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午膳被端了上來, 一共九道菜。晁凡不知道這是奢侈還是普通，不過覷著秦應之心疼的神色，他覺得，搞不好是節儉。

早膳只吃了兩塊點心，等菜一上齊，晁凡便毫不客氣地開吃。因為餓得慌，他懶得一筷子一筷子去夾，幹脆端起盤子，把半盤八寶鴨都趕進了自己飯碗裏。再混上醬色湯汁、肉糜、蒜苗什麽的拌一拌, 恩，有香有味地吃了起來。

穆星淵倒也不嫌棄，覺得小神仙碗裏的東西除了不好看, 倒還蠻有食欲的，於是有樣學樣的給自己澆了一碗。

秦應之在一旁看得嘴角直抽, 覺得自己見證了一代帝王墮落的開端。

“這個是朕最喜歡的一道菜，你嘗嘗……”墮落的帝王, 開始給晁小官人夾菜了。

晁小官人瞄了一眼被炸得金黃的柳葉魚，含著一口飯搖了搖頭：“唔，窩醉不喜翻吃魚了。別……別給我夾！”

“哦。”穆星淵不動聲色地把柳葉魚放下了，問他，“那你最喜歡吃什麽？我叫禦膳房給你做。”

“鴨子啊！”晁凡把飯咽了下去, “鴨子最好吃了！”他從小到大就好這口，普通人覺得難做難啃的鴨子，他最愛吃了, 尤其是鹵肉店賣的鴨脖子鴨腳，鴨舌鴨鎖骨，還有醬板鴨，全是他的命門。

穆星淵不作聲了，碗裏的柳葉魚吃完後，他開始啃白米飯。啃一口，看一眼晁凡，再看一眼八寶鴨，循環往覆。秦應之哪裏不知道主子的心思，著急地咳了兩聲，引起晁凡的註意後，開始對他狂使眼色。

作精！晁凡腹誹道，屈尊紆貴地給皇帝陛下夾了一坨鴨胸肉。

穆星淵眉開眼笑，放進嘴裏嚼了嚼：“果然好吃，朕現在覺得，八寶鴨才是朕最愛的菜。”

秦應之：“！！！！！”

有點原則好嗎？晁凡的表情雖然充滿嫌棄，但不知道怎麽的，心裏竟然有那麽一絲絲不曾察覺的開心。

吃飽了飯，又喝了一大碗甜湯，晁凡摸著“懷胎三月”的圓肚皮站了起來。寢宮裏也有書房，穆星淵有時在那裏批折子，書桌就放在窗戶下，擡頭就能看到窗外的竹林。

“這裏真安靜。大白天，怎麽連蟬鳴都沒有？”晁凡晃過來，隨手拿起一本書翻了翻，裏面寫的是赤國律法。

“怕擾陛下清靜，已經叫人全捉了。”秦應之替陛下答道。

“哇，還能這麽操作？”晁凡咋舌，掃了兩眼覺得不感興趣，又把書放下了。

“識字嗎？”穆星淵凈完手過來問他。

“當然。”晁凡當著皇帝的面，故意拿起一封奏折看了起來，“不過，我不會寫。”這裏的文字，和漢字不同，他能讀能懂，寫的話，得費點功夫。

無品階的小官人不能進陛下書房，所以這膽大包天的一幕只有秦應之看到。他哆嗦著手道：“你！你怎麽能看奏章，太、太君都不能看……”

“閉嘴！”穆星淵臉又沈了，“看就看了，秦應之，不許對外提起！”

秦應之張了張嘴，不甘心地閉上了，心裏滿腔的憂國憂民。蒼天啦！一個割了命根子的官人，為什麽要擔這種心？

“看得懂嗎？要不要朕教你？”穆星淵拉著晁凡坐下，書桌後就一張椅子，皇帝的意圖很明顯，想要小官人坐自己大腿上。

晁凡無語，合上奏章拍了一下皇帝的龍頭：“你啊，別像個昏君一樣，看奏章不僅不罰我，還要教我？你這樣很容易滅國的。”

“想朕罰你？”穆星淵臉色一變，端出上位者的氣勢，一拍書桌，把秦應之和晁凡嚇了一跳，“大膽刁奴，竟敢妖媚惑上，滋擾國事，朕罰你立刻坐下來！”

晁凡一開始還真以為皇帝翻臉了，伴君如伴虎的彈幕剛剛在腦海閃過，結果就看見人家不怕羞的拍大腿，真是——蠻糟心的。他幹脆順勢坐在了書桌上，翹著二郎腿道：“我看得懂，不用你教。這封寫的就是賦稅的事吧？剛剛吃飯打斷了，你接著說說看？”

穆星淵覺得晁凡這時應該坐他腿上，然後兩人手握著手，教對方寫字才對，談國事太掃興了。然而晁凡想聽，他只好把前因後果解釋了一下：“赤國的徭役中，有一項規定，是每戶每家凡成年男子必須履行三年力役，朕與大臣們的沖突，便是在這力役的規定上，朕想改了它。”

