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還沒來？哀家一大把年紀！還要專程等他是不是？”

水晶茶杯砰的砸下, 濺出的茶水暈出炸裂的形狀，一如說話人此時的脾氣。

伺候的官人戰戰兢兢地跪著，不敢說話。

沈悶的氣氛讓太君愈加不開心，他忍不住喝道：“去！再去給我叫！還不來的話，就把他給我綁了來！”然而，將近六十的身體容納不下這強盛的怒火，血壓一升再升，話沒說完，太君便忍不住一陣暈眩。

就在此時, 門外傳來一陣叮叮當當的悅耳鈴聲，那聲音由遠及近，速度奇快。年邁的太君還沒反應過來, 一道艷紅色的身影，便旋風似的刮了進來。

那人身著紅色騎裝, 滿頭烏發揪成一根長辮，甩在腦後, 發尾綴著的幾顆小金鈴，行走間叮鈴鈴響著，有股先聲奪人的味道。

“太君，你幹嘛又挑這個時候來？”那人面色潮紅，額有微汗, 但這絲毫不影響她的明艷奪目，反而讓人覺得她充滿了生機與靈氣，“你明明知道, 我每天這個時候都在校練場！氣人，我今天正要學三箭連發呢！”

“穆雲夢，你這是什麽態度？哀家可是你的祖君！”太君氣得直拍桌，看著長大成人的皇孫，眼中淬滿了厭惡與嫉妒。

為什麽？為什麽他沒有這樣緊繃的肌膚，沒有這樣絕世的容顏，那張年輕的，神采飛揚的臉，他每見到一次，就想撕碎一次！

“好好好，拜見太君，太君萬安。”穆雲夢大大咧咧跪了大概一秒鐘，立刻站了起來。唉，二百五叔叔一去國師那兒，自己就得遭罪。

太君捏緊拳頭，想發作，卻又不敢發作，只因這裏是乾坤宮。最近幾年，國師越發不管事，穆星淵君威日盛，他這個太君，已是日薄西山了。

但即使不能罰人，他有法子惡心這個孫兒。

“聽說，你前兩日去兵部尚書左仲思的府上了？”太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叫人重新換了一杯茶。

穆雲夢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像是兩把小蒲扇：“對呀，你聽誰說的？”

“誰說的不重要。”太君假笑兩聲，“重要的是，我聽說左府兩位小公子自從見了你，就為你魂牽夢繞，茶飯不思，這幾日肉眼可見的瘦了下來，命都快不保了？咱們皇室，也不好寒了大臣們的心，不如這樣，哀家為你保個媒如何？”

穆雲夢眼中閃過一絲嫌惡。她從懂事起，小爸爸就把她是女人的秘密和盤托出，讓她平日謹慎一些，千萬不要露了痕跡。那日在左府吃酒，自己不小心被人汙了衣裳，去凈室換洗時，那兩個猥瑣男竟然躲在隔壁偷看，幸好侍衛給力，及時發現不對，逮了個正著。

這件事當時鬧得沸沸揚揚，穆雲夢還親自動鞭子，打了兩人一頓。太君這時提起，說什麽兩位小公子對她魂牽夢繞，還要保媒，純粹是來看她笑話的。

穆雲夢笑了笑，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沒辦法，誰叫我長得美呢？京城最近不是有好事者弄了美男排行榜嗎？我名列第一，有幾個要死要活的愛慕者，很正常吧？再說了，只要尋死覓活我就得娶的話，那半個京城的人都得嫁我。我怎麽養得起？太君還是不要說笑的好。”

深吸兩口氣，太君才忍下那股殺人的沖動，然而，他的臉還是不小心氣歪了：“看來雲夢對自己的外貌，很有信心了。”

“對啊，這一點恰恰和太君相反呢。”穆雲夢指了指對方臉上，佩戴了十五年的面紗。

再忍下去就是菩薩了，太君氣得兩手發抖。他謔的站起來，語氣冷硬道：“我明日再來看你！孔正德，回宮！”

“是，太君。”穆雲夢回了一句，心裏膩歪無比，這都十五年了，還每天來看她，找罪受麽？

“對了！”走到門口，太君突然停了下來，“如果哀家沒記錯，雲夢你已經有十五歲了吧？”

“是，您沒記錯。”穆雲夢翻了個白眼，“我也記得，您有六十三了。”

太君被孔正德扶著，才沒有平地跌跤，他冷笑道：“你如今大了，還是頑劣不堪，沈迷武藝，哀家明日就找陛下商議，給你相看起來。”

