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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千燈照夜(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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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千燈照夜(六)

霧山佇立於煙雨中, 一抹乳白散在層林之間,縹縹緲緲似是輕紗。

霜白衣角在蒼莽之中稍縱即過,只留下淡淡光弧供人追尋蹤跡。那道身影極快,半柱香時間不到,就將整個霧山翻了個遍,最後回到山腰破廟中。

“江眠不在此處。”水珠順著發尾、指尖滑落,在積灰的地面暈開成一團深黑, 江棲鶴眸光直勾勾盯著踩在殘破佛像肩頭上的阿綠,沈聲道。

“怎麽可能!”阿綠先是一怔,爾後被江棲鶴冷冽的眼神嚇得往後縮了一下, 聲音也壓得很輕,“江眠親口告訴我的,說要來霧山采藥,我想著這荒山野地, 就沒跟來,轉頭去了垂雲島看風雲大會。沒騙你的。”

“你冷靜。”陸雲深拉開江棲鶴, 取出一張毛巾幫他把面上、發間的雨水擦去,“進山采藥不意味著整日都在山間,或許此刻他恰巧離開,不若我們在山裏給江眠留下記號, 想必他看見了,就會來找你。”

阿綠抖了抖翅膀,從佛像肩頭跳到稍矮的地方。陸雲深開口,它語氣也有了不少底氣, “又或許他采完藥了,畢竟我們從懸劍山莊過來,路上耽擱了不少時日。”

“不論如何,總能找到的。”陸雲深柔聲勸江棲鶴,順手將上山路途中摘來的樹莓塞了一顆到他嘴邊,“你別急。”

唇上忽然多出的一點嫣紅讓江棲鶴冰冷的神色看上去有所緩和,他垂眸瞥了眼這顆樹莓,想嫌棄一番不幹不凈的就往他這兒送,卻看見上面還掛著晶瑩水珠,赫然是清洗過的模樣。

行吧。江棲鶴屈尊紆貴地咬了一口,鮮紅汁水瞬間溢出來,有幾滴殘留在唇邊,又被他極快地伸舌卷走,看得陸雲深喉間一緊。

白發少年出神的一瞬,江棲鶴已調整好表情,是自己報的期望太大了,江眠告訴阿綠他要來霧山采藥差不多是半個月前的事,而且腿長在江眠身上,想去哪兒也不必跟誰打招呼。

江棲鶴摸了摸鼻子,沖阿綠道歉,然後振袖一揮,掃開地上灰塵,席地坐下。

“我一會兒再去找找。”江棲鶴開口,“這次找慢一些。”

陸雲深把整籃樹莓放到江棲鶴身前,與他並排而坐。綠羽鳥垂涎已久,噌的一聲從佛像手掌中下來,伸爪子抱走其中兩顆,邊道:“我們一起,你獨自一人難免有所疏漏。這樣如何,你找南面,我找北面,不管找沒找到,都回這裏集合。”

“我與你一道。”陸雲深偏頭,手指輕輕在江棲鶴手指上一勾,“吃完樹莓再去,如何?”

“行。”江棲鶴垂下眸眼,不動聲色地抽手拾起一顆樹莓。

如此,三人一鳥分作兩路,陳一與阿綠去往霧山北面,陸雲深和江棲鶴往南面找。

這一次,江棲鶴走得很慢,和雪劍被他拿在手上,邊走邊往草叢翻。

陸雲深看得眼角微抽,“江眠不會藏在這種地方吧?”

“萬一落了塊玉佩,或者被樹枝撕下半塊布料呢?”江棲鶴說得一本正經。

陸莊主癱著一張臉:“……”

江棲鶴感覺得到,江眠的確來過此山,但歇夜城連著下了好幾日的雨,許多蹤跡都被掩藏了去,殘留的氣息也變得微弱。

他不禁在心底嘀咕起要是有一條能追尋氣味的靈寵就好了,可惜身邊只有阿綠,那家夥空有幾百歲年紀,除了吃喝拉撒睡,旁的沒半點用。

哎。

江棲鶴不自覺地嘆了一聲氣。

陸雲深挑眉,“你又想到了什麽?”

“沒什麽,只是想吃糖醋排骨了。”江大爺胡扯時向來面不改色,微微彎起的眉眼漾開笑意,叫人難以辨認真假。

但聽他說話、跟在他身邊的人是陸雲深。

白發少年退而求其次拉住他衣角,低聲問:“你為何不用神識搜山?”