晁凡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

“三年力役太過辛苦，朕想改成一年，而且，內容也想變一變。”穆星淵不自覺認真起來，“從太祖皇帝起，這項規定就一直延用至今。各城青年成年後都會被集中到就近的礦山，油田等地，無償開采三年。以前沒問題，是因為瀕婆樹產子甚多，各地的勞動力趨於飽和，而如今呢？你自己看，這是赤國每年的出生人數統計——”他從書堆裏翻出一疊紙張丟給晁凡。

開泰一年，赤國出生人數：柒拾叁萬陸仟捌佰伍拾肆人，其中，熱城伍萬叁仟柒佰貳拾壹人……

開泰二年，赤國出生人數：柒拾貳萬捌仟貳佰玖拾叁人，其中，熱城……

……

天元三年，赤國出生人數：貳拾三萬壹仟柒佰零壹人，其中，熱城……天火城壹萬貳仟人……

天元四年，赤國出生人數……

數據很明顯，赤國每年的出生人口都在下降，一路降到現在的每年二十萬出頭已經非常危險了。但晁凡不想要說這個，他把問題暫時放到一邊，有些詫異的看著穆星淵：“你剛剛說什麽？礦山？油田？”

“對啊，礦山，油田。”穆星淵點了點頭，不懂晁凡為什麽對這個有疑問。

“你……慢點，你給我說說，什麽礦？什麽油？”晁凡深吸一口氣問道。

“這……”穆星淵皺著眉頭翻了一下桌子，似乎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朕記得戶部有一份賬目的，等等，放哪裏了？跟你說個大概吧，赤國礦山最常見的是鐵礦和煤礦，大概有兩千多座，此外還有銅、金、銀等，種類很多，朕記不太住，等朕找到那份賬目再給你看。至於油田，便是黑油田，這你應該知道吧？”

晁凡覺得有些呼吸困難：“我去！你們都有這麽多工業資源了，怎麽還沒稱霸全世界？”

穆星淵楞了一下，想了想說：“工業是什麽？至於你說霸業，可能……因為赤國有的，別的國家也有吧？大家並沒有誰比誰強。”

所以我來了一個遍地是礦山，需要舉國采礦的國家？他們都挖了多少年了？幾百年了吧，還要更多的人去挖？我的天啦！晁凡走起神來了，喃喃道：“我知道自己要幹什麽了……”

“嗯？你要幹什麽？”穆星淵覺得走神的晁凡有些呆頭呆腦，偷偷牽著他，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很好，這點要繼續保持。

“我——”晁凡咽了咽唾沫，眼神發亮道，“是來推動工業革命的！”

一瞬間，禮花綻放，鼓樂奏響，晁凡仿佛看見自己走上了人生巔峰！

誒？掌聲呢？

晁凡低頭一看，穆星淵和秦應之都一臉疑惑的看著自己，表情像在聽天書。

這種裝/逼沒人理的感覺，簡直和說冷笑話一樣，尷尬到令人窒息。

“那個，算了，咱們還是說人口的事吧。”晁凡訕訕地給自己挽尊，又拿起那疊紙張翻了起來，“你們這出生人口越來越少了啊，怎麽回事啊？誒，天元五年比四年要多出生兩萬，沒降誒……”

穆星淵不僅沒高興，反而眉頭一擰：“那是因為國師的緣故。”

“哈？”

“那一年，他給瀕婆樹作法，出生人口不降反增，所以先帝才會力排眾議，奉他為國師。”穆星淵滿臉諷刺，“你再仔細看看，此後每一年的出生人口雖然也在減少，但減少的數量已經小了很多。如今朝野上下，誰不拿他當個寶貝？哼！”

所以國師是赤國出生率的保證？晁凡有點同情穆星淵了，他明顯仇視國師與太君，但這敵人也太厲害了，基本動不得，一動就是提前毀滅人類。

“還是說力役的事吧。”穆星淵嘆了口氣，“以前出生人口多，所以這麽幹沒問題。然而現在能用的青壯年一減再減，整個天下，耕地沒人耕，糧田沒人種，自朕上位後，已經發生過三次饑荒了。再不減輕徭役，後果不堪設想。”皇帝都快愁死了。

“這個問題，大臣們難道想不到嗎？”晁凡不解，“你們又沒有發展工業，挖那麽多礦幹嘛？堆著好看啊？當然是撥人手去種地啊！”

穆星淵低著頭沒說話。

秦應之見主子為難，插了一句嘴：“呂……晁金童，這事……真有些難辦。舉國挖的礦石，每年都要撥三分之二給瀕婆樹做養料。所以如果撥人去種地，搞不好出生人口會變得更少。可不撥人去種地，每年餓死的人又可能會更多，陛下——他也為難啊！”

“我和他們不同，我想要的，是讓活著的子民，能夠活下來！”穆星淵擡起頭，眼中閃爍著一個帝王的決心與悲憫。

晁凡的心弦顫了一下，他不想看到這樣的光芒從穆星淵眼中消失，於是他說：“不如……我給你個法寶吧？”

“什麽法寶？”穆星淵楞了下，“能解決力役的問題？”

“能！”晁凡笑了笑，“蒸汽機，了解一下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 蒸汽機：pick me！ pick me！

（你好硬哦，竟然是這個走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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