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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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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 徐洛聞接到了江裕和的電話,說《戚戚》已經躋身丁丁網七日暢銷榜前二十名,這對一本攝影隨筆集來說, 已經是非常亮眼的成績。

江裕和建議他可以開始著手準備新書了,但徐洛聞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 只說考慮考慮。

當初寫隨筆完全是一時興起, 只是為了在孕期找點事做打發時間,現在讓他特意為了出書去寫,他反而沒有把握寫得出了。

但不管怎樣, 這是個好消息。

好消息要與人分享,能收獲雙倍喜悅。

徐洛聞打給譚嘉應, 這家夥最近安靜得有點反常, 沒電話沒微信, 人也沒露過面。

電話倒是接得挺快, 徐洛聞笑著說:“還在地球呢你?我還以為你移民火星了,整個一銷聲匿跡。”

“哎呀,別提了, 哥們兒最近飽受摧殘, 都快蔫兒巴了。”

“被你們家肖想辣手摧花了?”

“我巴不得他辣手摧我呢, ”譚嘉應嘆口氣,“不是肖想, 是我媽。”

“你媽?”徐洛聞一楞。

“嗯, 金女士也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 非逼著我參與公司管理, 大會小會都押著我一起參加,我都快瘋了。”譚嘉應可憐兮兮地說,“你說我怎麽這麽慘啊,小時候我媽逼我學習,長大了逼我喜歡女人,現在又逼我工作,這苦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就是投了個好胎,你要是生在窮人家,就你這樣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別說錦衣玉食了,吃糠咽菜吧你就。”

譚嘉應咬牙切齒:“我這倒苦水呢,你不餵我吃糖就算了,還往我臉上扔大便,徐洛聞你已經失去我了我跟你講。”

徐洛聞笑著說:“行,你不樂意工作,那你跟我說說你想幹嘛?”

譚嘉應說:“我就想吃喝拉撒睡,然後等我老公下班回家把我操醒。”

徐洛聞沈默良久,說:“這是我這輩子聽過最驚天地泣鬼神的理想,你還是移民火星吧,就你這樣的呆在地球上純屬浪費空氣。”

譚嘉應振振有詞:“胸無大志又不犯法,我就樂意這麽碌碌無為地活著,不爽你咬我啊。”

徐洛聞一時竟無法反駁,他笑著說:“我才不咬你,皮糙肉厚的,嫌咯牙。”

譚嘉應哼笑兩聲,說:“對了,你之前不是說讓我過年的時候帶金女士一起去巴西嘛,我昨天跟她提了一嘴,沒想到她立刻就答應了。”

“這不是很好嗎?”徐洛聞說,“還是說你不想跟你媽一起去?”

“我當然想,”譚嘉應說,“我就是覺得我媽最近怪怪的,跟以前不太一樣。”

徐洛聞說:“就像你小時候黏父母一樣,父母上了年紀也會黏你,所以你多孝順著點兒,別總惹你媽生氣,你給她受的氣已經夠多了。”

“知道啦,啰嗦夫斯基。”譚嘉應說,“沒事兒掛了吧,我忙著呢。”

“好的譚總,您忙,我這個大閑人就不占用您昂貴的時間了。”

“德性,掛啦。”

等掛了電話,徐洛聞才猛地想起來,正經話忘了說,不由失笑。

正想著做點什麽打發時間,手機突然響起一聲提示音。

徐洛聞看了一眼,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

手機日歷提示,明天是他父母的忌日。

父母在他腦海中的記憶幾近於零,如果不被提示,他幾乎要忘了他們的忌日。去年這個時候,他在外地,今年必須得去看望他們。

吃過午飯,徐洛聞帶著咩咩和阿黃去公園溜了一圈,回來後窩在沙發上看書,看的是《海伯利安》,看了一年多才看到第二部《海伯利安的隕落》,可謂奇慢無比了。

結果沒翻兩頁就窩在沙發裏睡著了,睡醒時已是黃昏,血色殘陽潑灑滿廳。

躺著發了會兒癔癥,伸手把手機拿過來,看到一條微信提示。

解鎖,點開微信。

是裴澍言發的:事情進行得還順利嗎?還在H市?

徐洛聞回覆:無功而返,昨天剛回來。

放下手機去洗手間,撒泡尿,洗把臉,讓自己清醒一點。

回來的時候聽到手機響,彎腰拿起來看。

裴澍言回覆:說要請我吃飯還算數嗎?

徐洛聞打字:當然算數,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裴澍言很快回覆:就今天吧,行嗎?

徐洛聞回了個“OK”。

徐洛聞馬上回:老地方,七點。

徐洛聞看著“老地方”三個字怔了好一會兒,才回了個“好”。

用發蠟打理一下亂七八糟的頭發,換身衣服,上身襯衫毛衣配大衣,下身牛仔褲配銬踝靴,簡單又立整。

先把咩咩和阿黃送到白成禮那兒,出來的時候正撞上白郎下班回來。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沈默,又不約而同地開口:“你……”

一起停住,再次一起開口:“你先說……”

相視一笑,徐洛聞先開口:“去H市的時候裴澍言幫了我一個很大的忙,我今天請他吃飯,算是答謝。”

白郎點頭:“喔。”

徐洛聞打量他的臉色,笑著說:“不開心啦?”

白郎再次點頭:“有點。”頓了頓,抱怨:“你怎麽那麽多朋友?”