怎麽？想用婚事拿捏我？穆雲夢撅起了嘴巴沒理他，心裏卻腹誹道：我爹和小爸爸才不會聽你的，要是給我找男人，我立刻離家出走！哼。

太君見她不答，以為嚇住了她，心中扳回一城，心氣稍平地離開了。嘁，京城第一美男？真是荒謬，就沒人看看她那副胸肌嗎？隔著衣裳就知道練得不好，鼓鼓囊囊一團，醜死了。

不提穆雲夢“胸肌”如何，晁凡此時，卻是十分苦惱。

無它，只因空間裏的“說明書”又在閃閃發光了。

早在五年前，科學教就幫晁凡就收集夠了信仰，能讓他隨時破開虛空，為地府構建一條通道。然而，那天他卻遲疑了，把“說明書”藏在空間深處，打算眼不見為凈。

一來，國師沒有解決，二來，幾千名女嬰最大的也才十五歲，遠不到生育年齡，他不能走。

二百五勸過他，說，主人，既然你回去的話能邀來更多神仙幫忙，那國師還有什麽好怕的？我覺得你應該回去。

當時他是怎麽說來著？好像發了一頓脾氣，說地府那些人不一定有他做的好，自己不放心，總之，算是一堆胡攪蠻纏的借口。

二百五難得聰明了一回，一針見血道：“哦！我知道了，主人你舍不得陛下和小公主對不對？”

晁凡立刻惱羞成怒，把二百五丟進空間，關了好幾天禁閉。

他——才沒有舍不得。

“小友！小友！”見喊不答應，國師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啊？啊！抱歉，走神了。”晁凡這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剛剛說到哪兒了？”

“君父，國師大人剛剛在說您的修煉之法，十分特別。”一個十來歲的銀衣小童子，坐在國師身邊，嘴裏咬著果子回答。

晁凡看了他一眼，忽略掉那聲君父帶來的不自然，道謝道：“多謝太子殿下提醒。”

“君父，您怎麽還是叫孩兒太子？”小童子不高興了，“我那天都聽到了，您叫哥哥雲夢，您為什麽不叫我的名字呢？”

“那是因為，雲夢不是太子啊。”晁凡哄他，“太子是要繼承皇位的人，從小養在國師身邊，身份自然不同，所有人都得叫你太子，這是規矩，也是尊崇。”

太子殿下還是不高興。

然而國師卻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小友，人類最重規矩，還是你懂世情。莫非深入紅塵，真的對修行有助？我見你這副軀體，如今已是越發堅硬了。”

說完，他彈了一下手指，一片銀葉倏地飛出，劃過晁凡玉色的臉頰，叮當一聲，發出金石交擊的聲音。

晁凡的臉毫發無損，銀葉卻被彈了出去，旋轉著，從一名伺候茶水的計生官眼前飛過，然後消弭於無形。

一道血線出現在計生官眼瞼下，他睜大眼睛，上半截頭顱因為前傾的姿勢，慢慢滑落下來，鮮血噴了一地。

太子殿下看得咯咯笑了起來。

國師揮了一下手，無數猙獰樹根將屍體拖入地底，連鮮血都被吸得一幹二凈：“兩年前，我也試過你的法子，不過沒用，我的修煉好像進入了瓶頸，有些東西，總是不得圓滿。”

晁凡別過臉去，冷冷道：“這我幫不了你。我是礦石成精，如今才會刀槍不入，堅硬無匹。你是樹木成精，我們兩個有本質的不同。”

“也是。”國師嘆了一口氣，“是我急病亂投醫了，大道明明在望，我卻依舊垮不過這道坎，心中難免急躁。”

“國師還是放寬心的好，順其自然，才不會內生心魔。”晁凡看了看天色，“三日已到，我心中掛念陛下，還是先告辭了。”

“你啊你，真是被紅塵迷了眼了。”國師笑道，也沒有攔他。

太子鞠了一躬：“君父，替我向爹爹問好。”

晁凡點了點頭，然後沖樹梢上盤桓的大蛇喊道：“二百五，回去了！”

睡昏頭的二百五栽了下來，落地時，蛇身化為人形，穩穩踩在了地上。

兩人回到乾坤宮，晁凡便幹嘔起來，剛剛只不過為了驗證他皮膚的堅硬程度，國師便輕飄飄地取走了一個人性命，如此殘暴，晁凡越發覺得，在解決國師之前，自己絕不能走。

二百五拍了拍晁凡的背，無語道：“哼，信仰主人的人越多，主人的身體便愈加堅硬，這可是女媧土決定的，國師想學，學得來嗎？”

“你剛剛沒睡著？”晁凡擦了擦嘴，擡起頭來問道。

“沒，我就是不耐煩和國師說話。”二百五有些煩躁，“他現在寸功為進，差不多快瘋魔了，我怕他追著問我，我會不小心把吃同類內丹能增加修為的事告訴他，那可就遭殃了。”

晁凡點了點頭：“算你有自知之明，知道話不能亂說。”

“主人，那你知道，他為什麽會是現在這種狀態嗎？”二百五自己鬧不太明白。

晁凡楞了一會兒，正想開口，卻被一個驚喜的聲音打斷了。

“凡凡！你回來了！”三十多歲的穆星淵蓄著長須，牽著女兒的手站在不遠處望著他。

晁凡笑了笑，眼神溫柔而滿足：“恩，回來了。”

二百五在一旁轉了轉眼珠子，腹誹道：還說不是因為舍不得，主人啊，這就是你說的口嫌體直的臭毛病吧？

作者有話要說： 穆雲夢：我胸有問題？我的胸有問題？！！！你自己一個飛機場，說我又大又白36D無水分的……

晁凡：噓！噓！噓！！！女兒，我們矜持一點好不好？老父親要操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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