釋明年遠比十要大很多。

三丫見大姐不說話,一顆心都涼了半截,脾氣也上來了,甩掉姐姐的手,怒氣沖沖道,“你偏心,你像爹一樣偏心。我都讓她那麽多次了。為什麽她就不能讓我一次?”

聽到兩人吵架,囡囡終於收回視線,轉身看著兩人。

小人兒太小,不明白兩個姐姐為什麽會吵架。

可她自來跟大姐關系最好,上前握住大姐的手,睜著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擔心地看著她,叫了聲,“大姐。”

大丫心立時軟和起來,她牽著囡囡的手,看著三丫,輕聲安撫,“三丫,你要乖。等你長大,就會明白大姐是為你好。你不要跟囡囡比,她是……”頓了頓才道,“她比你小四歲呢。你要讓著她。”

三丫鼓著腮幫子,很不服氣。讓,讓,讓,什麽時候讓到頭啊。

她踢開腳邊的土坷垃,狠狠瞪了大姐一眼,飛奔往巷口跑。

站在不遠處的二丫一臉茫然看著她們。

大丫沖二丫道,“去看著三丫。”

二丫沒動,眼睛看著糯米糕。大丫氣得不輕,拍了她一眼,“等三妹回來,才能買。”

二丫這才追了上去。

囡囡拉著大丫的手,好似聽明白了一點點,扯了下大姐的手,“大姐,我讓三姐。”

大丫摸摸她的小臉,“可是娘說你現在還不能吃麻花。”

囡囡目呆呆地看著她,只兩歲的孩子不明白讓三姐跟麻花有什麽關系。只是她看大姐很難過,順著她的話道,“我不吃麻花。”

雖然妹妹這樣說了,可大丫卻不能這麽做。爹給她這麽多錢,如果她一文錢都不花到囡囡身上,爹肯定會不高興的。她輕輕嘆了口氣,擔憂地看著三丫消失的方向。

一處破敗的房屋前,臥著一塊半人高的大石頭。兩個孩子並排坐在上面。

“你怎麽了?”小石頭啃著紅薯,見往常嘰嘰喳喳的三丫一聲不吭,不免好奇起來。

三丫抿了抿嘴,撿起地上一顆小石頭狠狠往對面的墻上砸,“石頭哥,我有時候覺得我是家裏撿來的。”

小石頭果斷搖頭,“不可能。你跟你大姐長得那麽像。”

三丫絲毫沒有被安慰到,撇了撇嘴,“可是我爹和我大姐都很疼我妹妹。”

小石頭眉頭皺緊,看了眼她身上整整齊齊的衣服,有些不信,反問她,“那你娘呢?”

三丫抿嘴一笑,“我娘都是一樣的。沒有偏心。”她苦惱地重覆一遍,“就是我爹和我大姐特別特別特別偏疼我小妹。”

一連用了三個特別。可見她有多在意這件事。

自打阿奶過世,小石頭這一年多天天要看人臉色過活,他的心智遠比三丫要成熟許多,想了想,找了個靠譜點的理由,“可能就是偏心吧。就像我娘,明明都是她兒子,她就特別疼我弟。現在都不怎麽管我了。”

說到最後,他聲音明顯帶著落寞。

三丫立刻忘掉自己的煩惱,轉爾安慰起他,“沒事。你還有我啊。我當你的好夥伴。”

小石頭笑了起來,“好。”他把自己的紅薯掰了一半給她,“你吃吧。”

三丫不餓,可她不好意思拒絕小夥伴的饋贈,關切地問,“你夠吃嗎?”

小石頭點頭,“夠吃的。今天是我弟弟洗三禮。我吃了好幾塊糖。”他咂摸了下嘴唇,“那糖可真甜啊。我小時候,爹爹一回來就給我買。可惜他走了,我就再也沒吃過了。”

七歲大的孩子說自己小時候,大人聽了頗有些哭笑不得。可三丫絲毫不覺得他這話有什麽問題。

聽到他不餓,三丫這才放心接過來,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這紅薯在月國不是什麽稀罕貨,而且也不是在霜降後收的,味道不怎麽甜。可兩個孩子吃得津津有味,絲毫沒有浪費,連皮帶瓤一起吃進肚裏。

吃完紅薯,不遠處就傳來小石頭繼父的聲音,小石頭匆匆忙忙跟三丫分開。三丫拖著小石頭的紅薯往家走。

這一次小石頭沒有被坑,二十文買了將近三十個紅薯。夠他吃上一個月了。

到了門口,由於門檻有點高,三丫提不動,她只好彎腰搬過去。就在她剛把紅薯翻個跟頭,她腦海靈光乍現冒起一個念頭。

“這是麻花。給你一個。”三丫小心翼翼從懷裏打開一個油紙包,從裏面取出一個。

小石頭沒有接麻花,咧嘴笑起來,“你大姐給你買麻花了?”

