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晁凡喝了茶, 相判官把心放進肚子裏，嘴上的火車跑得越發順溜了：“我那個小侄，這次被調到十八層地獄做導游。他頭一回幹這個，心裏忐忑，拜托到我頭上。我一想，這不認識你嗎？你原本就是做導游的，所以腆著臉來問問，看你可不可以帶帶他，就當幫我一個忙了。”

“在……十八層地獄……當……當導游？太……太血腥了吧……”晁凡嚇得舌頭都打結了, 天天看那些鬼受刑，這他媽比在鬼屋工作還恐怖誒。

“嗨！你亂說什麽呢，那地方早廢了。”相判官一臉晦氣地瞪著他, “十八層地獄現在歸旅游局管，是響當當的歷史文化遺跡, 一年要為政務中心創收這個數。”

相判官隱晦地比了比手勢。

這下輪到晁凡腦子打結了，文化遺跡？創收？還旅游局？這些詞怎麽也不會和十八層地獄聯系到一起吧？他勉強咽了咽唾沫：“怎……怎麽突然就廢了呢？”

“還不是你們這些地球來的小鬼。”相判官沒好氣地說, “強調鬼有鬼權，拒絕虐待什麽的，把地上那一套示威□□學了個十成十。要是放在從前，閻王爺一巴掌拍下來，死幾萬個小鬼也沒什麽。可那時人世信仰不存, 地府力量銳減，大家沒法鎮壓，只好和帶頭的鬼魂談判, 答應他們推動地府的現代化建設。然後談到量刑而罰時，像什麽亂嚼舌根，出軌偷人，好吃懶做這些小罪，根本不用下地獄，如此一來，十八層地獄空了一大半。受刑人數銳減，地獄空蕩蕩的，為了節省經費，上面的大佬就把它給停了。現在當個象征，專賺門票錢。”

晁凡真是沒想到，原來地府也鬧過革/命，真不知道是哪些厲害鬼推動的。

“沒了十八層地獄，那那些在陽世犯過錯誤的鬼魂怎麽處理呢？”晁凡免不了接著問。

“罪大惡極的就判刑唄，咱們也有法院和施刑的部門。”相判官明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罪小的，就罰做公共服務嘛，掃大街，撐渡船，修房子，沒人去幹的活全交給他們，還是無償的，幹完了投個畜生胎，妥帖。唉，先不說這個了，我說的事，你想得怎麽樣？我這侄兒就在中心辦手續，你要是同意幫忙，我就叫他過來。”

晁凡還沈浸在十八層地獄變成文化古跡的震驚中呢，一時沒反應過來。

相判官見門外惱火的身影一閃，不免有些著急，提高聲音道：“好啊！這點忙都不幫？虧我還用好茶招待你！”

“誒？”晁凡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賠笑道，“我剛剛想別的事去了，咱倆這關系，這點小忙我當然幫。”

相判官松了一口氣，裝模作樣地打起電話來：“餵……恩，你來……我給你找了個搭檔……跟他學學……盡快哦！”

說完，他笑嘻嘻地掛上電話，對晁凡說：“你稍等，他這就……”

“相叔，我來了。”相判官話還沒完，一道身影便出現在了辦公室門口，把嘴裏說著“你稍等”的相判官尷尬得只能僵笑。

晁凡回過頭，發現門口站著一個相貌俊俏的男人，身量比自己高一個頭，鬢如刀裁，睛若點漆，梳著古人的發式，穿著白色長袍，光站在那裏，就給人一種玉樹臨風的感覺。晁凡還以為相判官的侄兒也是個三頭六臂的人物呢，結果想不到竟然是個大帥哥。

只不過，這張臉給了他一種怪熟悉的感覺，總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待要細想，腦子卻一陣暈眩，像是有什麽滑過，但自己怎麽也抓不住似的。

諦聽見他漸漸清明，卻始終沒有認出自己，暗暗松了口氣，慶幸自己找孟婆要了一滴湯汁，讓他遺忘了那天遇見自己的糗事。不然直接見面的話，還真不知道他會如何反應，說不定還是想著報警。

“吶，這是晁凡，他之前就是幹導游的，你有問題可以找他商量。”相判官一手指完晁凡，又一手指諦聽，“晁凡，這就是我那侄兒，叫諦，諦……”

相判官一時卡了殼，兩人竟然忘了串通假名，這可如何是好？

“弟弟？”晁凡有些意外，怎麽有人會叫弟弟？那不是叫他名字的，都成了便宜哥哥嗎？

“不是，我姓帝，單名一個霆字。”諦聽自我介紹道，微微橫了相判官一眼，“相叔這是結巴了。”

“啊，對對，我剛剛結巴了。”相判官訕笑著，把手裏的茶給喝了。

晁凡覺得兩叔侄之間的氣氛挺怪的，透著生疏和拘謹不說，好像還有一層恐懼隔在裏頭。

也許是遠親吧，他心裏這麽想著，拍了拍諦聽的肩膀，有意緩和氣氛：“小兄弟，地府不流行忌諱嗎？你這名字姓帝也就算了，還叫帝霆。我記得的地藏王菩薩有只神獸就叫諦聽吧？你和它重名了，小心哪天被他知道，找你麻煩，哈哈哈哈……”