江棲鶴一楞,眼底波光輕顫。

陸雲深撐在兩人頭頂的這把傘乃雨過天青色,傘面用淡色的線繡出幾片薄雲,湘妃竹傘骨散發著清苦氣息,恍惚之間,讓江棲鶴生出一種他真的站在雨後青空下的錯覺。

但一顆接一顆順著竹骨滾落的雨珠很快將他拉回現實,雨水清澈透亮,攏成一圈明快的簾。

江棲鶴眸光掃過緊握傘柄的那只手,輕輕笑了一下,“大概這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吧?分明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他,但真到了地方,又不太敢,所以就只能一步一步走進泥土中,用雙眼找尋了。”

陸雲深不懂這種感覺,但他一般不會反駁江棲鶴的話,只得眨了下眼,道:“那我們繼續找吧。”

江棲鶴從鼻腔裏哼出一聲,提步繼續前行。

霧山並不似阿綠所言那般荒蕪,山上動物種類繁多,草木豐茂,一年四季都有人進山打獵或伐木,是以山上山腰有好幾間獵人屋。

不過江棲鶴方才尋找那一番,這些獵人屋都空著,而此時此刻,不遠處那一間中,忽然住進了兩個人。

“兩個人都是仙修。”陸雲深用神識探了一番,“一男一女,男的一股病氣,修為甚微,女的境界約在無相境初期。”

“霧山又不是什麽靈山寶地,這樣的組合出現在此,委實奇怪。”江棲鶴眉頭微蹙,不過很快舒展開來,“算了,何必計較這些於我無關的事,接著往下找吧。”

陸雲深輕聲一“嗯”,但就在這時,獵人屋中的一男一女聲音傳了出來。他們開始低聲交談,討論的內容竟是如何進入偃琴洞窟。

“偃琴洞窟在歇夜城?”陸雲深轉過頭去,低聲問江棲鶴。

“不,偃琴洞窟的位置並不固定。”江棲鶴伸出食指搖了搖,“它可能出現在辰州,也有幾率出現在青州,上一次我們挑戰它的時候,地點在西北涼州月沼城。”

“竟是這般。”陸雲深了然,“聽這兩人的說法,這次會出現在霧山了吧?”

“誰知道呢?目前偃琴洞窟現世的征兆還未出現。”江棲鶴聳肩,捏住陸雲深手臂把他往外拉,“好了,別站在這兒聽墻角了,萬一待會兒聽到一些不該聽的,多不好意思。”

陸雲深無言地瞪他一眼,腳步加快。

兩人將霧山南面仔細找了一遍,沒放過任何山洞或地縫,甚至連河底都潛下去摸了一趟,半點兒江眠的蹤跡都未發現。

用元力將吸飽了水的衣衫與頭發烘幹後,江棲鶴邁著散漫的步子和陸雲深一道往山腰破廟走。

江棲鶴小聲抱怨:“我從虛淵出來這事兒鬧得這麽大,我不信江眠沒聽到風聲。”

陸雲深溫聲寬慰:“或許他聽到消息後,就動身來找你了。”

“有那麽蠢的嗎?他又不知道我在哪兒。”江棲鶴沒好氣地撩開被風糊到臉上的頭發,“失聯家屬要在原地等候,被找到的可能性才大。”

“你自己都說把事情鬧得大,稍微打聽打聽,不就知道了?”陸雲深唇邊掛著無奈的笑容,不動聲色地繞到另一邊,幫江棲鶴擋風,“失聯是……失去聯絡的意思?”

“是……好吧,就當是我們和他在路上錯過了。”江棲鶴垂著眸光,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和雪劍撥道旁的歪出的樹枝,“幹脆我也發個懸賞令得了,懸賞江眠的位置。”

陸雲深沈默幾許:“也不失為一種方法。”

夜色漸漸蔓延開來,將光線追逐到天邊,刻下一道幽白淺痕。雨不知何時停了,風穿林而過,葉間積水點點滴落,落在傘面上發出啪嗒的響。這聲音比雨水更厚重,引得江棲鶴往上瞄了一眼。

傳進耳中的聲音不止這一種,還有輕微的鳴響,接著是一聲“轟”。

江棲鶴與陸雲深同時擡頭,越過傘的邊緣往天空看去,只見刺眼白芒在天幕中炸開,條狀光帶宛若流星劃過天空。

“是陳一的信號。”

“他們肯定發現了什麽。”

兩人不約而同出聲,陸雲深將傘一收,扶住江棲鶴手臂,帶著人眨眼出現在信號發出的地點。

陳一站在一棵發育不良的榕樹下,阿綠踩在枝頭,喙上叼著一個東西。

用“一個東西”來形容,是因為很難說清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麽。它用一根又一根細小木枝搭成,粗看可能會認為是個鳥窩,但細看下來,就會發現不是。這個比鳥窩大一些,上面還有個蓋兒。

江棲鶴對這玩意兒有些印象,他在霧山翻找第一遍時見過。

“這怎麽了?”江棲鶴下頜一揚。

阿綠把這東西叼下來,塞到江棲鶴懷裏,大叫道:“這是江眠的藥箱!他把藥箱落在這裏,肯定是出事了!”

江棲鶴眉頭一皺,“你說這是江眠的藥箱?”

“我親自做的,花了好幾個月才做好!”阿綠生氣地撞了江棲鶴一下,然後一腳踹開“鳥窩”上的蓋子,露出裏面的瓶瓶罐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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