三丫臉上的笑容淡了一點,胡亂地點了下頭,“對。”又把麻花往他面前遞了遞。

小石頭接過一個,兩個小孩並排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蕩著小短腿,一齊往嘴裏塞麻花,愜意地瞇了瞇雙眼,而後齊齊發出滿足的讚嘆聲。

“真好吃!”

兩人相視一笑。

三丫又遞了一個給小石頭,卻被他拒絕了。小石頭舉起自己的紅薯,“我吃這個就好。”

兩人吃到一半,又傳來男人的叫喊聲。

小石頭嚇了一跳,趕緊把半截紅薯往兜裏塞。

三丫扒在墻邊看去,“是你繼父。他好像很兇的樣子,怎麽辦?”

小石頭抹了下嘴,故作淡定道,“沒……”事。

話還沒說完,他的後領就被人提起來,一個黑影將他整個人籠罩住,三丫一擡頭,發現對方已經到了跟前,她本能往後退了幾步,一臉膽怯看著他。

小石頭的繼父輕飄飄地看了眼三丫,很快移開視線,扛著小石頭就往家的方向走,“你回家給我好好交待。這段時間都幹了什麽。”

小石頭兜裏的半截紅薯掉了下來。男人也沒在意,小石頭心疼壞了,那可是他的口糧,他拍打著男人的背,“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男人根本不聽,氣勢洶洶往家走。

身後,三丫跑過去把紅薯撿起來,拍了拍上面的塵土。小石頭笑了,沖她做了個手勢。

三丫點了下頭,表示會幫他收好。只是他現在不應該很害怕嗎?

他繼父看起來很生氣啊?

三丫站在原地,害怕得縮了縮脖子,腦子懵了一瞬,立刻往家的方向走,不行。她得去找她爹。要不然小石頭會被打死的。

這時候的三丫還不知道自己回家將會面對怎樣的腥風血雨。

此時陸時秋憋了一肚子火,為什麽呢?因為他發現三丫說謊了。

木氏騰得從椅子上站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說什麽?三丫跟你說她肚子疼,問你要錢買藥。”

陸時秋點頭,“對啊。就是早上最忙那會兒,她帶著二丫去找我,說她早上起來肚子疼,我就給了她四十文錢。等我忙完了,不放心,就去幾家藥鋪問,人家說根本沒有小孩來看病。”

他指著二丫,“我問了半天,二丫說她今天吃了麻花。”

他這會子是真生氣了。

才六歲大的孩子就會騙人了,而且還咒自己生病。知道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去看病,還事先把二丫一塊叫上。這孩子心眼真不少啊。

木氏也很生氣,這孩子怎麽這麽不省心呢。

千防萬防,還是學壞了,居然會騙家裏錢了。

木氏腦門突突地,待看到三丫跑進屋,她立刻氣急敗壞找掃把,眼睛死死瞪著三丫,“三丫,你給我說,你明明沒生病,為什麽騙你爹說你病了?”

三丫剛要張嘴向爹娘求助,就被突出其來的變故給嚇傻了。

她從來沒見過她娘這麽生氣,眼裏好像會噴火。

【宿主,打孩子是不對的。三丫現在正處於敏感時期,你娘子打她,會讓她產生逆反心理。】

“她都敢騙錢,還不能打?四乙,你該不會是傻了吧?”