相判官：“……”

諦聽：“……”

整間辦公室，只有晁凡發出幹癟癟的笑聲。過了一會兒，就在他覺得不對勁，聲音越來越小時，諦聽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也扯起嘴角笑了笑。

“哈哈哈哈……”見狀，相判官的三個腦袋趕緊誇張地笑起來，輕而易舉壓過大家的聲音，“賢侄，我那兄弟當初怎麽就沒想到呢？給你起這個名字，哈哈……”

相判官笑著笑著回過味來，媽呀，他這是一不小心和地藏王菩薩稱了個兄，道了個弟？於是在諦聽的瞪視中，相判官流下了受驚的淚水。

“沒，我是……笑哭了……”面對晁凡疑惑的眼神，相判官還只能這樣解釋，“我還有公務要處理，要不……你們出去談？”

“也好，晁兄，我請你喝一杯吧。”諦聽給相判官拋了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轉身邀請晁凡道。

“不了吧。”誰知晁凡卻一口拒絕了。

諦聽楞了一下，臉色有點不好看。哼，以前纏著他，一口一個諦聽哥哥的是誰？在人間晃了幾路就全忘了是吧？諦聽心裏酸酸的。

“我不是拒絕你。”不知怎麽的，晁凡一下就看懂了對方的神色，有些歉疚地撓了撓腦袋，“我是不想再喝酒了，我昨天才喝斷片，到現在都還有點暈暈的，要不，我請你喝奶茶？咱們邊喝邊聊。”

諦聽這才高興起來，兩人肩挨著肩，你一言我一語地離開了。

見兩尊大佛離開，相判官總算松了口氣，癱坐在椅子上不肯動彈。哎呀，他想下班休息了……

“……做導游其實沒別的巧，關鍵是要自信，就算你胡編亂造，只要你自己信了，那些游客也會信的。”雖說請對方喝奶茶，但出了政務中心，晁凡一時卻不知道該往哪兒走，畢竟他在酆都城正經呆過的天數簡直清清楚楚算得過來。

就在他要打電話找趙如海取經時，諦聽突然說道：“要不，我帶你去‘百鬼夜行區’逛逛吧？”

晁凡聽說過這地方的大名，但還沒去過。那地方算是酆都城人類區的商業中心加步行街，地位如同沙漠中的拉斯維加斯。

“真的？”反正現在兜裏有錢，晁凡膽子很壯，他眼睛一轉道，“那好，你不是沒做過導游嗎？我也沒去過‘百鬼夜行區’，現在起，我就是你的游客，咱們邊游邊教。”

諦聽噎了一下，只好點了點頭：“好吧……”

一上車，晁凡就把諦聽趕到了副駕駛位，自己一個人坐後面：“導游都是一個人在大巴車前面的，沒和游客坐一處，你得習慣。”

諦聽捏拳咬牙。

“來吧，開始！”正憋悶呢，誰知晁凡的手還從後面繞過來，戳了戳他的肩膀。

“開始什麽？”諦聽甕聲甕氣。

“介紹沿途的風景呀，活躍氣氛呀。”晁凡提點他，“現在‘百鬼夜行區’是景點，去景點的路上你總得說點什麽吧，難道讓游客幹坐著？”

我不想說話，就想和你幹坐著，諦聽氣悶的想。

“嘖嘖，幸好你叔找了我過來，不然啊，我看你上崗第一天就要被辭退。”晁凡有些自誇地晃了晃腦袋。

晁凡的話，讓諦聽眼睛亮了亮，他馬上用低沈喪氣的嗓音說道：“不行，如果我被辭退，就只能一直睡垃圾桶了……”

“啊？你沒地方住？”晁凡呆了一下。

“沒有。”諦聽可憐兮兮地說，“我一直都很窮，那天取錢交房租，還被個窮鬼搶了，所以前兩天被房東趕了出來，這些天一直睡街上的……”

司機聽到這話，暗暗提防，生怕這兩個鬼會逃單。

“怎麽可能！你不是還有相判官這個叔叔嗎？”晁凡覺得帝霆在說笑。

“唉。”誰知諦聽幽幽地嘆了口氣，“我嬸子……不是很喜歡我……相叔是個妻管嚴，只聽他老婆的話……當然，如果我有老婆，我也聽老婆的話……所以我不怪相叔。”

相判官的三個腦袋一起打了個噴嚏，心裏納悶極了，誰在念叨他？

晁凡也是無話可說，納罕了好久：“這……再怎麽說，也不能讓你流露街頭吧？”

“嚶……”諦聽發出了小聲哭泣的聲音，心裏卻在吶喊，快！邀請我！收留我！愛上我！

然後，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晁凡語重心長地對帝霆說：“放心，我絕不會讓你被辭退的！現在就給我練起來。你會說相聲嗎？還是唱歌說笑話？你選一個……”

諦聽絕倒，約個會容易嗎我？

作者有話要說：

晁凡：當導游最好精通十八般技藝，你會什麽？

諦聽：我？我的本事說出來怕嚇到你，我是天生的測謊儀！

晁凡：……那你不適合當導游，還是睡垃圾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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