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十一興奮極了, 懷揣著手裏的卡片，不敢撒手。

這是她死後的第二十個年頭，由於她是鳥人世界的本地人，不會說普通話，所以在鬼差實習處呆了足足二十年後，好不容易過了等級考試，上司才通過了她的遷戶申請，給她發了通行證，讓她去地球的地府大本營報道。

過去相熟的小夥伴都勸她不要去, 雀明最直接了當，找上門來戳穿她：“我知道你是想見小魚神仙，可這麽多年過去了, 他難道還記得你？再說你也不是小孩了，在鬼差處實習了這麽久, 你難道不知道，小魚神仙根本不是什麽神仙, 他和我們一樣，都是鬼，說不定如今，他都已經投胎了？你去找誰？”

因為固定兩界之間的通道，還需要時間溫養, 所以地府的種種時興玩意兒，暫時都沒普及到鳥人的世界來，像烏十一他們, 就並不知道，其實自己也在電視的真人秀裏露過臉。

“我不光是去找小魚神仙。”烏十一心裏還藏著別的想法，如今要走了，便毫不顧忌地說了出來，“雀明，我也想去找小首領。”

“小首領？”雀明更加不讚同起來，“我們比小首領後死，成為鬼差後，到處沒見著他，後來還托人看過咱們世界的生死簿，裏面根本沒有小首領的名字！你去找他？他比小魚神仙更難找。”

雀明還有一句話沒講，連生死簿上都不見姓名，小首領……說不定早就形神俱滅了！也不知道，害他的人是誰，他們連仇都不知道找誰去報。

烏十一生性倔強，野蠻，她所有的乖巧，全都給了小魚神仙一人，聽了這話，心裏更加不服起來：“小魚神仙那麽厲害，找到他，就一定能找到小首領。”

“你真把他當神……”雀明氣急敗壞。

“你別管了，反正我去意已決，你自己去不了，就別阻止我去！”烏十一氣咻咻道，不肯接受任何反駁。

“你！”雀明的臉都氣白了，眼睛卻紅紅的，過了半晌，才從嘴裏迸出一句，“這些年的……就當我餵野豬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不帶一絲一毫的留戀。

烏十一突然有些慌慌的，但她的驕傲讓她從不低頭，她只嚷嚷道：“什麽野豬不野豬的？！這些年的什麽？男子漢大丈夫，你說話那麽小聲幹嘛？”

第二天，烏十一就聽說了雀明插隊投胎的消息。

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來。

告訴她的人拍了拍她肩膀：“雀明平時和你那麽好的，等他出生時，你可要去看看他啊！”

烏十一咬牙：“不去！我為什麽要去？我就不去看他！過兩天，我的通行證就下來了，我要去地府！”她越說越大聲，也不知道是在跟誰較勁。

結果，直到她走的那一天，她也不曾回頭看過一眼。論狠心，誰比得過她？然而，只有流光溢彩的兩界通道知道，這一天，有個小姑娘，曾在這裏嚎啕大哭過。

通道的出口，是一條人煙罕至的小路，前面霧氣茫茫的。因為被前輩提醒過，所以烏十一並不覺得害怕，她抓緊通行證，向前走了起來，兩分鐘後，她聽到了無比吵鬧的聲響，周圍仿佛有上千只蜂鳥對她發出尖鳴。

烏十一晃了晃腦袋，走出淺薄的迷霧，一長溜安檢臺出現在了她面前，在她望不到邊際的左邊，無數鬼影擠在一起排隊，吵鬧聲就是從那裏傳來的。

烏十一生前從沒見過這麽多的人，死後也沒見過如此多的鬼，頓時被震住了，楞了幾秒。

“餵！你是從鳥人界來的吧？流程知不知道？”就在烏十一走神時，她面前的安檢臺卻冒出了一個鬼影來。

“啊？我……我知道。”烏十一把通行證拿在手裏，用了用力，“你是？”

“你們鳥人界不是才收入地府沒多久嗎？來往的人也不多，地府怕你們不懂規矩，特意安排了一個指導人員，守在這兒——”那人指了指自己，“咯，也就是在下我了。”

烏十一看了看四周，這才註意到，左邊那些安檢臺，根本沒有人值守，排隊的鬼影要麽直接穿過去，要麽刷卡過去。

“幸苦你了。”烏十一禮貌了一下，在她右手邊，還有兩個安檢臺，跟她這只隊伍一樣，空蕩蕩的。

“那邊是？”烏十一有些好奇道。

“那邊連接的是別的世界，不歸你管。”鬼影擺了擺手，問她，“你是被送來投胎的？還是鬼差？”

烏十一拿出手中的通行證晃了晃：“我是遷居的鬼差。”

“那好，你穿過這臺機器前，得在這兒刷一下卡。”鬼影指導她，“對了，你身上帶了錢吧？”

“怎麽？”烏十一看向對方的目光頓時帶了提防。

“嗨！你以為我找你要錢啦？不是不是……”那鬼哭笑不得，“我只是想提醒你，酆都城物價昂貴，手上要是沒點錢，你可就得吃苦了。”