“額,也沒有很多吧,”徐洛聞失笑,“也就兩三個。”

白郎說:“可我只有你一個。”

徐洛聞小小地肉麻了一下,說:“你還有肖潤啊,還有欒闊,你也可以偶爾和他們一起吃吃飯。”

白郎問:“我為什麽要跟他們一起吃飯?”

徐洛聞一本正經地說:“徐老師——也就是我——給你——白郎同學——布置一道作業,了解一下什麽叫作‘人際交往’,明天告訴我答案。這會兒堵車,我再不走要遲到了,邵阿姨做了你愛吃的蜜汁烤肋排,快進去吧。”

徐洛聞舉步要走,手腕突然被抓住,三兩步被拽到墻角,按在墻上。

“親一下再走。”白郎的聲音又低又沈,在淺淡的夜色裏聽起來格外撩人。

徐洛聞驀地想起昨天晚上,白郎把他壓在沙發上溫柔地親吻,那種想要又不能要的煎熬,他實在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那你閉上眼。”徐洛聞小聲說。

“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白郎笑著說。

徐洛聞把手覆在他臉上,拇指和食指輕輕揉捏他的耳垂,如願聽到白郎的呼吸重了幾分,這才開口:“這次真不騙你,你把眼閉上嘛。”

白郎目光炙熱地盯他幾秒,到底還是聽話地閉了眼。

徐洛聞看準時機,猛地用力,反把白郎推到墻上,拔腿就跑,邊跑邊說:“再給你布置一個作業!了解一下什麽叫‘兵不厭詐’!”

白郎揉揉撞疼的後腦勺,看著跑遠的背影無奈地笑起來。

·

被白郎那麽一鬧,徐洛聞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十五分鐘。

他最討厭不守時的人,他自己也一向守時,總會比約好的時間早到十分鐘左右。

落座後,徐洛聞連連道歉,只說堵車堵得厲害。

裴澍言不在意地笑笑,說:“我已經幫你點過菜了,不介意吧?”

徐洛聞搖頭,笑著說了聲“謝謝”,又說:“好久不見,你最近還好嗎?聽譚嘉應說你似乎很忙。”

裴澍言幫他倒一杯清水,說:“的確很忙,參與了一個科研項目,還要做手術,每天只能睡五個小時。”頓了頓,他微微笑著說:“這樣挺好,時間被填滿,就沒功夫胡思亂想了。”

徐洛聞笑了笑,端起杯子喝口水。

裴澍言短暫地沈默了一會兒,垂著視線低聲說:“前陣子我一直在看心理醫生,因為我總是整夜整夜的失眠,吃安眠藥都沒用,那種感覺真的太痛苦了,會催生出特別強烈的自殘沖動。”他又笑了一下,擡眼對上徐洛聞的視線,“現在好多了,雖然每天累得筋疲力盡,但起碼能睡得著覺,不會再想死。”

徐洛聞感覺心臟像是被一只手攥住,忽輕忽重地疼。

他認識的裴澍言,是一個驕傲自持的男人,不該是現在這種頹唐落魄的模樣,就像一座海中的孤島。

徐洛聞低下了頭。

他不敢看裴澍言的眼睛,那雙眼裏蘊含的感情太濃烈,就像一個漩渦,讓他害怕。

服務生過來上菜,適時地打破了餐桌上沈謐的氣氛。

徐洛聞看著面前的餐盤,盛著的是他和裴澍言以前每來必點的那道菜,但他知道,再不會是以前的味道,因為他們早已不是以前的徐洛聞和裴澍言。

服務生走後,裴澍言開口:“說說你吧,幫白郎找父母是怎麽回事?”

徐洛聞便簡明扼要地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裴澍言聽完沈默片刻,說:“所以你還要接著找下去?”

“嗯,”徐洛聞點點頭,“你知道的,我不是輕言放棄的人。”

裴澍言看著他,語聲平緩地說:“但是你卻輕易地放棄了我。”

徐洛聞無言以對,安靜半晌,低著頭說了句“對不起”。

裴澍言勾起一個沒什麽溫度的笑:“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做錯事的人是我,是我活該。”

徐洛聞垂著眼睛不說話。

裴澍言也隨之沈默下來。

直到結束這頓痛苦的晚餐,結賬離開,兩個人都沒再怎麽交談過。

兩個人面對面站在餐廳門口。

旁邊的霓虹燈閃爍,在他們臉上灑一層五顏六色的光。

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

“洛聞,”裴澍言溫柔地喊他的名字,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回答我一個問題,我要聽真話。”

徐洛聞鼓起勇氣迎上他的視線:“你問。”

裴澍言說:“如果沒有白郎,你會回到我身邊嗎?”

多麽俗套又多麽刁難的問題。

他當時是怎麽想的呢?

他好像對譚嘉應說過,給他點時間,讓他把心裏那道坎過去。

過去了,就破鏡重圓,過不去,就一別兩寬。

但是命運沒有給他時間。

他懷上了狼人的孩子,截斷了回到裴澍言身邊的路。

所以,沒有答案。

而且,也沒有如果。

白郎強勢地走進了他的生命,他拼盡全力抗拒過,但還是沒能阻止白郎走進他心裏。

不必等到發情期結束,他心裏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他喜歡白郎,他想要和白郎在一起。

所以,他給裴澍言的答案是:“不會。”

徹底摧毀裴澍言心裏那些微渺的希望吧,這樣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聽到答案,裴澍言笑了。

他上前一步,輕輕地抱住徐洛聞,在他耳邊呢喃似的輕聲說:“可是怎麽辦呢?我殺不死住在我心裏的你,也沒有勇氣殺死我自己。洛聞,你能不能告訴我,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活在沒有你的世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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