【宿主,有無數實驗證明,體罰孩子會對孩子的身體和心理產生不可磨滅的傷害。你現在打她,她並不是打心底認同。極有可能只是屈服於武力威脅。】

陸時秋磨牙,說得跟真的似的。

【宿主,你想想你小時候不愛學習,你爹打你那麽多次,你改了嗎?你回想下你當時是怎麽想的?】

陸時秋楞住了。他當時就是覺得打就打吧,反正老子就是不學。有本事打死他。因為知道他爹不可能真的打死他,所以他硬生生扛住了。到最後,他爹覺得他爛泥扶不上墻,打他只會浪費自己的力氣,還是省省吧。

所以說打還真的沒用。

於是在木氏一連問了三遍,三丫就是不肯解釋,像個鋸了嘴的葫蘆,木氏終於氣急敗壞揮起自己手裏掃把時,陸時秋伸手攔住了她,“不能打孩子。”

眾人驚訝地看著他。

陸時秋比他們還要震驚。鬼知道他這是抽了哪門子的瘋,居然真的信了四乙的話。

他抱著三丫到椅子上坐下,撫了撫她的後背,輕聲問道,“三丫,你要是想吃麻花,直接跟爹說就好了。為什麽要騙我呢?我今天把所有藥鋪都找遍了,擔憂得不得了。生怕你得了不治之癥。差點沒把我心臟給嚇出來。”

三丫驚訝地看著他,很想問,爹,你還關心我嗎?

可她到底不敢問,攪著小手,微微低下了頭。眼眶漸漸濕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抽泣聲也隨之而來。

木氏上前摟著三丫的腦袋,讓她靠在自己懷裏,揉了揉她細軟的發絲,“你這孩子。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三丫哭得更大聲了。

就在這時,大丫期期艾艾走過來,“爹,娘,是我不對。三妹好幾次要吃麻花。我都沒給她買。”

木氏回頭看著大女兒,“為什麽不給她買呢?”

大丫咬著下嘴唇,“因為小妹想吃糯米糕。她吃不了麻花,那個太硬了。”

木氏摸摸大女兒的腦袋,“你是大姐,應該要做到公平公正,不能因為囡囡小,就什麽事都讓著她。你這樣會把她慣壞的。”

大丫歪了歪腦袋,她做錯了嗎?

“不過你是個細心的好姐姐,居然還記得囡囡吃不了麻花。娘很高興。”

大丫臉色漲得通紅,小小聲道,“我……應該的。”

三丫也不哭了。

陸時秋把她放下來,裝作不經意地聊天,“裝病騙錢這招不錯。是誰教你的呀?爹也想跟他學學。”

三丫哪裏知道他爹的險惡用心,樂顛顛道,“我跟小石頭學的。”

她啪啦著小嘴,把小石頭的遭遇全說了。說到小石頭騙家裏錢自己買紅薯,她還心虛地看了眼木氏。

木氏撫了撫額。何著三丫連她都騙。

說完,三丫扯著陸時秋的手往外拽,急得不得了,“爹,你快點跟我去看看。小石頭要不好了。他說謊被他繼父給發現了。他繼父肯定會把他打死的。”

陸時秋跟了幾步,“三丫,這是人家的家務事。爹管不了。”

三丫跪下來,“爹,娘,我保證以後都不會跟你們說謊,你們去救救小石頭,好不好?他真的太可憐了。嗚嗚嗚……”

木氏和陸時秋對視一眼。

陸時秋到底軟了心腸,扶三丫起來,“那行,爹去看看,幫忙說幾句公道話。但是管不管用,就難說了。”

陸時秋沒辦法拒絕一個孩子的求助。她本來就因為大丫和他偏疼囡囡而介懷。要是他不願意幫她,她會不會覺得他爹是個沒有愛心,又冷血無情的大壞蛋呢?

可是答應了,他卻騎虎難下。就算他這次勸住了石頭繼父,可下次呢?下下次呢?一個成人男人想要對付一個小孩,隨便使點手段就能把孩子整死。他現在上門,只會惹怒那個男人。

唯今之計,只能拖,拖到那男人揍小石頭一頓,消了氣。小石頭才有可能活下來。

三丫知道小石頭有救了。破涕為笑,抹幹眼淚,“爹,你這麽厲害,石頭他繼父一定會聽的。”

陸時秋都不知道他三女兒打哪來的自信。

路上,陸時秋跟在三丫後頭,悠閑地散著步,走得要多慢就有多慢。間或還停下來跟認識的人打招呼,外加扯閑篇。

搞得好幾個人都納悶,他們也就是點個頭的關系,有必要扯那麽多嗎?