“我有這二十多年來，幸苦攢下的工資，不怕的。”烏十一毫不為意。

那鬼笑了笑，沒說什麽。

就在烏十一刷卡時，右邊的迷霧中，突然闖出了一個美艷的宮裝女子，烏十一聽到自己這邊的指導人員驚叫了一聲：“哎喲，今兒是什麽日子，瀕婆世界也來人了？”

瀕婆世界？烏十一沒聽說過這個名字，搖了搖頭，穿過了安檢臺。

“烏十一，來自鳥人世界，當地土著，享年……”烏十一的生平極其快速地在她耳邊過了一遍。還沒等她回過神，她的魂體就出現在了酆都城的東城門。

“誒，這位美女，住宿嗎？我們有最好的客房，絕對滿足您的需求……”

“美女，地圖要嗎？向導呢？租車要不要？”

“滾滾滾，美女，跟我來，你要去哪兒？我開車送你啊？絕對是市價，童叟無欺的嘛……”

如同入了虎群的羊，烏十一立刻被鬼團團圍住了。她普通話學了二十年，還是一般，人一多，就容易慌，一慌就容易出岔子，比如此刻，她的大翅膀就不由自主地揮動起來，伴隨著一聲大叫，把圍住她的人給扇飛了。

“都別過來！”烏十一閉著眼睛大叫，“我要去冥府政務處理中心報道，別的都不要！”

“早說嘛，發什麽火呀？”鬼群唧唧歪歪，嘀嘀咕咕的散了。

之前說絕對市價，童叟無欺的那個人靠了過來：“美女，走唄。”

來之前，烏十一也做過很多功課，知道地府有靈車、靈機、電視這些她聽都沒聽說過的東西，然而等真正上了靈車，她還是忍不住驚奇起來，兩只手在皮套椅上摸來摸去，一雙眼睛盯著窗外，看著高聳如雲的建築移不開眼睛。

“誒！誒！美女！你的翅膀小心一點啊！別扇到我檔位……”司機大呼小叫道。

烏十一趕緊將翅膀縮到最小，小聲說了句抱歉，這裏的一切都讓她覺得沒有底氣，驕傲不饒人的個性，也忍不住收斂了一些。

“第一次來啊？”司機通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

“嗯。”烏十一輕輕點了點頭。

“那你以後叫車記得打我靈機號，咯，你拿著。”司機不知從哪兒抽出一張名片，遞給烏十一，“我在地府呆了一百多年，這裏的景點我都知道，一些小旮旯地方，有的司機找不到，我啊，能找到最近的路線，你叫我不虧的。”

烏十一捏著那張薄薄的黑卡片，不知該作何反應。

“這個叫名片，你拿著它捏一下，就能看到我的個人信息。”司機當烏十一是什麽都不懂的土包子，一路給她科普了起來，“看到這個沒有？計價的，上車後，司機都要按下來才對，如果不按，那他肯定就是想宰你，你可以打給12350，找物價局投訴。你看那個，紅綠燈有沒有……”

下車的時候，司機收了她五十陰珠。

烏十一大叫：“這麽貴？！”

“這可是酆都城，哪裏有便宜的東西？”司機把計價器上的數字亮給她看，“我可沒坑你，也沒宰你啊！以後你就知道了。”

烏十一不禁為往後的生活擔憂起來，她二十年的工資，也只攢下來十來萬，酆都城物價如此貴，她得節省點用了。

政務中心依舊鬼影重重，烏十一擠在鬼群中，不大看得懂各種提示牌上的漢字和英文，於是直接找到人工服務臺，問清了移民科的位置。

之後就簡單多了，知道這些外來戶有可能什麽都不會，移民科安排了專門的指導員，烏十一排著隊，把一切手續辦好後，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是你的居住證和工作證，恭喜，以後你就是地府酆都城的一員了。”負責接待她的胖女鬼，收回她的通行證，另發了一張卡片給她，“你的工作崗位也調好了，屬於平級調動，以後就在後勤科上班，負責一些高空作業。後勤科在五十樓，你直接坐電梯上去。”

“我……我可以問問，工資有多少嗎？”這些關乎自身利益的問題，烏十一還是很上心的。

“是這樣的。”胖女鬼面帶笑容，“由於你是平級調動，工資按道理是不能變的，但考慮到酆都城的物價水平和你之前的世界不是一個水準，所以酌情幫你增加了一千五百陰珠。”

“所以現在是三千五？”烏十一算了算，“那我的住處呢？單位會安排吧？”

胖女鬼嘴角抽筋：“你……還是去後勤科問問看，你們單位的福利，我就不清楚了。”

烏十一表示了解，拿好自己的東西轉身要走。

胖女鬼望著她的背影，松了一口氣，就在這時，烏十一突然停下，表情猶豫的回過身來。

“怎麽？還有什麽問題嗎？”胖女鬼的笑容又立刻提了起來。

“哦，是這樣的，我想……找你打聽一個人。”烏十一並沒有抱太大希望，只是碰運氣問道，“你有聽說過小魚神仙，這個人嗎？”

“小魚神仙？”胖女鬼困惑地搖了搖頭，心裏卻覺得這稱呼怪熟悉的，好像在哪兒聽過似的。

“那……晁凡呢？”烏十一並沒有太失望，又隨意追問了一句，“你聽說過這個名字嗎？”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終於破1800了，之前都是眼看要破然後兩三周沒榜，又跌回去。輪回了三次……這次終於破了，阿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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