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凡和二百五站在河岸上出神, 周遭連玩家都沒有，就他們兩人。

張大叔的漁船泊在碼頭邊，隨著河浪在夜色裏晃蕩，晁凡摸了摸下巴，意味不明道：“你是說，那東西在水下？難不成，我還得下河？”

“主人，你本體是蓮花誒，難道還怕下水？”二百五驚訝道。

“我是不怕。”晁凡有些遲疑, “可這游戲裏的河，又不是真的水，總感覺怪怪的。”

二百五有些生氣地覷他：“我都下去過了！”

“你是二百五嘛, 誰知道靠不靠譜。”晁凡嘀咕了兩句，見二百五臉色越來越難看, 只好退讓道，“好好好, 我和你下去！不過那東西萬一沒有你說的那麽神奇，你就給我小心點。”

二百五沒想到通風報信，還報出了一份責任，本來高漲的興致頓時低落了不少。

為了方便行動，兩人把衣服給擼了, 只穿著裏衣下水。結果沒想到，這游戲做得可以，晁凡仿佛跳入了真正的河中, 水沒過頭頂的一瞬間，冰涼與窒息緊隨而來，水下的世界，是一個嗡嗡作響的黑暗世界。

晁凡之前想過，祝青羽會變成白天是獸，夜晚是人的模樣，是因為游戲系統能把玩家自身的特質投射到角色上。所以他不怕下水，按道理，在水下，他是能呼吸順暢的。然而事實證明，他的猜想只對了一半。

在新手村這條河裏，他既不能呼吸，也不能視物，但他憋氣的時間卻十分漫長，有點像鯨魚。

晁凡在水下打了個手勢，催促二百五快點，速戰速決。

二百五見狀，立刻伸出右腳讓晁凡抓，帶著他飛快往河心地帶鉆去。晁凡本以為會耗上一點時間，結果海蛇精就是海蛇精，才在心裏默數到三百下，他們就仿佛刺破了什麽東西，河水的壓力陡然一輕，漂浮的不可控感消失，晁凡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到了一個詭異的閃爍著青色光芒的地界。

如果霍景龍在這兒，肯定會大驚失色，因為這裏和他逃出百花谷的通道一模一樣。

“河呢？”晁凡也震驚了，“你到底鉆哪兒來了？”

“主人，河在上面。”二百五高舉右手道，“不信你摸摸。”他的手掌，憑空消失了一半。

晁凡學著他的樣子，舉起了右手。一層看不見的薄膜吞沒了他的手掌，冰冷的水流從指間陰郁地流過，還真的就在上面。

“你是怎麽發現這裏的？”晁凡有些訕訕地把手放下。

“是巧合，我在河泥裏打滾，一下鉆了空，就掉下來了。”二百五老實交代，捏住從眼前飄過的“M”符號，問晁凡，“主人，你知道這些是什麽嗎？”

晁凡好歹接受過大學教育，先是楞了一下，然後才後知後覺，發現那些青色的光，竟然是由這些小小的字符發出來的。

“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晁凡嘴巴微張，“這裏難道是游戲後臺？這是一條條代碼？我的地藏王菩薩啊，我們難道在拍《駭客帝國》？”

這些詞匯，二百五一個都沒聽懂，不過，他帶晁凡過來，可不是為了看這些青色“小蝌蚪”。

“主人，你跟我來。”二百五讓晁凡牽著自己，然後閉上眼睛，狠狠抽了抽鼻子，仿佛在嗅聞什麽。

“搞什麽？你是海蛇，又不是狗……”晁凡莫名其妙。

“噓！”誰知二百五膽大包天，不僅出聲打斷他，還嫌棄地皺了皺眉頭，“主人，別出聲，我聞到了！”說完，不顧晁凡發火，拖著他就走。

只見二百五一會兒東走兩步，一會兒西跨三步，一會兒又原地向後轉……繞了幾圈下來，眼前的景色又是一變，兩人像是跨過了一扇門，四周是黑黢黢的墻壁，四四方方的空間中央，一把月牙色的石壺懸在空中，壺嘴處不斷地冒出五顏六色的輕煙來。

是法寶！晁凡一眼就認出了石壺的底細。

“二百五，你立了大功了。”見那些輕煙緩緩上飄，幻化於無形，晁凡喃喃道。

“是嗎？”二百五神色恍惚，舔了舔嘴唇，“主人……那我……我可不可以吸上幾口？”

“什麽？”晁凡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你對那東西有食欲？”

“對啊！”二百五眼巴巴地點了點頭，眼神癡迷，“我想把這個石壺偷回去，天天吸裏面噴出來的煙。”