陸時秋裝作看不到這些人疑惑的眼神,笑著誇讚幾句。沒有人不愛聽好話,於是真就跟他嘮了下去。

三丫一萬次跺腳,拽著她爹的手往前拉,心裏著急得不行。爹啊,我知道你平時話挺多的,但是你能不能分輕重緩急啊。那頭都要火燒眉毛了,你咋還能跟人扯閑篇呢?

陸時秋裝作沒看到三女兒焦急的臉色,繼續跟別人嘮嗑,“聽說你上上個月回趟老家了,怎麽樣,那邊挺好的吧?”

“好啥啊。我們那疙瘩離興元府那麽近,之前韓廣平就時不時去騷擾。後來百姓全跑了。我家新蓋的三間大瓦房,花了幾十兩銀子,說扔就給扔了。上上個月沒舍得,我尋思那邊可能已經打完仗了,回家一瞧,好家夥,三間大瓦房,一點都不剩,那磚頭全被人給搬空了。”

“誰搬的?”陸時秋好奇道。

“不知道啊。反正那邊房子也沒了,我以後也不惦記了。今後就在這邊紮根,湊和過得了。不過我來的時候,聽人說朝廷派了二十萬大軍攪滅亂黨。韓廣平吃了敗仗。興元府不少百姓都逃了出來。”

鹽儉縣消息閉塞,陸時秋從未聽過,不免又多問了一句,“這啥時候的事?”

“得有好幾個月了吧?反正跟咱也沒關系。韓廣平再能耐也打不到咱們這兒。”

陸時秋想想也是。鹽儉縣離興元府有幾百裏路,又是個窮困縣,打仗怎麽也不會打到他們這邊。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陸時秋趕在三丫炸毛前,跟對方告了別。

三丫拽著陸時秋的手,急切央求,“爹,你別再跟人聊天了。小石頭是我的好夥伴,他要出事了,我會難過死的。”

陸時秋不免自責起來。為了不摻和別人家的家事,他跟閨女使這點小心思,是不是太不應該了?

接下來,陸時秋沒再作妖,跟著三丫一起往小石頭的新家走去。

剛拐進巷子,遠遠就看到一戶人家院門外圍了很多很多人。男人女人都有。不過還是女人居多。

三丫本能覺得事情不妙,一把丟開陸時秋的手,大步跑了過去。

看熱鬧的人很多,這家又是一人高的磚墻,三丫伸著脖子蹦跳根本看不見。她想透過大人的腿縫擠進去,可人家站得筆直,她根本推不開。

陸時秋終於走了過來,掐住三丫頭的腋下將三丫高高舉起。

可把三丫嚇了一大跳,趕緊摟住對方的脖子,待看清是她爹,她心裏暖暖的,正要咧嘴笑,就聽院子裏傳來孩子嚎啕大哭的聲音。

周圍議論聲四起,“哎喲,這孩子太不像話了。這麽點年紀,居然就騙家裏錢。這要是我兒子,早就大耳刮扇過去了。”

有人不讚同道,“前頭生的孩子,怎麽可能當親生的看待,你看這孩子身上穿得多差啊。可見平時這兩人有多苛待孩子。”

“對啊,有後爹就有後娘,這孩子可憐了。”

“可憐啥啊?這麽點的孩子就敢騙家裏錢,可見這孩子從根上就壞了。我看這孩子長大也是偷雞摸狗的料。”

“切,許大娘,誰不知道你是許屠戶的大姐啊,你當然向著自己的親弟弟了。這麽點的孩子知道什麽呀?他為啥騙錢?他剛剛可是說了,他肚子餓,要錢是為了買紅薯。你聽聽,這孩子多可憐。你家二弟娶了人家娘,也接納了孩子,怎麽能不好好待孩子呢?”

“我看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你要是喜歡給別人養孩子,你把孩子要過來養。”

“我又沒娶他娘。憑什麽我養?”

……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

三丫急得小腦通紅,拍著陸時秋的胳膊,示意他放自己下來,“爹,你快去幫幫小石頭吧。他鼻子都被打出血了。”

眾人聽到孩子這話,齊齊回頭。

陸時秋騎虎難下,只能扯著嗓子大喊一聲,“給我住手!”

三丫覺得此時她爹好像解救百姓的大英雄,看著他的眼神全是欽佩。陸時秋摸摸女兒的腦袋,輕輕嘆了口氣,順著人群自動讓開的道大步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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