“要不，你吸幾口試試？”晁凡心念一轉，突然慫恿道。

早前他就懷疑過，天庭確實有些能耐人，但能生生造出大型全息網游的科技人才，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今天見到石壺才明白，原來，這款游戲還是借了法寶的便利。

如果他沒猜錯，這些輕煙應該能夠引起幻覺。石壺這樣的寶貝，他沒聽過哪個大名鼎鼎的神仙擁有，唯一有點印象的，還是個地仙——壺公。

地藏王菩薩曾說起過他，說壺公常在世間行醫救人，每次都在診所裏掛個石壺，下班關門後，就跳入石壺中，一來二去，被有心人看到，就知道他的神異之處了。

至於為什麽要說起這個小地仙，晁凡還記得是因為另一個叫費長房的人。費長房有一符咒，能鞭笞百鬼，也算是和地府有業務牽扯，那日有鬼眾來翠雲宮聯名告狀，說他濫用符咒，不管是好鬼還是惡鬼，遇見了統統一通鞭打，希望地藏王菩薩能夠出面管管。

地藏王菩薩怎麽可能管這種小事，不過在給晁凡講故事時，偶然提了一嘴，說費長房的本事都是從壺公那裏學的，當初他一介凡人，見壺公跳入壺中，便跪著求學，壺公邀他入壺中，只見壺裏有良田阡陌，奴仆成群，更有高屋大廈，金銀財寶……

晁凡當時問地藏王菩薩：“那個壺公，是石壺成精嘛？像我一樣，天生就有洞天福地？”

“如果是洞天福地，又怎麽可能只有良田畜牧，財寶奴仆呢？”地藏王菩薩當時笑了笑，“幻覺而已。”

晁凡想起這樁往事，便覺得，這法寶即使不是壺公的，只怕也差不離了。所以他慫恿二百五吸上幾口，看看自己猜得對不對。

二百五下午發現石壺時就想這麽幹了，可他的忠心不讓他這麽做，發現好東西，得先想著主人才行。但這會兒得了“聖旨”，他立刻急不可耐地把頭湊了過去，貪心地猛吸了好幾大口。

“餵！”晁凡見勢不好，立刻將人扯了回來，“你想吸死你自己啊？！”

果然，入體的煙霧太多，二百五的黑臉一下變成了五彩臉，各種色彩輪番上陣，活生生把他的醜臉變成了跑馬燈。

“主人，我好舒服啊！”然而二百五卻飄飄欲仙，一副嗨上頭了的樣子，“這可真是個好寶貝。”

晁凡還要再罵，四周的空間突然震蕩起來，一道威嚴無比的聲音炸雷般響起：“何方妖孽，竟敢偷盜寶物？各位仙將，請立即前往域外空間捉拿宵小！”

“臥槽！天庭果然還有防護手段，走走走！趕緊離開，咱們現在還不能暴露！”晁凡狠狠擰了二百五一把，急道。

好在二百五嗨歸嗨，神智還是清醒的，他憑著記憶和感覺，帶著晁凡左沖右突，再次鉆進河底，然後飛快浮出水面。

剛起來，兩人就聽到耳邊傳來刺耳的警告聲：“《天庭》游戲將進行維修更新！請各位玩家盡快下線。《天庭》游戲將進行維修更新……一分鐘後，還未下線的玩家，將被強制下線，倒計時開始，59，58，57……”

晁凡和二百五對視一眼，同時下線，脫掉了頭盔。

往日寂靜如鬼蜮的C區，此刻喧鬧無比，到處都是此起彼伏的吼叫聲，聽語氣，像是在罵人。

星河也從房裏沖了出來，情緒激動地嚷嚷著什麽，轉了兩圈後，突然扭開房門，沖了出去，也不知道要去找誰。

“主人，這些人都下線了，是我們幹的嗎？”二百五覺得有些不真實。

“不是我們，是你幹……”晁凡扭頭看了一眼，頓時被嚇了一大跳，趕緊把二百五拖進了房裏，“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出現幻覺沒有？”

二百五的黑臉和游戲中一樣，也是五顏六色變幻個不停。

“沒有不舒服啊？”二百五閉上眼睛感受了一下，“也沒有幻覺……啊！我吸的那些煙鉆到我內丹裏去了。”說完，他睜開瞇瞇眼，五色光華一閃而過，盯著他的晁凡突然看到了翠雲宮的牌匾，看到了在雲臺上給百萬鬼魂講經的地藏王菩薩。

“癡兒。”地藏王菩薩對他搖了搖頭，金色佛光暴漲，瞬間刺痛了晁凡的眼睛。

晁凡擦了擦眼淚，那些景象煙消雲散，他又回到了空蕩蕩的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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